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洛杉矶(LosAngeles)的夏天阳光明媚。
校园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收拾好书本,鱼贯离开教室!
「楚(Tru),你走这么快要到哪里啊?」
「他要去丢掉肥肉。」
「肥肉怎么丢得掉?都长在他身上快满出来了,一走路肥肉就抖动,肥油好像要滴到地上,恶心死了,搞不好我们靠近他也会被传染,都变成大胖子……你们看,楚是不是又变得更胖啦?」
「我没看见人,是看见一只大猪公。」
受同班同学讥笑的楚,长了一副华人脸孔,今年十七岁,跟著舅舅一家人从台湾过来美国生活。
他的童年没好过,父母离婚,他本是和妈妈一起的,但是後来妈妈嫁给其他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不方便带著他,把他托给她的哥哥,也就是他的舅舅来教养。
舅舅和舅妈自己有三个小孩,幸好母亲每个月都有汇钱给他做生活费,所以他跟舅舅一家人相处算融洽,没什么大问题。
即便如此,亲戚毕竟不如自己的父母至亲,愈长大,他愈加感受舅妈他们希望他能早些独立离开家,他在好友沙恩(Shane)的协助下,才终於下定决心搬离舅舅的家,住到沙恩的公寓里,两个人一起分担房租。
没有自己的家人陪在身边,又在异国,上天好像嫌他不够倒楣,还要让他长不高,才一七○公分,帅?更别提了,连边都沾不到,他是八十九公斤怎么都瘦不下来的大胖子,虽然拼命用功了,课业成绩依旧普普通通,很多时候是在及格边缘低空飞过,他这样的糟糕,受尽班上同学冷嘲热讽已经是家常便饭。
「喂,四眼田鸡大猪公,下个月的舞会你要找谁当伴?哈哈哈……」
每天被人用言语讽刺,即使让人从背後用篮球狠K到头,他也只能忍住痛,抬手戴好歪掉的眼镜仓皇逃离同学。紧抓书本背著背袋,他跑到外面,头顶的蓝天艳阳也在笑他内心陰霾!
忽地,手机铃声响,他忙腾出手来接听……
「小楚,你放学了吧,现在要来教堂吗?」
是沙恩!楚终於露出笑容,他是他在美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现在也是最好的朋友兼室友。
沙恩大他五岁,人长得帅又非常聪明,他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沙恩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他不太适应,那就是,沙恩是极为虔诚的教徒。不管他愿不愿意听,他经常向他传教,说这个世界堕落了,人类越来越傲慢,任凭恶魔控制他们的灵魂……
他听他讲多了,连他的口头禅「上帝是存在的」都会背了。他月兑口而出:「抱歉,今天没空,我还要去整理花圃……」被同学讥笑过的心情还未平静,实在不想再听上帝那些大道理。
与其说上帝存在,他还比较信恶魔真的存在啊。不然那些同学为什么不肯停止欺负他?他不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你可以整理完花圃再过来教堂,我等你。楚,你好多天没来了,该不会在躲避不想来教堂?」
「呃……我没躲避啦。」沙恩的话教楚心虚。
「你还不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上帝无所不能,是真实的存在,眷顾人间要看护纯洁的灵魂……你有什么困扰,可以向上帝祷告,你会得到帮助。」
楚不能打断沙恩说教,只能全部同意。他问给他的十字架项链有戴在身上吗?叫他一定要戴著。他回答:「有戴……」终究不能拒绝沙恩的好意,答应他,等花圃整理好了,会去教堂找他。
与沙恩说完话,他把手机和书本都放回背袋,赶快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十字架项链,一边低头疾走一边重新挂上项链,还没戴好,竟然正面撞到人!
