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就该送作堆 第四章 作者 : 湛亮

话说,打从在包威的狡兔窟“匆匆一别”后,接连下来的三年,荆天与姬笑春可说是处于一种“追赶跑跳蹦”的状态中。

时常,在荆天得到姬笑春的消息而追赶而至时,她已经早一步溜得不见人影,不然就是几次已追到人,几乎要将她擒下时,总是会被她以不入流的卑劣手法给趁隙月兑逃,撇下他迳自气得险些得内伤。

不过也就是因为交手多了,对彼此的习性、手法也愈来愈了若指掌,两人斗智、斗力像似斗上了瘾。

甚至姬笑春太久没见荆天来追赶自己,还会无聊到有意无意的现身让他惊鸿一瞥,诱他追来之际,才再来调侃嘲笑他的“穷追不舍”。

有句话说,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所以若要说全天下谁最了解荆天,那人肯定是姬笑春错不了;而最清楚姬笑春的人,荆天若称第二,大概也没人敢称第一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完全是个适合游山玩水,郊游踏青的美好日子。

瞧!远处不就有欢快歌声传来……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驾著满载女儿红的牛车,姬笑春轻快哼唱著浪荡不拘的词曲,满心欢喜的准备赶往城郊外的翠竹林,与好交情的“竹林六怪”相聚畅饮。

然而就在她哼曲儿哼得正乐时,蓦地,一阵忽隐忽现的刀剑相击声随风隐隐飘来,荡啊荡地荡进耳里,让她不禁兴味的挑高了柳眉,微偏著螓首,笑盈盈的对身旁心爱的鹰儿聊起天来——

“银星,古人说世事不尽人意果然没错呢!为伺总有人不懂得挑时辰,非要在这种好日子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坏人心情呢?”

“啾!”银星叫了一声,似乎对远方的打斗声毫无兴趣,迳自振起双翅飞向牛车后座,以锐利的鹰喙啄开一坛女儿红上头的封泥,银亮的脑袋就这么埋进酒坛里大肆享用。

“这么贪酒,小心醉了让人抓去烤了!”笑著威胁,姬笑春倒也没阻止它,看似轻松随意,实在专注地侧耳倾听那隐约传来的声响。

然而听著听著,当一道夹杂在刀剑声中的怒喝窜入耳里时,她蓦地“咦”了一声,明艳的脸庞满是惊诧之色。

哎呀!那怒喝声在最近这三年内,实在熟悉得令人发指哪!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她之外,是哪方人马这般不上道,与堂堂一个武林盟主为敌?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去见识一下是何方“友人”,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银星,把酒顾好,我上前去瞧瞧!”将重责大任交付给一颗鸟头还埋在酒坛子里的银星,姬笑春兴匆匆地跳下牛车,飞快朝前方林子而去。

愈靠近林子,那刀剑交击的打斗声愈大,当下她不动声色的进入林子,往声音方向潜伏过去,果然就见二十来名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团团围攻荆天。

哎呀!原来“友人”竟是向来以作风狠辣、行事歹毒闻名江湖的“黑风堡”。

瞧见黑衣人右胸前绣著的骷髅头图样,姬笑春已然明白他们的来历,只是……为何荆大盟主会惹上难缠的“黑风堡”?

不曾听说他们两方有过恩怨啊!

心下暗忖,姬笑春好奇心大起,当下连想也没想,一个闪身就往树后躲藏,耳听打斗声不绝,她偷偷模模探头一看,就见荆天身上的月白长衫血污狼藉,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严重刀伤还在汩汩冒出鲜血,至于代价则是一旁十来具已经毙命倒地的敌人尸体。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抗群猴,虽然“黑风堡”已损失十来名手下,可依然还有二十多人联手攻击,就算荆天武艺再怎么高强,也实在难抗源源不断来袭的车轮战,尤其他虽依然面无表情,可脸色却极为灰败,攻守间气息粗喘,额上冷汗涔涔,明眼人一看便知身中剧毒,如今的顽抗是靠意志硬撑,倒下只是早晚的事。

哎呀呀!荆大盟主不妙了。

隐身树后的姬笑春自然也看出他的惨状,当下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有了主意,纤手迅速往怀内掏出一只精美小玉瓶,嘴里有趣地喃喃念道:“没想到第一次使用这玩意是在这种情况下呢……”

