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师姐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个爹啊……”
“啊啊啊——你问我,我怎会知道啊……”
竹舍内的小巧厅堂,一男一女两道年轻的声音哇啦哇啦叫着,完全被这惊人的讯息给震得头昏眼花、脑袋空空,只能不知所措的围着桌子踱步转圈圈,有时还会一个不巧的撞到对方,互瞪一眼后,又继续边叫边转,模样甚为可笑。
正当两人绕着圈圈鸡猫于鬼叫之际,蓦地,华妙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的发问了——
“师兄,师姐的爹,我们该叫什么?”
“呃……”被问得一愣,华丹枫顿足深思——只因从小就在紫云峰长大,接触的人不多,人际关系单纯,对于称谓并不是那么熟悉,当下搔着头想了许久后,终于语带迟疑的给出答案了。
“师爹吧……”
他心想,一般师父若是男的,称其夫人都是师母,那么相对而言,师父的夫婿、师姐的爹,他们应该是要叫师爹才是。
再说,现在叫师爹,等以后就可以……可以直接把“师”字去掉,直接叫爹了。
想到这儿,华丹枫脸上倏地一红,愈来愈觉得“师爹”这个称呼实在是棒极了。
师爹?是这样叫吗?
华妙蝶有些怀疑,总觉得好像怪怪的,但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怪在哪儿,随即眼一瞄,忽见他莫名其妙的脸红傻笑,顿时不由得满心狐疑,正想问他是在傻笑个什么劲之际,却听“咿呀”一声轻响,师父的房门被轻轻推了开,而他们等待许久的人终于从门后转了出来。
“师姐!”异口同声欢喜叫唤,两人飞快的迎了上去。
早料到两人肯定是守在厅里等着她,沈待君毫不意外的任由两人簇拥着来到竹桌前坐下,神色不变的静待两人开口。
“师姐……”心情激荡的紧抓着亲亲师姐的手心,想到这些日子的分离,华妙蝶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我们找你找得好苦,以后别再丢下我们了……”
“就是啊!”同样眼眶泛红,华丹枫也有些哽咽。
“师姐,我……我好想你……”
他只用“我”,而不说“我们”,借以表示自己对她的特别心思。
闻言,沈待君心中微微一荡,眸光下意识的凝向他,随即在心中苦笑摇头——
不,是她多想了!师弟此言不过是师姐弟情谊而已……
思及此,她的心中只觉得苦涩,可脸上却波澜不兴的迅速转移了视线,将目光停留在还紧拉着自己的师妹身上也因而错过了华丹枫炽热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与黯然。
不知两人之间的眼波交流与暗潮凶涌,华妙蝶只是一个劲叨叨絮絮的诉说着久别之情与寻人路途上所发生的一些大小事,而沈待君则始终含着浅笑静静的倾听,顶多就是在她埋怨自己的“狠心抛弃”时,这才柔声哄个两句。
饼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控诉够了,华妙蝶这才眨巴着大眼好奇询问:“师姐,你什么时候多出个爹来了?”
他们才分开这么一段时间,师姐就认了个爹回来,这也太惊人了吧!
一旁因为被师姐避开了目光,心中万分难受而许久没出声的华丹枫,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是啊!师姐,我们怎么都没听师父提过她还有这么个夫婿?”
沈待君闻言,不禁失笑。
“娘没跟你们提过,不代表就没有啊!”
唉……这两个傻师弟妹,若是没有爹亲的存在,她又怎么会出生呢?
“哎呀!师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啊!”噘着嘴,华妙蝶心急催促。
早知道一旦与他们重逢,关于爹亲的事终究会被问起,沈待君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声叙述分别后的那段日子,她云游至阴山采药,却因缘际会的救出了受奸人所害而被困在绝崖岩洞内的爹亲,失散了二十余年的父女俩这才得以重逢相认。
听她缓缓诉说一切经过,华丹枫、华妙蝶两人虽然都是安静的不打岔,可脸上的神色却随着她的描述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讶、一会儿怒,表情丰富至极。
未了,待她声音终于停歇,华丹枫已是气得大拍桌子——
“是哪个奸贼害师爹的?我们找他算帐去!”怒声大吼,他甚是不平。
可恶!就因为奸贼的陷害,竟累得师父苦等师爹这么多年,最后还天人永隔,难再相见!
