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进勋也对这现象傻了眼,期期艾艾地愣在当场。
“大哥,不跟我们介绍一下啊?”手牵着小义的少妇,皮肤是受过阳光洗礼的耀眼金黄,笑吟吟地问。
进勋懊恼地瞪她一眼。
可恶的二妹,带这群人出来,想吓坏他的颖嘉吗?
“见到爸妈再介绍。”他保护似地将心爱之人揽进怀里,示意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颖嘉恍然大悟地抬头看他。
他心虚地朝她一笑,加上周边围着一群人,颖嘉不方便对他发火。
敢情他所谓的朋友,是指他一大家子的人?
没准备接受这些,颖嘉不由得紧张起来。若不是进勋握在她肩上的大手不断传递着近似支持的温暖透进她体内,她有可能怯懦地拔腿跑掉。
她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再做着深呼吸,让清新的空气进入肺部,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
漫漫天涯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小径尽头出现一座中式、日式合璧的庭园,再过去是一间欧式造型的透天厝。
最接近果树林这边的空地,搭了好几座的烤肉架。四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临池的凉亭内纳凉,发现众人的到来,眼光像聚光灯般全投射在颖嘉身上,她紧张地小声怞气。
“别担心。”进勋手掌收紧,小声安抚她。“爸、妈,亲家公、亲家母,我来介绍,这位是黄颖嘉小姐。颖嘉,这是我爸妈,还有我妹夫的父母。”
“您们好。”事到如今,颖嘉只有硬着头皮打招呼。幸好四位老人家看起来都很慈祥,尤其是进勋的父母对她更是热络招呼,让她心里的紧张消减不少。进勋陆续替她介绍了他的两个妹妹和弟弟,以及他们的另一半,还将五个可爱的侄儿、外甥引荐给她。
谢家人对她的态度像把她捧成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似的,每个人都热络地招待颖嘉,光是饮料就有四、五种让她选择,不断将烤架上的美味佳肴往她盘子里堆。
“颖嘉……”进勋的母亲盛了盘鲜女敕滴汁的蚵儿给她,“这是进勋的弟弟今早从鱼市买回来的,新鲜得很,你尝尝。”
“伯母,我自己来就行,您别招呼我了。”颖嘉不好意思。对谢家人的热情,颇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哎呀,你别客气啊。你是进勋第一个带回来给我们看的女孩呢。好好玩,晚上到家里吃饭。”
“这……”她将眼光投向正在烤香菇的进勋,像是意识到她求助似的眸光,他很快回头投给她一个笑容,颖嘉心中的不安沉淀下来。
“嗯。”她红着脸答应进勋的母亲,老人家高兴得呵呵直笑。
就这样,被人当做大人物欢迎的颖嘉,很快适应谢家人的热情,和大伙打成一片。
她原本就是个大方的女孩,进勋的两个妹妹和弟媳又和她年龄差不了多少,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吱吱喳喳个没完,谈着女人话题。一旁的男士则为她们服务,进勋还为颖嘉剥荔枝送进她嘴里,害她不断脸红。
欢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四点钟左右,这趟探果兼烤肉的野餐热热闹闹地结束。进勋的父母由他弟弟送回家,颖嘉和进勋独自坐一辆车,目的地当然是位于环东路的谢家。
“颖嘉,你不会怪我吧?”进勋一直没机会跟她解释,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颖嘉原本想吓吓他,看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倒不忍心了。
“讨厌,不早点告诉人家,害我都没准备。”她娇嗔地嘟嘴埋怨。
见颖嘉不像在生气,进勋嬉笑地松了口气。
“我是怕你知道后,不想来了。”
“有可能哦。”她故意逗他,眼中闪着促狭。
“颖嘉……”他紧张地唤她。
“逗你的啦!”她咯咯娇笑。“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有点紧张。我说你让我没准备是指第一次和你家人见面,我连份见面礼都没带。所以罚你载我去买点东西。”
“其实你不用买什么……”
“你不晓得啦,这是礼貌嘛。受到这么热烈的款待,我也该有点表现才是。进勋,你不想让我在你爸妈面前留下坏印象吧?”她可怜兮兮地央求他。
进勋偏过头看她一眼,眸里有着浓浓的宠爱。
他真想告诉她,根本不需要再表现什么,他父母早就对她留下极佳的印象了。
“好啦!”她摇着他的胳臂,模样爱娇,进勋被她的娇俏迷得心驰神荡。
“你要买什么?”