诡谲一笑,她测好风向,随即拔开瓶塞,霎时一股浓烈异香自玉瓶内窜出,随著风飘向那群正在激烈打斗的众人,等到他们闻到这突如其来的异香,警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味道?”黑风堡众人中一名看似带头的人率先自打斗中跳开,神色狠戾厉声质问的同时,一股剧烈的燥热蓦地自胸月复间猛然窜起,随即全身一阵酥软发麻,无力的瘫软在地。

同一时间,原本打得难分难解的黑风堡众人与荆天亦纷纷软了手脚,不分敌我的跌坐在地不起。

“荆天,你使毒?”做贼的先喊抓贼。

闻言,荆天虽动弹不得,却气息粗喘地冷笑。“荆某没阁下卑劣。”话虽这么说,他心中倒也惊疑不定,暗自琢磨著眼前的变故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各自猜疑,如坠五里云雾中之际,蓦地,一道银铃般的娇笑突兀响起,随即就见姬笑春自树后转了出来,满脸欢愉的瞅凝著一干无力软倒在地的男人。

乍见她出现,荆天心下微诧,还来不及开口,就听黑风堡那带头的男人恶狠狠地率先撂话——

“你是谁?竟敢与我们黑风堡作对,有胆报上名来。”

恍若未闻他的狠话,姬笑春先是笑盈盈地瞟了荆天灰败神色一眼,随即目光在黑风堡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带头的陰鸷男人脸上,巧笑倩兮道:“我只是个见不惯以多欺少的闲杂人等,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大哥你要不要合作点,先把解药交出来?”

陰鸷男人冷笑哼了一声,始终没有动作,看来是不打算乖乖合作了。

见状,姬笑春也不恼,娇声娇语道:“你不交出解药也无妨,反正我与那位被你们追杀的男人素不相识,他若毒发身亡,顶多挖坟帮他给埋了,也算是尽了道义,对我而言并无损失,倒是你们嘛……”

故意顿了一下,媚眼秋波又往他瞄了一记,笑得益发灿烂。“有没有感觉到全身酥麻,胸月复之间燥热异常,如烈火焚烧,直攻心脉?人家说蝼蚁尚且偷生,你说是自个儿的命重要呢,还是那位被你们追杀的男人命重要?好好想清楚哪……”

“哎呀!忘了提醒你们,想是得想,不过可别想太久,超过两个时辰的话,可就要如火焚身、痛苦致死,到那时,就算服下解药也没用了。”

此番话一出,就见黑风堡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瞬间惨白,毕竟哪有不怕死的人,是吧?

那陰鸷男人闻言后,心中同感惊恐,尤其她所叙述的症状确实无误,当下不由得脸色数变,最后终究还是难逃贪生怕死之惧,从怀中掏出一红瓷小瓶,怒声喝道:“你的解药呢?”

“在这儿呢!”取出青色玉瓶,她笑嘻嘻的拿在手上晃啊晃。

“你先给我!”疑心病重,怕自己给了解药,她却不给,那自己可就吃亏了。

“怎么你不先给我?”斜眼睨睇,没傻得答应。

“数三声,一起给!”陰鸷男人恨声道。

“行!”姬笑春也很爽快答应。

当下,就听两人异口同声数了起来,当“三”一出,一青一红两只玉瓶同时被抛出,在空中短暂交会后,双双落入对方手中。

解药入手,姬笑春不禁满意轻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荆天朝林外窜去,眨眼间便回到了银星顾守的牛车上,很快的将他安放好后,立即将得手的解药喂他服下。

“你……”不知为何,在见到她后,荆天心安了,强撑的意识瞬间瓦解,转眼间便昏厥过去。

“真是个净找麻烦的男人!”瞧著他昏迷却仍不掩其风采的俊逸脸庞,姬笑春皱了皱俏鼻,摇头晃脑地调侃笑道,随即很快地抓起细竹藤轻轻打在老黄牛背上,驾驭著牛车迅速离去。

呵呵,趁黑风堡那些人还没发现被她给诓了前,早点逃之夭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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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唔……”发出一道连自己都吃惊的虚弱声吟,当荆天再次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他不由得怔了怔。

这是哪里?

