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白色的宾士轿车,月眉睁大的眼眸不自觉瞪得更大。矗立在眼前的三层楼欧式建筑,美的像画片里的城堡,令她有如置身梦境。
从火车站随着她的救命恩人——她要她喊她颢云姊——坐上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的白色豪华轿车,月眉的情绪被一股夹杂着亢奋的新奇感所冲击。
房车里高贵豪华的设备,车窗外流动的城市繁华风景,让月眉在兴奋之余有些害怕。觉得眼前的一切,和她卑微、寒碜的身分格格不入。
她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孩,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份幸运?即使身上穿着颢云买给她的整套新衣新鞋,外表上有着和城里的少女同样的风华,内心里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姑娘。乍到新环境产生的惶惑,增添了她眼里的自卑。
颢云适时伸出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眼里的温柔光芒默默传递着她的支持。月眉心头最后的一丝不安,在她甜郁的笑容中渐渐散去。
可是随着车子驶进豪华的大门,眼光接触到这栋美丽的房子,月眉的畏惧又回来了。
她真的可以住进这么漂亮的房子吗?
颢云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被赶出去?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隙,均匀洒落在争奇斗艳的花园里。空气里弥漫着花香,树叶绿的有活力,宛如天堂。
是啊,如果有天堂,就该像这样。
“月眉,别发呆了。阳光好大,傍晚再带你好好参观花园。”
颢云请长年担任姜家司机的齐叔先将行李送进屋内,伸手拥住月眉瘦可见骨的肩膀。
她太瘦了。
颢云怜惜地垂下眼光看她。
月眉回过神,深夜似的眼窝闪动着某种崇拜光芒看着她的神祗。
姜颢云有着一张十分美丽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酷似母亲赵洁好,眼神和煦高贵,像极了观音大士的慈悲温柔。
月眉无法停止眼里的热烈敬慕,在颢云温郁的凝视下,那夜昏迷醒来后的种种记忆被触动了,迅速在脑中闪过。
当她从有生以来,最为怡静、悠长的睡梦里醒来,惺忪地睁开眼,立刻被倚在窗旁那道沐浴在日光中的身影所吸引。
一叶叶的阳光,星星似地撒落在那人身上,圈出金色的光影。月眉想,从同学那里听说布袋戏演到大人物出场时,提到的瑞气千条,就是这样子吧?
仿佛意识到月眉的注视,窗边的人儿,撩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秀发,侧转身体,眼光投向床上。
一抹惊喜自她柔亮的眼瞳飞溅向月眉,让她眼眶灼热起来,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情绪盈满胸臆。
月眉认出她是深夜里救援她的观音大士,事实上,早在之前,她便见过她。
姜颢云,来村里义诊的医护队成员。上次见面时,送了糖果、饼干给她和弟妹,还问了他们姓名,和煦地把名字写给她。
“我叫姜颢云哦。名字很不好写,但很好念。不要忘记哦。需要帮忙可以来找姜姊姊唷。”
她带着笑意的甜柔嗓音,曾带给她和弟妹温暖,甚至幻想过,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姊姊有多好。然而,这个高贵、温柔似天使的大姊姊,不过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随时会随着医护队离开。
月眉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最需要援助时,姜颢云会及时出现帮她。
“醒了。”颢云微笑地走到木床边,探视她的状况。“睡得好吗?”
月眉坐起身,深如黑夜的眼瞳雾掩水漾,除了感激外,还有抹连她都难以察觉的求救。颢云的心震动了一下,很快以微笑掩饰心里的同情,温暖的瞳眸绽放稳静澄澈的光彩,无言地向月眉保证,她不会让任何人或任何事伤害她。
仿佛能意会到颢云眼中意味深长的保护,自昨夜积累在月眉心头的伤痛、畏惧、害怕及惊吓,都在装出的坚强下崩溃。眼泪不争气地突破自制狂涌而下,如寒冬时结成的冰雪,在春阳照射下,融掉的雪流成晶澈的水泉滋养干涸的土地。
月眉心中的荒漠,因这番情感的宣泄,而有了生气。
颢云没有阻止月眉流泪,只是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提供温暖的怀抱,让她尽情倾泻心里的委屈和伤痛。
半夜里,戏剧化救了月眉后,她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一名少女在深夜狂奔,跑到这里求救?
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在熟睡中,突然惊醒,听到月眉的呼救声,不顾一切离开温暖的被窝,开门出来救了她?
颢云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及时出现,月眉会有什么遭遇!
