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岳父他都没有和-提起过我们的事吗?」凌易一副扼腕的样子,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我几乎不认识你。」紫染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唉!娘子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京城,自然记不得-的易哥哥了。不过,我却一直没忘记那个老是追在我后面喊着『易哥哥』的小不点。记得-当时只有那么点大,走路还摇摇摆摆的……」他越说越投入,说到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相信确有其事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怎么全都记不得呢?」紫染被他说得迷糊起来。
「当然是真的。岳父他老人家虽然去世了,可是我们两家定亲的信物仍在啊!」凌易「好脾气」的解释道。
「信物?」
「我们定亲的荷包啊!-也看见岳父在临终前紧抓着它不放的。」凌易一边道,一边从腰带解下那只旧荷包。
「这荷包……」紫染认得分明,这荷包确实足自家爹染制的。
可是这并不能消除她心里的疑窦。定亲这么大的事,爹在世时怎么从没提起过呢?
「我也知道单凭一个不会说话的荷包很难取信于人,-会把我当做坏人,我也能够理解。只是我……」凌易揣测着她的心理,玩起欲进先退的把戏。
「凌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难过啊!」紫染赶紧解释道。
「我明白。只是岳父他当年是愤然离京,说起来还是先父的不是;岳父他不愿提及当年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欲言又止,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莫非当年爹离京回乡还有内情?紫染一怔。
「为人子女者本不应当说父母的不是,可是当年的事,还真是先父……」看出了她的动摇,凌易再接再厉。
他深知与其编造「完美」的谎言,不如诱导对方自己去编织更有说服力。
果然,紫染不忍见他为难,心软的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爹一定也不会怪你的。」
「其实家父临终时也很后悔,拉着我的手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找回。这些年我一直在寻访你们的下落,直到半个月前才得到消息,说有人在江南见过这么一对父女,于是我就一路寻访过来。没想到岳父他老人家居然……」他发挥商人本色,说得天花乱坠。
「你也不要太自责了,爹从没说过怨恨你们的话。」善良的紫染不但轻信了他的话,还出言安慰他。
「唉!家父如此无情无义,岳父他怨恨我们也是应该的。我原本这次来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他老人家想出气,哪怕是打死我……」看出她已相信自己,凌易更是使出哀兵政策。
「千万别这么说!」紫染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伸手去掩他的嘴,却被他的舌尖恬到了手心。
那种又热又软的感觉吓到了紫染,她整个人呆怔住。
「怎么了?」呵!她呆呆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他心里觉得有趣,脸上却故作不知情。
「没什么。」她像是被火烫到似的,飞快的撒开手,想装作若无其事,双颊却不禁绯红了。
「咦?-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故意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去探她的额头。
「没什么啦!」紫染往后躲过他的大手,却撞上后面的门板,「咚」一声,后脑勺磕在门板上。
「我曾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求得岳父他老人家的原谅,可没想到……」凌易假装没看见她的闪避,继续「自怨自艾」的道:「唉!如果我能来得再早些,也许岳父就不会……」
「别这么想,要怪就怪我们父女的缘分尽了。」一想到这辈子命运乖舛的爹居然就这么去了,紫染又一次哽咽了。
「我凌易何其有幸,居然能娶得像染儿这般善解人意的好娘子。」凌易乘机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不放。
「呜呜呜……」她已经哭得昏天黑地了。
「岳父虽然不在了,可是-还有我啊!别哭、别哭啊!我一定会好好对-的。」他的大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按住她单薄的背,不让她有逃月兑的机会。「染儿,嫁给我好吗?」
「可是爹他……」才刚去世啊!
「如果岳父他老人家遗活着,一定也希望-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染儿,只有将-娶进门,我才能以夫婿的身分好好的照顾-,让岳父在天之灵不再担忧。」他说得义正辞严。
在凌易看来,她口头承认他们之间的婚约还不够,既然他能够随口掰出个未婚夫来,难保明天不会有别人掰出第二个未婚夫、第三个未婚夫……
「我心里现在乱得很,能不能让我再想想?」
「我知道-一时还无法接受忽然冒出个未婚夫的事,可是看见-终身有靠,也是岳父他老人家的遗愿啊……」酸易开始替她洗脑。
「爹的遗愿……」蓦的,爹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染儿,爹就是放心不下-一个人啊!
不,她也不想一个人啊!
她害怕那种孤寂的感觉!
