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么老在看窗外?”贺妙仪甩著一头金发,环胸靠过来斜睨著贺羲平,典型的美式英文,自含著棒棒糖的嘴里泄出。
“没……没。”贺羲平连忙放下窗帘,坐到沙发上,摊开报纸,把躁热的面庞隐入一堆铅字里,结巴的中文,流露著秘密让人洞彻的不安。
“是吗?”他越是否认,贺妙仪就越好奇。她向旁跨一步,移到他刚刚站的位置,掀起窗帘左眺右望,然后不解地嘀咕:“啥都没有啊?”
蓝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她从椅背那方,由后朝前环住贺羲平的颈子,巧致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仍是满口英文。“我刚刚——看到对面的,站在阳台那边往这儿瞧ㄝ。”
“真……的?”贺羲平跟著就把报纸一丢,人便往窗边冲,定眸一探,对面的景象和他适才看的一样,乌漆抹黑的,水柔要是还没回家,就是早已入睡。
“嘿嘿。”贺妙仪贼笑。
“妙、妙仪……”贺羲平晓得被拐,他鼓著绯红的腮帮子,瞪著这自小就爱黏著他、与他差了八岁的小妹。
“做、做啥?”贺妙仪戏弄地模仿他。
两人一英一中的对话,轨如同他们的血统。
贺羲平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道道地地的台湾美女。妙仪遗传到父亲的蓝眼金发,他则接收了父亲的高挺宏伟,不若其他姊妹的混血外型,他们两人分别是家里长相最中式,和最西式的对照版。
因此,酷爱中国文化的父亲,便常夸贺羲平的容貌最漂亮,不过为避免引起公愤,他也只敢在私底下赞美。
“你……你……我……我……”贺羲平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
“羲平在恋爱喔,对象是隔壁的小仙女。”贺妙仪用手圈成筒状,顽皮地大声广播。她刚到的第一天,就曾瞄到水柔在隔壁看他们,虽是匆匆一瞥,但水柔的娟秀,令人印象深刻。
“恋……爱?”贺被平怔忡地坐回沙发,他让这个辞汇给震撼了。
他一直很喜欢和水柔在一起,她博学多闻、温婉高雅,对他也有耐心;当她靠近时,它的心会乱蹦,血液循环会加速,肌肉会紧缩,但全身又有说不出的快活,整个情绪也很放松。
这样矛盾的感觉是恋爱吗?
“不会吧?!”贺妙仪兴味盎然地蹲坐到他旁边。
“恋……爱……”贺羲平拧著眉峰,表情慎重,依旧在沉思。
他真的从未去留意自己与水柔的关系是什么。同事吗?同事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如此吗?他不大清楚,因为他向来独来独往,与同僚只有公事上的接触,且还是透过传真机。
“真的假的?你真被那位穿古装的小龙女电到啦?”对她这年方双十的Y世纪女孩而言,细肩带、滑板裤、大球鞋、异色怪眼影和指甲油,才是“正常”人的打扮,像水柔那身水篮色的长衫、直亮乌黑的长发,和不食烟火的清纯,简直是蛮荒年代才会有的古早人。
“不……不知道。”若是恋爱,为何又和他前五个女友的感觉不同呢?
噢,好难想通哟。
“不知道?要是没电到,你会在每天出门前:还非巴著人家的窗户,瞧瞧她是不是会突然出现?”贺妙仪瞠目,仿佛他是钟楼怪人。“贺羲平,你这蠢蛋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怎会……没有?我……我的……脊椎神经……有……三十一对,中……枢神经……有……”
“够了,够了,我投降认输好不好?”贺妙仪舞手翻眼,这时他脑筋又灵活得很,嗟!
