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独自站在河里的阿那炅开口喝道。
「那我就站在这里好了。」阿那淡停住脚步,却也没走开。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呢?」静默了一会儿,阿那炅突然开口问道。
「-?」没头没脑的丢来这么一句,叫他怎么回答才好?阿那淡不由得怔在那里。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自己真是个傻子呵!」阿那炅自嘲地道,脸上有丝苦笑。
想到自己期盼多年的爱情,到头来竟然只是镜花水月,阿那炅笑得悲怆至极。
「一个汉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懂得我们柔然人的习俗呢?」他径自摇摇头,像是在说给阿那淡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啊?」阿那淡听得满头雾水,不懂大哥在发什么神经。「喂,你有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呀?」他用嘴型询问被他硬生生拖来的裴清,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阿那淡清咳了声,「呃,我说大哥,这入夜水凉,你还是先上来吧!」这下他只得自救了。
草原昼夜温差极大,此时虽是夏季,可长时间浸在沁凉的水里也是不好。
「我不能,我怕……」阿那炅轻声喃道。
「怕?」阿那淡大睁的眼眸里满是惊诧和不相信。
在他的记忆里,大哥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在叛军的重重包围下,他也能谈笑退敌,这样的英雄好汉,怎么可能会害怕呢?
「是啊!我好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呢!」阿那炅苦涩的笑了。
「控制不住?」该不会是他心里想的那种「控制不住」吧?阿那淡颇为怀疑。
「是啊!心爱的女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香一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柔然人本是化外之民,不论行事作风和说话都极为大胆率真,爱就爱得干脆,恨也恨得彻底,和汉人的含蓄自持大不相同。
阿那炅深爱着裴清,多年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此时更不避讳用大胆的言辞来表达他的爱意了。
「啊?」阿那淡偷眼看向裴清,发现她的一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精采极了。
阿那炅接着沉重地道:「当她告诉我,当年我其实是强暴了她时,我几乎想杀了自己!」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懊恼与自责。
「难道不是吗?」听到此,裴清终于忍不住插嘴。
是她?!
听到她的声音,阿那炅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了。
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仍维持之前的冷静,但只有他才知道,为了阻止自己转身去抱她,他可说是用尽每一分自制。
「你说啊!」裴清嘶声道,直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我从不想伤害你,我只想爱你而已。」阿那炅直言不讳,急于表达自己的心意。
「可是我并不爱你呀!」他的大胆和鲁莽让裴清涨红了小脸,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
「现在我知道了。」阿那炅忍不住叹息。
这也算是命运弄人了,如果当初他没被狂喜冲昏了头,也不至于做出那件无可挽回的事。
「现在?」他的话里似乎透着玄机,让裴清不解。
「是啊!现在。」他的声音饱含痛苦。
「不,我要你解释清楚。」他的话里好象隐藏着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不由自主的走近他。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又一声叹息。
从她的声音听来,她好象离他愈来愈近了,那股属于她的馨香萦绕在他的周围,挑动着他的心绪。
该死!他必须费更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不至于回身将她抱个满怀好好的温存一番。
「莫非……莫非这一切和我帮你系鞋带有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裴清心念一动。
记得她将他救回小屋后,他的行为虽然有些粗鲁,却也算是规规炬炬的,而事情的转变就发生在她替他系上鞋带之后。
「你帮大哥系了鞋带?」听闻此言,在一旁看好戏的阿那淡怪叫着。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裴清转头看向他。
「当然了,这可是我们柔然的习俗呢!」阿那淡不无得意的解释道:「在我们柔然,当一个女子替心爱的男人系上鞋带,就表示向这男人求婚呢!」
「系鞋带就是求婚的意思?」裴清好不震惊。
「嗯,这在我们柔然是妇孺皆知的习俗。」阿那淡肯定的点点头,也终于明白这整件事的起因。
裴清则愈想愈心惊,对她来说,只是单纯的替他系上鞋带而已,难道在他看来却是向他求婚?!
