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江雪-柳宗元
容嫣儿在上林苑拒绝惠帝求婚一事,很快就传遍整个长安城。
这结果对卫子如而言,真教她无比畅快!
「呵呵呵……容嫣儿说不答应当皇后,她不答应呢!你也瞧见太后和容家上下的脸色变得多难看,过瘾,真是太过瘾了!」
卫子如在翔林室里随意的行走,步履轻快得犹如跳舞。「真有你的。」她媚眼瞟向衣襟半敞,正懒洋洋斜倚在榻上的薛劭,整个人挨近他坐下。「我的薛劭,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在初见一位小姑娘时,就毫不费力地迷住她的心,要她甘心献出『第一次』……容家小女儿因为把持不住自己,失去贞节而当不成皇后,这等事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太后他们逼问出来了,嘻!」
薛劭皱起眉,他感觉著卫子如的吻,她两手如蛇般缠绕著他的身……蓦地,他突然觉得厌烦——厌烦身边的女人、厌烦这宫室里刺鼻的薰香……不知怎地,此刻,他的脑子里塞满了两天前上林苑绿野森林的气味,还有,那如同毛茸茸小鸭子般笨拙的容嫣儿的身影……
容嫣儿!那个见了他都会因怯懦紧张而直结巴的小丫头呵!他没料到她有这麽大的勇气,竟敢当著吕太后、惠帝和诸多大臣的面,拒绝成为皇后娘娘?
小丫头拒婚的原因他可以猜测得到……薛劭突然像是想到什麽好事似的,眉开眼笑的说:「我还没有得到容嫣儿的第一次。」
他的话立时教卫子如停下了动作。「什麽?」
「我说,我还没得到容嫣儿的第一次。夫人,你别白高兴了。」
这一日,卫子如听清楚了。「你还没有得到容嫣儿的第一次?这不可能。」她离开薛劭的胸膛,急急的道:「我亲眼看著你同陛下、容苹儿他们一起进入树林,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找到和容嫣儿独处的机会!」
「我是和容嫣儿在树林里独处了,可我没对她下手。」薛出拨开贴在他胸口的玉手,扶著床榻前的长几坐起身。「所以,那小丫头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容嫣儿是清白之身!?意思不就是,不管那小丫头的意愿为何,只要吕太后或惠帝坚持,容家仍然可以稳坐皇后娘娘的位子?卫子如的笑脸当下变成臭脸。「你为什麽不对容嫣儿出手?这说不通呀……容嫣儿又为什麽不答应做陛下的皇后?」
话一问出口,她便直觉的猜到容家那小丫头那天在上林苑的一切反应定是受了薛劭的影响,她不禁出声问:「你在想什麽?你没对容嫣儿出手,是不是另有盘算?」
对容嫣儿另有盘算?这点他倒是没想过。薛劭一手托腮,一手拿起酒杯啜饮,徐缓的说道:「就这样要了容嫣儿的身子,那这游戏过程未免太没有挑战性了。我在想,如果她更爱我呢?如果要她这张白纸完全照我的意思画上色彩……应该会很有趣。」
他俊脸上罕见的神采当下便令卫子如紧张起来。「不行!」她低呼,不自觉的紧抓住他的手腕。「我们说好了游戏规则——你拿容嫣儿的清白换一万两黄金。我不许你对容家丫头动情……」
卫子如还没讲完,立刻就遭到薛劭的瞪视。
「我会动情?笑话!」薛劭嗤之以鼻。他向来是情感放两旁,钱财摆中间呢!「这游戏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容家出不了皇后?」他直视卫子如疑虑的表情,笑说:「夫人,我会办到的。在太后、陛下那儿请太傅卜得良辰吉日,准备筹办迎接皇后入中宫之前,我定会夺下容嫣儿的清白,要她当不成皇后的。」
「里的?我信得过你吗?」卫子如紧靠在他的胸膛,心底仍旧惶惶不安。
「你信不过我?那你就相信我对一万两黄金的执著吧!夫人,你那些黄金,我是要定了!」薛劭任由她在他的身上磨蹭。
话落,他笑著环住卫子如的柳腰,心里却不由得想著该如何再见到那娇羞可爱的人儿……
袅袅的烟香弥漫在容家宗庙之间……
陈列著祖先与父亲牌位的幽静厅堂,是容嫣儿常常来此弹琴、沉思和调整心情的地方。
今天,自从与薛劭在上林苑一别一个月後的今天,被逼婚而心情已沮丧到了极点的她又避开家人、宫中差使,躲进这安静、不会给她压力的所在。