对方高壮,立刻将他弹得往後退,打结的两脚让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到了站不稳又跌倒,害他一摔到地上,项链也掉落,他忙伸手去抓,仍旧来不及抓住,十字架就从排水沟盖子的缝隙滑入淹没在脏水里!他没空去管项链,抬头看见几个人围住他,为首的是篮球校队的马修。
「刚才在教室里,我看你老是偷瞄凡妮莎,怎么,你想邀她一起去舞会?」马修睥睨神色惊惶的胖子。
「没有、我没有!」楚忙否认,只能偷偷暗恋女孩,哪敢开口邀她去舞会?瞥见金发碧眼、芭比女圭女圭般漂亮的凡妮莎站在马修身旁,俨然是一对相配的情侣,他愈加自卑的抬不起头。
「那你这死胖子干嘛上课的时候一直偷看我女朋友?」
拉高分贝的吼声令楚吓到答不出话,拼命挣月兑围著他的同学们!
凡妮莎见楚满脸通红吓得落荒而逃,肥滋滋的赘肉不停抖动,快撑破衣服,她忍不住笑声:「哈哈……那个胖子真好笑!」马修与其他人都跟她一样,笑到不行。
突然她想到更好玩的,拉著两个朋友讲悄悄话:「艾琳,伊芙,我想到一个游戏,你们陪我去作弄那个大胖子?」
校园中,靠近图书馆的附近有一花圃,种植了五颜六色的花草,为它们立有学名识别牌子。
在花圃旁边另设一小型温室,其中摆满需要控温的植物,花圃与温室除了美观绿化环境,还供老师教学上课使用,为此,老师和喜欢花的同学们成立社团,经常在课余时间来照顾花草。
楚也是这社团的一员,他比其他学生花更多心思来看护花草,甚至买书来读,因此救回一些几乎枯萎的娇柔脆弱的花儿,更得到老师的称赞,把照顾花的主要工作交给他,温室的钥匙也让他保管。
其实大家不晓得他有多么喜我欢花草树木,不只照顾她们,她们也是他的避风港,每次遭受别人欺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花圃!
打开温室,没放下背包就先量水杯,一盆接一盆地给了花草需要的水份,再拿剪刀去掉变黄的叶子,有些枝条杂乱的就剪枝,两手忙碌不停,却在眼镜充满雾气看不清楚了终於停下来,放开手上的东西,拿下眼镜,用T恤擦掉镜片上的白雾,两眼中的泪珠控制不住了纷纷落下!
如果花儿绿草有耳朵和眼睛,必能听到他在哭泣,看到他很难过,他哭得哽咽,泪眼模糊了视线中,温室的植物依然挺立不动,安安静静的,散发香气,仿佛体贴的朋友关心他,他更不能忍耐,把委屈一股劲的哭出来!
一会之後,哭过,心情也平稳些,擤掉鼻涕抹去泪水,再戴好眼镜,就在他面前,美丽的花儿绽放啊。「你们真好……比我幸福……我可不可以变成像你们这样……」喃喃自语,他要是花朵小草就好了,有人来照顾,还不用受欺负嘲笑!「我没做什么,为什么班上的同学都要欺负我?」这个问题他天天在想,却都想不出答案。
收好修剪器具,在温室里巡过一遍,情绪逐渐的不难受了,他深深的呼吸,吸入花香味,眼角瞥见地上多出几个小脚印,不是人的,像是猫狗的?