疑问浮上心头,他凝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简单却不失舒适的幽静房舍内,当下正想挣扎著起身之际,蓦地,“咿呀”一声,房门被人轻推了开,随即一道熟悉的娇笑声便在耳边响起——

“荆大盟主,你可醒啦!”说话的同时,姬笑春一手拿著托盘来到床前,另一手则毫不客气的朝他胸前一推,将他好不容易才半撑起来的身体又推回床上,娇艳脸庞笑得如花般灿烂。“受重伤的人还是安分点吧!我可不想自己这三天来的精神和苦心都白费了。”

胸前那已经缠上布条的严重刀伤被这么一推,荆天登时痛得冷汗涔涔,咬牙切齿瞪著她娇艳笑颜的同时,昏迷前的记忆霎时全涌了上来。

是她!

是她救了他!

想到这儿,方才受那一推的“折磨”也没什么立场可讨公道了,他只能继续瞠目瞪人,老半天后才哑著嗓子开口,“这是哪儿?”

“农舍。”笑嘻嘻的,她神态轻松自在得很。

“这床下该不会也有一条秘密地道吧?”扬眉讥讽。

“这倒没有!”显然被逗得很乐,姬笑春笑得更是欢畅,水亮美眸中满是兴味。“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农舍,是向一户姓王的庄稼人家借宿的。”

闻言,荆天轻哼了一声,不过再也没多说什么了。

明明是受伤被救的人,还一副跩样,这荆大盟主架子摆得挺大的嘛!

“哼什么哼啊你?”白眼笑骂,姬笑春不至于没品的去欺负一个重伤的人,很快放下托盘,动作俐落的将他轻轻扶起。“该换药了!”

才一起身,立刻扯动到胸前伤口,荆天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当那双柔女敕小手毫不害臊地剥著自己的衣衫时,就算向来波澜不兴的他也不禁变色低吼——

“你这女人在干什么?”哪个姑娘家会这样剥男人衣衫?

她还知不知羞啊?

“干什么?”手上动作一顿,看著他微微泛红的脸庞,姬笑春登时想通了,当下不禁白眼反问:“荆大盟主,请问你胸前的伤,不月兑下上衣能换药吗?不然若有更好的法子,请你不吝告知,我会遵照办理的。”

啰哩叭唆一堆,这位盟主大人够了喔!

被堵得一窒,荆天脸上血色更盛,找不出话反驳,最后只能羞恼地低声咕哝。“我自己来!”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自己来就自己来呗!当她爱剥他的衣服吗?

心下喑忖,冷眼斜睨他缓慢移动双臂想褪下上衣,却因肌肉牵动扯痛伤口,疼得冷汗再次直冒,姬笑春看不下去了,当下再也不理会他的抗议,直接动手替他解开上衣,露出缠绕著布条的胸膛。

“你得了吧!”不理会眼前男人的气恼瞪眼,她没好气道:“你昏迷的这三天来,还不都是我帮你解衣上药,这时候才来计较这个,不嫌太晚了?”

闻言,荆天无话可回,只能板著脸接受她的服务。

他不说话,姬笑春也懒得开口,迳自俐落地解下沾染著血渍的布条,专心一意的帮他疗伤,将胸口那道严重刀伤上满了金创药后,这才拿起干净白布裹伤口。

眸光低垂,凝睇她动作轻柔地上著药,尤其当在缠绕布条时,纤柔娇躯一次又一次的前倾靠向自己,属于她独有的淡淡馨香沁入鼻间,荆天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心跳莫名失序,一股异样却说不出是什么的暖流悄悄滑过心田……

“为何救我?”凝著她忙碌的小手,他低哑询问。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姬笑春先是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继续缠绕伤口,嗓音带笑调侃,“我们也算是老熟识了,虽然你总是对我不仁,老爱穷追不舍,但是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不义的。”

呵……没遇到也就算了,可真碰上了,要她眼睁睁看著小师弟的血缘至亲惨遭不测却不出手相救,那教她以后怎么有脸回去面对大师姊兼师娘的坟啊?

不知为何,听到这种回答,荆天顿时气闷至极。

可恶!这算什么回答?

这女人就不能正经些吗?他想听的答案不是这个,而是……可恶!而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姬笑春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迳自迅速缠好布条,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这下有精神来揶揄人了——

“我说荆大盟主,你真是‘红颜祸水’哪!”呵呵,他昏迷不醒的这三天,她不只等著帮他上药疗伤而已,另一方面还让银星送信给号称“包打听”的包威,由他那儿得知荆大盟主与黑风堡的“恩怨情仇”是怎么结下的。

闻言,荆天眯起俊眸,不透任何风声地反问:“你知道些什么了?”