如果……如果哪天他也被人所害而再也见不到师姐,那……那……那他会疯掉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一阵寒颤,益发替师父、师爹感到难过。
“就是!”华妙蝶也同仇敌忾的叫道:“是哪个奸贼这么可恶?我们一定要帮师父、师爹报仇,替他们讨回公道!”
见他们为自己的爹娘抱不平,沈待君心中甚觉欣慰,只是……
“师爹?”扬起眉,虽然大概知道是在叫谁,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这个称呼感到好笑。
“师父的夫婿不就叫师爹吗?”华丹枫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也该叫师丈才是!”头疼抚额,为这个乱七八糟的叫法感到无奈的直摇头。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华妙蝶击掌喊道:“难怪刚刚我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哪知华丹枫却不依了,瞪着眼,很坚持道:“可是叫师爹比较亲切,我就是要叫师爹。”
闻言,华妙蝶犹豫的看了看师兄,然后很义气的决定师兄妹要同进同退。
“既然师兄不改口,那我也不改口,就叫师爹吧!”
不知师弟那点小心思,只当他是孩儿心性,加上对称谓也不是那么的在意,沈待君当下微微一笑。
“随你们了!”
开心的咧嘴一笑,华丹枫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师姐,陷害师爹的究竟是谁,你可知道?若是知道的话,咱们去吧他给揪出来,好好替师爹出一口气。”
点了点头,沈待君淡淡道:“其实那人,你们也认识。”
那个陷害师爹的奸贼,他们也认识?
华丹枫、华妙蝶两人惊讶的面面相觑,绞尽脑汁开始过滤起这段时间以来所认识的江湖人,可思来想去却还是幔个底,最后两双充满疑问的眼眸又往师姐看去,无声催促她快点说出答案。
怎么分别了这些日子,还是这般不用脑?
摇头叹气,沈待君轻轻吐出一个人名,“武家庄庄主——武仲连。”
“什么?”
“是他?”
不敢置信的大叫起来,华丹枫、华妙蝶感到惊愕万分,怎么也没料到凶手竟然会是那个广结善缘,以擅于调解江湖纷争而备受敬重,人称“武仲裁”的武仲连!
两人瞠目结舌,傻眼了好一会儿后,最后华妙蝶的神色由愕然转为崇拜,“还是师姐厉害,从一开始就看出那个武仲连是个假惺惺的伪君子!”
回想起当初刀因为与“黑风堡”的过节而暂住武家庄,并且和武仲连有过几次短短的接触,她就忍不住佩服起师咀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私下评论过那个武仲连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善心与古道热肠。
如今看来,师姐当初的那番话,完全没有错啊!
一旁,华丹枫虽然同样感到惊愕,但随即神色转为若有所思……
嗯……武仲连是当年的四大公子之一,而四人中又有一个在二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失去踪影,下落不明,莫非……
“师姐……”猛地抬起眼,他的表情显得异常严肃。
“师爹该不会就叫沈云生吧?”
闻言,沈待君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把所有线索全都牵连在一起,并且推断出答案来,可随即欣慰的点头笑了。
“是的!”
呵……看来在分开的这段日子,师弟是有些成长了,遇事也懂得思考了。
猜测成真,华丹枫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忿忿的开骂起武仲连的卑劣。
而华妙蝶刚开始还有些想不起来沈云生是谁,只觉得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直到听师兄骂了好一阵子后,这才想起沈云生不就是当年四大公子中,不论是武艺、才识、人品、相貌皆最为出类拔萃,可却莫名其妙下落不明的那个吗?
吼!原来师爹还是这么有名的人,可如今却被害得这么惨!