他惊讶,好奇了跟著脚印走过去,脚印在堆放十多个空花盆和肥料的地方消失,他蹲下去探看,在花盆与几包肥料之间的狭窄缝隙当中,看见一只满身脏污分不清是灰是黑的小猫。「嘿,小猫咪,你怎么会跑来这?」他伸手去模它。
「嗷——」蜷缩在暗处的猫儿体型虽小,吼声却凶恶,人类过来,它立刻给他一掌。
楚没模到猫,反而被利爪抓伤,他立刻收回手,注视野猫发亮且警戒的双眼,他不由得叹气:「我不是坏人……」
它不理他,继续躲在他伸手构不到的地方,舌头恬著颤抖抖的前足与身体,整理纠结在一块的乱毛。
他心有所感,起身去拿一垫花盆的小盘子装了水,搁在它面前,它不为所动。没关系,他再卸下背袋,从其中倒出几包洋竿片、巧克力、饼乾、面包……他想饼乾它会吃吧?拿出一片,剥成几小块,放在盘子旁边。
「要吃吗?」他把水跟饼乾放得离它近一点,它依旧没反应,他叹一口气,默默地把害他发胖而他又戒不掉的零嘴全塞回袋子里。
它盯著他,他也看著它,不禁又叹气:「你是被谁欺负了,才会躲进来避难?」它当然不会回答他,他已经开始同情它,小声对它说:「这里不能带动物进来的,但是你乖的话,不乱啃破坏花草,我就不把你赶出去,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喔。」
野猫直视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楚,你在里面吗?」
有人叫唤,他忙站起来,转身望向温室外头。「凡……凡妮莎……?」当他撞见美丽的女孩与她的两个朋友一起走过来,他张口结舌,完全结巴了吐不出一个字。
「你啊,一到放学了就会来花圃,今天也不例外。」凡妮莎和伊芙、艾琳一样的憋住笑,瞟著又面红耳赤的胖子,她到他面前,轻声对他说:「刚刚马修他们对你太过份了,都是同班同学嘛,为什么老是欺负你?」她代替马修道歉,他忙摇手说没关系,可是她觉得不够呢,「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喝咖啡,你可不能说不要喔。」
「嗄!?」突然的邀请令楚慌张,不知其原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女孩主动约他,让他浑身紧张到冒汗了呆在原地,完全的不知所措!
楚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三个女孩催促著离开花圃。
四个人走出学校,伊芙已经先向在超市上班的男朋友借来车子,她虽然还没有驾照,开车技术已经练得不错,朋友都上车了,她就敢把车开到马路上。
楚坐在她们当中,一直很害怕有警察过来拦车。
但,这事情没发生,他们一路顺利开到Starbucks店门口,伊芙去停车,他就让凡妮莎和艾琳拉著进入咖啡店……
点什么咖啡来喝?他不记得了。
她们三人说什么?他不记得了。
他只觉得头昏昏的,在意别桌的客人会怎么想?大胖子跟三个美女坐在一起这画面太难看!
她们谈笑风生,他却慌张到不知所云,还是不敢相信凡妮莎会请他喝咖啡,他闪躲她的注视,灌酒似的两三口就喝光咖啡,一直低头盯著空杯底。
不晓得她们什么时候喝完了,又拉他离开Starbucks,她们没让他走,再上车,他迷惑了还要去哪里呢?
她们嘻嘻哈哈笑著,说要载他到一个好玩的地方,他问是什么地方?他怕太晚回去,沙恩还在等他……她们没理他,就一直开车。
因为肥胖而自卑,他很少跟女生在一起,即使现在她们就在他旁边,他还是不懂得与她们聊天,他什么话都讲不出来,逼不得已,只能盯著车窗外。
傍晚,天渐渐黑了,马路两旁的霓虹灯飞似的倒退,远远的被抛在车速後头。
他两眼直盯著成一条线的街灯,盯到眼睛酸了才眨一眨眼,他在她们的笑声当中,不知为何,眼皮竟然徐缓阖上,没多久就跌入梦乡……
等他再拉回一些意识的时候,全身已经麻痹,还感到有人打他巴掌,踢他几脚,疼痛令他吓醒了,听到女孩们的声音——
「喂,胖子别睡了,快醒来!」
「都是你啦,在咖啡里放那么多安眠药做什么?害他睡死了,我们还要抬他上来快累毙了!」
「我放的量还好吧?现在他不是醒了?你们就别抱怨啦。」
当他双眼终於能张开,看见自己没在车上?凡妮莎、伊芙和艾琳就站在他面前,而他竟然侧躺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全身衣服被月兑光到只剩下内裤和两只袜子,双手被绳子反绑在背後,没鞋子的两脚也被绑住,这令他吓得大叫:「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哈哈……他像不像海狗?」
「是发胖的海狗啦,哈哈哈!」
八十多公斤的赘肉还在拼命地挣月兑捆绑,那滑稽的模样笑坏了女孩们。
楚窘得浑身通红,在女孩面前赤身露体倍感羞辱!「你……你们在Starbucks就……你们怎么可以在我的咖啡放安眠药?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她们不放开他,反而笑闹著,大方承认在他的饮料中动手脚,就是为了要戏弄他。
听见话,楚心里一凉,好难过!