“到信义街去,那里有家派做得很棒。”颖嘉知道进勋喜欢吃甜食,买派当点心最适合了。
位于信义街的这家专卖派的店,向来口碑极佳,颖嘉每次到丰原来,都会来这里带个派回家。她迅速挑选了水果和芋头两种口味,和进勋重新上车,回到谢家。
进勋的母亲烧了一手的好菜,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晚餐后众人移到客厅聊天,进勋的父母对颖嘉一再夸赞。
“颖嘉,你是我大哥头一个带回来的女孩子呢。”进勋的弟弟谢进武打趣道。
“是啊,颖嘉,进勋以前都没有带过女孩子回来哦。”谢母附和。
“我可以保证。”谢父也道。
颖嘉不晓得他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两眼瞧向进勋,和他明白宣示着爱意的炽热眼睥对上,脸上热辣一片。
“颖嘉,难得你跟我们投缘,伯母好喜欢你。”谢母拉着她的手,眼中充满期盼。
“妈,你这么喜欢颖嘉,不如叫大哥赶紧将人家娶进门。”谢进武的妻子笑着建议。
“好也。”谢母立刻喜孜孜地同意。“老头子,你怎么说?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到人家家里提亲啊?”
“你问我干嘛?这也要看人家小姐愿不愿意。”谢父笑吟吟地回答,嘴巴努向羞窘得满脸通红的颖嘉。
谢母听老公这么说,兴匆匆地直问:“颖嘉,你觉得怎样?”
“我……我……”她怎么知道?进勋根本没向她求过婚,又像个木头人杵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她怎么好意思回答。
“颖嘉不好意思了。”谢进武的妻子心细地发现颖嘉的困窘,朝进勋使个眼色。“大哥,你倒说话啊。”
进勋红着脸,讷讷地说:“颖嘉……”
颖嘉的回应是以那双仿佛滴得出水的柔媚眼睛欲语还休地瞅着他,客厅的气氛顿时由热络转为白热化。
“咳咳……”静默之中,谢父不自在地咳了几声。“我看,就让他们年轻人商量一下好了。”
“好啊,好啊……”众人连忙附和,免得被浓得化不开的炽热气氛害得窒息。
吃完甜点,颖嘉便告辞了。进勋送她回家的一路上,默然不语,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进勋……”她幽幽怨怨地唤了声,实在是不明白他心里的打算。难道他父母替他求婚,让他感到为难?为何他什么话都不说呢?
其实进勋是担心颖嘉有压力,听到她的呼唤,他连忙看她一眼。娇美的脸容蒙上一层愁绪,他看得心都疼了。
“我们到中山公园走走好吗?”
“嗯。”颖嘉很想知道他的想法,微微颔首。
车子顺着双十路,驶往中山公园的方向。
夜里的台中市依然车潮不断,他们找了个停车位,携手走进公园。晚风阵阵拂来,拂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躁郁。进勋牵着颖嘉在湖畔缓下脚步,转向她。人工照明的灯光投射在他俊挺的脸庞,颖嘉得仰高脸才能看清他的表情。进勋细心地察觉到两人身高上的差距,把她带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好高。”她轻叹着。
“身高不是问题啊。”他冲口而出。
颖嘉侧向他,噗哧一笑。
进勋搔搔头,跟着笑了起来。
“我好担心你会生气。”
“怎么会?”她问。
“第一次到我家,我父母便提出结婚的事,我怕你有压力。”他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只是害羞地垂下睫毛,绷紧的情绪放松下来,接着道:“你知道我是家中的长子,年龄又三十好几,爸妈一直催着我结婚。我以前是根本不想结婚,甚至有打一辈子光棍的打算,后来遇见你……”
颖嘉很讶异,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有独身的打算。
“你怎么会有独身的想法?”她好奇着。
他握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把玩,刺麻的灼热感经由指掌一路窜向心口,颖嘉脸红耳热了起来。
“你晓得我对佛法有兴趣,以前交往过的女友对这点感到不谅解。以为是当定罗汉脚,没想到会在针灸课上遇上你,后来有机会交往下去,你让我很想……”一抹红晕升上他脸颊,心儿怦怦跳个不休,舌头也像要打结似的。进勋连忙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不晓得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吓着颖嘉,她完全不知道他对她的渴望有多强烈,更不晓得她女性的魅力随着每次的接近,越发激起他男性的。
“很想怎样?”她睁大眼眸,表情无邪。
“呃,”他搔着头,困窘地斟酌用句,最后以几不可闻的沙哑声音喃道:“想要拥有你……”
“什么?”她将耳朵凑过去倾听。
瞪着她颈肩处柔女敕的颈肤,鼻端弥漫着她独特的香泽,进勋只觉得全身燥热起来。他恬恬唇,喷张的血脉窜流着他压抑了几乎一辈子的,自早上看到她后,便想一亲芳泽的渴望再无法阻止了。
他突兀地抱住她,声音沙哑地在她耳畔低吟:“嫁给我,颖嘉,我再也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说完,他的唇急切地覆住她。迥异于以往的温柔,他的吻带着焚烧的热情索求她的回应。颖嘉被他吓住了,一时之间挣不开他湿热的吻,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最后是喘不过气来,才催着他放开她。
“进勋,你……你不要这样,这里有人。”她将脸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我……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气息不稳地在她头顶上埋怨。“我是那么渴望你,却因为这些人……而不能进一步……与你亲近。颖嘉,嫁给我,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折磨他什么啊?