“爸……打电话……叫你……回家。”贺羲平笑。他晓得他赢了。
“我才不回去呢。”她跷著二郎腿,开始磨指甲。男人在贺家是没地位的,贺爸的话是仅供参考用。
“你……不可以……离家……出走的。”他当初接到爸妈的电话时,差点没吓死,后来才想到──她就在他房间。
“谁叫爹地不买车送我。”放暑假的谎言被拆穿,贺妙仪抿著下唇发牢蚤。
“我……已经……买啦。”贺羲平弓著指头,溺爱地轻敲她的前额。
他一直很羡慕她的头发,不是它的颜色,而是它的柔顺,不像他自己一头自然卷,卷得一点也不“自然”。要说秩序,只是卷的方向皆朝上罢了,因此“自然”
形成这令人喷饭的鸡窝头。
“那不一样,爹地是爹地,你是你。”贺妙仪娇嚷。
“有……什么……不……不一样,都……是车。”她那种逻辑,并非他这种憨人能理解。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贺妙仪发嗲耍赖。
“不许……任性。”贺羲平柔柔她的脑袋。
“你……你凶我?”贺妙仪也知道是她任性,可面子硬是拉不下,她恼羞成怒了,于是抬出家中的权威做靠山。“我要告诉妈咪!”
“我哪有……凶你?况且……妈咪也……叫……你回去。”贺羲平好冤哟。所以他最讨厌当传话筒,里外不是人。
“这……”若靠山也不让她靠时,便是她该弃械丢盔投降时。
“他们……担心你。”贺羲平见她垮著欲哭的脸,不禁心疼地劝说著。“你……打个电话……说……对不起吧。”
“我不要!”贺妙仪跺跺脚,转身跑到楼上。
“妙……仪……”贺羲平束手无策地搔著后脑勺。他向来不知如何处理女生的眼泪,现下该怎么办?-!都怪他父母、他和其他姊妹把她宠坏了。
对啦,找水柔嘛!水柔聪明能干,又和妙仪同为女人,肯定会有办法。
***
“怎么有空来找我?你这几天似乎有客人嘛。”水柔瞪著一早就坐候在她家门口的贺羲平。为了不想让他误会她有偷窥的行为,她尽量把话说得很含蓄。
“客……人?”在贺羲平的轮常观念里,妹妹是“亲人”,不是“客人”,故顷刻间,他会意不过来。
“就是那位金发蓝眼的外国女孩呀。”水柔笑得有点僵。“你女朋友吧?她长得很漂亮ㄝ。”
“金发……蓝眼?外……国女孩?很漂亮?”贺羲平花了一分钟的“连连看”,才把这些整合解读,他少一根筋地笑著。“妙仪……不是……女朋友。”
“妙仪?”水柔蹙眉。原来她就是“鼎鼎有名”的“妙仪”,那个他在梦里喊著的神秘女郎。
“嗯,她……是……我妹妹。”傻瓜也嗅得出水柔在吃醋,偏偏他仅有草履虫的脑容量。,“你妹妹?”这就是他的解释?可见他多不在乎她!只是她没想到他和其他男人没两样,在游戏人间时,女人一律统称为“妹妹”。“她看起来不大嘛。”
“嗯,差……我八……八岁。”贺羲平实话实说,丝毫未察彼岸的发酵作用愈来愈剧。
“八岁?”水柔低喃。比她想像得还小,原来他喜欢吃女敕草。“对你而论,她会不会太……年轻了?”
“没……没错,就是……太年轻,我……不懂……她在想……什么。”弄了半天,问题是出在她的年龄,他和妹妹即使感情再好,仍战胜不了代沟的存在。
他就知道水柔有办法,一眼便看出重点。
“你的腰和脚的扭伤好得差不多了嘛,我瞧你这几天跑外面跑得满勤的。”水柔不想和他谈妙仪,便把话题扯开。
“谢谢。我……的复元……一向……很快。”臊羞的神态泛著欣然,贺羲平很高兴她关心他。
“既然复元得差不多了,你能否在玩的空档中,挪出一点点时间,来翻翻我手头的那叠档案?”凭啥他受伤不能办案,却能和女朋友出去玩?政府花钱请他,又不是叫他来泡妞!