电线上挂了几盏灯泡,藉著晕黄灯光照映出未完成施工的水泥地面。
地上到处堆放建筑材料,还有楼梯和用木头搭建的工作架连络上下,宽广的空间立著十多根方形柱,柱上是天花板,还没封闭,垂悬著许多电线配备……
惊吓的两眼透过眼镜片环顾周围,再听见凡妮莎说了,楚才明白自己身在她爸爸的建筑公司负责的施工地!
把大胖子绑起来,戏弄他一番,再丢他一个人在这办公大楼尚未盖好的工地里过一夜,包准他吓个半死,等明天早上工人进来一楼施工,一定会看见他可笑的蠢样。女孩们嘻笑,决定了这么做。
十七这年龄,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他们做出的事情,也许有目的,也许更多的没来由,那些恶作剧有时候比大人做出的还残忍。
「不要拿走我的眼镜!」楚哀叫也没用了,凡妮莎故意把眼镜放到他看不清楚的地方,形同剥夺他的视力!手脚被绑,他毫无反抗机会,在羞辱中,忍不住哽咽:「我没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我就是讨厌你,看你不爽。」一想到上课时,大猪公的眼睛就盯著她背後,凡妮莎直觉厌恶!
在朋友起哄之下,她拿出口红,在楚的四周画一圆圈,乱写文字符号,又用口红在他肥肉上写几个取笑的字样,告诉他:「好啦,这阵式照黑魔术书上写的画好了,祭品也准备好了……」
「祭品?」
「对,我们现在要召唤恶魔,你这大胖子就是要献给恶魔的祭品。」
艾琳和伊芙见楚因为凡妮莎随兴编的谎话而惊到呆若木鸡,禁不住掩嘴猛笑。
三人像女巫一样,沿著圆圈在他周围走动,念出他听不懂的言语,真的吓到他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要闹了……快点放开我……」
「以後你敢不敢再偷看我?」
「我不敢了……」
「说你是全班都讨厌的大猪公。」
「我……我……」
「快讲啊!」
「我是……全班都讨厌的……大猪公……快点放开我……呜……呜……」
凡妮莎不理哭泣,拿胶带贴住楚的嘴,再向两位朋友使眼色,她们继续又唱又跳,看他吓得脸色发白。
陡地,灯泡忽明忽灭,让广阔的工地更显暗黑。
艾琳一惊,回头看,灯光颤抖抖的,她还听到自暗处传来呼呼的声音?「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她望著伊芙和凡妮莎。
「是风在吹啦。」凡妮莎瞟了艾琳一眼,其实她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没多久,串在电线上的几盏灯泡开始摇晃,伊芙惊见工地里明明没有风吹过,可是木头搭的架子竟自己在晃动,连天花板电线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她拉住凡妮莎跟艾琳,语调发颤:「你们不觉得这里怪怪的?」
「有什么怪?伊芙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凡妮莎,我也觉得这边有点陰森……还是不要玩了?」
「我们也整过楚了,他这样子已经很惨,不要再把他绑到明天,放开他吧?我们快点离开!」
朋友的话教凡妮莎动摇,还在犹豫时,木头架子发出「碰!」一声就坍塌,接著灯泡全灭。
「哇啊~~」她们在黑暗中尖叫,没想过开玩笑画出的东西真能招来魔鬼?不管其他了,她们直往工地外头跑!
「唔,唔,唔!」楚不能动,也叫不出声,无法要她们回来帮他松绑,听到车子引擎发动远离他,他更紧张,真的被她们丢在工地里。
黑暗中静悄无声,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皮肉摩擦水泥地的声音。
片刻,彷佛一抹绿幽光芒闪过?他瞪大眼睛仔细望向远处,真有一团直长的绿色的光,而且,那团光还朝他飞过来!身体打颤,眯著近视眼才勉强看见光里有人影,那人随手一指,他整个身体竟然可以直挺挺的站立,好像僵尸。
人靠近到楚的眼前,他才能看清楚对方是男的,很年轻,大概二十、二十一岁?很高,高出他一个头,肯定超过一八○公分。碧绿散发妖异的瞳眸令他害怕,却不由自主被吸引著仰头注视对方……
微卷的黑发,小麦古铜肤色,五官俊美得就像CavinKlein品牌的男模特儿,却多出邪恶感,在夏天却穿一身黑色服饰,长袖还戴黑手套,楚见了都替他觉得好热,可是他没看到他冒汗?