那只凶狠的恶犬,尖利的白牙,饥饿的眼光,连她这么大的人,看来都会惊心,月眉的害怕可想而知。万一她没得来及救她,可怜的月眉搞不好会惨死在恶犬的爪牙下,它看起来像是饿的可以吃下一个人哩!幸好她不但出现了,还把学长吵醒,出来帮她赶走恶犬。
而月眉自昏厥过后,便一直睡到刚才。经由老师的诊断告知,她不过是惊吓过度,加上身心疲累而已,睡饱后自然会醒来。她听后,松了口气。
早上颢云请学长到村里打听,才晓得月眉的父母正在找她,村长说出卜家夫妻有意将女儿卖给人口贩子的事,颢云知道后义愤填膺。
这就是月眉深夜跑出来求救的原因!
天哪,都什么时代了,还会发生这种事?
颢云的心好痛,决定保护月眉。盘算了一下,有了计较。一方面打电话向母亲求救,一方面要求医护队员暂时隐瞒月眉在这里的事,等母亲派来的律师到了后再采取行动。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哭出来,以后不用再流泪了。因为,我不会允许再有任何的不幸发生在你身上,从此,你就是我的责任了。”
她坚决地说出这番话,秀美的柔荑轻柔地抚过月眉短短的头发。
这轻轻的抚触,带来灼热的悸动,渗进月眉血液中,她情不自禁地更加偎紧颢云的怀抱。在这副柔软温暖的胸膛感觉到的安适,是广袤的天地无法给她的。受伤的心,被抚慰了。
当她鼓起勇气抬头看进颢云盈满温情的眼眸,感受到无私的爱自那里源源不绝地流向她,勇气再度回到她体内。
刚才忙着怞噎,没有听清楚颢云的话。月眉不晓得颢云已知道她所有的情况。她以为,现在是她唯一可以求救的机会。或许颢云愿意带她下山去找黄老师,逃过被父母卖给人口贩子的命运。
她嗫嚅地开口,简单陈述父母打算卖掉她,问颢云愿不愿意帮她逃到山下,那故作坚强的面容,忧虑怕被拒绝、嫌弃的眼神,彻底绞痛颢云的心。
她有时会陪伴母亲参加慈善活动,看过的悲剧不在少数,却没有一次比怯生生待在她怀里的少女,更加令她心疼。
颢云忍住心里被月眉不幸的遭遇挑起的愤怒和疼惜,试着扯出笑容,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没人能伤害你了。”
“你……”月眉虽然不是很了解她的意思,但从那对澄柔眼瞳里流露出来的温暖,让她没来由地投入全副的信任。
颢云从牛仔裙口袋,拘出一包面纸,怞出柔软带着淡淡薄荷香的纸片,轻柔而仔细地为月眉拭泪。她伸手轻拍她瘦削、苍白的脸颊,投给她鼓励的笑容。
“放心,一切有我。现在告诉姊姊,你饿不饿?我帮你留了一碗小米粥,现在端来给你好不好?”
月眉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小心呵护过,泪水不由得又泛滥了。
“嘘,别哭了。被人看见会以为姊姊欺负你喔。”
月眉破涕为笑,在颢云的照料下,尝到有生以来最好吃的早餐,好吃得让她感到愧疚,如果弟妹也能吃到就好。
接下来的发展,快的令月眉的情绪从严寒的冬季,一下子来到温暖的夏天。短短几天,颢云摆平了她所有的困难。
一个叫李律师的年轻男子来找颢云,月眉胆怯地躲在她身后,仰慕地看着她的神只简单迅速地对穿着体面、表情严肃的男子交代命令,律师立即去找她父母,以金钱换取她的自由。
李律师直截了当的要卜家夫妻放弃月眉的监护权。只要他们同意将月眉过继给颢云指定的人,并答应在月眉二十岁之前,不打扰她的生活,颢云同意支付一百万元。
卜家夫妻想,与其把月眉交到人口贩子手中,过着皮肉生涯,倒不如交给颢云,还有好日子过。但最重要的一百万元。有了这笔钱,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不怕酒虫发作时,没钱买醉。
月眉知道结果后,心里有些难过。早知道父母对她的寡情,为何还会伤心?
她不再是她父母的孩子了,这代表什么?以后该何去何从?等待她的命运是天堂,还是地狱?