颖嘉一头雾水。
“我没说不嫁给你,你……”
“你答应了?”他惊喜地抬起她的脸。
“我……”她犹疑地看进他深情的眼眸,心里的一丝不确定在他交集着真诚喜悦和温柔的眼光里渐渐消失。
这是个她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啊。
她眼中的光芒灼热起来,唇角噙着一抹神秘笑意,仿佛是她无言的允诺,进勋一颗心再度鼓噪起来,炽热凝重的欲火直逼到眼睫间。
“颖嘉……”他沙哑低喃,灼热的气息不断笼罩向她。
从那双闪烁着热情光芒的眼眸,她知道他又想吻她了,颖嘉害羞地回避。“不要啦,大庭广众之下……”
进勋沮丧地叹气,尽管心里渴望再吻颖嘉,自幼受到的礼教却让他有所顾忌。他搂紧她,将唇印在她发上。
“颖嘉,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
他甜蜜的哄求,让颖嘉心情悸动不已。她想嫁他啊,嫁给这个温厚忠实的男人,与他共度一生。就因为他待她的诚实,使得她也想毫无保留地回报他,不要以后的日子有任何疙瘩。
“进勋,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尽管有些专家认为这种事还是别说为妙,颖嘉却以为夫妻之间要诚实。毕竟她和浏凯交往了九年,难保进勋不会从别人口中听闻这件事,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你想说什么?”她认真的表情让进勋担心起来。
“我……”她恬了恬唇。“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打电话去你家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愉悦的回忆让进勋勾唇微笑。他就是在那天吻到颖嘉的。
“其实那天……”她看进他眼瞳,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是我正式和交往了九年的男友分手的日子。”
“什么?”初听到这消息的他,显得很讶异。
“你听我说,”她着急地想解释。“在我去大陆前,便决定和他分手了。我们之前发生了许多不愉快,浏凯除了我外,一直有其他的女友,我对他彻底失望,决定结束这段感情。后来遇到了你。那天浏凯约我出来想挽回,我乘机跟他把话说清楚,他明白我的心意后,没有强留我。离开他后,我独自走在街上,为这段九年的感情哀悼。那毕竟是九年的时光,我没办法那样潇洒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着走着,我突然好想见你,才会冲动地……”
“颖嘉,别说了。”进勋怜惜地搂住她,怎样也无法相信会有男人舍得让颖嘉伤心。从她的眼中,他看出那段感情带给她的伤害。怪不得上针灸课时,颖嘉会那样落寞、忧伤,必是为情所苦。
“不,进勋,让我说,我不要我们之间有任何芥蒂。那段情已经过去,我要让你知道,我决定跟你交往是抱持着十分认真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欺瞒……”
“我明白。”他温柔地轻吻她的脸,为她拭去眼角的清泪。“既然已经过去,就别提了。”
“你不在意?”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最后的一丝忧虑消失在他体谅深情的眼光下。
“在意什么?”他好笑地道。“我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男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干脆抱养个婴儿,把她当成禁肉般养大,再跟她结婚好了。再说,若是要在意,你是不是也该追究我之前和其他女孩交往的事?”