「别怕,-还有我,我不会放-一个人的!」凌易的声音传来。
紫染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喊出了声。天哪!她还真是个大傻瓜。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马上就成亲。」凌易最擅长抓住机会了。
他经商的准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挝子敲定,不让对手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就像他深信食物只是装在盘子里是不够的,得吞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差别只在于,他这次的猎物既非生意也非食物,而是一个叫做薛紫染的笨女人,当然,这三者在他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么急?我还得给爹守孝啊!」虽然心里已经完全相信他定亲的说法,可是子女替过世的父母守孝是孝礼。
「我打听过这里的风俗,只要在百日之内成亲都不算违礼。」凌易迫不及待的道。
「可是……」紫染很是犹豫。
「按理我该陪-一起为岳父守孝,等三年守孝期满再成亲,可是我京里的生意实在让我月兑不了身……唉!我也知道这是为难。」他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如这样,我一会儿就让通宝传消息回去,说我暂时不回去了。」
「可是你在京里的生意……」
「那些俗事哪比得上替岳父守孝重要呢?-别担心,我会尽量安排好的。」浅易嘴里轻描淡写,脸上却掩不住「焦急」的神色。
「不,还是依照你的意思吧!误了正事就不好了。」紫染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退让了。
「可是岳父他……」他以退为进。
「爹也不是个迂腐的人,他若在天有灵一定能理解。」看见他脸上的愧疚之色,她忙不迭的安慰道。
「既然这样,就依照娘子说的办吧!我都听娘子的。」他这颠倒黑白的手段一使出来,被强迫的那个可怜人反倒变成他自己了。
「呃,那好吧!」紫染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好酡红着脸道。
呵呵!她还真是好骗!凌易一脸的诚恳,心里却得意极了。毕竟,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把人骗得团团转。
「不知娘子对我们的洞房有什么安排?」看她小脸红扑扑的羞涩样,他不由生起逗弄之心。
「洞、洞、洞咳咳咳……」紫染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不是洞,是洞房。」他好心的替她说完,「娘子有什么指示,我照办就是。」
「谢谢你。」
「啊?」凌易本意只想看她出糗而已,没想到她竟镇定如斯,惊讶的反倒变成他了。
「我说谢谢你。」
「谢我?」他的浓眉高高扬起。
「嗯,谢谢你答应等到百日后再、再洞房。」虽然羞涩,紫染还是勇敢的说出那个羞人的辞汇。
咦?他什么时候答应了?凌易觉得很呕,就像一个打算猎捕小鸡的猎人,转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被捕获的小鸡耍了一样。
哼!他一定要想个法子挽回颓势!
他正在寻思,忽然--
「找到了!风水先生说,这个吉袕能旺后代、发家致富啊!」通宝冲进来,喳喳呼呼的道。
「墓袕--墓袕……」紫染脸色一白。
该死,他好不容易才让她的脸恢复些血色,通宝这家伙干嘛莫名其妙的跑出来搅局!酸易恼怒的瞪他一眼。
「爷,您怎么……」见主子脸色不善,通宝警觉的退开半步。
该死,她脸上有没有血色关他什么事了?!他看中的从来就只是她家的手艺,想拐的也只是她家的手艺而已。
想到这,凌易的头脑稍微清醒一些。
「那个……」他正要开口说话,一个雷鸣般的大嗓门忽然插进来--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又出什么事了?
三人的视线齐齐的转向外面。
「砰」一声巨响,稀疏的篱笆门被撞倒了,辘辘车轮声中,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被抬进了小院。
自紫染醒来后对疼痛的感觉就有些麻木,可……此刻看见爹的棺木,她的心仿佛被大力剁碎了,又柔成一块块。
「爹……」凄厉的叫喊声中,紫染「咚」一声跪倒在泥地上。
「染儿……」
「易哥,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她含泪的眸子望进了他的。
「-说。」看见她的泪眸,酸易竞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如果能够看着我成亲,爹他一定会很开心。」
「-是说,要请他老人家替我们主婚吗?」
「可以吗?」她湿漉漉的水眸里满是恳求。
「这怎么可以!」凌易还没开口,通宝已经跳出来反对,「让一个死人来主持婚礼,传到京里岂不是要被人笑话?再说,这么做很不吉利耶!」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可是--」
「不成不成,说什么都不成!」通宝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你--闭嘴!」凌易厉声-叱,转向紫染的眼眸却满是温柔,「就照-说的吧!」
「可是……」
「是我成亲还是你成亲啊?」通宝还想说什么,凌易可不想再听他-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是。」敌不过主子的利眸,通宝只得黯然败下阵去。
「你真的答应?」紫染狂喜不已。
「嗯。」凌易点点头。
「谢、谢谢。」泪水又一次肆意奔流。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我们就快要是夫妻了。」他极尽温柔呵护,「还是先将爹他老人家请到正堂吧!」
「嗯。」紫染点点头。
他乘机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易哥,幸好有你。」她的耳朵紧贴在他的胸膛,听着心脏的跳动声,让她感到安心。
善待摇钱树是他赚钱的秘诀,而帐本则是他的最爱,可此刻,凌易忽然发现--他不爱看她的小脸苍白得像他的帐本!
