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学大楼,阳光迎面洒来。皑莲眯眼望向远方的天空,一片蓝,天气真好。
下午的课总是特别累人,好几次频频“点头”,笔记抄得七零八落,幸好依文答应影印一份她写的笔记给她。
“回家吗?”娇甜的嗓音温泉般朝她涌来。
皑莲扭头朝身边的人挤眉弄眼:“我是要回家没错,你就不见得了。”
跟着她意味深浓的视线的指引,沈依文看到远远走来的那道身影,霎时脸上焕发出光彩,修长的眼眸一扫倦意,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贫嘴。”她羞意满脸地朝皑莲啐了句,人像只粉蝶儿翩然飞去,连声再见都没说。
“明天见。”皑莲喃喃道,看着好友迎向男朋友,两人手挽着手,脸儿贴着脸儿说话。
阳光拂在依文的发梢、脸上,她扬起的笑脸多美呀,正符合恋爱中的女人最美的那句话,从里焕发到外的光彩岂是吃四物鸡精或使用是保养品能达到的效果?
她怔怔看着他们远去,和经过的同学们微笑招呼,走向校门口。
恋爱,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过情歌,看过情诗,电影、小说里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描述,身边的人或因爱情而容光焕发,或为爱情憔悴而不悔,还有的被爱所伤而心碎。
爱情有这么多面目,不是每一面都能带给人快乐,但陷溺在爱河里的人难以自拔,在岸旁观看的人心生向往。每个人都渴望爱情,都想追寻爱情,柏拉图却说恋爱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病。
的确有点像。
如果不是一种病,为什么招之不来,挥之又不去,完全无法掌控?
回味时有苦中有甜,甜中有辣,令人难以判断那究竟是什么滋味。
爱情啊……
皑莲怔然,忽然对盘据思绪的主题感到震惊。
她——竟然在想爱情?
是被依文的恋爱情绪感染吗?
是见证到表叔和璇姨的爱情长跑受到的感动?
还是母亲因爱而焕发出少女的光辉引起她的欣羡?
答案忽然清楚地跃上心头。那个虚悬在心上的名那个她一天总要默念好几遍、睡梦时会梦见的人,
这一刻占满她的思绪。欲泪的情绪汹涌向眼底,没有那么难以置信,敏感的心微微疼痛着,她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脑中潮来潮往的思绪再明白不过了。
爱情的开端是什么?是邂逅后完全没有理由的心动与挂念,是视线不由自主的追寻,是离别后盘据心头的想念。
相思呀,原来那份想念竟然是爱情的另一种面貌。皑莲的心跳得又快又急,那名字就含在唇齿间,呼之欲出。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在哪里?是不是会遵守承诺回来?
“皑莲……”突然,一句呼唤轻轻震悸着她的魂灵,在人声喧哗的校门口,她听见了。
无法置信地循着声音望过去,湿润的眸光捕捉到人群中卓然俊美的身影。他朝她走来,一双隐含笑意的俊目紧盯住她,仿佛那里只有她。
离她还有两步,皑莲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想念,脚步朝前一跨,投进他的怀抱。慕鸿顿时感到受宠若惊,眼眶有些潮热。
“皑莲。”像是拿她的举动没辙,他的轻唤夹杂着叹息,优美的唇形微扬。
“你回来了……”她喘不过气似的问,抬起的小脸上焕发着难以言喻的明亮光彩。
“我回来了。”他的语气有些迷惘,仿佛所有的确定都因她的话而变得不确定。
怎么回事?
来看她,来接她,原本是那么理所当然呀,此刻的心情却起了微妙的变化,某种暧昧的情思在心底扩散,麻麻热热的,让他一时怔然。
校门口有许多道眼光朝他们射来,皑莲无意成为众目焦点,粉脸晕红地离开他的怀抱,低声道:“我们别站在这里挡路。”
她脸红的表情特别可爱,慕鸿的心神有一秒钟的恍惚,随即感觉到手背传来软柔得不可思议的触感,是她伸手握住他的。
“车在那里。”他回过神,牵着她朝外头走。
一辆白色的房车醒目地停在不远的路边,皑莲有些诧异。
“你不是没开车吗?”
