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公司人潮汹涌,尤其是一楼的化妆品专柜区,挤得水泄不通之外,而由胡蝶为之站台的化妆品专柜更是盛况空前。
胡蝶站在台上,脸上的妆是一个阿嬷帮她化的,这古早的化妆技术足以媲美少林足球里的赵薇,而她身边的是另一个女主角,比她美、比她高,有聘自法国的彩妆大师为她上妆,流行亮眼的妆就像杂志上的模特儿那般美丽。
胡蝶有种强烈的受骗感。
什么化妆品专柜的模特儿,狗屁!瞧她这样,简直就是来让人糟蹋的!
根本是被设计丑化以突显模特儿的美丽及彩妆大师的功力。
偏偏现场的人那么多,她除了得忍受那么多人的指指点点及讪笑外,还得面露笑容,尽管心里觉得非常想哭。算了,为了钱,忍耐!她告诉自己。
只是,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各位朋友,看到现场这两位模特儿,一个是现代彩妆的代表,一位是传统戏剧界的代表。”
主持人话都还没说完,台下又爆出一阵哄然大笑。
胡蝶真想冲下台逃回家去,她努力克制自己,维持脸上的笑容不动,第N次后悔自己答应接下这个鬼模特儿工作。
“想跟我们这位有如仙女下凡的模特儿做朋友的请举手!”主持人又鼓噪起来,喊得又大声又响亮。
果不其然,台下许多男人们马上快速举起手来,他们痴迷的目光停留在“有如仙女下凡的模特儿”身上,已经忘边带着女朋友与老婆了。
胡蝶不用想也知道,待会轮到她时,愿意跟她这个“传统戏曲界天后”的模特儿做朋友的一定没半个,有的只是爆笑与讪笑。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没想到主持人居然连为她询问观众的话都省下。
“既然我们的仙女已经形成压倒性的胜利,那我想我们就别伤戏曲天后的心了,由此可知我们女孩子化妆一定要选对化妆品,自然又美丽的彩妆不但能为自己加分,还能为自己带来自信与异慕的目光呢!大家不要以为化个完美的彩妆很困难,有了我们这套新月彩妆系列,只要一点点时间,就能让你更加的明艳动人,绝不会让你发生传统戏妆的惨事,现场特惠价只要七千六百九十九元,除了现场限时抢购外,我们还附购早晚霜各一瓶,新月彩妆呵护您的肌肤……”
几乎用光一整包的卸妆棉,胡蝶才将脸上的“油漆”给卸完,又洗了三次脸,几乎把脸洗掉了一层皮,她才甘心的离开百货公司,骑车到吉米摆摊的夜市去。
吉米选择离家、离发型工作室偏远的夜市,主要是避免丢脸,他不希望朋友或客人看见他站在一堆女性内衣前叫卖,这对他来说比拿枪顶着他的头还令他难受。
当然,他没有真的拿枪顶住自己的头过,他只是想像那种感觉。
胡蝶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找到吉米跟小鱼。
小鱼站在摊子里,看着摊前的几个女孩子,偶尔在女孩子们提出问题时,才紧张又战战兢兢的回答她们。
至于吉米,一头金发的他戴了顶鸭舌帽,假装自己是顾客的站在女孩子身边。
“是呀,我一个妹妹刚升上国二,一个国三,她们都不好意思来买,我这个当大哥的只好勉为其难的出来帮她们选了,大哥嘛!”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拿她们没办法的模样。
“现在很少见到为妹妹买内衣的哥哥了。”吉米身边的女孩尊敬的说。
“这没什么,我了解她们的心情,第一次买内衣当然会不好意思,加上我妈又远在美国,只好我帮她们买了,她们还特别指定要这种内衣,说她们同学都有买,穿起来很好看,上体育课时跑起步来也很方便。”
“真的吗?”女孩似乎有点动心了,手上拿了一件,又伸手去拿另一件。
“这样好了,因为我是男人,眼光总比不上女孩子,不如你挑你喜欢的,我再跟你买一模一样的,一个妹妹三套的话,那就要六套了。”
胡蝶走进摊子后,站在小鱼身边。
小鱼见是她,高兴极了,而吉米则给她使了个眼色。
最后那女孩为吉米挑了六套,自己也买了三套,其他女孩也各挑了一、两套带回家,业绩颇丰硕。
吉米将手里的六套交给小鱼,小鱼温顺的接下,又将它们给排回摊子上。
“张锦弘,你真丢脸!”胡蝶边整理弄乱的内衣,边骂道。
吉米一脸委屈与不满。“你现在也知道叫我这个堂堂六尺的男子汉来卖内衣有多丢脸了?”算她有良心。“幸好我脑筋动得快,假装是顾客跟客人哈啦,凭这张嘴还多卖了好几套呢!”说到最后,不禁有点自呜得意。
“我说你丢脸是因为你无情的把小鱼一个人丢在这里!”胡蝶白他一眼。“小鱼当你的助理还真是倒楣,不但得帮你打点杂务还要帮你的历任女友提购物袋,现在还得在晚上出来帮你卖内衣,你丢不丢脸呀?堂堂六尺男子汉,我看是矮矮五寸老乌龟!”