她的一张脸乍青乍白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男人没有拒绝的话,是不是表示……」她几不可闻的问。
阿那淡才想开口,就被阿那炅打断了,「阿那淡,你先回去。」他下令道。
「可是大哥……」阿那炅实在舍不得错过这精采好戏。
「回去!」阿那炅的声音更严厉了。
「哦!好、好吧!」
大哥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阿那淡当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来日方长嘛!想挖大哥的秘辛还是大有机会的。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裴清着急的想喊住他,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你的问题我能回答。」阿那炅终于转过身,「如果那男人没有拒绝的话,就是说他接受了女人的求婚。」
呵……原来这一切竟是她自找的啊!
听闻此言,裴清差点笑出眼泪。
「你……」他想安慰她,可伸出手,才想起他没资格做那个安慰她的人,因为,正是他的恣意妄为伤害了她。
阿那炅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掌心只握住了一团空气。
「……我可以不怪你。」良久,她终于哑着嗓子道。
「可是我会责怪我自己!」阿那炅的手砸在坚硬的河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凹痕。
「我曾经救过你。」裴清努力保持冷静地道。「我们汉人有句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现在不想要你的报答,只求你能放我回去。」
「不行。」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强装的自制终于全然崩溃了!裴清控制不住的扑到阿那炅身上一阵疯狂的捶打。
河底都是些长满青苔的光滑石子,被她这么一扑,阿那炅站不住脚,两人纠缠着滚进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声嘶力竭的叫喊。
她以为在那个夜里,自己已经流光了一辈子的泪,可此时当她倒在这男人满是水的怀抱里,又一次体会到泪水决堤的滋味。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阿那炅不知如何才能抚平她的伤痛,只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不断诉说着爱她的话语。
「放了我吧!」裴清揪眉望进他的蓝眸。
「不。」他再次断然拒绝。
「放了我,也等于放了你自己。」裴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和他说理,「你是柔然的国主,自然会有很多女人景仰你、爱你,为什么你……」
「她们都不是你。」阿那炅深情的凝视着她。
「可是我不爱你呀!」她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你何必舍弃那些爱你的女子,执着于我这个不爱你的女人呢?」
「来不及了。」阿那炅望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迷惑的望着他,却不意被他深情的眸子攫住了心魂。
「这里。」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古铜色的胸膛。然后,他抓着她的小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这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你,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不……」他的肌肤灼热得很,裴清的手指仿佛被火烫到了一样,一根根蜷缩起来。
阿那炅放开她的小手,改按住她的小脑袋在他胸口,「你仔细的听。」半是诱惑半是强迫的要她聆听他心脏的跳动声。
他的心脏是如此的强劲有力啊!
裴清不由被蛊惑了。
「这六年来,这里只跳动着一个声音,那就是--爱你!」他毫不害羞的吐露爱语,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告诉每个人「他爱她」!
无论那场缠绵是错误还是误会,他都已经回不了头了,在这两千多个日子里,爱她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要他不再爱她……除非他死!
「你……」他是如此强势的想要介入她的生命啊!
