近来,只要见过封允翼的人,都会发现他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也难怪,他是“绿琊山庄”的少主子,青年才俊,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丫鬟伺候着,光看就赏心悦目,心情能不好吗?
说起这个丫鬟,也真是让人开眼界。
她身上穿的是最昂贵的衣料,头上精致的小巧饰品,当然也是价格不菲的珍品,用的也是最好的胭脂水粉,上了茶楼,也是跟主子平起平坐,桌上各式精致茶点,都是她喜欢的口味……这样的人儿说是个丫鬟,还真是个镶金丫鬟呢!
可封允翼只要云初静开心就好。
她喜欢上街,他要出门办事便带着她四处走走,满足她的好奇。
像现下,两人累了,便到城东最大的客栈“福兴楼”里休息。
店小二一见贵客临门,立刻领着他们到楼上的包厢。
包厢舒适宽敞,往外望去,可看到离这里不远处的河景,河面上有许多精雕细到的华美画舫,河岸旁,正值荷花盛开,景色悠悠,风光旖旎,光是看便全身舒畅,暑气全消。
店小二送来了精致茶点,而后退下,将这片天地留给他们独享。
“好了,别生气了。”云初静娇声劝着。
封允翼仍冷着一张脸,跟传言中的春风得意相去甚远。
“那人又不是故意来撞我,何况我也没受伤,你生什么气?”她再度哄着。
刚刚游街时,有个轻佻男子走近她身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她身上,还好封允翼眼捷手快,将她拉开,那男子说了句抱歉,好一会儿后又走到他们身旁,再度撞到她。
这下子封允翼火了,抬脚绊了那不长眼的家伙一下。
“我也是不小心的,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受伤?”封允翼冷眼一瞪。
那人被他一瞪,吓得魂不附体,自己又理亏在先,没敢多吭声,赶忙连滚带爬地逃走。
人都走了,封允翼还是气忿难消。
“不管怎样,都过去了。”
封允翼凝视着她美丽的脸蛋,口气很酸。“或许我该让你换上粗衣布衫才是。”
“好啊。”
“真的?”
“我穿得跟庄里的丫鬟这么不同,其实也很别扭。”云初静没想什么身分不身分的,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个丫鬟样子,很奇怪。
“不许。”封允翼立刻反悔。他不想委屈她。“你这样很美,我喜欢你这样穿。”
嗳,他喜欢就好,只要他开心,要她穿什么都好。
“快看,好美的风景,这点心也好好吃。”云初静满心的满足,娇唇边噙着一抹甜笑,巧笑倩兮。
自从她被调去当他的贴身丫鬟之后,日子就变得好幸福、好快乐。
照理说,她是他的丫鬟,应该由她来照顾他,她也试着打理他的大小琐事,可往往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好之前,他都替她想好也做好了,教她又感动又惊喜。
主子抢着做丫鬟的工作,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可封允翼对她的宠爱与照顾,总让她无从埋怨,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一思及此,云初静脸蛋酡红。她发现自己竟然期待这个念头是真的,这样……会不会太不知羞了?
“你喜欢就好。”看到她的甜笑,他原本满月复怒火,瞬间化为乌有。
云初静甜蜜一笑,斜睇着他。“可人家说我这样不像个丫鬟。”
这样的她,哪有半点丫鬟样子?说来还比他像个主子哩!
“有什么关系,我是主子,我说了算。”封允翼柔了柔她细柔的发顶。“不要想太多,傻瓜,我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开心吗?”
云初静点点头。每天陪在他身边,怎么会不开心?
“哇,那艘画舫看起来好大、好华丽,不知道坐起来的滋味如何。”她看着不远处的船只,一脸羡慕。
江南莲花开,红光照碧水,她没有坐过船,能乘坐在这么大的船驶在湖上,身边都是盛开的莲花,一定很特别……
“你坐坐看不就知道了。”
“那你会去吗?”