“在这里是没开车,因为我对路况不熟。这辆车是爸爸安排的,附司机。”慕鸿挽着她来到车旁,为她打开车门,微笑地解释。
她坐进宽敞的后车厢,发现里头的设备相当豪华。慕鸿坐在她身边。
“回家吗?”
“我……”她眼光闪烁了一下,好不容易见到他,好多话想说呢。
“先到我家好吗?早上到家时,徐太太还念着你呢。”
“好。”
她爽利地答应,倒让慕鸿有些讶异。他玩味地看着她,总觉得皑莲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但他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司机开车。
“想喝什么?”打开的小冰箱里有好几种饮料,两人最后都挑了矿泉水。
啜饮着冰凉的水液,皑莲的目光无法离开慕鸿。一个月没见面,他更加俊朗。深黑的眼瞳里有她小小的影像,看起来是那么伶仃可怜,等着人疼惜。
他懂吗?
“干吗一直看着我?”慕鸿被她瞧得心跳乱了起来。
‘不能看你吗?”她娇嗔道,微微感到不好意思,“一个月没见面,就变得这么小气了。”
哎,从何说起呀?慕鸿顿时啼笑皆非。
“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许是自知无理,皑莲很快转移话题。
“上午。跟白姨打听了你的课表就来了。”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妈妈有我的号码呀。你就傻傻在外头等,万一等不到人怎么办?”口气虽然有些埋怨,皑莲的心却是甜的。
“等到了呀。”慕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傻瓜。”
不一样了,车厢里的气氛透着的亲密令慕鸿微感心惊。他定下神,觉得先前在心里还是任性的小妹妹的皑莲,一个月再见后,娇美的笑靥中竟有种属于异性的妩媚,拂乱了他的心。
是自己变了吗?
“怎么不说话?”见他没接腔,只是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光看着她,皑莲倒有些心慌了。
“没什么。”悄悄深吸了口气,慕鸿稳住自己的心,跳,提醒自己来接皑莲的本意,“最近好吗?”
“嗯。你呢?”
“我?”他一怔,眼神有些迷离。日子还是照常过,却常常走神,心头像有什么在牵绊着。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担心皑莲依然想不开,仍绊着父亲与白欣荷的事。然而,在面对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时,认定的心情却纷纷零乱,不再确定起来。
“还不是一样。”他避开她明媚的眼波,急着找话挤掉心中的那抹不确定,“跟专业人员开会,看各项金融指数的分析、经济状况的报告,林林总总的投资案……像这次来,便是进行先前评估过的一件收购案,我带了一组专业人员过来,他们会负责整个案子的处理。我呢,就负责签约,才有空找你呀。”
谁要听那个呀!她白了他一眼。“会留多久?”这才是她所关心的。
“十天吧。”
“这么短!”说不出来的难受弥漫胸坎,皑莲没料到他回来的第一天就昭告了十天后的分别。
才相聚,就要分离,再见面还不知是哪一天。心又冷又寂寞,她还要跟许多人分这十天,更或者,他肯给的只有车厢内短暂的相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眼眶酸热。
“怎么了?”见她神情凄楚,慕鸿着急了起来,“我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她勉强扬起嘴角,毕竟这番心情只是自己的,连他是否喜欢她都不确定,能怪他吗?“你到学校接我,有事要说吧?”.