裴清这辈子从没见过像阿那炅这样坚持的男人,不禁手足无措起来。
「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他强势的宣告。
「你别逼我。」面对如此霸道的宣告,裴清有一瞬的失神。半晌,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放我走,否则我会更恨你。」想藉此逼退他。
「你恨我也好,骂我也罢,哪怕我必须从此绑着你、关着你,才能阻止你离开,我也会这么做。」阿那炅决绝地道。
「那你就把我关起来好了,我绝不会屈服于你的威胁之下!」裴清直视他湛蓝的眸子,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那个饱受噩梦困扰、像个孩子般哭泣的裴清,又一次被藏进记忆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拚死命保护裴家牧场下被李扈所夺的坚强女子。
「你……」阿那炅望着她,不禁语塞。
他那柔合着倾慕与苦恼的火热蓝眸,足以打动世间任何女子,却无法融化裴清心的壁垒。
「放了我,不然就把我绑起来。」裴清挣扎着想月兑离他的怀抱。
「我想,等到明天再将你绑起来会比较好。」阿那炅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淡淡的笑了。
最初的欲火已经消散,眼前这女子令他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相较于先前那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她,现在的裴清更像多年前那个救了他的无畏女子。
「既然你已经知道当年那件事并非出自我的意愿,那你是否可以担保在你禁锢我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会受到你或其它人的侵犯?」从以往的交易经验中,她学会了讨价还价。
「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阿那炅爽快的承诺。
「你的承诺是否也包括保护我远离你的伤害呢?」裴清伶牙俐齿的逼问。
「是。」他凝视了她好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很想要你,可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我不会碰你一下,更不会强迫你接受我。」
「很好。」她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我可是会诱惑你的喔!」阿那炅突然冒出这一句。
「啊?!」他露骨的话让她的小脸乍红。
「记住,」阿那炅直视着她的眼睛,宣告道:「当我下一次爱你的时候,我会要你亲口承认你愿意躺在我的身下。」
告白结束,接下来该是他行动的时候了。
虽然他至今仍未得到她的心,可是他告诉自己,从此刻开始争取为时未晚。
「我不会屈服于你的诱惑。」她也挺起胸宣告。
「我也不喜欢打败仗。」阿那炅有种棋逢对手的块感。
黑眸与蓝眸对视,四道目光纠缠在一起,谁也不愿先退缩,因为他俩都知道,这场意志之战才刚开始。
如果她胜了,就能得回她想要的自由;如果他胜了,就能赢得生命中最珍贵的女子。
这场男人与女人的战争,孰胜孰败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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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阳光十分炽热,大半天的赶路下来,裴清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晒得红通通的了。
阿那晃心疼极了。
该死!他应该坚持自己的做法,强迫她躲进自己的斗篷里的。他为时已晚的自责着。
不过,经过这将近一天的行程,他也愈来愈佩服这个倔强的小女人了,也因此,他更不可能放开她。
遗憾的是,他身前的小女人一点也无法理解他的心理。虽然被迫和他同骑一匹马,却将脊背挺得直直的;明明靠在他怀里比较舒服,她偏偏要用被绑住的双手抓住鞍头来保持身体的平衡。
唉!真是倔强的丫头。
感觉太阳似乎愈来愈猛烈,裴清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往侧边倒去。
「小心!」蓦地一声大喊,一双大手自她腋下穿过,及时抱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呃……」裴清摇摇发昏的头脑,隐隐意识到自己差点摔下马背。
「靠着我你会觉得舒服点。」阿那炅想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你若放了我,我会觉得更好!」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抗拒着,抓着鞍头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
「乖~~-就不要再任性了。」眼见强迫无用,阿那炅不得不来软的,诱哄道。
「放手!」裴清依旧不领情,兀自僵直身子,抗拒着他和他的一切。
可马背上的空间毕竟有限,她这么一挣扎反而和他的肢体产生碰触。