小鱼紧张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拉拉胡蝶的衣角。
“胡蝶姊,是我自己答应的啦……”她忍不住为吉米说话。
还好今晚她有小提琴课,所以才能顺利出来,若是没课,她还真不知道要想什么借口才能瞒过爸妈。
“话不能这么讲呀,胡蝶,说好今晚是芝蜜出来卖的,我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才代她出征的,我都能这么体谅她了,你怎么能不体谅我呀?况且今晚我跟小鱼的生意也很好呀,卖出好多套了耶!我们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都十点了。”他模着肚子,开始打量起附近的小吃摊。肚子饿怎么做得了事呢?
胡蝶没理他,转头看向小鱼。
“小鱼,你跟吉米去吃饭,这里交给我就好了。”胡蝶看着她说。
“胡蝶姊吃了吗?”小鱼贴心的问。
胡蝶对她笑笑。“我吃了,你快去吃吧,吃完就回家,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好。”说完,她转向吉米。“吉米,吃完记得送小鱼回家,顺便把加班费算给人家。”她严词交代。
“胡蝶姊,不用了啦。”小鱼连忙摇头。“是我自愿来帮忙的,那钱你自己留着,你比我还需要的。”她知道胡蝶妹妹的事,早希望能略尽棉薄之力,胡蝶总是很照顾她。
“我不缺那点钱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小鱼,走了啦!肚子要饿扁了。”吉米不耐烦的催促着,小鱼向胡蝶挥挥手,跟着他走了。
看着小鱼愉悦的跟在吉米身边,胡蝶不禁摇摇头。
吉米是个好人,可惜不适合小鱼,小鱼喜欢错人了。
回到家已经深夜十二点,胡蝶已经累到骨子里了。
看到叶芝蜜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有点不妙的感觉。
她打了个大呵欠,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房门走去,极力装出疲惫的样子,希冀能逃过叶芝蜜的视线,其实她是真的很累。
叶芝蜜受伤的右脚捆了一圈厚厚的纱布,-放在桌子上,她穿着睡衣,面无表情。
昨天她从医院独自回家,对胡蝶视而不见的从她面前一拐一拐走过,轰地一声关上房门。
胡蝶想,她大概也是这样对待平泽,想必在医院时就将她轰了出去。
“我请人帮忙打听存仙蕈哪里有得买,现在已经有点眉目了,那人有朋友住在蕾丝国,可以帮我们拿存仙蕈,钱的方面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你只要跟褚天廉解除契约,从此别再理会他们就行了。”她冷淡平静的说完。
胡蝶颓丧的停下脚步,无奈的转身面对她。
“芝蜜,算了啦!你不要为这件事伤脑筋了,我累了一天,先去睡了。”语末她又要拖着脚步朝房间走。
“你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叶芝蜜突然大叫。“他是个魔鬼!你继续跟他牵扯不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到时候咏蝉痊愈了又怎样?你看得到吗?你看不到的,因为你早就死了!被他给杀死了!”她激动的捶打着身边的沙发。
“闭嘴,叶芝蜜!你想太多了,他不是这种人,你不能因为自己被伤害过就把人家也想成那样。”胡蝶也生气的反击。
但,当她看见叶芝蜜瞬间惨白的脸色时,她马上就后悔了,她让她想起了她最不愿意提及与想起的过往。
“芝蜜……”她朝她走去,试图想挽救错误。
叶芝蜜沉下脸,陰沈冰冷的瞪着她。胡蝶吓得停下脚步,她从未见过芝蜜这样可怕的表情。
她从沙发上起身,像个幽灵一样,一步步、一拐拐的走向胡蝶。
“看来你已经把他看得比我们还重要了。”她冷冰冰的说。
“我没──”她一步步逼近,胡蝶只能一步步后退。
“你有!你刚才的话已经明显表示了我们十几年的友情比不上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了!”