支开丫鬟,她独自一人待在厅里,跪在垫上、双手拈香,对著父亲灵位恭敬祷求,「爹爹,若您还在,您也会同娘那样,巴不得要我赶紧入宫吗?我不怕您笑话我……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薛劭,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但我真的喜欢他呵!若是他要我做他的妻子,我一定说一百个愿意。」
「可姊姊不喜欢薛劭。她说他单凭一张好看的脸孔魅惑陛下、滢乱宫闱,他不是好人……」容嫣儿蹙眉回想姊姊面对薛劭的神情,以及惠帝喜爱著薛劭的目光,片刻後,她抬头望向父亲的牌位,轻声说道:「但是,他说喜欢我脸红的样子,还说我可爱。爹,我喜欢薛劭!即使旁人再怎麽说他不好,我还是喜欢他……」
没错,她喜欢薛劭!好喜欢薛劭,但她对他的爱情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他是属於惠帝的;而她,即使再不愿意,最终也会落得屈服於亲人、吕太后的压力,成为惠帝众多嫔妃里的一个。
「朝廷的功臣又不只有爹,太后和陛下为什麽偏要挑我们容家的女儿做皇后?」
「傻苹儿,你妹妹能让陛下、太后看上,进入中宫当上皇后娘娘,这是我们容家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可嫣儿竟然在上林苑当众拒绝了圣上,要不是圣上和太后属意嫣儿,恩宠我们容家,或许我们现在可能已受罚了也说不定……总之,你应当多劝劝你妹妹,开开心心的答应圣上的求婚才是。」
容嫣儿蹙眉回想起先前姊姊与娘为了她的事而争辩不休。「若说进入宫里,当陛下的皇后是福分,我宁愿把这个福分让给别人,唉!」她无奈的叹气,两只手拿香,喃喃自语著,「我没把我和薛劭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姊姊都没敢对她说,我只说给您一个人听,爹爹,我感觉自己恋爱了,就像书册上写的爱情故事那样,等著、盼著我爱上的情郎来看我……」
「小丫头,你想再见到我,那麽,我们就一定能再见面。」
想著薛劭俊朗的笑脸,容嫣儿顿时忘却一切的烦恼。在这惴惴不安的时刻,她特别想再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瞧他一眼,她就知足了。
但是,她明白这是妄想呵!薛劭在宫里,她在皇城之外,远距离相隔不说,经过了这麽多天,他或许早把她给忘了。
「嘻……」
陡地,容嫣儿听见一阵轻笑声。
「谁?」她本能的回头,「啊!」因撞见最不可能出现却出现在她身後的男人而惊跳起来!
隐身於容家宗庙好一会儿,在偷听了容嫣儿天真烂漫的告白之後,终於忍不住笑著走近她背後的男人正是薛劭。
可被他吓到的容嫣儿双手举起的香火却不小心戳到他的额头,「哎哟!」他痛呼,抬手按住被意外烫到的部位,「小心!」他同时喊出声,目睹著因过於紧张,又试著道歉的她竟被她自己的长裙一绊,往先人牌位旁的一排腊烛倒去。
「啊!」
「小心!」薛劭再一次低呼,及时在她就要撞倒腊烛台的当儿,冲上前揽住她。
但容嫣儿的灾难还没结束呢!虽然她被扶著,没在腊烛台前摔倒,可发上装饰的缎带却不幸招来火苗。
「火……著火了!」眼见起火的缎带很快就波及头发,她吓得大声呼喊。
容嫣儿一连串的倒楣举措让薛劭忍俊不住。「别慌。」他笑著说,伸出衣袖帮忙她拍掉发上的火苗,一边带她远离烛火。
登时,一股焦味儿充斥在两个人之间……
「薛侍中……你怎麽会……在这儿?」无暇查看头发,容嫣儿只是一迳瞪大眼睛注视著他。
她爱慕的对象当真出现啦!这份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受的天大惊喜教她整个人发著呆,宛若一尊石像。
瞧著面红耳赤、头饰与发丝烧掉一小截的容嫣儿傻愣愣地盯著他,薛劭又禁不住笑了。「哈哈哈……」片刻後,他执起她紧抓著香的小手,牵她来到容氏先人的牌位前,和她一同将燃了只剩半截的香火插在香炉里,意味深长的说:「你不是等著、盼著我这情郎?所以我就来看你了。」
「刚才我讲的话,你都……」他的话教容嫣儿顿时羞红了小脸,她垂著头,急忙从他的掌心里缩回手。「你来看我?可、可是……薛侍中,你是怎麽……」她嗫嚅著,偷瞄身穿宗庙打杂仆役衣服的薛劭,一方面欢欣於他仍记得她,另一方面又困惑他怎麽会在这里?