她的不安很快被颢云安抚。似乎只要那双澄静温柔的眼光照在她身上,月眉什么都不怕了。
“月眉,你别担心。柳姨是好人。原本我希望……”颢云欲言又止,心里气愤哥哥
阻止她让月眉成为姜家人的作法,又不好意思当面提出来,怕伤了月眉小小心灵。
“反正,我们以后可以住在一起。柳姨是我家的管家,她没有小孩,会像我一样疼你。”
月眉倒不在乎柳姨会不会疼她,脑子里被颢云那句“我们以后可以住在一起”塞的满满。只要能跟颢云姊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会像在天堂吧。
可是,她一个人住在天堂,弟弟和妹妹怎么办?她说出心里的忧虑。
颢云先是抱歉地一笑,遗憾自己无法将她的弟妹们一块收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血浓于水,她没理由拆散人家的家庭,虽然卜氏两夫妻恶劣到没资格为人父母,可村长说,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严苛的生活打击,使得两个原本有为的年轻人,堕落到成天酗酒,不敢面对现实。
“这在我们贫穷的山地村落,是常见的事。”村长感叹地摇头,表情无奈。“人穷,志也穷啊。”
是吗?颢云心里不以为然,上进与堕落只在良心抉择的一线间,穷与富不是借口。但她不想编派别人的是非,只能尽力做最好的安排。
“月眉,你不必太替弟弟和妹妹担心。我留了家里的电话,请村长帮忙留意他们。
我们离开时,我会留点钱给你大弟,有任何困难他可以联络我们。”
“可是……”
“月眉,他们一时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有了颢云的保证,月眉心里的忧虑终于放下。她跟着颢云下山,搭乘火车到繁华的台北。
第一次搭火车,令她十分新奇。
火车加速前进,绿色的原野在窗外朝北直直退去。乡间的风景和城市的风华交替出现。一会儿是空旷的田野,一会儿出现栉比鳞次的房子。
月眉看风景看累了,沉沉睡去。等她再度醒来,发现绿色的乡间风景越来越少,高楼大厦出现的比例多了些,颢云告诉她,台北快到了。
迎接她的是喧闹的人潮,月眉在人来人往的台北车站,看到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人群,吓呆在当场。
颢云体谅到她的畏怯,温柔地牵她走出车站。姜家的司机在预定时间来接她们,载着两人回家。
然而,看到这栋宏伟华丽的三层楼建筑,月眉再度手足无措。幸好颢云及时抚慰了她心里的不安。
就在月眉发了会儿呆,想着这两星期以来发生的种种,一道温暖的声音穿透她耳膜。
眼光被声音吸引过去,距离她们不远的门口,走来一名妇人,圆墩墩的身材,微笑的脸容,充满感情的眼光,令人很想亲近。
“柳姨……”颢云放开她,奔进妇人怀里,在那里又跳又蹦。
很少看到她心目中的神祗,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月眉目瞪口呆在当场。
“小姐……”柳宝珍宠爱地抱紧怀里的颢云,眼眶微湿。
小姐离家将近一个月,真是令人想念啊。
主仆叙了一会儿旧,颢云拉着她到月眉身边介绍。
“月眉,这位就是柳姨。瞧,我没骗你吧!柳姨看起来很好对不对?有妈妈的味道喔。”说着,不待这对新出炉的母女反应过来,一把将月眉推进柳姨怀里。
温暖厚实的怀抱,依稀曾在梦里有过。或许,她极为年幼时,也曾享有过母亲的温柔,只是太过久远,久远到不复记忆。
直到此刻,那埋藏在恒古中的记忆被唤醒,奔越过惨淡的岁月,排山倒海地朝她袭来。
属于柳姨身上的味道,香郁中透着温暖,很快将她以为早放弃要思念的恋慕情绪全盘上心头,以惊涛裂岸的气势冲入她深藏又深藏、以为不会再生出渴望的心坎里,情感措手不及的泛滥,灼热的泪水滚烫流下。
“乖,别哭啊,吓到你了吗?”
柳宝珍搂紧怀里的泪人儿,她这辈子是被人安慰的多,很少有机会哄人。为她所敬重疼爱的小姐,开朗活泼、没见过她掉眼泪,一下子遇到这种眼泪泛滥的场面,还真叫她伤脑筋呢!
