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仅是因为种种巧合就认定非我不娶,你会不会太武断了?”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拥有徽国温驯血脉的良家妇女?很抱歉,她要教他失望了。
既然看得出来她多数时候只是隐忍脾气不发作,也够细心能注意到她发怒的征兆,这男人就不该再来惹恼她。
“武断?我觉得这该叫痴情。”虎啸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热辣扫过樊贞遥的面孔,却不知是为了怒意,还是羞怯。
这男人说话真不害臊,究竟是直率还是不知羞耻?
什么痴情?对一个只见过数次面的女人有兴趣叫痴情?那全天下的男人不就天天犯相思了?
“你先坐下来听我说几句吧!”瞧她紧抓手巾站在原地僵持不动,虎啸拍拍桌子,示意她在对边坐下。
面对他反客为主的举动,樊贞遥仅是蹙眉,“有话就说。”
她只想赶他出去,不想跟他坐下来聊天喝茶。
“我在宴席上还有些话没说,可是你已经跑得不见踪影。”虎啸也不勉强,倒了茶自顾自地一边啜饮一边续道:“其实我抢着当西狄王,除了想得到你这个王妃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头一次听见这令人意外的答案,樊贞遥不由得眉梢微挑。
“我认为先王成天四处征战,着实劳民伤财,至于其他兄弟们,个性多数遗传先王,所以我此回接手西狄族,是想乘机一改弊端,引入徽国文化。”在虎啸看来,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最好方法。
“你对徽国文化有兴趣,所以想用在治国上,再顺便纳我为妃,以身作则?”在樊贞遥听来,这目标虽是远大、并非私欲,可她依旧听得有气。
说来说去,她这个永宁公主,永远都只是政策下的附属品!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妙处。”虎啸眉一抬,露出得意神色。
见他迸笑,樊贞遥真想抄起桌上茶杯往他脑门砸去。
就知道他们这些君王的脑子里,压根儿没把女人当人看!
“不过,治国不能只靠联姻,还得要用脑袋。”虎啸笑应道:“能纳你为妃,让子民们对徽国文化更加向往、友好,那自然是好事,但光亮这点小手段是不够的。”
若他真的这么对待樊贞遥,肯走得不到她欢心,还会遭到她白眼。
“听你说的好似还有更好的政策。”樊贞遥硬着声调反驳道。
“当然,为了让西狄族能够真正接纳徽国文化,削减残暴气息,我私下培养不少志同道合的忠臣,由他们来帮着治理徽国,因此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走政务、并赶来徽国接你。”虎啸半倚着圆桌,望向樊贞遥的眼神里除了深情,还多了点自信。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证明什么?说服我相信你不是个只重私心的男人?”樊贞遥自认没这么好说话,虎啸想三两句就哄过她是不可能的。
“我本来就不是只重私心的男人,所以没必要说服你。”虎啸应得理所当然。
这下轮到樊贞遥傻眼了。“那你到底来干什么?”不是为了说服她的话,闯入她的永宁宫又是为何?说一声他要求亲,她就该点头吗?
“我来向你说明对你一见倾心的原因。”虎啸认真道:“这不只是因为我对西狄女人没兴趣,或喜欢徽国女人的温驯那么单纯,最重要的是,当年我见你明明年纪尚小、早被吓得半死,却还为了守住徽国与西狄族的友好关系,忍耐着配合许多对你而言不近人情的西狄风俗,所以才相当欣赏你。”
那是一股佩服的情谊,这小女娃儿,不过十二来岁却如此识大体,像这样坚毅的女子,教他怎能不注意?