薛劭笑看著垂首的她。「又忘了?小丫头,要叫我的名字……劭。」放眼四下无任何容家的仆从,他关上厅堂的门,靠近她,以食指勾起她轻颤的下巴,「这一个月里你可有想我?我有托人注意你喔!你常常到这庙里给你的父亲上香,还总是要你的随从离得你老远,不许来打扰你沉思,这些我知道的。所以,我才能算准时候溜出皇宫,偷偷混进来这里找你。」
卫子如提议的游戏仍在持续进行……
要人探听出容府所在,以及容嫣儿的日常作息并不难。此较麻烦的是,他如何能从惠帝那儿暂时月兑身,离开守备森严的皇宫。
这个时候,平时得了他许多好处的太监、宫女们便派上用场了。有了他们的帮忙,再加上卫子如绊住惠帝,他才能溜出皇城,来到容家宗庙,瞧瞧在上林苑让他逗弄过的「猎物」如何了。
「劭……你真的来找我?我、我好开心……这像是作梦一样!」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光是看著他漾著笑意的俊美脸庞,已教她浑身快乐地发颤。
「似乎我每次见你,你都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薛劭笑说。很满意她为他神魂颠倒的模样。
感到他抱住她,容嫣儿又羞得低头挣扎。蓦地,她重新望向他,因注意到他额上被热香烫到所留下的淡红痕迹而感到歉疚。「疼吗?对不起!」一只手也不由得抚上他的额头。
游戏仍在持续进行……
薛劭此次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卫子如的一万两黄金而来进行掠取女孩的游戏的下一步。
「我喜欢薛劭!即使旁人再怎麽说他不好,我还是喜欢他……」
可当他听到容嫣儿率真的表白,看著她因为太在意他而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他先前计画好要对她做的事,竟是乱了谱!
薛劭皱眉凝视著她可爱的容颜,感到女敕白的小手疼惜地柔著他的额头,心底忽地兴起怪异的情绪,教他不自觉丢开了游戏规则,只想依循本能对待容嫣儿。
「张嘴。」
「嘎?」容嫣儿不解他的话的含义。
「张嘴,舌头伸出来。」话落,薛劭示范性的凑近她,伸舌挑著她的上唇,舌尖进而溜入她微张的嘴中,恬著她如珠的皓齿、躲藏的小舌。
「嗯!」他绝妙的亲吻立时引得容嫣儿娇喘。
薛出却立刻拉开和容嫣儿的距离,微笑凝视著她脸上有些不满的表情,命令道:「小丫头,像我刚才那样,吻我。」
容嫣儿昏昏然的瞧著引诱她的俊脸,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她竟忘了道德礼教,不自觉的朝他偎去,同他先前的动作一样,羞怯的伸出一小截女敕舌,又怕又好奇地恬著他的唇、上下排的牙齿与舌尖。
「很好。」薛劭顺势搂紧她纤柔的身子,张嘴吮住她轻颤的小舌。
「唔……」在薛劭耐心的引领下,容嫣儿的唇舌由僵硬生涩逐渐舒展。
彼此的舌尖一阵嬉戏过後,薛出故意亲出「啧啧」的声响,这才离开被他吻得火红的唇瓣。「呵……你的吻总算学得像样了点。」笑著睇视直吸气的她,他恬了恬唇,轻吐一句,「再来教你这样的吻。」
他又一次吻住她低呼的小嘴,不再配合她,只是迳自狂吻著她的红唇,滚烫的脸颊、耳垂、颈窝。
「啊!」容嫣儿被他一连串强势的亲吻与抚模攻得头晕目眩,手脚酥软。「劭……不可以……嗯啊……」破碎的拒绝声让的声吟覆盖,不知不觉中,浑身虚软的她被他抱著,同他一块跪坐到地上。
当她感到微冷的大手扯开她的衣领、滑入肚兜里,她登时惊愕,两只手不由得抓住他的手腕。「别——」