从他们紧贴着的双腿上,阿那炅感觉到她的小腿已经有些痉挛了,看着裴清细致的侧脸,他心中的柔情益发泛滥。
不屈服、不妥协、不认命……相处的时间愈长,他就愈欣赏她的个性。
问题是,他心里虽然对她怜惜得不得了,理智却知道如果他在此时让步,她就会永远走出他的生命。
「在此扎营吧!」阿那炅停下马,下令道。
「啊?又要扎营?!」一直骑在他身边的阿那淡怔住。
这扎营的时间好象愈来愈早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王庭啊?阿那淡看看仍高高挂着的太阳,心里直犯嘀咕。
「有什么问题吗?」看出他的犹豫,阿那炅挑眉不悦的问。
「哦哦哦,没什么啦!」看看大哥变了脸,阿那淡实在没那个胆子抗命。「国主有令,大伙儿下马扎营。」他扯开嗓子对着后头的队伍吼道。
「是。」众人纷纷下马,扎营及其它后续工作随即有条不紊的展开。
所有人都下了马,只除了裴清一人。
「来,我抱你下马。」阿那炅张开双臂,殷勤的道。
「天色还早,你究竟想搞什么鬼?」裴清不客气的拒绝。
「我有些累了。」他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一口大白牙在太阳底下闪亮得刺了她的眼。
「才怪!」她冷哼道。
如果他这模样叫做有些累的话,那天底下就没有累的人了。她暗自提高戒备,丝毫没被他的假话所蒙蔽。
「我的马也累了,毕竟它得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呢!」他呵呵笑着,一点也没有被识破诡计的心虚,「就算你很轻巧,我可是一个大块头呢!呵呵……」
「那也是你自找的。」一开始她就拒绝和他同骑,是他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挟持」上马的。
「是是是,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谁让我那么爱你呢!」阿那炅就是耍赖到底。
「你--」裴清气急败坏,被他的厚脸皮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一切都是我不对,可是我的马是无辜的对不对,你也不忍心看它受苦吧?」知道她爱马成痴,他便抓住这一点好好利用。
「可……马真的累了吗?」裴清有些狐疑,低头打量胯下的骏马。
这匹大黑马是少见的极品,虽然血统没有裴家牧场里的那些大宛马高贵,但它的爆发力和耐久力却似乎更胜一筹。
在她看来,这匹马不但不累,精神还好得很呢!似乎随时打算挣月兑缰绳在这片草原上驰骋一番呢!
要驾驭如此野性勃发的马儿,骑者必然要有一双稳健躁控的手,和一副强健的体魄才行,裴清虽然懂马也养马,可像这样骑在上面也觉得有些吃力。
裴清想得正出神,大黑马忽然踬跛了一下,她连忙稳住身子,但还是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呀~~」虽然一边惊叫,一边挥舞着双手求救的样子很蠢,可这马背实在是太高了,裴清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别怕,我在这里!」
阿那炅及时伸出强壮的手臂接住她的身子,而她被绑住的双手正好圈住他的脖子,看上去就像她搂住他一样。
「唔……你、你快放下我啦!」她的唇正好贴在他的颈侧,胸膛贴着他的胸膛……
这尴尬的姿势让裴清涨红了脸,她很想分开彼此过于紧贴的身体,却受制于被捆住而无法动弹的双手。
「我也很想啦!可是……」阿那炅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假装他也很懊恼。事实上,佳人的投怀送抱简直棒极了!
「放开我啦!」
裴清不再寄望于他,她努力的挪动自己的身子,被她这一磨蹭,阿那炅的本能立刻被唤醒了。
「该死!」他忍不住诅咒自己过于薄弱的克制力。
「嘶……」她的挣扎吓到了马儿,大黑马不安的直喷气、刨地,庞大的马身就像一堵墙一样,在后头不断的推挤着她。
「呀~~」裴清被推到阿那炅的怀里,两人之间更加「亲密无间」了。
她的头整个埋进他的肩颈,一股浓烈的男人味占据了她的鼻腔和口腔,熏得她晕陶陶的。
更要命的是,隔着单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一身债起的肌肉,从胸膛到小月复,都坚硬得像石头似的,再下面则是更坚硬的……
「你--呃……」裴清不由得一阵紧张,身子更是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该死,他又一次吓到她了!
阿那炅忍不住低咒。
「别怕,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他心痛的安抚道。
阿那炅比裴清高大许多,他必须单膝跪下,才能月兑离她仍套在他颈上的双手,而他便依着这半跪的姿势,温柔的解开缚住她的绳子。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对你。」阿那炅歉疚的说,爱怜的轻柔她手腕上的红印。
难得看到素来悍勇的阿那炅也有变成小绵羊的时候,众人简直看呆了。
「哈哈哈哈……」
阿那淡和一班手下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一张张黝黑的大脸都挂满了笑意。
「怎么,你们都没事做了吗?」听得身后的窃笑声,阿那炅回头狠狠的瞪他们一眼。
「有啊!」大伙儿窃笑着,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