猛然顿悟,华妙蝶也气愤得跟着开骂了。
听着两人唱双簧般你一言、我一句的咒骂着武仲连,沈待君连想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任由他们开怀的骂个够。
直到好一会儿后,两人总算骂够了本,发现怎么都没听见师姐的声音,转头朝她望去,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凝睇,当下不由得讪讪然的搔了搔头,马上乖乖的噤了声。
“怎么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这么会骂人,一开口就停不了,嗯?”沈待君淡淡开口,表情说不上是责备,也并不严厉,但却自有一股身为师姐的威望。
虽然他们替爹亲抱不平是很令人感到欣慰,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看到两人动不动就“出口成脏”,心虚的模模鼻子,华丹枫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师姐,为何武仲连要害师爹?”
闻言,沈待君下意识的模了模胸口,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下,她缓缓从领口拉出一枚玉佩。
“为了这个。”
“咦?”不约而同的发出疑问声,华丹枫、华妙蝶两人满头雾水,毕竟他们都很清楚那枚玉佩是师姐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
轻轻的抚搓着玉佩上的纹路。她垂下眼眸,喟然轻叹,“这枚玉佩上刻着藏宝图,武仲连就是为了抢夺这枚玉佩才会设计陷害爹,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爹早将玉佩送给了娘,也因而让他的野心落了空。”
“哇——”华妙蝶忍不住惊叹,纵然以前早己看过那枚玉佩无数次,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同,可如今得知上头竟然刻有藏宝图,突然之间觉得那枚玉佩似乎发出金光了。
“师姐,让我瞧瞧!”笑嘻嘻的要求着,她这回倒要仔细看看刻有藏宝图的玉佩究竟有何不同。
知她只是好奇,沈待君大方的将玉佩递了出去。
于是一时间,就见华妙蝶将玉佩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甚至高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东瞧西看,就连华丹枫也凑过头来跟着一起评头论足,最后只是异口同声的落下令人啼笑皆非的评论——
“花纹雕得不错,师姐戴起来挺好看的!”
话落,两人耸耸肩,毫不在意的将玉佩还了回去,一点也不为藏宝图而心动。
早知两人心性,沈待君不由得微微一笑,接过玉佩戴挂回去后,她柔声道:“你们两个风尘仆仆的回来,应该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吧!”
闻言,华丹枫有些迟疑。
“不先去跟师爹打声招呼吗?”想起先前两人还打了一场,他觉得有必要去向未来的“爹”讨好一下。
“不用了!”摇了摇头,沈待君温言软语道:“爹刚躺下歇息,明儿个你们再去看他吧!”
“师爹会不会讨厌我们啊?”想起刚刚误打了一场,华妙蝶不禁感到忧心忡仲。
爹亲现在除了她,大概谁都讨厌吧!
心下暗忖,沈待君不好直言打击两人,只能苦笑的婉转道:“爹受困在绝崖岩洞二十余年,性情有些孤僻难相处,脾气也不太好,你们若因而受气,可别与他计较。”
“当然不会!”再次异口同声的说,两人的头摇得像个搏浪似的。
见状,沈待君心中甚觉宽慰,再次催促两人快去歇息,哪知华妙蝶却像是深怕她再次不见般的死黏着不放,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身边,甚至要求着要她陪自己一块儿睡,让一旁的华丹枫听得暗自咬牙切齿,心中急得不得了。
可恶!师妹是在胡搅蛮缠什么呢?他还有话想私下对师姐说,若是让师妹霸占了去,他要找谁诉情哀?
想到这儿,他急得直跳脚,忍不住猛使眼,奈何……
“师兄,你干嘛呢?眼抽筋了不成?”瞪着他不停抽动的眼角,华妙蝶一脸的莫名其妙。
师妹这不是在扯他的后腿吗?真是气死人了!