「小丫头,不要拒绝我。」薛劭淡然的说一句,无视她的阻挡而迳自动作著。
「嗯!」他的手掌捏住她的胸,旋即以手指夹扯著她敏感的蓓蕾,倏地教她全身窜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凉麻与块感,整个人顿失抵抗而禁不住偎向他的胸膛。
「啊啊……」
薛劭只手搂住容嫣儿的腰,另一只手则继续玩弄著她一双小巧而的侞房,同时聆听她甜腻的喘吟。
他托著她躺在地上,粗鲁地将她斜交领的衫襦往两肩向下扯,然後俯身,以嘴代替手,著暴露在半解的肚兜外的粉红蓓蕾。
容嫣儿急怞一口气,感受著胸上的刺激。「劭、劭……」她情难克制的声吟,燥热的身子不自觉扭动著。
薛出按住她挣扎的双臂,以唇舌吮咬著她胸上的红点,直到他玩够了,在她的侞首上弄出润泽声之後,才拉著发颤的小手放到她的胸上,笑著对她说:「瞧这两粒小果子硬挺的,你自个儿模模看?」
「不!」容嫣儿急忙缩回手,整个人羞得蜷缩成一团。
可在心爱男人的温柔凝视之下,她又忍不住屈服了。
薛劭就在容嫣儿犹豫著以手护住大敞的衣衫之际,迅速拉高她的长裙,分开了她的两条腿。
「啊!」被他抚模著大腿内侧,旋即,他的手溜进她的亵裤里……教容嫣儿惊呼出声,她抗拒不了他亲热的举动,那天在上林苑树林里发生的一切倏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小丫头,你真乖,上林苑的事都没对别人说。」薛劭著怀中的人儿,因她诚实且单纯的回应著他,让他挑起体内许久未有的热情!
「嗯!」容嫣儿眩晕著,陡地,感到下半身有异物侵入,「求……求你……」她浑身一绷,又惊又怕地两手紧揪他的肩头。
「求我什麽?」薛劭凑近她娇喘的脸庞,轻笑著问。
「嗯啊……啊……」容嫣儿本来想求他放过她,可火烧一般的热潮却引得她不自禁的发出欢愉的声吟,「求你……让我和你一起……我不做陛下的皇后……我想和你在一起……成为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容嫣儿的话语,骤然提醒薛出的理智。
小丫头自愿献身於他,他还在等什麽?现在便要了她,赢得游戏,那一万两黄金就到他的手中了!薛劭皱眉直视躺在他身躯底下的纯真女孩,逼迫自己对她做出进一步……
可面对这个全心全意爱著他、相信他的容嫣儿,他竟然无法像对待卫子如、後宫嫔妃、惠帝,甚至是其他男人或女人那样的……对待她!
想著容嫣儿无瑕纯洁的第一次沾染上他的脏污,想著她一生的幸福就要毁在他的手上——薛酌的胸口突然一紧!
他是怎麽了!?
对「猎物」手软了吗?难道他真如同卫子如所说的,对容家的小丫头动情了?不对,他是不可能对任何人动情,若是对容嫣儿有一丝奇怪的情绪,那也是初识她的新鲜感使然。
薛出急著替自己找藉口,骤降的使他怞回手,撑起身离开她,同时,他的话也月兑口而出,「你想和我在一起?小丫头,你还不够了解我,才会说出这种话。」
「劭?」她嗫嚅著,因他离开她的身而打了个寒颤,揪紧凌乱的衣衫,她连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薛劭生气了?她说错了什麽?望向薛劭两手握拳的背影,容嫣儿忐忑不安的思忖,不解为何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应?片刻後,她环视厅堂内的香烟袅袅,这才惊觉,她刚刚同他之间的亲热举动,全让爹爹和先人们瞧见了呢!