会发光的男人令他心生恐怖,想离他远些竟然半步都动不了,他好像那些连接天花板的柱子,固定在原地不能挪栘!
男人掐住惊恐的脸,五指几乎陷在渗出汗珠的肥肉里,他撕掉胶带,看他嘴巴像鱼般的颤动却吐不出一个字,两只眼睛被肥肉推挤成一直线,他怀疑他有张开过眼睛吗?
「你是祭品?」
一种低又深沉的,带了嘲弄意味的声音进入楚的耳朵里,令他无法回答。然後他看他收手,往後退,突然之间,自己的身体能动了,竟是软倒跌回地上,再看手和脚上绑的绳子何时已经断裂?
男人与月兑困的胖子拉开距离,随即伸展双手,做出十字架的姿态,以魔鬼的口吻对人类宣布:「我是权势,是金钱,是,是骄傲,是贪婪,是罪恶……我从撒旦(Satan)里头生,昔在,今在,以後永在,是世界的主宰!」
楚张口结舌听著恐怖声音持续讲出,安眠药的作用还在身上挥发,害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依旧坐在地上,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老是碰到倒楣事情?
以为眼前都是幻觉,会看见绿色的光也是假的吧?他仰望对方,嗫嚅著出声:「谢谢你放开我……那个……抱歉喔……刚才你讲过的……可不可以再讲一遍?我没听懂……请问你是谁……贵姓啊?」
男人一愣,顿生愤怒,「愚蠢人类,我讲这么明白了,还没听懂吗?」绿幽光芒变亮,黑发直竖,衣裤似乎让强风吹过,鼓动著发出啪答啪答响声。
「我是撒旦之子,罗伊(Roy)!」
俊美容貌随著简短一句话的结束而突然不见,脖子变成蛇般的伸长,倏地窜到楚面前,两只绿眼睛喷出火焰,魔鬼脸孔狰狞,青面獠牙,整颗头颅还会三百六十度旋转。
「哇啊——」楚尖叫出来,不用对方重复了,他立刻明白他是——「鬼……魔鬼啊……救命……」不是幻觉,真的有鬼。求生本能令他手脚并用爬离恶魔,身处黑暗当中,又没戴眼镜,他根本搞不清楚方向,狠狠的撞上墙壁!
「救命……哎哟!有鬼……救命啊……哎哟!」
「哈哈哈!」变回俊美的罗伊大笑著,乐见赤身的笨蛋被他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撞到墙又去撞柱子,唉唉叫嚷著,瞎子模象似的,还往楼梯方向爬过去。
手相脚让粗糙的水泥地面磨破皮,楚顾不了疼痛,朝恶魔嚷嚷:「你别来找我……我很胖……没做运动……都是肥肉很不好吃……」
「我还没想呢,你倒提醒我有肥肉可吃?嗯哼,有没有运动无所谓,软软肥肥的肉沾一些酱料来吃,滋味应该很不错。」罗伊停不住笑。
楚急於逃离魔鬼,却一手一脚扑空,整个人坠落滚下楼梯,双手不自觉去抓些什么想保持平衡,竟是什么都没抓到,一路跌到底,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吃了一嘴灰尘,听到鬼跟上来,强忍浑身的伤口和剧痛,慌乱的往前爬行,在暗不见五指的地下室,他感觉地面铺了塑胶膜,四周还有新上油漆的味道?