华丹枫霎时脸都绿了,更加卖力的在师姐背后挤眉弄眼,盼望着就算没能心有灵犀一点通,至少半点通也行。
奈何适逢黑煞凶日,华妙蝶那仅存的半点灵犀也被阻塞,丝毫不通,累得某个师兄险些悲愤的喷泪。
“怎么了?”不知两人在耍什么把戏,沈待君下意识的回头朝他瞅去。
“没、没事!”彷如四川I变脸般,华丹枫倏地端正了表情,装出若无其事样。
“师姐,别理师兄,他近来总是这样古古怪怪的。”在寻人的这段时间,华妙蝶看多了他一个人有时傻笑,有j寸又纠结成一张酸梅脸的怪形怪状,根本见怪不怪了。
真的没事吗?
沈待君有些担心,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摇头苦笑……
罢了!她只能是他的师姐,可不能再逾矩的表露出超过师姐弟的情感,否则只会让他感到尴尬与为难,届时恐怕就连这种若无其事的表面平和也将崩塌,再难回复了。
所以……她会谨守一个身为师姐的分际,仅止于此。
思及此,她的心中感到一阵酸涩,可脸上却神色不波的维持着浅浅笑意,不让自己的情绪泄漏分毫。
“既然没事,那就早点去歇息,别累着了。”话落,她匆匆移开眼,转身往自己房间而去。
“师姐,等我!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笑眯眯的追了上去,华妙蝶黏皮糖是当定了。
“怎么……这样啦……”目睹两人亲密的连袂离去,被单独留下的华丹枫简直是欲哭无泪。
“我也有好多话想跟师姐说啊……”
悲愤的只能蹲在墙角画圈圈,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怨恨师妹的存在。
呜……师妹,坏人姻缘衰三代,你别残害自己的后代子孙啊!
虽说回到了紫云峰,也找着了师姐,但接连几日,华丹枫一直过得很郁闷。
是的!他很郁闷。
第一郁闷——师妹就像块讨人厌的狗皮膏药般死黏着师姐,就连晚上也要黏着师姐同睡一床,害他根本就没法与师姐独处,好乘机倾诉情意。
第二郁闷——师爹从头至尾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虽然对师妹也是如此,但是对他似乎态度更差,就算想讨好也无处下手啊!
第三郁闷——师姐现在整天都忙着照顾师爹了,食衣住行样样细心照料,他他他……他在一旁看了都心酸酸,弭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嫉妒了。
最最郁闷——他发现师姐有意在回避他!
虽然与他交谈时一如往日那般的柔声细语,仿佛那曾令两人纠结为难,导致后来短暂分离的情思从来不曾存在过,可在神态、举止上却是明显的守礼而疏离,再也不曾为他抚平过一丝乱发,也不曾替他整理过一次凌乱的衣衫了。
这样的亲和却又疏离,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又觉得万分难过,所以郁上加郁、闷上加闷,觉得自己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想到这儿,华丹枫的目光不自觉朝屋檐下整理药草的师姐瞄去,果然看见师妹那黏皮糖就紧黏在身边,当下不由得垮下脸直叹气。
唉……他开始考虑打昏师妹,把她拖到树从下埋起来的可能性了。
这厢,他在哀声叹气;那厢,华妙蝶则是蹲在师姐身边窃窃私语……
“师姐,你说师兄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这话怎么说?”蓦地停下手边的工作,沈待君奇怪的看着师妹,脸上满是讶意。
“你不觉得师兄这些天总是鬼鬼祟祟的偷瞧你吗?”神神秘秘的靠在她耳边小声嘀帖,华妙蝶直觉认定师兄肯定是做了亏心事才会这样。
沈待君一怔,随即镇定强笑。
“有吗?”
这些天,她有意无意的总会避开师弟,免得他为难,自己也难堪,加上又有爹亲要照料,空闲时间不多,是以倒是没怎么留意到师弟的异常。
“当然有!”点头如捣蒜,华妙蝶指证历历。
“瞧,师兄现在又在偷瞧了。”
闻言,沈待君心下一跳,直觉的转头朝师弟望去,却见他神色慌张的飞快撇开眼,这让她原本微微扬起的心绪顷时沉凝,垂眸黯然涩笑……
师弟对她终究只是师姐弟之情,她还在期盼着什么呢?
