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几天,柳条儿的伤势终于大好,加上铁汉三日日帮她进补,她不仅没有因受伤而虚弱,反而双颊光润,红扑扑的像点了胭脂。
更有村人打趣,说她是铁汉三养的小媳妇。柳条儿又羞又喜。
铁汉三偶尔也会偷瞄她,那娇小的身材,本以为就十七、八岁,谁知随着时日流逝,她像初春的花,挣扎着展现风韵。这是双十年华的姑娘,褪去青涩后特有的娇媚。
他后来问了她,才知她已经二十二。
清晨,铁汉三做好早点,便去喊两个姑娘起床。这做饭的事,丫丫和柳条儿都不会。铁汉三极宠丫丫,什么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干,她自然不懂,柳条儿从小在大街上模爬打混,也没机会学,只会吃现成。
铁汉三让两个姑娘坐好,各给她们舀了一碗小米粥,又拿了两粒盐腌鹅蛋,以刀剖开,一半给丫丫,一半给柳条儿,自己也拿一半。
丫丫欢呼,开始掏蛋黄吃,黄澄澄、松软可口的咸蛋黄最是配粥了。
柳条儿默默地把自己那一半的蛋黄也掏给丫丫。因为她若不掏,就是铁汉三掏了,过去每次吃咸鹅蛋,总是她和丫丫吃蛋黄,铁汉三吃蛋白,他说自己喜欢蛋白,但有一回,丫丫闹肚疼,不想吃早饭,他得把整个鹅蛋都吃完。她注意到他吃蛋黄的时候,浓黑的剑眉扬了一下,那是他开心时特有的表情。
看到柳条儿递过来的蛋黄时,丫丫笑眯了眼。“谢谢姊姊。”
铁汉三纳闷地看着柳条儿,记得她也爱吃蛋黄,今天怎么转性了?
“我今天想吃蛋白。”她害羞地低下头,心里想着,他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铁汉三是当家的,她是小媳妇,丫丫便是他们最钟爱的心肝宝贝。
她脑海里一堆绮思,心便越跳越快。
铁汉三眼里闪过一抹温柔,他拿起筷子,把自己那一半的蛋黄也扣出来,送到丫丫碗里。
“谢谢阿爹。”丫丫拍手大笑。
铁汉三又拿起最后半颗鹅蛋,扣出蛋黄,分成两半,一半放自己碗里,一半给了柳条儿。
“阿爹也疼姊姊?”丫丫第一次见铁汉三为她以外的人忙碌,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是闷。村人告诉她,她就要有新娘亲了,柳条儿是个好姊姊,但要不要接受她做娘亲,她还不清楚。
铁汉三笑着点她的鼻子。“丫丫吃一个半蛋黄,阿爹和姊姊分另外半个,这样算起来,谁吃得最多?谁最受宠?”
丫丫扳着指头数了会儿,笑逐颜开。“以前我都吃一个蛋黄,姊姊来后,我能吃一个半,所以我吃最多,阿爹和姊姊都疼我。”
这算术真是乱七八糟,但也有些道理。比起只有铁汉三一个人的宠,再加上柳条儿的呵疼,丫丫确实过得更愉快了。
“阿爹和姊姊要一直这么疼我喔!”丫丫撒娇。
“当然,我们会永远疼丫丫的。”铁汉三语含笑意。
柳条儿呆住了。他说“我们”,意思该不会就像她想的那样,他也喜欢她吧?
“别光顾着说话,吃啊!”他给大家添菜舀粥。
她傻傻看着他,希望他把刚才的话题接续下去,他却不再开口了。
她忍不住觉得他奸诈,总是把她的心吊起来,就不管她了。
讨厌……她心里埋怨,但还是喜欢他。
铁汉三开始吃蛋黄,他的眉果然扬了一下。
她开心偷笑,他吃得很愉快呢!她决定,下次再吃腌鹅蛋时,还要把蛋黄扣给丫丫,然后她与他再分食最后一半。
她害羞地低头,就着蛋黄喝下一碗粥。
三人吃饱后,柳条儿主动收拾餐桌,又说要洗碗。
丫丫说:“姊姊,你不陪我玩女圭女圭吗?”丫丫喜欢扮家家酒,她有十几个女圭女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是铁汉三缝给她的。
柳条儿第一次见他拿针线的时候,下巴差点掉了。那么大的块头,那么粗的手指,怎么摆弄得起如此细巧的针线?
后来她发现他的动作其实不灵敏,容易缝歪、也常常扎指头,但他总是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重缝。那一晚,她又掉了好些泪。
如果也有一个人能这样疼她,该有多好?她越来越想融入这个家。
“我洗完碗再陪你玩,好不好?”她想尽办法揽活儿干,证明自己有用处,不是在这里白吃白喝。
“都别玩了。”铁汉三插口道:“村长说今天要去草塘捕鱼,你们不想去吗?”村里其它男人外出做事,是不会带家里的女人、孩子同行的。但铁汉三是个例外,他有本事,可以顾全得了丫丫,而且他和丫丫的身分敏感,也不好分开,所以他们不管去哪里,都是一起的。现在又多了个柳条儿,这大姑娘好奇心也重,见什么都有趣,他又怜惜她,自然乐意哄她开心。
“我要去!”丫丫举手欢呼。“阿爹,我可不可以把大头女圭女圭也带去?”那是铁汉三给她做的女圭女圭中她最喜欢的,只要出门,一定要带。
铁汉三点头。
柳条儿很纳闷。“大冬天的,湖水都结冰了,去哪里捕鱼?”