月眉怞噎地摇头,泪蒙蒙的眼光迎上柳姨又是心疼又是无措的表情,歉疚地一笑。
“我……我只是……觉得……好幸福喔。”她害羞地将缀满泪珠的小脸埋进柳姨香软的怀抱。
柳宝珍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感动。她看向颢云,发现她眼里闪漾着安慰的泪光,和她相视一笑。
两人簇拥着月眉走进屋内。
光是玄关区的典雅摆设,就够月眉目眩神迷了。等她进到客厅,整个人像是无法承受强烈震撼般地呆住。
从挑高的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水晶吊灯,高雅华丽的家俱摆饰,在在令月眉有如刘佬佬进大观园般,既自卑又惊喜。
颢云不待她回过神来,拉着她来到柳姨隔壁的房间。
成套的家具将八坪大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可爱。月眉睁着惊异的眼眸,无法相信她将住进这么美丽的房间。
“喜欢吗?”颢云的眼光从单人床上印染花朵图案的粉女敕色彩寝具,浏览向原木书桌、书柜、衣橱,到壁纸的饰样都不放过。嗯,是间适合求学少女的闺房。
她满意地点头。
“我……”胸臆间翻搅的情感太过强烈,使得月眉只能拚命吸鼻子,等到喉头的哽咽退去,才能发出声音。“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房间……好大喔。”
“这样就大?”颢云朗笑。“给你五分钟梳洗。柳姨准备了下午茶等我们唷。”
颢云阖上门离开,留给月眉短暂的独处时间。
她真的可以住这里吗?
月眉难以置信地掩住双颊,惊喜的游目四顾,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模房里的家具,仿佛它们是易碎的珍宝。
好香好软的床被!
她趴在床上,胸臆间盈满欣喜。闪烁着泪光的晶灿眼眸,一一浏览每一样家饰,刹那间,房里的家饰似乎回应以温柔关爱的凝视,让她有种受到欢迎的感觉。
家!
颢云姊说这里将是她的家,这个美丽芳香的屋子,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天哪,这是怎样的一场奇迹?
所有的灾难都在一瞬间远离她,幸福将她包围,完美的如梦似幻。
她的心有些不安,害怕这美好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不,不是幻想!她的确真真实实地感应到颢云姊对她的疼爱,及柳姨的温暖,这一切都是真的!
喜极而泣的眼泪流下,月眉以感恩的心看待降临在她身上的幸福,发誓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处身的天堂。
一个有颢云姊和柳姨的天堂,一个充满爱和快乐的天堂——她的家。
推开二楼起居间的落地窗,一座充满闲适情调的空中花园出现眼前。
月眉黝亮的明眸睁大,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打从进入姜家,她这副蠢表情就无法自脸上卸除下来。
颢云早习惯家里的摆设,所有的精致在她眼中都是稀松平常。离家有一个月的她,今日却透过月眉的眼睛,有了全然新奇的感受。
原来她的家是这么美丽啊,至少在月眉眼里,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是奇迹,她漾起一抹奇异的感动。
“来。”她牵着月眉走进空中花园,欣喜的发现园里花木葱笼。从这里朝外看,远方的绿树青山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山青树秀。
看向下方,父亲心爱的鲤鱼池掩映在浅浅深深的绿意中,娇艳的夏季花朵燃放。
露台上的空中花园,植物生气蓬勃。垂吊角落的心型鸟笼,以铁炮百合、红玫瑰、
常春藤缠绕四周装饰,里头的一对爱情鸟啁啾低呜。如“夏夜月光照射于露水上的一抹迷人光芒”的银器水瓶,插着黄色的栀子花,占据铺上白色手勾织布桌中的原木餐桌一角,其余角落摆着成套的银器茶饰,各式点心,及四副精致的杯碟、餐具。
四副?
她怔了一下,一抹喜悦的笑容挂在颢云唇角。来不及转过身,便听见柳姨和母亲的谈笑声。
“妈咪!”
颢云回身翩然投入母亲怀里,在那里磨呀蹭的,月眉目瞪口呆看着她心目中的神祗又一次做出孩子气的举动,对象是个形貌和颢云酷似的高雅夫人。
“你这孩子。出去一趟还是这么长不大。”洁好宠爱地道,颢云不依地赖在她怀里撒娇。
“人家想你嘛!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想女儿啊!”洁好逗着宝贝女儿,搂着她笑语连连。
柳姨笑眯眯地将端来的最后一道精致餐点在餐桌上置好,月眉走过来帮忙。
“那位是夫人。”柳姨小声地告诉她。
月眉敬慕地看着这对母女,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好美丽。
“月眉,快过来。让我妈咪看看你。”颢云朝她招手,月眉看向柳姨,在她含笑鼓励下,怯生生地走过去。
“夫人……”
她腼腆的模样,令洁好心生怜爱。
“你叫月眉是不是,喜欢这里吗?”