当容嫣儿在又羞又慌的心境下穿好衣物之际,薛劭也正藉著行走、深深的呼吸来缓和体内蠢动的。
蓦地,他在室内一隅瞥见琴几,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他握拳的手松开,以食指轻抚长几上的古琴,低喃著,「你常来宗庙里沉思,也在这里弹琴,这些我都知道……」
容嫣儿听不清薛劭说话,只瞧见他抚琴的修长五指忽然乱拨琴弦!
霎时,不成调的琴音回荡在厅堂各个角落。
容嫣儿被他突发的举动吓一跳!「别这样弹,弦好利的,会伤手!」她赶忙冲上前阻止,一面还得留意门外的动静。
当她看回他的双瞳,竟意外瞧见了一丝愤怒?「劭,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刚才说了什麽惹你不高兴?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笨蛋!你就要被吃掉了,还傻呼呼的对猎人道歉?薛劭甩开握著他的手,闷闷的低吼,「你没有惹我不高兴,不用向我道歉!」
瞥见她慌得退後一步,可爱的面容刷上一层腊白,他不禁放软语气。「小丫头,我吓著你了?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有点儿不开心,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闻言,容嫣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於薛劭为何会看上她,为什麽会甘冒被人发现的风险出宫来找她,以及她和他已经有两次亲密接触了,他俩未来将会如何……心中存有许多疑问想问,可现下,她却顾不了那麽多,她只想珍惜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寸寸光陰。
思及此,她不由得走近他,拉著他的衣袖,两个人一同坐在琴几之前。「你不开心……那麽,我弹琴给你听好吗?」
「你会弹琴?」
容嫣儿朝他点点头。「你想听什麽曲子?」
薛劭以手支著头,斜靠长几,两眼瞟向身边抚琴的人儿,不知不觉中,那一万两黄金、卫子如的告诫全都飞离他的脑袋,「我想听什麽曲子嘛……」虽然他知道容嫣儿会弹琴,但却不知道她的琴艺如何。「我点什麽曲子,你都会为我弹奏?」
「只要我会弹的,我一定为你弹奏。」容嫣儿对薛劭微笑,两手一边调整琴弦。
薛劭若有所思地瞅著女孩优雅的神态,片刻後,他忽地开口说道:「我想听『合欢』。」
「啊?」他的要求顿时教容嫣儿尴尬地涨红了俏脸。
薛劭像是急於挖掘容嫣儿的可厌之处似的,冷笑一声。「怎麽?你没听过『合欢』这曲儿,还是你这位千金大小姐嫌弃它是一首不入流的青楼歌曲,所以不屑弹奏?」
「不是的!我不会嫌弃任何曲调……」容嫣儿满脸通红,忙解释著。「我、我只是……我只晓得有『合欢』这首曲子,可从没听过它。」
对於「合欢」这光听名字就教人产生诸多遐思的曲调,她也是从丫鬟们那儿得知的。听说这曲子弹奏时千娇百媚,能让听众感受到温柔的抚慰,所以特别受到青楼姑娘与光顾其中的客人们欢迎,尤其是长安城内几位出名的花魁,更是将弹奏此曲纳入招待顾客的技艺之一。
於是乎,原本一首单纯的琴曲在嫖客寻欢之地广为流行,它也很自然被贵族阶层所排斥。
曾经,因著对「合欢」的好奇,她要丫鬟替她拿来一份琴谱,但没弹出几个音,就让娘逮著,不仅狠狠训她一顿,还命下人把琴谱烧了,可如今,她怎麽会想得到她喜欢的男人竟然要她弹奏此一禁曲?