“进勋……”颖嘉没料到他会冒出那段幽默的话,被他逗笑。
进勋若是真准备养个女圭女圭新娘,那不成了源氏物语里的光源氏计划吗?她觉得这点子好荒谬。
“还有什么要跟我坦白的吗?”他促狭地看她。
颖嘉羞涩地摇头,将灼热的颊贴在他稳定跳动的心房上。
她喜欢此刻的温存,就这样偎在他怀里,觉得全世界的幸福都围绕着她,想像着两人将共度的美好日子。
他的体温、味道,让她感到安全实在。她将不会后悔嫁给他的,她……
她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在结婚的路途上,显然还有个障碍尚未清除。
“颖嘉,怎么了?”
“进勋,我还没跟我妈提我们的事。”
“别担心,我们……”
别担心?进勋根本不晓得她母亲有多难缠!
颖嘉绞扭着双手。
“进勋,让我先跟我父母谈。你们如果要提亲,可以找我阿姨帮忙。我妈最听我阿姨的话,她那个人……”
“颖嘉?”她挥舞不停的手势,令他眼花撩乱。
“听我的没错!”她停住手,慎重地看进他眼里。“找阿姨作媒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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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公务员有什么前途?跟那样的人交往,甚至结婚,颖嘉,你是不是头壳坏了?!”
听母亲接连数落了半小时,颖嘉抖了抖酸涩的腿,手指在耳朵掏了掏,柔向隐隐作疼的太阳袕,嘴唇倔强地抿紧。
眼角的余光扫描到父亲以报纸遮在脸上,一副埋头苦读研究国家大事的专注模样,对于母亲媲美河东狮的叨念声音无动于衷。
本来嘛,被骂的人又不是他。
“若不是你阿姨跟我说,你还要瞒多久?你这孩子实在不听话!又不是没人要,不是有几个医生对你不错吗?还有……”
“妈,就是我叫阿姨跟你说的,哪有瞒你。”颖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她阿姨还向她拍胸脯保证,定然会说服母亲。
进勋是她从小看到大,两家的关系原本就不错,颖嘉的阿姨对他印象很好,向来爱作媒的她自是义不容辞地帮忙。只是,颖嘉母亲的难缠程度,显然超过原先大家所预料的。
“你还有脸说?”黄母的脸色更加陰沉,像是被乌云笼罩住似的,偶尔还从厚重的云层中闪现一道道电光。“我是怎么教你?居然还不害臊地叫你阿姨来探我口风?你以为有她出头我就会答应了?别想!我的女儿不可以嫁个小小的公务员,就算当不成少女乃女乃,还有医生娘可以当啊,怎么可以作贱自己去嫁……”
“妈,嫁公务员就是作贱自己吗?别说职业无分贵贱,就算要分贵贱,公务员也不至于被归为贱业啊。你不要重商轻公,嫌贫爱富……”
“什么?你说我嫌贫爱富,你以为你妈那么势利?我可是为你好啊!”说到后来,黄母的喉头哽咽,打雷过后自然会下起雨来。
“妈……”
她不理会女儿像是道歉的呼唤,幽极怨极怒极地瞅了颖嘉一眼,随即呼天抢地地号眺起来,一把抢过黄父遮在脸上的报纸,告起状来,“老伴,你听听你女儿说的是什么浑话?我这一切还不是为她好,她居然还顶撞我,说我嫌贫爱富,把我当成势利的人。我这是为谁啊?老伴,你倒是说句话啊!”
有他插嘴的余地吗?黄父怔了怔。
“要我说什么?”
“你聋了啊!”黄母满心的怨恨无从发泄,遂一古脑地发在老公身上。“你刚才没听到你女儿说的话啊?她那样忤逆我,你还装作没听见!”
面对老婆的横眉竖目,黄父顿时有理讲不清。
“我刚才在看报纸……”
“你是用眼睛看,耳朵可没塞住!你分明是纵容颖嘉!呜……我的命好苦,女儿不听我的话,连老伴都这样对我,我不要活了……”
“妈……”颖嘉实在看不过去。“你别这么大声,吵到阿妈就不好……”
“我就是要把你阿妈吵来,让她评评理,看她儿子和孙女是怎么欺负她媳妇的!”
“妈,你别这样。我都二十八岁了,结婚的事就让我自己作主吧。”
“呵,你二十八岁了?翅膀长硬可以飞了是吗?”黄母悲愤地指着女儿,气得全身发抖。“你就不听我的话了吗?”