“嗯。”她不问,他还忘了正题呢。慕鸿收敛心思,试探道,“上次离开,我说过回来时要等你答案。爸爸告诉我,你最近对他的态度没那么排斥了,是不是想通了?”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吧。
心情虽然怅然,皑莲仍然打起精神回答:“萧叔叔不难相处,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觉得他挺幽默的。其实在看到他跟妈妈在一起之前,我对他的印象不坏。就像你说的,我是因为不高兴他跟妈妈在一起,才排斥他的。”
“皑莲,你肯这么想太好了。”慕鸿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把一桩心事放下,“我还担心我前脚走,你就把我的话丢开,固执己见地不肯给我爸爸机会呢。”
“其实……”她欲言又止,乌溜溜的黑眸里有抹自嘲,“根本就是你前脚还没走,我心里就打着别的主意了。”
“怎么说?”他诧异地问。
“那时虽然觉得你的话有道理,总还认为萧叔叔配不上妈妈……”看出他有所不满,她接着道,“我知道这个想法不对,但就是忍不住。我跟妈妈相依为命了十五年,这段期间不是没人追求妈妈,我认为萧叔叔不是最好的。”
“那谁是最好的?”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皑莲的眼眶一热,薄薄的水气弥漫视线,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得令人心疼。
“你一定觉得我很任性,但那时候我认为自己才是对的。与其让妈妈被我所不喜欢的萧叔叔抢走,我情愿她的伴侣是我敬爱的人。”
“所以你……”慕鸿隐约猜到怎么回事,暗暗替父亲捏了把冷汗。就不晓得皑莲后来是怎么打消主意肯接受他父亲的。
“我自以为是地去找表叔,他待我一向亲厚,加上从来没听说他有女友,以为他是因为妈妈至今未婚,没想到……哎,你就不知道那天的情况有多好笑……”脑中撞出的那幕情景令皑莲眼中的酸楚一扫而空,优美的樱唇轻松地划开笑弧。她很快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我满盘的计划全都被打乱,看到璇姨开门时,有种想拔腿就跑也不愿接受真相的冲动。那种心情跟我在妈妈的办公室看到她跟萧叔叔在一起时受到的惊吓差不多,只是这次我被璇姨及时拉住。后来看到表叔只围着一条浴巾出来,我更是目瞪口呆。我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的表叔形象全毁了,真的,我没想到他的身材那么好,那种颓废的男性魅力一点都不输萧叔叔喔。”
“你是因为发现林叔叔跟你那位璇姨在一起才打消主意?”他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皑莲古灵精怪,有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吗?
“不仅如此……”她脸上闪过一抹羞惭,“就算知道表叔和璇姨在一起,我还是可以捉模出另一个人选,只是未必令我满意。你说我固执、任性没讲错,我是抱定主意讨厌萧叔叔到底,更害怕他会抢走妈妈,若不是表叔和璇姨跟我说了一些事,我仍是执迷不悟。”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深幽地望着前方,许久后才缓缓道:“我会那么反对妈妈和萧叔叔在一起,不是完全的任性和固执,而是我一直认为妈妈和爸爸的结合是最完美的,就算爸爸死了,妈妈也不应该破坏这份完美去喜欢别的男人,如果她那么做了,就是一种背叛……”
“皑莲,那不是背叛。相信白姨心里仍保留一份对你爸爸的感情,即使她爱上我爸爸,这份感情还是不会消失。”