“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去。”他可是她的护花使者。
“那就好。”她漾起了笑。“我真的好开心。”
云初静决定了,她也要对他很好很好,让他也和她一样地快乐。
“开心就好。”玉扁一摇,封允翼心满意足。
平地碧玉秋波莹,绿云拥扇轻摇柄,水宫仙子斗红妆,轻步潜波踏明镜。
窗外是一片美景,窗里的人儿也是美景,他何其有幸,将人间美景尽览眼前,夫复何求。
封允翼兴致一起,开口吟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初静’,淡妆浓抹总相宜。”
“你念错了,是欲把西湖比西子。”云初静娇嗔纠正。“你胡乱念。”
当年,她刚到山庄不久,封允翼发现她喜欢诗句,也会写字,便持续地教她读书识字,现在她可不比一般自称文人蚤客的差呢。
“我哪有乱念——”
“哟,想不到这镶金丫鬟不只外表美丽,还懂得诗句。”一道略显轻浮的男嗓传来。来人是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跨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两、三个同样身着锦服的年轻男子,一见到云初静,都瞠直了眼,目光充满惊艳。
一群不速之客,就这样打乱了封允翼和云初静的午后宁馨时光。
“真是难得内外兼备的红粉佳人,莫怪封大少爷将她视若珍宝。”
“镶金丫鬟,果然名不虚传。”
“真美!”
这些日子,四处传言封允翼身边的丫鬟有多美,大家还以为是以讹传讹,毕竟一个小小丫鬟而已,能美到哪里去?想不到今日一见,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那亭亭玉立的俏丽身影,独特的幽兰气韵,嗓音甜美,还懂得诗句,令人心醉。
几位贵公子放肆的眼神,让云初静俏脸的笑容凝结,不自觉地往封允翼身边靠。
她讨厌他们瞧着自己的眼神,活像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好恶心。
不像封允翼,他看着她时总是柔情款款,让人心儿怦怦乱跳,心醉不已。
想起这些,她又害羞地低下了头,脸儿嫣红,看来更加迷人。
封允翼收起了笑脸,一脸冷凝。
“王公子、白公子、周公子,不知有何指教?”
眼前这几位锦衣年轻男子,都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平常做生意的关系,大家多多少少有些往来,也曾一起喝过酒、吃过饭,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指教不敢当。”王少爷探望佳人的目光依旧不变,放肆得很。“听闻封少爷的丫鬟十分娇美,好奇而已,想不到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是啊,封少爷真是好福气。”白少爷看得眼睛发直,心里直想,得此美婢,死也甘心。
“呵,别说笑了,只是个小丫鬟而已。”封允翼皮笑肉不笑。若不是忌讳做生意以和为贵,不想得罪这些公子哥,他早就走人了。
“怎是?我看这丫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莫怪封少爷没有将那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江南第一美女秋瑄梦放在眼里,原来是这么回事。”
秋瑄梦不只样貌美艳,而且才华洋溢,可说是内外兼备,又是大地主的独生爱女,难免心高气傲、冷若冰霜,芳龄一十七了,还挑来拣去,谁都看不顺眼,不肯下嫁。
但这冰雪般的大美人一见到封允翼,整颗心都飞了,为了见他,曾经不惜抛头露面,追到客栈,以期与他“不期而遇”。
众人不知多嫉妒封允翼的好运,能得到佳人如此青睐,可他竟然一点也不珍惜,让佳人好意付诸流水。
现在一看,才知原来他身边早有个更娇俏的可人儿。
封允翼知道云初静喜欢出游,有时出外巡铺子,便带着她一路相随,有她在身边,就算是办正事,心里也轻松愉快。
只是她生得太过美丽,难免引人侧目,偏偏这傻丫头有时还以为是他太迷人,人家瞧的是他。
他知道,将她关在家里是杜绝一切麻烦的最好办法,但他也知道,这样她一定不快乐,而他怎么舍得她不快乐……
“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山庄了。”是非之地,封允翼不想多留。“抱歉,我还有事,先行离开,有空再请各位喝茶。”
“是。”云初静在外人面前,也端出了乖巧丫鬟的模样,欠身过后,便想赶快离开。
“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想找你喝两杯呢!”王少爷急着想留人,当然不是真心为了喝杯酒,而是想多看美人几眼。
“不了,我真的有事,改日吧!若有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语毕,他便带着丫鬟走了,留下几位公子哥议论纷纷。
这封允翼的护卫也太明显了吧,好像怕人吞了他的丫鬟似的。
也难怪啦,若他们有这么美的丫鬟,藏起来都来不及了。
可白白错失了和美婢相处的时光,真教人捶心肝啊!
还好,“绿琊山庄”名号响亮,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几人各自盘算着靠近美人的其它方法——
想要得到云初静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人给娶回家。
没多久,“绿琊山庄”的门坎,再度差点被媒婆们给踩烂了,可这回不是为了封大少爷,而是那位娇俏的美丫鬟。
封老夫人很是开心,连忙找来云娘商讨。
这上门来求亲的人,许多是富贾贵少,他们不嫌弃云初静的出身,有些还答应要娶她当偏房,这是多难能可责的事。
要知道,一般丫鬟要是能当侍妾就很不错了,如今还有个偏房夫人的位置可坐,是天大的恩赐。
谁料云娘竟一一回拒。
她的少主子是什么出身,怎可以只当个偏房?那些人就算要娶她家小姐当夫人,她都还要考虑呢!