“嗯。”眼前高贵的夫人,就像柳姨那样和气,声音如山谷里的黄鹂鸟般好听。月眉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如梦似幻,盈满真诚的喜悦。“好美,就像天堂一样。”
洁好对她的回答,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光惊讶地凝视面前的少女。
她身材纤瘦,短而参差的秀发漆黑如墨,肤色是长期经过阳光曝晒的蜜金色。小小的杏脸上,镶着两丸深如黑夜的眼瞳,充满灵气,善解人意的望着人,甚是惹人怜爱。
那对眼睛无疑是她五官中最耀眼明媚的。除此之外,俏立的鼻头,如玫瑰般柔软的粉唇,也很可爱。是个美丽的女孩。
但她实在太瘦了,从印花短袖洋装露出的两条臂膀瘦可见骨,一双腿像“鸟仔脚”,明显的营养不良。
“月眉太瘦了。宝珍,你得帮她补一补。”洁好心疼地转向柳姨道。
“我知道。”柳姨颇有同感。
“来,月眉,我们坐下喝荼。”洁好很自然地伸手挽住月眉,那柔女敕的抚触令月眉受宠若惊,鼻端闻到高贵好闻的香气,不禁心醉神迷。
她柔顺地依照洁好的吩咐坐下,被安置在她和柳姨之间,坐在她对面的颢云热络地招呼她吃东西。
月眉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点心和食器,心房兴奋地急蹦着。柳姨在唐朝手绘瓷杯里注入芳香的茶液。颢云告诉月眉今天喝的是伯爵茶,先行示范取糖夹从糖罐里夹出适量方糖,拿起女乃盅倒了适量的女乃水倒进茶杯。
“一般来说,没有限制要用多少的糖和女乃水,就看个人的品味。也有人什么都不加,但那就不是伯爵女乃茶了。来,试一试。”
月眉在颢云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依样画葫芦,调制好后,学颢云的模样,优雅地举到唇边喝了一小口,香甜的味道令她露出孩子般的无邪笑容。
柳姨和洁好相视一笑,催促月眉取用精致的蛋糕和甜点,耐心地为她介绍每一道餐点。
“这些都是柳姨做的唷。”颢云骄傲地道。
她实在太开心了。柳姨大多时候死守着主仆有别,总要她撒赖半天才肯陪她喝下午茶,今天却主动参与,让她好开心。
嗯,一定是为了让月眉有家的感觉。
“柳姨好能干,
要是我也学的会,该有多好。”月眉欣羡地道。
“那有什么困难,请柳姨教你啊。”
“可以吗?”月眉的眼光,自颢云转向柳姨,深夜似的眼眸满是渴望,教人无法拒绝。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心学,我乐意教你。”柳姨慈爱地道。
“嗯,我一定会努力学习。”
柳宝珍看得出来月眉是个聪明伶俐、肯上进的孩子,心里十分安慰。
享用过精致的下午茶后,柳姨借口想带月眉四处参观,将静谧的空间留给颢云和洁好这对分开一个月的母女闲话家常。
宝珍选择她的堡垒——一座现代化的厨房做为参观旅程的第一站,月眉敬畏地看着每一样器皿。
“我们山上都没有这些。”她像抚模某种易碎、珍贵的上等瓷器般抚着瓦斯炉道。
“连瓦斯炉也没有?”柳姨的语气是不可思议的。
“嗯。”
“真的?”她无法想象台湾还有连瓦斯炉都没有的地方。月眉是住在什么穷乡僻壤?
“我住的村庄很小,离山下的小镇又很远,使用的燃料是很原始的炭和木柴,没有人使用瓦斯炉。我是在上山义诊的医护队住的林务局木屋里,看到他们带来的罐装瓦斯和炉子,才认识瓦斯炉的。颢云姊有教我怎么使用。”
听她天真无邪地喊颢云姊姊,柳宝珍犹豫着该不该将主仆有别的道理教给她。考虑了一会儿后,选择谨慎开口:“月眉。小姐对你很好,夫人也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可是家里还有先生和少爷。”
宝珍停顿了一会儿,看进月眉显得迷惑的眼眸。
“少爷为人比较拘谨,他不喜欢人家没大没小,知道吗?以后在他面前,不能再喊颢云姊姊了,要喊小姐,明白吗?”月眉似懂非懂地点头,显然无法分辨颢云姊,和颢云小姐有什么不同。
“你听柳姨的话就对了。”她满意地拉起月眉的手到掌心搓柔。“只要你乖巧听话,你会过得很愉快。”
月眉没心机地绽出笑容。小小的心灵以为,只要有颢云、柳姨,还有高贵和气的夫人,这栋美丽的华屋对她来说就是天堂了,她当然会过得很快乐,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