“妈,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嫁?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颖嘉被逼急了,口不择言了起来。
黄母惊愕地怞噎,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儿。“是我不让你嫁吗?有那么多对象可以选,你偏偏要……”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总要找个喜欢的人。那些人我都不喜欢嘛。再说,你又还没有见过进勋,就一味反对,是不是太不公平?”颖嘉试着跟母亲讲理。
“我不公平……”黄母委屈得眼泪像自来水不要钱般直流。
黄父继续拿起报纸遮住自己。
“公务员有什么不好?”她拿了包面纸塞给母亲,继续道:“收入固定,每年又有加薪,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不用交际应酬,不怕他会瞒着我到外头胡搞嘛。而且进勋不怞烟、不喝酒,妈,这样的好男人现在要到哪里找?你说医生好,可是我每天在医院跟他们相处,不晓得他们好在哪里。到外头开业嘛,如果没有名气,病人不可能找上门。留在医院,薪水也是固定的啊。所以……”
“公务员没前途……”黄母仍挣扎地道。
“医生也不见得有前途。那些有‘钱’途的医生,不是有了老婆,就是死了老婆的老男人。妈,你想要女儿嫁那种人吗?”
“颖嘉,还是有别的……”
“但都不是我喜欢的人。再说你不能一味否定进勋没前途,现在那些大官,大部分不是从基层公务人员升上来的吗?况且我不指望进勋飞黄腾达,只要两夫妻衣食无缺,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好。一个女人想要的不就是个肯疼你惜你宠你的丈夫吗?进勋的优点恰恰好,刚好能满足我对结婚对象的要求。他肯负责任,也顾家,错过他,我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这样的好对象了。妈,请你答应吧。”
被女儿的长篇道理轰得耳朵隆隆作响,黄母蹙着薄薄的柳叶眉,纳闷着颖嘉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尽管心里还是有一万个不愿意,执着的意念却不禁被动摇了。
“可是你阿妈一定不答应。”最后抬出黄家的老佛爷,看女儿如何拆招。
“谁说我不答应?”黄家老女乃女乃手中拄了根龙头拐——事实上是颖嘉大堂哥从西德带回来的合金拐杖,十分轻盈——走进起居室。
颖嘉连忙上前搀扶祖母坐下。
“阿母,您都听见了?”黄母的气势迅即弱了下来,恭顺地站在老人家身边。
“嗯。”老女乃女乃严厉地看了媳妇一眼。“你嗓门那么大,我能不听见吗?”
黄母垂下头不敢应话。
“颖嘉想结婚是好事,做人家父母的,有必要这样为难吗?”
“阿母,对方只是个小公务员……”黄母小声地应道。
“阿雀都跟我说了。”老女乃女乃回答。
阿雀那家伙!黄母心里责怪她大姊多事,她都还没答应,就先去找她婆婆。
“换成古早时候,公务员不就是官吗?你有什么好嫌的?阿雀说那孩子她从小看到大,人品没话说,忠厚老实又负责任,家世清白,父亲也是公务员,刚退休不久。这些优点还不够吗?这年头到哪再去找忠厚老实又肯负责任的男人?就说你两个儿子吧。一个五专念了十一年,一个高中换了五间学校,照你这么想,这两个家伙这辈子都别想讨到老婆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女孩巴着他们不放?”
“阿母……”说起儿子,黄母便觉得脸上无光。若不是还有个自幼品学兼优的女儿,她真的没脸见人。
见媳妇一脸羞愧,黄老太太语气和缓下来。“况且颖嘉年纪不小了,今年二十八,明年二十九不宜嫁,再来就是三十岁,难道你真的要留她下来当老姑婆?她又不是骨董,还会越放越值钱!”
“阿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没这个意思,就是答应了。你打个电话给阿雀,教她安排人家到家里见个面。”
“阿母……”黄母惊愕地睁大眼。就这样决定了吗?
“怎么了?颖嘉的婚事我不能作主算数吗?”黄老太太威严地一瞪,黄母只好忍气吞声。
“我……我会跟我大姊说啦。”
“嗯。”黄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将手伸向颖嘉,她立刻会意地搀扶祖母起身。
“阿妈,谢谢。”颖嘉没想到祖母会被阿姨说服,惊喜交加,急忙向祖母致谢。
黄老太太慈爱地拍拍她,在她的扶持下走回房间。
黄母一肚子委屈,啪地一声拿走老公的报纸,只见黄父睁眼瞪着老婆,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唉,或许颖嘉说得对。黄母心中满月复无限哀怨。女人想要的不就是个疼她爱她的老公吗?要是像她老公这种,年轻的时候忙着赚钱、玩女人,年老后又只会看报纸,这样的老公还不如不要的好。
算了,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幸福,还是由她自己选吧,免得以后埋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