水柔撇开眼,叮咛自己不要被他看似天真的笑容欺骗。“我们总不能静候犯人来自首吧?”
他到底是真不懂或是装不懂?她是在挖苦他,不是在问候他ㄝ。
“是……是呀。”他也认为是这样。
“那么我们何时开始?”当你疾言讽刺某人,某人却无动于衷,那种挫折感实在令人咬牙。
“现在……就可以。”要不是贺妙仪的死缠烂打,贺羲平不管有无受伤,他这个工作狂早就踏入抓犯人的行列。
“傍晚好不好?我一会儿就要赶去医院。”她今早有门诊,下午要进手术房为病患开刀。
“嗯……好。”想到能和她坐在一起讨论案件,他的脸便跟著热了起来,心也怦怦地急跳著,感觉仿佛要约会哩。
约会?妙仪说他在恋爱,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他的嘴已经载满幸福的微笑。
“确定?”涩人的酸意自唇间溜出,水柔不想这么说,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不用陪‘妙仪’出去玩吗?”
这些日子,她可是每天一大早,就目睹妙仪打扮得花枝招展,挽著贺羲平出门,直到夜阑人静时才再见到他们的踪影。
“她……在生气。”他敛笑正色。
“为什么?”水柔本来不想插手,但他事态严重的愁容,分明就是来向她讨救兵,她狠不下心肠踢他出去。
“她……要……爸买车……”
“你爸还是她爸?”水柔忍不住抢白。
“都……一样呀。”贺羲平纳罕,不清楚水柔为何会问这么怪的问题。
“然后呢?”一样?想不到他的父亲也认同他们的关系,那她何必再自作多情呢?罢了,就试著和他做朋友吧。
“爸……不买,她……生气,我……买,她还……是生气,说……不一样。”
贺羲平三言两语交代事情的始末。
说真的,一般人恐怕是听得满头雾水,不过水柔却大约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车库现在停的那辆火红色的全新跑车?”
妙仪来的第一天当晚,他便驾了那台跑车回来。瞧那耀眼的颜色和款式,水柔那时就猜是妙仪的主意,果不其然……“是呀,不……都是……是车嘛。”贺羲平是学理科的,凡事讲究科学根据,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同理可证,车就是车。他实在辨别不出,只不过是不同人买的,究竟有什么分别?
殊不知这便是症结所在。
“问题不是出在‘车’,而是出在‘人’。女人对于‘谁’买的,比买‘什么’更介意。”水柔强颜欢笑地为他点出症结。
“说……说得好……好……”好难懂哟。贺羲平抓耳挠腮,不得要领。
“那咱们傍晚见。”水柔看他好了半天没下文,以为他已有所悟,急著结束这对她来说称不上愉快的内容。
“一起……吃晚饭……好不好?我……来煮……鱼翅羹……和……”贺羲平欢天喜地,一桌美味的菜单接著浮现在眼前。
“不了,或许我会晚一点回来。这样吧,改七点半来我家好吗?”叫她做他和妙仪的爱情顾问已经够残忍了,如今还要她和他们面对面用餐……她的心理建设可没办法做到那么快。
“噢。”他很失望哩。
“还有事?”他杵在那儿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水柔不得不问。
“可不可以……去……我那边?我……怕……妙仪会……”妙仪有离家出走前科,他担心这一次她会再偷溜,届时要找她就难了。
又是妙仪!