“许多与你差不多年纪就被以和亲名义送来当人质的公主,不是哭就是闹,但你却一直忍耐下来,甚至谨守你的王妃本分……”虎啸回忆着当年见到樊贞遥的景象,那紧揪十指与巾帕的小小姑娘教他印象深刻,也因此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株情苗。
他真是个怪人,是不?那么多火辣的西狄女子想缠上他,巴住他的王子身分不放,他却只惦记着一个身材还凹凸不分的娃儿。
“就像你说的,那是守本分。”樊贞遥打断虎啸的话,“既是本分,就像你身为西狄王理应为西狄族考虑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身为王族,做出符合王族身分的行为举止,这不是应该引人侧目的事,而是应当且合宜。
“年纪小小就懂得守本分的女娃儿可不多得。”虎啸勾唇扬起一抹笑容,“我就爱你这脾性,所以才挺身而出保护你,但是我先说清楚,我不是随便见到哪个女人掉两滴泪、眼眶泛红就会心软的人,帮你只是因为你这个性十足对我胃口,而且对我来说很特别。”
他知道樊贞遥的脾性,所以知道她在气什么。
误以为他只爱美色、误以为他只重温善脾气、误以为他随便哪个徽国女人都好……
但他不是,千千万万个不是。
“你……”樊贞遥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虎啸的心思完全月兑离她的猜测,教她哑口无言。
以为他只是单纯好,他却将国事考虑周到;以为他只爱温驯的徽国女人,结果却将她视作特别。
特别?她对他?这个分明只是陌生人的他……
雯时,一股带暖的酸意涌上,呛着了樊贞遥的眼与鼻,教她微颤。
没人这么待过她,不管是她那身为宫女的娘亲、送她去和亲的父王或是仅有夫妻之名的西狄王,还是待她亲切的兄长或凤御王后……
真有人愿意视她为特别,不再只是附属吗?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既然当王,就想你为后,因为王族不能没有子嗣传位,加上我不是爱铺张享乐的人,因此当王其实是件苦差事,要治国、卫民,所以我等于是后半辈子都得劳心劳力,在这种决定为国捐躯的情况下,如果还去娶个不喜欢的女人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认为,要娶就要娶我喜欢的你,也算是犒赏自己。”伸了伸懒腰,仿佛因为说了连番示爱而显得疲累一般,虎啸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
说实在话,赶了那么久的路直奔徽国,跟着立刻觐见徽王,没休息多久又马上参加宴席,找樊贞遥谈话,任他体力再好,也是会吃不消的。
伸展了下四肢,虎啸自桌旁站起,走近樊贞遥低头打量着她,沉声笑道:“说起来,之前我们没机会谈话,现在却一见面就讲了许多,我想你八成脑袋都打结了吧?”
“我……”是呀!她的脑袋是有些混沌了,为着虎啸这埋藏多年的心思,她可真是彻彻底底地吃了一惊……
“没关系,我懂,你现在需要点时间慢慢想。”虎啸止住她的声音,转移视线往外瞧去,又道:“时辰也晚了,依照徽国礼法,陌生男女同处一室其实太不恰当是吧?虽然这样的相处在西狄族说来不算什么,不过我还是先回清平宫,明天再来找你。”
他的字字句句都正好切中樊贞遥的心思,让她就连开口都不用,顿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虎啸说什么。
再一次拒绝吗?不!在听过他对她的情意由来后,她很难直接将他归为不用脑的君王,更无法忽视他的心意。
因为……虎啸确实是在用心的。
“我回去了,别太想我,晚上会睡不好的。”虎啸说罢,也没等她多回应,便兀自踏出房门,照旧翻过了矮栏,很快地消失在樊贞遥的视线里。
樊贞遥呆愣了许久,最后只能勉强拖着步伐走至桌边,在虎啸原本请她坐下的圆椅上坐走。
瞧着对边空荡荡的座位还有啜饮过的茶杯,樊贞遥记异地发觉,这个被她归类为陌生人的虎啸,竟让她有了寂寞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樊贞遥喃喃自语着,望着映入房内的夕阳余晖,她努力埋藏多年的心思再度被挖掘出来。
回到徽国后,她本想就此安静度过余生,哪晓得居然会蹦出个虎啸?
虽说他是个有远见、有抱负、懂得体恤子民的王者,能得到他的真心应该令人欣喜,可她实在放不下母子的身分。
即使虎啸根本就不是她儿子,她也是众所皆知的人质身分,王妃之名只是空壳,但在她坚守本分多年后,却突然要她丢开这一切……
她该怎么办才好?
虎啸说了明天再来,就一定会来的!而且现在虎啸还握有兄长的免死金牌,可以堂而皇之地追求她。
看来……她原本以为的平静无忧,似乎已因虎啸的出现而开始有了不受控制的转变。
这就像是虎啸朝她的心湖丢了颗石子,即使波纹看似细微,却已震得涟漪不断……
“我不是说过别太想我?”
一早便不请自来的虎啸趴在窗边朝樊贞遥打着招呼,笑声依旧没变,可听在樊贞遥耳里却是刺耳有加。
“谁想你了?”都是他昨天说了那堆话,害得她一整夜没睡好,他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来见她?
樊贞遥背对着窗户,很努力地想忽视虎啸的存在。
才一个晚上,她根本还没能好好想清楚她与虎啸的纠葛,他却又出现了。
“可我听你的宫女说,你昨天很晚才睡,燃灯至深夜,这不是为了想我?”虎啸捺着性子继续与她纠缠。至少她还肯回他话,这算是很好的进展。
“你去套我宫女的话?”樊贞遥忍不住回头想骂人。
光烦她还不够,连她的宫女都被他拖下去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