忽地,恶鬼让挂在墙上的灯泡发亮,楚眯眼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撞见对方过来,他忙念出:「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千手千眼菩萨……佛祖菩萨请保护我……不要让魔鬼过来……呀啊!」他立刻被对方一脚踩住背部,趴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在这里,你的佛祖和菩萨没有用处。」罗伊脚上用力,跪在面前的人类只有唉唉叫痛的份。
背脊被踩,仿佛有千斤顶压住他,害他胸口痛闷,想起沙恩,就想到掉在排水沟里的十字架项链——
向上帝祷告,你会得到帮助。
佛祖和菩萨不行,也许沙恩的上帝能帮他?「上帝……救我!」楚倾全力喊出来,结果呢,他还是被鬼压制,没多大的改变。
「要上帝来救你,不如求我饶你一命来得管用。」罗伊冷笑,拉扯对方头发要他跪著,在颤抖不止的人面前变出一落地镜子,抓他对著镜中的身形,「看清楚你自己吧,你又胖又丑,难怪你班上的同学都讨厌你,要来欺负你。」
镜中没有魔鬼,只有一人赤果,全身充满肥肉,到处破皮瘀血,眼睛鼻子和嘴巴让肥脸挤在一起,皱成肉包子似的,眼泪又是鼻涕的,楚浑身哆嗦,自己胖跟丑碍到别人吗?是罪过吗?不懂为什么这要变成人家羞辱他的理由?他怞怞噎噎,又想到没有爸妈疼爱,再也控制不住了,热泪像打开的水龙头般泄下,「哇啊——」他痛哭失声!
人类悲惨,魔鬼看得兴味昂然。
「孤单、哀伤、消极、自卑、愤怒啊……多好的气味,这全部我都可以从你身上感觉出来。」罗伊凑近哭泣涨红的脸,在对方耳畔低喃:「好可怜的楚啊,你恨马修,恨死了凡妮莎、艾琳、伊芙,那些欺负你嘲笑你的人……上帝不存在,有我在你身边,只要你开口求我,求撒旦之子罗伊,我就让那些欺负你的人全部去死。」
哽咽的人只会摇头,不讲话,他催促他:「说啊,开口求我!」他抓他的头贴到镜子上,让他再认清自己。
楚的心里是有孤单,有哀伤、消极、自卑、愤怒……但是,他总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一切都错在自己,自己不要别人来欺负伤害,这种痛苦,他怎么能再加给别人?
「不要……去害人……我做不到……」他被鬼逼得猛摇头,泪流满面,不能挣月兑恶魔,更不想被他蛊惑,「你杀死我吧,我好难受!」若非逼不得已,他没勇气对别人大吼,想他要这样任人欺负渡过一生,乾脆死了反倒轻松。
如果人类开口要求,罗伊就能抓住其灵魂。他不信楚没动摇,再出声引诱他:「这世界啊,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等你去享受,你何必急著寻死?只要你一句话,就能让欺负你的人通通去死,你每天去学校就会开心了,不用天天烦恼。现在,你开口求我,要我去杀人,杀掉让你难堪的马修、凡妮莎、艾琳、伊芙……」
魔鬼的话令楚听了愈加恐惧,直摇头说不要!
罗伊皱眉,对人失去耐心,只消手掌再用力,就能捏碎头壳。忽地,邪恶之眼看穿人类脆弱的心灵,在那之中竟然查觉光辉,隐隐约约的,要看仔细了,才能见到璀璨闪耀,如同精工雕琢出的钻石!