他惊慌的退开一步。
不,这只是他一时的错觉!他努力说服自己,她只是交易的东西而已,就和一块布或一包茶叶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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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忌动土,宜嫁娶。
本地风俗,只要能赶在百日热孝内成亲,就不算违礼。
不过做人子女的替父母守孝是天经地义,因此除了那些珠胎暗结、孕怀难掩的,谁也不愿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赶在百日热孝之内成亲。
这天村尾的薛家,红白婚丧同时进行。京城来的姑爷出手阔绰,在院子里摆了流水席,前来道贺的人往来不断。
根据凌易的指示,时间虽然仓卒,但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所以举凡嫁衣吉服等等婚宴用品都是挑县城最好的买。
而这场婚宴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堂那口黑漆柳州棺材。
「那口棺材可是柳家棺材铺的镇-之宝呢!」说话的人伸出一个手掌,「足足五百两哪!」
「吓!薛老头活着的时候没享到福,死了倒还真是享福了。」咋舌的声音。
「可不是。唉~~就可怜这没了爹的紫染丫头了。」
「可怜什么啊!人家是要到京城去吃香-辣的,哪还想留在咱这小地方,自然是走得越快越好了。」酸溜溜的语气。
「……」
八卦八卦,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
这些人一边吃着八宝楼厨子精心烹饪的菜肴,一边大声议论著,酒一喝下去,话难免就越说越离谱了。
「该死!」隔着一块大红布帘,凌易将指节g得格格作响,一张俊脸难看到了极点。
「其实他们只是随便说说,没什么恶意的,乡下地方就是这样。」见他脸色不善,紫染轻声辩解道。
「喂,你们说薛老头是不是快做外公了?」
「我看不是快要,而是已经有啦!」
「就是就是,不然怎会赶什么百日热孝啊!」
「哈哈……」
「岂有此理!胡说八道!」这外面越说越离谱,再这么说下去,恐怕他们还没成亲,他们的儿子就已经大得能娶媳妇了!
凌易将帘子一掀,就要冲出去。
「由他们去说吧!反正我们很快就不……」紫染抓着他的衣角想阻止,可不但没能阻止他,连自己也被带出去了。
正在吃吃——的客人们看见新郎倌怒气冲冲的冲出来,后面还拖着个蒙着盖头的新娘于,不由得张大嘴傻在那里。
「哟~~新郎倌等不及了是吧?吉时马上就到了……」喜娘还算机灵,赶紧打圆场。
「小俩口的日子还长呢!别这么急啊!」
「新郎倌,再忍忍吧!我们大伙也等着看新娘子呢!」
「哈哈哈哈……」
这些人虽然爱说闲话,却也没什么坏心眼,插哗打科中,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哼!」凌易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来来来,吉时快到了,新人站好位置准备行礼了。大喜啊!大喜……」喜娘和司仪一人拉一个,将两人安置在各自的位置上。
因为是红白婚丧同时举行,为了表示对薛老爹的尊重,他们并没有请人来奏乐,打算安安静静的行个仪式即可。
「一拜天……」
「霹哩啪啦霹哩啪啦……」司仪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喧天的喜乐声。
「该死,到底在搞什么鬼?!」凌易前怒才消后怒又起,冰冷的语气让身边的通宝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
「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弄出这么大的「惊喜」啊!见自家爷面色不善,通宝赶紧撇清。
「可能是有人也要成亲,凑巧经过。」感觉到他的紧绷,紫染出言宽慰道。
「是啊!别管人家的事了,误了吉时可就不好啦!」喜娘赶紧说道。
「嗯,接着行礼吧!」凌易点点头,却用眼色示意通宝去探个究竟。
「一拜天地~~」司仪清清嗓子,高声喊道。
新人拜了天地,宾客们亦停下杯碗观礼。
「二拜高堂--」
「姑娘来这边。」喜娘将蒙着盖头的紫染,转向停放棺木的方向,让他们一起拜过父亲的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
「不能拜,不能拜啊!」
「哎哟喂呀!可不能拜堂啊!」
嘈杂声里,一队人马冲进小院。
绑着大红花球的喇叭、喷-和铜锣,再配上红彤彤的大花轿,俨然就是一支迎亲队伍。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看着安静的婚礼变成闹剧的现场,凌易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爷,他们要冲进来,我拦不住啊!」人群的缝隙里,通宝哭丧着脸道。
「出什么事了?」
「嘿嘿!等着吧!可有好戏看了!」
「……」
司仪张大嘴一脸蠢样,来喝喜酒的倒是人人振奋,拚命伸长脖子要往里面看。
「哎哟!我的好媳妇,-可不能喜新厌旧、贪富嫌贫啊!-不能坏了良心啊……」对方领头的胖婆娘一声哭喊,四、五个粗壮妇人冲过来,七手八脚的要将紫染往她们那里拉。
出什么事了?可怜紫染还蒙着盖头,根本不明白出什么事了。
「哼!休想!」凌易冷哼一声,大手扣住她的另一只手。
一时间谁也不让谁。
「啊……」紫染被扯得痛极了,连盖头也不慎飘落地上。
盖头半途落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妇人们一怔,不觉放开了手。
「出什么事了?」紫染一头撞在凌易怀里,撞得晕头转向的。
「没事……」
「紫染丫头,-这不是在害-花大婶吗?」
凌易安抚的话语和花大婶的控诉一起传入她的耳里。
「我怎会害花大婶呢?我不明白啊!」紫染好茫然。
「-都已经许了顾家的婚事,怎还能嫁给这外乡郎呢?紫染丫头,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花大婶絮絮叨叨的。
「什么?!-居然--」许过人家了?凌易的大手掐进她柔软的臂肉里,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意。
这岂不是一女嫁二夫吗?!-
那间,满院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