太傻了啊……
“别胡说,肯定是你眼花了!”收回目光,她佯装无事的说道。
“哪有!”嘟着嘴,华妙蝶可不这么认为。
“明明师兄这些天一直很怪……不不不,应该说打从师姐抛下我们,自个儿云游天下后,师兄就一直怪里怪气的,有时还像是丢了魂儿般的恍恍惚惚,问他在想什么也不说,诡异极了”,肯定是在苦恼着该如何面对她那超越师姐弟之情的情思哪……
心中苦涩的暗忖,沈待君的脸上依然强撑着一贯的浅笑,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别净是胡思乱想,那些龙藤草处理好没?”
虽然师父与师姐皆精于医术,可华妙蝶却始终兴趣缺缺,假借着整理药材只不过是想赖在师姐身边的借口罢了,实际上根本就是口动手不动;如今一被问起,她马上嘿嘿干笑——
“师姐,师爹的脚什么时候要开始治疗?”搔搔头,心虚的顾左右而言他。
沈待君心知肚明她的毛病,如今提起也只不过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后,这才轻声目答道:“等我处理好手边的药材,等会儿就可以帮爹医治了。”
“哦”了一声,想到骨头要被硬生生打断再接起,华妙蝶整张脸不由自主的皱成一团,感同身受的觉得自己的却也痛了起来,不禁对师爹寄予无限的同情。
“师姐,师爹重新接骨肯定会很疼,我下山进村里买些好东西回来帮师爹好好补一补吧!”她心想,在医术上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其他方面还是可以尽上心力的。
沈待君甚感欣慰,可嘴上却笑道:“这些天,爹对你和师弟的态度可不好,你不怪他吗?”
闻言,华妙蝶偷偷的朝师父墓旁,躺在竹榻上晒着暖阳的师爹瞅了一眼,随即做了个鬼脸窃笑。
“师姐,师爹也就只是吼一吼,根本就是纸老虎一只,没什么的。”
事实上,刚开始她确实有点被师爹恶劣的态度给吓到,尤其每回叫他“师爹”时,他总是勃然大怒,气得像是要把她和师兄给撕碎似的。
但因为师兄坚持要这么叫,还打死不退,她只好舍命陪师兄;加上叫了那么几回合下来,她便发现师爹气归气。吼归吼,可倒也从没出过手,于是她便认定了师爹只是纸老虎。
甚至她每次见到人就冲着他“师爹、师爹”的叫上那么几声,美其名尊长敬老,实则是在故意气人,然后自己在暗中偷乐。
纸老虎?
朝爹亲瞅去一眼,回想起这几日来他与师弟妹对于称谓上的『僵持不下』与有趣互动,沈待君禁不住笑了,不导不承认师妹的形容还真有那么一点贴切。
“别让爹听到你这么说他,否则有你好受的。”纤指轻戳了一下师妹的额头,她悄声嘱咐。
“那是自然!”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华妙蝶霍地起身,笑嘻嘻的朝“纸老虎”扬声喊道:“师爹,我要进村里买些好东西给你补一补,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些什么?”
此话一出,就见原本闺目休憩的沈云生猛地睁开眼瞪了过来,怒气勃发的开骂,“不许叫我师爹,滚!”
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华妙蝶得意的格格娇笑,朝他扮了个鬼脸后,便满心畅陕的奔下山去,转眼间不见踪影。
“蠢货!我绝不承认芸娘收了这两个蠢货当徒弟!”还在兀自发着怒火,沈云生脸色铁青至极。
其实有师弟妹这样“刺激”爹亲,爹亲感觉有活力多了。
有趣的暗忖着,沈待君强忍着笑来到他身边,柔声哄道:“爹,师妹是顽皮了一点,你别与她计较。来,我们进屋去吧!”话落,准备蹲背他。
然而一只健臂蓦地打横斜出,阻上上了她的动作,随即清朗的嗓音扬起——
“师姐,我来背师爹吧!”已经暗中注意了许久的华丹枫,见机马上飞快凑了过来,自告奋勇的献殷勤。
事实上,他从刚刚就一直很懊恼!