“我现在明白了。”皑莲的语气微微带着哽咽,眼也显得迷迷蒙蒙,“我真的很后悔自己那么幼稚,说了很多伤害妈妈的话。璇姨告诉我,爸爸在认识妈妈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就是璇姨的姐姐曹璎。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十六岁那年就病死了,爸爸很伤心,一直郁郁寡欢。后来他遇见妈妈,被妈妈的温柔和细心感动,便娶了妈妈。妈妈一直知道爸爸心中有个特别的地方是保留给璎姨的,但从来不说,即使爸爸临终前喊着璎姨的名字,她都默默承受下来。我听到这里,觉得妈妈好可怜,爸爸实在不应该……”
慕鸿心里雪亮着,皑莲那时候必然开始领悟到一些道理了。果然听见她接着说:“表叔却说,爸爸其实也很爱妈妈,只是对璎姨的那份旧情放不下。他临终前还嘱咐妈妈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遇到理想的对象,一定要好好把握,就像他在璎姨死后,遇上她懂得把握一样。璇姨接着说,爸爸对过世的璎姨的那份旧情,不妨碍他爱妈妈,正如妈妈爱上萧叔叔,不表示她就不爱爸爸了。她对爸爸的感情如今成了怀念,对萧叔叔则是有光有热的……反正,我应该做的是祝福他们,而不是任性地从中杯葛,这样最受伤害的还是妈妈……”
说到后来,她竟是满脸泪痕。慕鸿心头一热,一伸手便将她搂进怀里,任她湿润的脸颊贴着身上的衣服。
五月天的气温可以达到三十度,慕鸿出门时穿的是卡文克莱的短袖衬衫,弹性的布料合身地贴着他挺拔结实的上身。皑莲隔着单薄的衣料仿佛可以感觉到他体内最细致的动荡,他的体热透过衣料传来,他的心跳每一下都传进她耳内,温热的男性气息徐徐迷惑她的感官。
虽然不是头一次靠他那么近,但经过一个月的分别,皑莲的心情从原先的不识情滋味到暗生情愫,最早先停留在暧昧、无知的情意已经拨云见日,可惜的是,这份情意惟有她自知,萧慕鸿是半点也不晓得。
他喜欢她吗?
好几次想开口问,却碍于女性的矜持而欲言又止。哎,现在才知道暗恋一个人的苦,那种想要表白又怕被拒绝的惶然,惟有自己才明白吧。
“到家了。”看到熟悉的景物,慕鸿低头对怀里的皑莲说。
她没再掉泪,只是半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烦恼地向前凝视。听见他的声音,她抬起沾着水气的睫毛,那眼中闪动的光芒令他的心无端地急促了起来。
当车子停妥,她仍没有从他怀里离开的意思着他的衣襟,微偏的脸有抹惹人怜爱的娇憨。
“除了今天之外,你还有时间……见我吗?”她眼中的那抹脆弱的恳求让他不忍拒绝,他宠爱地拉了拉她的马尾:“当然有。就怕你嫌我烦。”
“才不会呢!”笑意自她唇上、眼上开出,那双柔软的胳臂就缠在他颈上,鼻间嗅到她清雅的泛着一丝甜的少女体香,慕鸿不禁感到心醉神迷。
她仰看着他的神情多美呀,一种强烈的排山倒海而来,使他差一点俯向她去攫取渴望的甜美。幸好司机在这时候打开后车门,慕鸿回过神,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朝后退开身子。
“该下车了。”将渴望压抑至体内深处,慕鸿不让自己多想,因为只要他再想一下,极有可能不顾一切地跨越那条界限,到时候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然而,萌芽的情意岂是压抑就能避得掉的?
时间流水似的过,转眼便是十天。依依不舍地分离,那人什么都没说,没事人似的走了,皑莲这才尝到相思的苦。但她不是个轻易放弃或是自艾自怜的人,早有打算。
萧桦已经跟母亲求婚,两人预定七月结婚,届时将带着她一块到欧洲度蜜月。皑莲以要到英国游学为由,央求慕鸿代为安排,还要了他的E—mail,不时以电子邮件及电话联络他。
慕鸿领悟到她的别有用心,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心情却泛起涟漪。他知道自己对皑莲有超过好感的心动,然而两人相差七岁,又将是兄妹的关系,他不确定是否该逾越这条界限。
成了自然是好事,万一像上回那样……
逝去的旧梦滚滚涌来,连带着将不堪回首的伤痛也带来了。曾经付出的真心被那样糟蹋,还有勇气追求一回吗?