“呵呵呵……我知道黑风堡的少主看上了浮白山庄的冯大小姐,偏偏人家冯大小姐爱慕的是某位姓荆的大盟主,是以黑风堡少主醋海生波,打算灭了情敌哪!”简直像在演大戏似的,好精采刺激啊!

“……”一阵无言,不想承认自己与黑风堡的“恩怨”是这么的……令人无力。

直接当他默认了,姬笑春好奇又问:“虽说黑风堡以多欺少袭击你,可凭你的武功,也不至于这般凄惨啊!”

能打败群雄,拿下武林盟主之位的人,不会这般不济才是。

“那是我一时大意,没料到他们会在客栈的酒菜里下毒。”冷冷一瞥,荆天暗自发誓,经过这回教训,他往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原来如此!”点点头,随即又笑得暧昧至极。“荆大盟主,既然人家冯姑娘倾心于你,不如你就从了她吧!”呵呵,这样一来,“情敌”这名号才算货真价实哪!

从头至尾,他对冯芙华完全没有丝毫男女情愫,如今听她将自己胡乱凑对,荆天感到莫名恼火,怒极反笑冷声道:“怎么你就不从了我?”

他这话指的是关于外甥下落的事,偏偏姬笑春却故意曲解其意,捧著脸蛋佯装害羞。“哎呀!荆大盟主,何时你对人家有意,人家怎么都不知道呢?”

“……”险些气得吐出一口鲜血,他连连深吸了好几口大气才勉强压下到口的怒吼,再也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儿上打转,直接转移话题。“你给黑风堡的人下了什么毒?”

“那个啊……”眸光狡黠闪动,她笑得好娇好媚。“那不是毒。”

“不是毒?”荆天非常怀疑。

他也有闻到那股异香,并且与黑风堡众人一样立即无力软倒,除了奇罕剧毒,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药这么厉害。

“当然不是!”义正辞严的反驳,可却掩不住嘴角的诡笑,她缓缓宣布,“那是村药!”

“春、村药?”难得的,向来四平八稳的荆天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不敢置信地瞪著她老半天后,终于忍不住厉声吼了起来。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何身上会有村药?后来你给的解药又是什么?”她拿村药做什么用的?

咦?她有村药是她的事,与他何干,这荆大盟主吼什么啊?

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姬笑春似笑非笑道:“哎呀!那村药是去年姜哥哥新研制的玩意儿,送了一些给我玩玩,我倒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在那种情景下使用,至于所谓的解药当然是假的。”

呵呵,改天见到姜哥哥,可得好好感谢他一下。

姜哥哥?

荆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竹林六怪”中有个姜无秋,擅精研制形形色色的各类村药,且每种村药皆能产生不同的奇效,据说光靠卖这个,就让他富甲一方,甚至不少王公贵族都是他的顾客。

想到这儿,他额上青筋又隐隐浮现,不敢相信那个姜无秋竟送一个黄花大闺女这种滢秽的东西,而她也收下了……慢著!三天前,他也有闻到那异香,也就是说……

“我的身体没出现什么异状吧?”脸色忽红乍白,他厉声质问。

姬笑春愣了一下,随即听出他话中之意,当下不禁笑得前俯后仰,难以停止。

“姬笑春!”窘怒厉吼,他气坏了。

“哈哈哈……放、放心吧!”笑不可遏,她边喘边抹著眼角进出的泪水,很是义气的拍拍他肩膀。“有被子盖著,就算你‘一柱擎天’了一整个日夜,我也视若无睹的。”

“姬笑春!”再次大吼,荆天窘怒至极,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某个不良女人扬著慧黠娇笑畅快离去。

可恶至极的女人,真的很可恶,可是……也很率真爽朗。

目送纤细身影消失在房门口,荆天因窘怒而通红的脸庞缓缓的、缓缓的褪去了火气,向来严厉的薄唇不知不觉勾起一抹浅笑,心中有丝好感渐生。

可惜这份如初萌豆芽般脆弱的好感,在他伤势逐渐好转的半个月后,被她自认道义已尽,仅留下一张“不用感谢”四个大字的留言,趁他不注意下拍拍闪人的“恶行”中,眨眼间全数歼灭。

她,还是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于是两人的追逐依然持续,而且持续了许多、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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