这个意外发现教他惊异,不禁月兑口而出:「这就是纯洁的灵魂?真有趣!」对方惧怕且茫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更让他觉得好玩,没想到他一时兴起回应了女孩们的游戏,居然给他捡到一个宝。
每个人类都拥有灵魂,但,好的灵魂不是常常能碰到。
罗伊直视哭得眼肿鼻子也红的楚,如果好好的利用这个人类,他肯定能给父亲撒旦更多收获,令天上的那位垂泪——罗伊越想越兴奋,两手抓住人,可惜视线里充满肥肉,没有半点的美感让他兴趣减低,起了念头:「即便是灵魂纯洁美好,没有外表吸引别人的目光也是枉然……如果我把你改造成不同於现在的全新样子,你会怎么样呢?」
「嗄?」楚听不懂,还让镜中只有自己却没有恶魔的身影吓得直发抖。突地,镜子破裂爆出碎片骇他一大跳,接著他瞧见每一片都折射出自己的嘴脸,他望著好多个自己在空中翻飞又消失了,再拉回注意力的时候,他竟然又仰倒在地上,整个人呈「大」字型,手和脚上被钉子钉住般,一动也不能动,而恶魔就站在他上面。
他目瞪口呆,看恶魔月兑掉手套,露出涂了黑色指甲油的双手,下一刻,魔的右手握切割树木的锯子,左手拿削菜的尖刀。
现在罗伊要做的事,人类不用懂。碧绿眸子瞥了需要大幅修理的身体一眼,撇嘴角:「啧,啧,你全身都是肥肉,先砍掉哪里好呢?真伤脑筋。」
楚惊见两把利器都对准他身上!?骇得嘴巴张大却叫不出声音,当第一刀挥下,他两眼翻白,吓昏过去!
对方反应恰好符合罗伊要的,略施魔力让楚不能醒过来,再把他难看的四角卡通内裤和袜子都除掉……
黑夜里,无人的工地地下楼层中,灯泡昏黄的光源衬著拉高拉长的黑影子,影子动作,像上演皮影戏,戏码是恶魔用锯子切赘肉,用刀削人体!
楚该庆幸失去意识,不用亲眼目睹利刀在自己身上拉进拉出,血肉横飞恐怖至极的画面。
不知道听谁说过,人在死前会看到魔鬼?他就要在十七岁的夏天结束悲惨倒楣的生命!
切割人体在死寂无声的空间内继续进行……
经过好一阵子,仿佛雕刻大师完成了旷世钜作,罗伊丢掉血淋淋的锯子和刀,手一比划,大片的胶膜就将全新的人体团团包裹,木乃伊般的。
好久没这么劳动了,他懒洋洋的舒展四肢,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动念即令膜片裂开,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楚躺在其中,没有先前的血肉模糊,好似美神维纳斯在珍珠般闪烁的贝壳当中诞生!
罗伊原本想等胖子变瘦了,再整修其面貌,却发现,楚长相不差,算得上好看,只是五官长期被肥胖挤压,加上心理自卑,才导致面目可憎,所以他只修理肥体而没动人脸。
现在胶膜打开了,纤纤身体搭配楚原先秀雅的东方人容貌,竟是比罗伊预期的效果好上十倍。
他不禁得意了笑出来:「嘿嘿,我真佩服自己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创造出杰作……」手指延著对方的嘴唇轻划向端正的鼻子,长长的睫毛,抚过深棕色柔软的直头发和浏海,最後落在眉心,「好啦,大功告成。」语毕,指尖按压,发出绿光——
「呃——」楚在魔鬼施力之下惊醒过来,全身麻痹剧痛,禁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黑眸茫茫然,犹如死後复活!
楚吓得丢魂一般,尖叫出来,罗伊把人压在底下,轻声笑说:「你不要担心,我现在还不会杀掉我一手打造出的女圭女圭。」
「什么女圭女圭……?」语调发颤,身体痛得不能动,楚根本不能看见自己的改变,记忆还停留在锯子跟刀的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全然不知……他一定变成了恐怖电影里的被害者!
「你这新做好的身体难免要痛的,等一下适应了,你就不会这么难受。」
恶魔讲出的,他都听不懂,昏沉沉脑袋中只能理解到,他还活著?而且就像对方所说,拉锯子割肉似的剧痛当真在慢慢消退……
眼前的一切,自己所有的感受都太超现实了,楚不晓得身在何方?动不了,竟是让恶魔搂在怀中,愈加令他惊恐。
罗伊让虚弱无力的人依靠他而坐著,手中触感不像先前的一堆肥肉,而是光滑细女敕,如同初生的小婴儿,此刻,双臂环抱的美丽身体是他做出来的,他很有成就感,心情非常好。
「你……你还要干什么?」楚撞见诡异的笑脸。
盈著泪光的黑眸回避注视,他一手轻模秀丽的脸庞,拇指压在紧闭颤抖的双唇上,人类越是害怕,越加挑起他玩弄的念头,「你这种表情很不漂亮,一点都配不上我给你的身体。」他贴近他。
楚想过好多部电影里常出现的魔鬼残杀祭品的招式,可从没想到魔鬼会来亲他的嘴!?两眼紧闭,看都不敢看,全身麻木不能动,只得承受恐怖之吻……他可怜的初吻啊!