但爱情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在你还没察觉之前,它已经攻城掠地,成了心的主宰。慕鸿苦涩地领悟到这点,有心借着时空淡化这份情愫,但皑莲一点都不合作,总在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时,以一封封甜蜜的电子情书,一通通温柔的长途电话扰乱他的心情。于是,相思如爬藤般东缠西绕,缠绵地爬满他的身心。
七月,慕鸿来参加他父亲萧桦和白欣荷的婚礼。两人以公证结婚完成终身大事,只办了几桌喜宴招待至亲好友,没有大肆宴客。婚宴后的隔天下午,新婚夫妻偕同一子一女搭机飞往轮敦。皑莲是头一次到欧洲,显得十分兴奋,一面翻阅旅游书,一面挨着慕鸿问长问短。
为了不打扰那对新婚夫妻,慕鸿只好认命地担起解惑的任务,然而一路下来,他发现自己乐在其中。皑莲的娇声细语安抚了旅程的疲惫,不论是陪她谈天说笑,一块欣赏电影或音乐,还是品尝美食,都有种甜郁的块感。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不时会对皑莲流露出眷恋和温柔,而皑莲更是毫不顾忌地以迷恋的眼神回视他,欣荷注意到这点,担上了心。
“皑莲和慕鸿?”萧桦对新婚妻子的疑虑挑高了眉,“就算他们对彼此有意又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认为慕鸿配不上皑莲?”
“当然不是。”欣荷低声道,敏锐的眼光密切地注意着前方的儿女,“只是恋爱这种事情没有说一定成的,要是不顺利的话,我们怎么办?”
“欣荷,不要杞人忧天,这种事情本来就要顺其自我们身为父母的,最好不要干涉太多。”
丈夫都这么说了,欣荷只好暂时按捺下心头的忧虑。要她不担心是不可能。皑莲是她的心头肉,虽然慕鸿很优秀,但爱情这种事,跟谈恋爱的对象是不是够优秀没有绝对的关联。她嘴里不说,对两人的发展其实忧心忡忡。
抵达轮敦后,他们在萧家位于汉普斯德区的大宅住下。萧家大宅占地广阔,主建筑物的正面以古典的华丽壁柱装饰,是二次大战后兴建的,距离现在也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了。
除了装饰繁复的英格兰式花园外,还有座马厩,由专人负责照料。管家普烈德先生出自英国最严谨的管家学校,为人风趣,毫无一般人对英国管家那种一板一眼的印象。他负责管理整栋宅邸的家务。其他成员还包括司机、园丁、马夫、厨娘及两名负责打扫的女仆。
“这附近原是一片林地,在轮敦大火后,为了重建城市而砍掉很多树木,十八世纪时,富裕的轮敦人为了享受石南园新鲜的空气和甜美的泉水而在此建立乡间别墅,此地才成了著名的住宅区。”慕鸿为皑莲介绍汉普斯德发迹的历史。
“轮敦大火?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好奇地问。
他带她到书房,从其中一面直抵天花板的书柜里找到相关书籍。
“那是发生在一六六六年九月二日的事。凌晨两点,轮敦发生了一场延烧至九月六日下午的大火,除了东北区未受波及外,城内各处都受火灾的荼害,一万三千两百栋民宅及圣保罗大教堂和其他八十八个教堂都被烧毁。当时身居高官的英国作家丕普斯在他的《日记》一书里是这么描述的:‘剧烈的风把火推送往轮敦城内。由于长期的干旱,所有的东西,甚至连教堂的石材,都一触即燃。”
皑莲凑在他身边研究书上的描述,她的英文一向不坏,见到书上引用丕普斯亲眼目睹下的叙述,脑中忍不住幻想出一幕当时的场景。
“天色越暗,大火的红光越醒目。街角、尖塔上、教堂、民宅,甚至轮敦市区的小山丘上遍燃血腥的火光……”
幸好这场大火仅有十二个人死亡,然而却烧毁了大半的轮敦城,无数价值连城的艺术瑰宝毁失惨重。
“好可怕喔。”她不禁感叹,方抬起头,就对上慕鸿的凝视。
那双深炯的眼眸里闪烁着火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两人眼波交会的刹那奔放,燃起了有如轮敦大火一般的狂情愫。
她屏住呼吸,体内有种因期待而产生的刺激感,颊肤上隐约感觉到慕鸿灼热的气息,但就在她满心以为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时,他却转开脸,将所有的火焰都带走,令她错愕地僵在原处。
“这一区街道的两侧都像乡村别墅,家家都有美丽的花园,是个很适合散步的好地方。可惜,明天我就要投入繁忙的工作中,但不打紧,相信爸爸乐意带白姨和你四处参观。现在,容我失陪,我有通重要的电话得打。”他的声音微微紧绷,有抹因压抑而产生的喑哑。说完,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地踱离书房。
皑莲站在原处,眼中有抹麻辣、酸楚的情绪,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嘴唇紧紧抿着。
没关系,她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告诉自己没有关系。
他不是完全没感觉的,否则刚才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她,又突然转开身。
时间,她需要的是时间,但如果到头来时间给她的答案是心碎的绝望,她该如何自处?