水柔努力展露出不在乎,无奈一颗汩汩流血的心,挣不月兑嫉妒的牢笼,张张合合、微微哆嗦的丹唇,好不容易才挤上一声:“好。”
看来今晚难熬喽。
***
下午的手术比预计得还要费时,水柔匆匆回到家,已超过七点半。
她利用了五分钟,快速挑出一些悬案的资料,再迅速抱起卷宗,准备到对面和贺羲平讨论。
她敲他的门。没有回音,她改按门铃。
“紧张什么?我是来谈公事的。”水柔搓著轻颤的手低语。
门文风不动。
她踱著方步,贺羲平搂著妙仪做出许多限制级的画面,一格接一格地穿越她的脑际,忐忑不安的心绪霍然忆起自己早上的态度,她不禁惭愧地声吟。“我好像夜夜磨刀的女人喔。”
可不是嘛,她的理智哪儿去啦?人家女朋友都已经住到家里了,她应该趁情感尚未深陷时怞腿。
“不不不。”她摇头呢喃。
她和贺羲平本来就没有什么,只怪田老和王佑鑫在穷搅和、瞎起哄,众口铄金嘛,所以她才会受到影响,误以为她对他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其实他们俩八字都没一撇,何来“深陷J之有?
“没错,是这样。”她和他之间除了公事,还是公事。
杂思联篇间,门的位置终于移向侧翼,她劈头便是一阵奚落。“那么久才来开门,你在‘忙’呀?”
听听她恶人先告状的语气,像不像指责老公偷腥的弃妇?老天,她何时沦落到扮演此种不入流的角色?
猛抬眸想道歉,贺羲平干净清爽的秀容就在眼前。
“对不……起,我……刚刚……在洗澡。”贺羲平红著脸。他今个儿一整天,都在祈祷时间走快一点,好让他早些看到她。
“洗——澡?”她忘了要表达的歉意,直勾勾地盯著他。
湿漉漉的水气,沾在他英挺隽雅的眉目间,又浸渍了身上的衣服,勾勒出犹如运动家的分明肌理,好闻的沐浴侞香味,随著尚存的热气蒸散出来,徒增令人遐思的氤氲,顽皮乱翘的自然卷头发,则因湿度而变得更卷,让人忍不住会想去模搔上一把。
或许是晚饭没来得及吃的关系,她觉得他看起来秀色可餐极了。
天……呀,她想到哪里去了?都是“七圣”那票臭男生害的啦,没事就抱著老婆在她面前恩恩爱爱,一点都不懂得要避讳。
“妙仪……”贺羲平的声音恍如由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什么?”她急忙揪回翻腾的冥思。
“妙仪……要……我去洗。”他重复一遍。
妙仪说女孩子最讨厌邋遢、不重清洁、不修边幅的男人,所以赶他进浴缸,还在水中撒了一堆她常用的香精,他现在这身行头,也是她帮他搭配的。
“喔。”又是妙仪。水柔嚼嘴嘀咕,热胀的情绪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登地全没劲儿。
“进……来吧?”她怎么好像不太高兴?贺羲平瞅著她,向上划出优美弧线的唇瓣,踟蹰的眸底闪著企盼,看著就要红的薄面,仿佛深怕听到拒绝。
“方便吗?”水柔掀起浑似洋女圭女圭般稠密的睫毛,拐弯抹角地问。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是才和妙仪洗完鸳鸯澡吗?干啥又表现得俨然非常欢迎她?难不成他想享齐人之福?
“方……方便啊。”他认真地琢磨著,想不出有何不便。
水柔紊乱的思路,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大方地走进去。
***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水柔和贺羲平静默对坐著,她知道他不时在瞅著她。
“那么,我们就先从这几件开始吧。”她不自在地用手掩唇轻咳了几声,他羞怯的眼神,反而比其他男人的大胆目光更令人难以招架。
是她脸上沾了什么吗?或是头发太乱?衣服有破?她今日忙了一天,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憔悴,刚刚来之前,应该稍微梳妆一下的。
慢著,她何需那么慎重?她干么要回避他的凝睇?
抬起头,她直视他的-瞳。“可以开始了吗?”