封老夫人气得骂她不识好歹。
这件事自然也传入了封允翼耳里,他因此交代赵总管,凡是媒婆上门,一律轰出去。
开玩笑,云初静可是他的人,别人觊觎她,这不是犯到他头上?
他这也才注意到,这丫头不小了,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可以论及婚嫁,也许,他该找个机会跟父母表明他对云初静的心意。
他喜欢她已经好久、好久,除了她,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对,必须尽快将她订下来——
“你在想什么?”云初静手里磨着墨,无聊到快要睡着。成天在书房里写字磨墨的,实在无趣。
当然,媒人上门的事,在封允翼的刻意封锁之下,她完全不知晓。
她只知道他变了,以往爱笑的他,整日心事重重,常常看着她,神魂出窍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初静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封允翼回过神来,一看到他丫鬟脸上的精采模样,爽朗的笑声传了开来。“看看你是什么样子,教你默写,你都写到脸上去了。”
“有吗?”云初静急急地模了模脸蛋。
封允翼的笑声更大,胸膛震动着。“原来不只是脸,连手上都沾了墨。”
她往脸上一模,可以想见,那张原本就花了的脸蛋会有多精采。
“有什么好笑的?”云初静噘着唇,也没急着去将脸给弄干净。
“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你知道的……”
自从那日遇上贵公子之后,封允翼镇日不是批写些文件,就是拿着诗词要她背诵,学着默写,再不然,他会取来各式茶叶教她分辨,再告诉她如何区别茶叶的好坏。
封允翼的茶艺可不比茶庄的管事差,尤其泡起茶来那专注的模样,实在好看。
可惜云初静对这一点兴趣也没有,她觉得泡茶时要注意水温高低、茶叶品种、香气、外观等等,连茶壶的外型也不能马虎,简直就是繁琐,她耐不住性子,只觉得好无聊。
她不懂,他为何不再带她出门?为何她得被禁足?难道是她犯了什么错?
封允翼早猜到会有这状况,但他没有那么大方,可以跟别人分享她的美。
“在家里不好吗?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到哪里都一样。”对他而言,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算关在家里也很幸福。
“不一样,你答应过,只要我想去的地方,都会带我去。”这回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答应。
“外面人多拥挤,有什么好玩的?”
“我……”
云初静也语塞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丫鬟,没资格这样要求。
其实,她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她只是想要知道,他是否真有这么喜爱她,她只是想确认,他对她的喜爱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可原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这让她好挫折。
在他心中,她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个丫鬟吗?莫非……自己希望是他的谁?
云初静一愣。
“初静,你别闹脾气,我一样在陪你,可不是独自去玩乐。”
她摇摇头。“不,你说错了,你是主子,怎么会是你陪我呢?”
他对她太好,让她的心变大,想要的更多,多到让自己都怕了,实在不应该。
主子?
封允翼才不想当主子,若他只是个主子,便不必这般苦恼。
这丫头到底明不明白他的心意?
但看她闷得无精打采的,他也有些不忍。
“晚一点,我带你去坐画舫吧!”晚间视野较不清楚,或许她也不那么显眼了……唉,他真是爱惨她了。
“真的?”
“当然是——”
“少爷。”这时,一位小厮跑进了书房,恭敬地拿出烫金的红色请帖。“金少爷生日,说是今晚要在‘寒梅画舫’上设宴,这是给公子的请帖。”
云初静一听到“寒梅画舫”,一双原本昏沈的眼眸瞬间亮起。
三更画船穿藕花,花为四壁船为家,多美的景象!
她忍不住渴望地望着主子。
“我没空,你帮我去推了它。”封允翼拒绝了。
谁知这位金少爷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觊觎他的云初静?
要带云初静出门,他不如包一艘画舫,两人同游才是惬意。
云初静听了,一张发光的小脸立刻黯了下去。
“这不行啊,少爷。”小厮很为难。“那位金少爷跟咱们茶庄有生意往来,不好得罪,再说,老爷也吩咐了,你务必参加。”
“替我找个理由回绝。”
封允翼有些烦乱,说完便拂袖转身离开书房。
云初静不禁失望。罢了,他说不去就不去了,谁叫他是主子呢?
唉,她只是不明白,他究竟在不在乎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