泪水一下子汹涌到眼眶,她咬着下唇,个性里的不认输让她不甘愿就这么放弃。目光重新落在指尖压到的文字上,模糊的视线捕捉着丕普斯的另一段文字:“天色已暗,我们站立着,眼看火势蔓延烧向桥的两端,形成拱形火门,又在小山丘上烧成一里长的火弓,令人不禁怞噎哭泣。”
冰冷的寒颤自心底扩散,她可以想象那幅画面,悲惨的情景比起她这时受到的打击不知要可怕几百倍。一道豪气汹涌的热流自冰冷的心境中怒冲而出,她晶黑的眼眸突地发散出一抹光彩。
既然轮敦城可以从火地狱般的废墟景况下重新站起来,她也可以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何况她还未必会失恋,这根本是一场还没开始的恋情,她怎么可以被开场遇到的小小的挫折所打败?
就算到时真的失恋又怎样?不过就是心痛得想死掉,又确确切切地明白自己不可以死掉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惨况嘛,比起轮敦大火时的活地狱还差得太多,她爬得起来的。
何况她有一整个暑假的时间,她就不信他真有那么无情,完全攻不进他难以忖测的谜样男子心。
下定决心后,皑莲再度充满生气。
接下来的三天,萧桦带着她们母女四处观光。皑莲特别央求要以一天的时间细致地浏览汉普斯德当地的风景。
萧桦也认为这点很必要,他就要带欣荷横渡英吉利海峡到欧洲大陆展开两人真正的蜜月旅行,留在英国游学的皑莲有必要对所住的地方多些了解。
他们沿着要道参观各个景点。萧桦对于富有历史的建筑物如数家珍,皑莲很快就发现汉普斯德不仅风光美丽,同时也是人文荟萃的艺术之乡。英国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济慈就住过这里的一栋双并的房子,原来是称做“温特沃兹馆”,如今规划成“济慈馆”。馆内随处可见济慈的亲笔手稿及个人用品,馆外则有美丽的花园。
著名的石南园是汉普斯德发迹的重要地点。这片共计四百二十英亩的绿草青葱的公有地在十三世纪以前还只是狼群出没的野地,直到十七世纪末期,由于清洌的泉水被发现具有医疗效果,受到轮敦人的欢迎,富人纷纷到此地欣赏湖光山色,建立别墅居住。画家内勒,及济慈、雪莱、拜轮和狄更斯等作家也常在这里聚会。
逛了一圈后,皑莲非常认同慕鸿说这里很适合散步的那句话,几乎每一处都可以做为风景画的写生地点,尽管她不擅长绘画,也不禁迷失在美丽的风光中。
隔日,萧桦带着欣荷乘坐火车经由英法之间的海峡隧道到巴黎,偌大的萧家大宅顿时冷清了不少。慕鸿的工作好像比之前还要忙碌,除了早餐外,皑莲连晚餐都与他兜不在一块。尽管慕鸿安排的游学课程紧凑、有趣,萧宅的仆人都跟她处得很好,皑莲却难掩失落。
他在躲她吗?
如果连相处的机会都找不到,她要怎么探测他的真心,让他爱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