明明好不容易师姐终于正眼看他,两人视线正面对上,谁知他却突然紧张得心儿怦怦乱跳,在慌乱之下匆匆别开了眼,待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悔得险些以头磕地,差点就要捶胸顿足,仰天长啸以示哀怨。
如今,“眼中钉”师妹好不容易终于闪人,他当然要把握时机了。
“谁要让你这蠢货背了?”怒目瞪人,沈云生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还有我说了,不许叫我师爹!”
“我是师父的徒儿,自然要叫你师爹,除非你根本不是师姐的爹!”华丹枫一脸坚持的表明理由,并且还不忘展现体贴心意。
“再说,师爹现在瘦归瘦,可在精心调养下也渐渐的康健好转;而师姐这么单薄,还要背着你进进出出,久了也会受不住的。”
哼!这些天总是看着单薄的师姐背着师爹,他的心中只觉得万分不舍,几回想过去帮忙皆被师爹给轰走,可今天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把这事儿给挑明了讲。
沈云生闻言大怒,厉声喝骂,“蠢货!我自然是芸娘的夫婿、君儿的爹,但那不表示你就可以叫我师爹!”
“可是……”华丹枫还有话要讲。
“住口!”大声喝斥,沈云生见他没有动作,不由得又横眉竖眼的瞪人。
“不是要背我吗?还不快点!”
哼!他虽然不喜眼前这个蠢货,但是仔细想想,这蠢货说得也没错,总是让君儿背着他进进出出,确实太辛苦她了,所以这体力活儿就让这蠢货来干吧!
华丹枫被喝得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顿时嘴角都笑咧到耳后了,二话不说马上蹲。
“有什么好笑的?你这蠢货!”见那刺目粲笑,沈云生满心不悦,边骂边移动身子往他的背上趴上去的同时,还不忘重重的朝他的后脑勺狠敲一记。
被敲了一记爆栗响,华丹枫疼得龇牙咧嘴,可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俐落的一把将坏脾气的师爹背了起来,在斥骂声中脚步平稳的往屋里走去。
后头,沈待君目睹两人令人啼笑皆非的互动,当下不由得摇头轻笑,赶忙跟进屋内。
不一会儿,当华丹枫终于把沈云生背到床上安置好后,回头一看,却见师姐取出了药钵,专注而细心的捂着长着细绒的药车,最后还倒入一种沁得清香的透明液体,使之成为膏状物。
“师姐,你在做什么?”禁不住好奇,他凑过来探看。
靶受到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所带来的体热与气息,沈待君手中微微一顿,心跳一时间不受控制的有些混乱,面色也微微泛着晕红,可还是强自镇定回答道:“我准备帮爹重新接骨,这是“石铃草”,对接筋续骨很有疗效。”
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华丹枫捧起捣好的药膏,很热切的自告奋勇。
“我也来帮忙。”
“你这蠢货能帮得上什么忙?”床榻上,沈云生鄙夷冷嗤,心知肚明自家娘子的一身医术就只有女儿倾心习之,至于华丹枫、华妙蝶这两个蠢货连皮毛也没学得。
“至少能帮忙打断师爹的脚骨。”笑眯眯的反驳,华丹枫很清楚要重新接骨前,得先把他那扭曲纠结的骨节给盯断。
被堵得一窒,沈云生勃然大怒,正待再次开骂,一旁的沈待君只好连忙开口劝阻——
“行了!你们别忙着斗嘴,还治不治伤呢?”
丙然她一出声,两个男人顿时住了嘴,只是一个神色忿忿,一个则是笑咧了嘴。
不理会两个男人天南地北的各异情绪,沈待君迳自来到床边,纤手在爹亲右脚扭曲纠结的骨节上仔仔细细的模了又模,最后抬眸低声问道:“爹,可以吗?”