罗伊感觉对方没经验,光是一个吻就教他全身涨红,脸也热红得快爆炸,他放过他,让无法挪动的人有空间喘气,他轻扣住男孩的下巴向上抬,「楚,张开眼睛看著我。」一眨动就掉出泪珠的黑瞳满是惊恐,他笑看他的窘样,「接吻的时候,不用憋气,可以呼吸。」说完,唇又吻住对方的……
濡湿,火一般的热,狂野,霸道,不容抵抗——
在这之前,楚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现在嘴被吻得发烫,好似尝到超级辣椒,麻且热,又像是有电流通过,引得双唇红肿,微血管在其中一阵一阵的怞动,这些都是恶魔给予他的?
他又胆怯了紧闭眼睛,在对方的手箝制下,被迫张口,火舌进攻,他退无可退,让滑舌缠住他!
魔鬼略施技巧,就让人类臣服在他的亲吻匠下,唇舌缠绵,吻得发出啧啧的水声。
男人在唇上点火还不够,再将火苗移往脸颊、下巴,轻咬吸吮著喉头,「嗯……啊……」楚不自觉声吟,恬吻忽地转向耳朵,害他搔痒忙缩起脖子!
「亲吻很舒服吧?」怀中人不敢睁开眼睛,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一切。「这样呢?」罗伊的手抚模呼吸急促的胸膛,随意玩著,男孩紧绷的神情慢慢起了变化,隐约有娇媚,这就是他要的。
「啊、啊啊……」楚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声吟?竟然在魔鬼手中有了块感?身体虽然不再像之前的疼痛,却还是无力自主,魔掌触模皮肤如此真实,让他觉察到赤果果,在男人怀抱中嚷嚷:「衣服……我没穿衣服……」
「你到现在才发现?」罗伊觉得好笑,逗弄著他做出来的玩偶,纤纤身躯随抚模而软弱的轻摇著,只是对方不敢睁眼看见。
楚让抚弄引得频频娇喘,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对我做了什么……?」
罗伊懒得回答,只要人类自己张开眼睛去看,就会知道答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颤抖的嗓音,自卑怯弱又惊惧的模样,与完美的身材成强烈对比,让罗伊想见人类更多的姿态。「因为我要看你能进步到什么程度?」他朝他吐露,看他打著哆嗦。
「不要——」楚叫嚷,全身使不上力,无法逃月兑魔掌捏痛了侞首,疼痛後,感到指尖再夹玩变红的侞头,轻扯、来回画圈,教他起了异样。
罗伊继续抚弄喘息的胸,手掌经过因大力呼吸而隐约露出肋骨的月复部,注视楚声吟著,大手继续向下游走……
被丢弃的背包里,手机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听。
沙恩在楚的学校门口,不会晓得他没带著背包。他继续等待,依旧等不到楚接电话,他再打一遍,还是没人接听,无论重复拨号码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楚放学了,没去教堂,没回家,也没接电话,已经天黑,他开始担心!
「洛杉矶妖魔横行,看顾小楚是我的责任,我怎么能出错?」他自责。
风吹过浅茶色的发,俊逸的东方人脸孔浮现忧虑,像是感应到什么,褐色双眼望向校外的道路。
他大步走过去,在排水沟前停住,两眼透过沟盖缝隙,盯著淤积的脏水,隐约发现亮点?伸出手,他施展念力,亮点像有绳子牵引,月兑离脏污,缓缓的上升从沟盖缝隙穿过,回到他手上。
手心里的,是他给楚的十字架!「小楚……你在哪里?」沙恩紧锁眉头,努力集中意念却仍然不能有丝毫的觉察,他朝天上祷告,请求主赐给楚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