“喔……开……开始。”贺羲平慌忙垂下双眸,红著脸,假装翻资料。他真幸运,她无论怎么看是怎么美,如果能每天这么盯著她该有多好。
“对于即将结案和已掌握嫌犯的案件,特勤组通常不再插手。”她虽隶属于特勤组,但当警方的法医人手不足时,她常会去做支援部队,故她所接触的案例则不在此限。“所以我手边要交给你的呢,大多是警方调查未果的疑案,其中以凶杀案居多。”
她接著把资料上的重点、照片和被害人的背景略微带过。这期间,她注意到他的耳根俱红了。
“给……我……十分钟。”他歉然出言,仿佛这个要求很过分。
“没关系,你慢慢看。”其实要彻底了解这些案件,所需的不单是十分钟,据她估算,少说要花两个小时。
但他真的仅费了十分钟,便把哪些他认为需要重回现场勘察,哪些只要再解剖尸体,哪些得改变调查方向的档案,一一分类。
其中有一份,他撇开资料未翻,却对命案发生后所拍的存档照片特别留意。
“你看。”他支著下颚,浑身蓄著慑人的泱泱大风,专心忘我的表情与他平常完全换了个样。
“怎么啦?”水柔好奇地盯著那排照片。事实上,此案已破,只需她再补一些验尸报告,警方就可结案,适才匆忙间,她不小心也把它夹带过来了。
“照片……”他攒眉答腔。”这些现场……被破坏,恐怕是……消防队员……救人时弄的吧?”
“何以见得?”水柔咋舌。当初为了这个案子,她曾建议让消防队员再增加一些专业训练,以保持现场的完整性。
不过,好在那些破坏并未影响到整个侦讯过程,所有的证据矛头全指向死者的丈夫,警方仅花了不到一个月便宣布破案。此事因而没被公开,纵然他有听说,也不可能恰好猜对,故她想考考他。
“这是……深锁的铁门。”他指著一张摄有大门的照片,但照片中门并不是主角。“你看卡锁……断裂的部分和形状,表示它是被……撬开,痕迹则显示……是类似消防队……的工具造成。”
“赫——”水柔惊讶不已,啧啧称奇。
这得累积无数的经验和常识,与敏锐的洞察力才能办到,就连她亦未注意到那些小细节。
“还有……这个。”他又怞出两张,指著地面上数个不整的沾血鞋印。同样的,照片的主题也不是在拍它们,却仍逃不出他的法眼。“这种鞋底……是……消防队专用,表示救人时……很急,不小心……踩到,所以……有点乱……”
水柔听得目不转睛,对他简直是顶礼膜拜,佩服万分,爱意也随之加浓。
她终于领教到什么叫刑事鉴识“专家”,和那时FBI为何不愿放人的理由。
国内真该学学人家呀,不要成日仅会吹嘘自己有多进步,岂料进步最多的是罪犯的凶残和犯罪的手法,但是办案人员的水准、配备和魄力呢?
“别失望,再……聪明的人,都不可能……完美犯罪,我们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安慰她。
接下来的讨论,他总是能很快地进入状况。自信睿智,文词精简,单刀直入标靶,令她刮目相看,但更教人意外的是他的结巴,竟没有平常来得严重。
直到她夸赞他,他才脸红地变回原来害羞、口吃的贺羲平。
“没……啦,刚……刚好是……我……知道的嘛。”他谦虚地抓抓头,手脚一下子不晓得该放在哪里。
“是吗?”水柔迷惑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羲平,你怎么下去这么久?”标准的英文从二楼嗲声传来。“人家昨天那件睡衣到哪儿去了啦?”