“尽避来吧!”沉着声,沈云生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柔声又道:“师弟的内力比我好,由他动手好吗?”不是她不愿意亲手为之,而是由内力较深的那个来震断骨节,较能掌握好分寸与力道,不至于一个施力过猛而震成碎骨,那就更难医治了。
闻言,不信任外人的沈云生下意识的就想反对,但当对上她祈求的目光后,只能忿忿的怒瞪着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华丹枫一眼,然后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见状,沈待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华丹枫则是跃跃欲试的撩起袖子,在她的解说与指示下,大掌握上扭曲骨节,开始运劲准备动手。
“师爹,我要动手了喔!”带着些微紧张,他出声警告。
“少罗唆,要就快点!”怒目斥责,沈云生嫌他太婆妈。
好吧!既然要被打断脚骨的人都这么说了,华丹枫也不再迟疑,当下巧劲一震,顿时就听“啪嚓”两声闷响,随即一声倒抽凉气也随之响起。
迅速看了爹亲一眼,只见他的额际沁出豆大冷汗,削瘦的脸庞因刺骨的疼痛而扭曲变形,沈待君知道事不宜迟连忙挤上前去将原本扭曲,可如今却被震断成两截的骨节扳正,然后在忍痛的抽气声中迅速在断骨处敷上厚厚一层由“石铃草”所捣碎的药膏,最后缠上纱布,再以两块木板固定住。
当一切大功告成,她才松心的轻吐了一口气,想用衣袖拭去额际汗水,一条手巾却自动的覆上面颊,轻柔异常疗帮她擦着汗珠。
“师弟……”沈待君愣愣的看着手巾的主人,一时间竟忘了要躲开,恍若无人般,华丹枫亲呢的为她擦去汗水舌,这才赧红着脸收起手巾,可眼中却漾着柔软又坚定的光彩。
“蠢货,你在干什么?竟敢当着我的面占君儿的便宜!”床榻上,沈云生惨白着脸痛得冷汗直流,可在见到那过于二亲呢的举动时,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随手抓起一个硬物就往华丹枫的头上砸去。
由于这记偷袭来得太过突然,加上华丹枫又荡漾在自己的款款柔情中,丝毫没有警戒心,是以就听见“砰”的一声,他被砸了个头昏眼花,而地上的“凶器”——只茶杯则是滚啊宾的滚到房门边。
瞠目结舌的瞪着地上的茶杯,沈待君看了看抱头哀号的师弟,又瞧瞧怒火喷勃的爹亲,霎时一股莫名的笑气直主胸口溢,所幸最后一刻,她勉强压住到了嘴边的笑意,连拖带拉的赶忙把师弟推出房间外,因为她瞄见爹亲已经芏动手寻找第二件“凶器”了。
“那个蠢货竟敢占你便宜!我要杀了他,绝对要杀了他……”沈云生气急败坏的怒吼着,恨不得马上下床将人给大卸八块。
“爹,好了!好了!别动气,师弟只是帮我擦擦汗,没其他意思……”柔声细语的哄着,沈待君心中其实很复杂。
一来欣喜于师弟在面对她时,似乎已回到过往师姐弟相处时的景象,不再面有为难与尴尬;二来却又对于他的亲密举止依旧会影响自己,让自己心神恍惚,失去一贯的镇定而感到苦涩与黯然。
“擦汗?”沈云生大怒。
“男女授受不亲,那蠢货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帮你擦汗?”
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二十来年,自家女儿极有可能已经被占去无数便宜,他更是气冲斗牛、怒火狂燃。
面对暴怒的爹亲,沈待君有些无语,当下无奈的暗叹了一口气。
“爹,师弟只是帮我擦擦汗,哪是占什么便宜,你别胡思乱想。再说,你正在养伤,可别妄动真气,否则影响了伤势复原,那就不好了。”
好言好语的劝哄着,她有点头大的抉着爹亲躺好。
“来,你肯定是累了,先睡一觉,好好休养。”
床榻上,在女儿的安抚声中,沈云生又咒骂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抵不过伤痛的折磨,终于体力不支,累倒沉入梦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