“芝蜜──”胡蝶努力想解释。
叶芝蜜突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与情绪。
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到她不由得微驼起背脊来让自己放松,她又一拐一拐的走回沙发上坐下,举手覆压在额头上。
“芝蜜?”胡蝶担忧的喊了声。
“胡蝶,你今晚可以去朋友家过夜吗?我不想看见你。”
“可是──”胡蝶犹豫着,芝蜜有点怪异,而且她刚才发了那么一顿脾气,要是她想不开……
“拜托你,我想静一静。”
“那……等一下好吗?我想跟吉米说一下话。”她走向吉米的房间,想交代吉米注意芝蜜。
“他今晚住在朋友家,不回来了。你快走吧。”
“芝蜜!”她想请她改变心意。
“我没事,你快走吧,快走!”叶芝蜜捂住眼睛。
当胡蝶关上家门时,她终于忍不住的啜泣了起来。
胡蝶边走边哭,直到发现自己站在褚天廉的独栋别墅前。
她在门外犹豫着,才要鼓起勇气按铃,别墅前廊的小灯却突然亮起,然后门开了,褚天廉那高俊爽飒的身影朝门外的她走来。
“怎么了?”他打开镂花铁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她拭掉脸上泪水,随他走进屋里。
她看见平泽站在窗户边,窗口正对着大门,难怪他会看到她。
“不是我,是平泽,是他告诉我你在门口的。”他解释,“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他温柔的让她坐进沙发里,并倒了杯牛女乃给她。“喝点牛女乃。”
“谢谢。”胡蝶吸吸鼻子。“我对芝蜜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她很伤心,说想一个人静静,要我找其他的地方过夜,可是,她情绪很不稳定,我担心她……”她罪恶又难过的紧绞着手。
“你放心吧,她不是会做傻事的人。”褚天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你不了解她才会这样说,芝蜜看起来虽然很坚强,其实她心里很脆弱,我们还在高中念书时,她就曾经吃安眠药自杀过一次了。”
窗口边的平泽,强健的身体忽然间僵直了起来。
“为什么?”褚天廉皱紧眉头问。
胡蝶摇摇头。“我不能说,这是芝蜜的伤口,我没有权利去谈论它,我只能说芝蜜并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昨天她会那么对你们,除了担心我以外,或多或少跟她的过去有关系,希望你们别介意,芝蜜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少爷,我可以去看看吗?”平泽忍不住向褚天廉请示。
褚天廉笑了笑。“当然可以!在胡蝶回家前,最好确定叶小姐的安全会比较好一点。”他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待在那里一整晚也没关系。
“可是这里──”平泽立刻又陷入冲动与责任的挣扎里。
“这里好得很,你就当放自己一天假,快去吧,否则叶小姐发生什么事就不好了。”褚天廉提醒他叶芝蜜现在的心情。
又迟疑了几秒后,平泽才离开。
“谢谢你。”胡蝶感谢的说,才安心的喝了口牛女乃,
“不谢,有事可以找我这句话是永远有效的。”他微笑的允诺。“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这里的房间跟大饭店一样的舒适,不过放心,我不会跟你收钱的。”他试着让她开心一些。
胡蝶微微一笑,喝完杯子里的牛女乃。
“放下心后,突然觉得很累了。”她站起身来。
“今天做了很多事?”褚天廉走在她前头,领着她往二楼走。
“是呀!去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当了一整天传统戏剧界天后,晚上又去卖内衣,想到明天还得到百货公司当天后!我觉得更累了。”她的双脚像有几千斤般的沉重,一步一步的爬上阶梯。
“传统戏剧界天后?什么意思?”褚天廉回过头来问道。
胡蝶大略将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又打了个哈欠。