贺妙仪噘著嘴、赤著脚、甩著滴水的金发,全身仅裹了件浴袍,袒露著整条长腿和大片的酥胸,蜜般的皮肤因浸了一个小时的泡泡澡而漾著粉红。
她本来还在和他冷战的,这会儿只是因为东西找不到,暂时先取消上下下。
“呃?!”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水柔就瞧见如此春色,浑噩的脑袋顿空。任何人都不会怀疑那浴袍下必是光果的娇躯,贺妙仪的模样很难教人不误会。
“喔,对不起,你有客人呀?”贺妙仪玩味地盯著水柔,微翘的丹唇吐的仍是英文。
好个纤柔细致的佳丽,莫怪哥哥会动心,她真的比以前那些黏他的女人,不知要好上几万倍。嗯,八十分。
“妙仪,来,她……是……”贺羲平朝宝贝妹妹招手,兴高采烈地想为两人介绍。依惯例,他们的对话是一中一西。
“我晓得。”贺妙仪截断他的话,以字正腔圆的国语,呵呵笑著展开友谊的拥抱。“你就是隔壁的水柔吧,多谢你那么照顾‘我们家’羲平。”
很多美女经不起近看和细看,她却发现水柔是越瞧越有味,那优雅娴婉的气质在近距离中尤显高贵。好,九十分。
“哪里,我和他是同事嘛。”我们家?好亲匿的语词呀。水柔佯作镇静地回睇她,心肌已然怞紧。“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谈公事,我正要走。”
“你……要走?我……还想再……和你……多相处……几分钟ㄝ。”贺羲平沮丧地瞅著水柔,他明白这样有点孩子气,可是他这几天都让妙仪缠著当向导,根本没机会和她见到面。
“我……”换是平常,水柔会很高兴听到那些话,但如今妙仪也在……她瞪著他,难以置信他竟当著情人跟前,对她做出这种邀请,他把女人看成什么?莫非美国的风气,已开放到“三人行”没关系?
“对嘛,对嘛,别急著走嘛。”瞧那神色,贺妙仪敢打赌,水柔铁定是错怪他们兄妹的关系了。
看来此两人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是这个“郎”太过羞涩蠢钝,那个“妹”太过冷静自持。若是她这位“邱比特”不给他们来点刺激,怕要涯到发秃齿落,两腿一伸,这对郎和妹仍在原地踏步,而她呢,永远甭想当小姑。
再说,恋爱要是人平稳,哪像恋爱嘛?
贺吵仪越想越得意,为了报复贺羲平昨天赶她回去,她兴起恶作剧的念头。
她钻进他的臂弯,用两手圈著他的腰。“留下来啦,我和羲平‘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是……呀。”贺被平单纯的脑子,所能想到的“该做的事]是洗澡、吃饭、洗碗、洗衣服和刷牙,这些他的确全做完了。
且难得妙仪主动留客,以前他只要是女性的同学或同事来找他,一定会让她想法子给气走。
“我明天还要早起,这……”水柔听不下去了,她摇头婉拒。
“-,我每次瞧你站在窗台旁边,便一直想找你聊聊,彼此认识认识,顺便当面向你道谢。”贺妙仪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是……是吗?”水柔又羞惭又惊愕,难道他们知道她在……揄窥?
好……丢脸呀。他们该不会以为她是个欲求不满、心理变态的女人?
“羲平这人笨手笨脚的,一定叨扰你不少地方。”好像很有趣哟。贺妙仪打量著个头与她相仿的水柔,又瞟了哥哥一眼,恶作剧的兴致更浓了,她蓄意摆出女主人的口吻。
“不会啦,邻居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水柔勉强挤出笑容。对方可是火辣辣的金发蓝眼的大美女呢,和她是全然不同的典型。
“对……呀。”贺羲平不查自己已被妹妹捅了好几刀,迳自在旁赧笑。
“我真的要走了。”水柔愈笑愈僵,这种景象虽在预料中,但她依旧不太能承受。
“我在台湾没什么朋友,你有空常过来玩喔。”贺妙仪笑著拉住她。这么快就放她回去,那不就没得闹了?
“好,好。”水柔敷衍微笑,使力扯开她紧抓的手,然后掩门而去。
好,够劲,一百分。贺妙仪激赏地弹著指,她喜欢有个性的女人。
扭头盯著仅会傻笑的贺羲平,她不禁为水柔敢感叹,另一方面呢,她却兴奋日后有戏可看,只是可怜的哥哥,还不晓得是怎么被她陷害死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