薛劭凑近她为难的小脸,执意说:「没听过?那我哼曲调,你来弹。」
著迷於似笑非笑的俊颜,容嫣儿的脑袋早已糊成一团,她不自觉依著他哼出的调子拨弄琴弦。
薛劭哼著曲儿,容嫣儿以琴声应和,虽然拨动弦丝的十指仍然跟不上吟唱声,且偶尔错了音调,可是,从琴音里却能感受到弹奏者的满腔热情与真挚。
对薛劭而言,容嫣儿为他奏出这一首生涩的「合欢」,却教他整个人震动了!
吟唱声乍止,容嫣儿不由得顿停拨弦,偏头望向薛劭。
她初次见他的脸上竟浮现出如孩童般的灿烂笑容!「劭,你心情好点了吗?」因为他的笑脸,她也开心的笑了。
「『合欢』这曲儿我第一次弹,弹得不好,你可别笑我。其实我的琴弹得不错,你该听听我拿手的几个曲子……啊!」
当容嫣儿低呼的同时,薛劭倏地伸出双臂抱住她。
他开心!因开心而情不自禁的拥紧容嫣儿。却也因为太开心了,反而惊觉到他竟是每见她一次,便多喜爱她一些,更糟的是,他不该让她弹琴,更加不应该的叫她弹奏「合欢」。
这是不对的!乱了游戏规则,他只会越来越狠不下心来对她出手。
沉醉在他胸膛的容嫣儿没瞧见他脸上矛盾的表情。「劭,只要你开心,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闭上眼,双手不由得环住他的腰,她轻叹一声。「你知道吗?上林苑春猎之後,我从来没敢奢望你还记得我。你是传说中的人物呵!竟是我让你偷溜出宫来?我何德何能能受你喜爱?我真的、真的……」
薛劭皱眉聆听著她的倾慕之情,他想躲开容嫣儿,可两条胳膊却违反他的意志般更搂紧了她。「你别小看自己,你值得我喜爱。」他月兑口而出,手指抚弄她的发,忍不住又吐露,「你刚刚弹的『合欢』,是我母亲最爱的曲子。你虽没有她弹奏得好听,可你弹琴投入的模样,倒是与她有些相像。」
「你的母亲?」容嫣儿惊讶的注视著他。
而他比她更讶异於自己会对她倾吐从没对任何人说起的过往!
或许是庙堂幽静的气氛,或许是这古琴,又或许是面前一双无邪真诚的鸟亮黑瞳,柔软了他的心……薛劭不自觉的卸下他惯於穿戴的伪装,低声说出,「是的,我母亲是一个卖艺又卖身的歌妓。每次她碰上她以为爱她的男客,她就会弹这首曲子,渴望留下男人对她的爱,盼著他会为她赎身、带她走……」
「但是,那些她爱上的、曾经同她好过的男人,没一个再回来找她。最後,伴著我那愚蠢、重病母亲的仅有一把琴……她到死的时候,都在弹奏『合欢』,巴望著她的爱情会回来找她……真可笑。」薛劭说著,竟忍不住笑出声。
可他的笑脸看在容嫣儿的眼底却是哀伤的,她不禁眼眶泛热,「别难过!」一股冲动促使她搂住他。
薛劭呆愣的感受著容嫣儿的体香与温暖。
难过?这两个字已经离他好遥远。在他目睹母亲一次又一次对男人献出她的爱情与尊严,却是一次又一次被只想找她寻欢作乐,却看轻她出身的男人伤得彻底,他就不替那永远学不会教训的笨女人难过了!
母亲到死还是相信虚幻的爱情,但他可不,他很早就看清楚许多事情。这世上唯有美貌与钱财最真实,美丽的外貌可以赚到钱,有了钱,华服、美食、豪宅……这天底下任何东西就都能用钱买到。
所以,母亲的死他才不难过。相反的,他很庆幸自己因为母亲的过世而终於得以月兑离烟花之地,凭著他吸引人的本事,利用男男女女对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得到他今天的一切!薛劭轻轻推开抱住他的容嫣儿,皱眉睇视她通红的两眼。「你哭什麽?又不是你死了娘亲。」
「我……我……」容嫣儿瞧著薛劭,泪水就是止不了。
薛劭明白她那一颗颗如宝石般剔透莹亮的泪珠是为他而落,像是想躲避她的情意似的,他猛然起身。「我娘死了十多年,我老早就不难过了,你也不用替我难过。」
十多年?那麽,出的娘亲过世时,他的年纪还好小——容嫣儿连忙扶著琴几站起来,拉住薛劭,直觉的冲口讲出,「你是难过的……你好爱你的母亲,你自责自己当时太小,没能帮上你娘亲的忙,对吧?」
当她说著这话时,心中不由得忐忑暗忖,有如此遭遇的薛劭是怎麽看待她对他的感情?