“原来是这样。”褚天廉沉吟了一会儿,停在一扇房门前,将之打开。“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祝你一夜好眠。”
他一点也没夸张,这间房间就像大饭店一样的华丽舒适,连装潢摆饰都设计的相当有品味,可惜胡蝶太累了,鞋子一月兑就往床上倒去。
褚天廉面带微笑的倚在门框上。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胡蝶从喉咙里发出咕哝声,意识已呈半模糊状态。
看着她在床上蜷曲的像只小猫的模样,褚天廉轻呼了一口气,轻轻关上门。
他到人类的世界来,好像都是在照顾人,而他似乎也太过乐在其中了点。
屋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平泽立刻从门口处跳起,隔着铁窗望向屋里。
叶芝蜜喝光了一瓶红酒,空酒瓶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她坐在沙发里哭泣,哭得非常伤心。
不一会儿,她又试图开启另一瓶红酒,但因她有些醉了,开瓶器总是对不准瓶口的软木塞。
经历了几次挫折后,她愤怒的将开瓶器甩到墙上,又靠回沙发上哭了起来,然后慢慢的滑下沙发,蜷曲在沙发上,哭声呜咽不断。
平泽观察着碎玻璃与她有段距离,就算她跌下沙发也不至于刺到玻璃后,他才放松心情,重新坐回地上。
吉米在天刚亮时坐着计程车回到家。
当他看到在他家门口站岗的巨人时,整个人吓了一跳。
他狠瞪着这两眼布满血丝的高壮男人,眼角余光四下梭巡着武器。
“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我们家很穷,没什么好偷的!”要命!屋里该不会已经横尸处处了吧?
看见他,平泽深吸了口气。
“是男人就不该彻夜不归。”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后,转身就走。
吉米原本想追上去,但一想到自己的身材与对方有段差距,旋即又打消了念头,掏出钥匙,连忙开门。
一进屋,并没有想像中的尸体,屋里还是那么整洁,除了地上碎了一地的酒瓶外。
叶芝蜜和着睡衣蜷曲在沙发上,睡得深沉。
他讶异的看着桌上的红酒与酒杯,难道芝蜜喝了一晚的酒?
这倒稀奇了,他以为她滴酒不沾的,打从认识以来,她一直将那端装严肃的形象维持得很好,现在居然会醉到不省人事。
他摇醒她。“芝蜜,天亮了,你是不是不舒服?今天不用上班吗?”
叶芝蜜声吟的醒过来,痛苦的捂着额头。
“天呀……”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头像被打扁似的,痛得要命!
吉米笑了起来。“不会喝酒偏要喝,现在知道不好受了吧?你干么喝酒呀?跟胡蝶吵架了?我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今晚换你去卖内衣,我昨天已经去过了。”他朝房门走去。
“现在都已经快七点了,你要是再不起来,会来不及上班的。”他停在房门口,犹疑的看着她。“还是要我帮你请假?”
叶芝蜜吃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两手撑着沉重发胀的脑袋。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的回答。
吉米耸耸肩,才打开门,像想到什么事的又转过身来。
“对了,下次你要想喝酒,记得把门窗关好,才不会让人有机可乘。我早上回来时,就看到一个横眉竖目,身材活像摔角选手的男人坐在门口,看见我回来才离开。”
“现在别跟我说话。”叶芝蜜恼怒的低吼,她的头都要炸开来了,他还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而已。”好心没好报,吉米关上房门。
叶芝蜜发觉自己连动都动不了,只要一动头痛就加剧,那痛楚活像脑子里装了搅拌器,缓慢而规律的将她的脑浆搅和在一起。
她一向怕痛,于是又缓缓的、谨慎的躺回沙发里。
有一秒钟她想到她得到银行上班,但旋即又觉得算了。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如果他们因为她没请假而开除她,那就随他们吧,反正她也厌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