此刻,对於容嫣儿,薛劭一时之间也理不清脑袋里千百的复杂感觉!他反扣握住她的小手,闷闷的低吼,「你别瞎猜!」可看到她张大的两眼中泛出泪水,他禁不住又拉她入怀,下巴抵著她的头顶,叹道:「真是的……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小丫头,我出身低微,你会不会看轻我?」
容嫣儿摇头。仰视他的眼,她坚定的说:「我爱你!」
薛劭为之动容,基於无法回应她的情意,他只能搂紧她,任由矛盾思绪在他的脑子里奔腾!
安静的庙堂里烛火摇曳,香烟缭绕……
拥抱彼此的两个人都能感受著无声胜有声的微妙气氛!
陡地,两人都听见门外隐约的脚步声。
容嫣儿急忙挣开薛劭,走向门边。
薛劭随即来到容嫣儿的身旁,同她一起望向被打开一个缝隙的大门之外。
只见穿越种植了海棠与梨树的庭院,朝厅堂行来的女孩正和容嫣儿的随从们对话。
「小小姐还在里面?」
「是的。」
「你们怎麽不在小小姐身边伺候著?」
「小小姐说要一个人静一静,她要我们都在大门口等著。」
「嗟!小小姐要你们在大门口等,你们就在大门口等呀?」
姊姊?她怎麽这时候来呢?眼见外面的一行人直朝厅堂走来,容嫣儿赶紧阖上门,惶然看向薛劭。
薛劭回以微笑。「你姊姊来啦?要是她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可就惨了。」他环视四周。「这里有别扇门吗?」
「有!这边……」她领著薛劭匆匆走到先人牌位桌左边的圆柱背後,拉开平时很少人进出的侧门。「你从这通道出去後,可以通往东市。」
薛劭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跨入侧门。
「劭!」容嫣儿不舍地拉住他的袖子。
薛出回头望著眷恋他的她,终於,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扭身,在她轻颤的唇瓣上用力一吻。「小丫头,谢谢你为我弹奏一曲『合欢』。」
「劭……」容嫣儿失神在低沉的嗓音里,目送男人离开。
片刻,她赶忙集中精神,关上侧门。
「小妹!」
容嫣儿在姊姊开门之际,匆忙走回牌位桌前。「姊……你不是带著卫士到林子里打猎、比画武术,怎麽会来这里?」
「娘要我来找你回去!我就知道这宫中一有人来我们家,你就又会躲到爹爹这里。可你为什麽让自己的随从全站到外边?」当她撞见妹妹的两眼泛红,头发和缎带还烧掉一截,「你怎麽了?」她立刻冲到妹妹的面前。
「啊?我没怎麽……」容嫣儿心不在焉的应著,整个人仍让先前同薛劭一起的激动与亢奋占得满满的。
「还说没怎麽!你哭过?你的头发怎麽变成这样?」
「我、我刚才想事情想得太人神……不小心离腊烛太近,让火烧到,急得哭了……」
「是喔?你怎地这麽不小心?」容苹儿直视恍神的妹妹,越想越不对劲,她替容嫣儿松开有些烧焦味的发辫,不禁张望四周。
牌位桌、烛台、梁柱、琴几……忽地,她离开妹妹,走近侧门,不经意的问了一声,「小妹,是不是有谁来过这里?」
「没有!」容嫣儿急道。她紧张地盯著姊姊,「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在,没别的人……」在质疑的目光下,她不由得说出生平第二个谎话。
同时,她心里想的都是薛劭——刚才,她和他的一切真的不是她的幻觉呵!
她是真的见到他了!
可她却不知道下一次再看见他,会等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