“我知道!”丫丫抢先解释。“把湖面砸开一个洞,拉网下去,就可以捕鱼了。”
“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柳条儿听得眼睛也亮了。“我也要去……可是……方便吗?”
“你们把衣服换一下,自然方便。”铁汉三笑着点头。
丫丫立刻拉着柳条儿进里屋换衣服。外头冰天雪地的,要出门,可得穿得暖和些。
不多时,两个姑娘包成了两颗球走出来,丫丫还是头一回见到时那身皮裘,柳条儿后来才知道那是羊皮,全选羊月复部柔软之处缝成,既轻又暖,珍贵异常。柳条儿穿的是丫丫的旧衣,幸亏她长得瘦小,尺寸稍改一下,勉强凑合,否则真不知去哪里找衣服给她穿?
铁汉三则穿了一件大披褂,上面缝了十来个口袋,塞满各式调味料,背后一个箩筐,装着锅碗瓢盆,右手持一根铁钻子。
柳条儿正在夸丫丫漂亮,丫丫很得意,铁汉三却看得出来,柳条儿很羡慕丫丫。也是,双十年华的大姑娘,谁不爱打扮?
他心下忖度,快过年了,要不要多准备一套新装给她贺节?
柳条儿走近铁汉三,迎面一股浓浓的香料味,她忍不住打喷嚏。这是出门野游还是捕鱼啊?
丫丫给她解释,原来这一趟来回要一个多时辰,再加上捕鱼的时间,有大半日得耗在外头,再赶回家吃饭麻烦,所以便当场捕鱼煮了吃。
去年父女俩头一次参加,就空着一双手去,结果中午吃干烧鱼,吃得丫丫直皱眉。鱼儿再鲜美,就着柴火直接烤熟吃,连点盐粒都不放,滋味还是怪。
后来铁汉三学聪明了,缝了件大披褂,进山捕鱼带全调味料,中午休息时,片鱼身、煮鱼汤、酱烧鱼,美味得连村长都对他竖大拇指。
柳条儿听丫丫说,又开始吞口水。
铁汉三见了,好笑又心疼。“捕了大鱼,给你煮汤喝。”
“不必、不必。”柳条儿频摇手。“我吃小鱼就好,大鱼运下山卖,这时节鲜鱼难寻,酒楼要花大钱收购,给我吃掉太浪费了。”
“只要你想吃、吃得下,就不算浪费。”他劝她。“人生不过百年,别钻钱眼里了,否则你会少很多乐趣。”
他说的话,她不敢不听,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钻钱眼的人,才有机会过百年;挥霍无度的人,可能连一年都熬不过。
像她做乞丐的时候,遇到大户人家开流水席,有些乞丐扑上去,就胡吃海塞,因为平常都处在半饥饿中,突然吃太多,不是撑死、就是闹肚子,每年都有几个这样悲惨的例子。
柳条儿就聪明了,得现吃的羹汤多喝几碗,饼子、鸡肉那种能放的东西就偷藏起来,可以吃好些天呢!
乞丐求生,这是门高深的学问。铁汉三太忠厚了,恐怕没慧根学,不过没关系,她会暗中帮助他的。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她是个能理家的好女人。
“嘻嘻!”想得乐了,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十来个村人、加上铁汉三、柳条儿、丫丫,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草塘。
柳条儿发现那不是一个湖,是好几个水塘连成一大片水泽。
连续半个月的大雪,把水面冻结成冰,人走在上面蹦跳都没问题。
柳条儿暗想,冰层这么厚,得费多大劲才能凿开?她目光落到铁汉三身上。他要养一个家,辛苦了。
这时,村民已经卸好箩筐、分成三组,有的拿钻子,有的拿网——也不是网,就是个竹条编的大鱼篓,里头放了饵食,吸引鱼儿过去。
铁汉三给她解释,等冰洞凿开后,会在鱼篓里放石头,把鱼篓沉进水里,过段时间,再拉起来,就能捕到鱼了。
柳冰儿很疑惑。“这鱼篓的孔子怎么编得这样大?鱼会顺着孔洞跑光的。”
“只有小鱼才会跑掉,大鱼是躲不了的。”铁汉三环顾这片白雪冰封的山林,到了春天,百花盛开,万紫千红,就是这座长青山让他新生,所以他对这里也特别有感情。“咱们大山的规矩,打大不打小、打公不打母,凡事留个余地,才不致竭泽而渔。”
她笑望着他,眼里又露出崇拜。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就觉得好有学问。
这时,村长开口召唤:“大家都准备好了,开始破冰捕鱼!”
铁汉三连忙辞了柳条儿和丫丫,寻了位置站好。村长已经在要破冰的地方划了范围,每个人都要定点开凿,不能靠太近,否则整个冰层都会塌陷。
铁汉三单独顾一个水塘,另外六名村人则分成两队,去凿其它两座塘子。
柳条儿听村长喊“动手”,只见没人帮忙铁汉三,连忙跑到他身旁。她怕他一个人不够力。
谁知铁汉三把她往旁推了推。“你站远点,小心别受伤了。”说着,他举起钻子,用力砸向冰面。
柳条儿看他一个人凿冰,使劲儿使得额头都浮青筋了,心里有些紧张。
她问丫丫:“怎么没人来帮铁大哥,就他一个人,得凿多久?”
“阿爹力气最大了,一下子就好。”丫丫仰起头,很神气的样子。
“一下子是多久?”柳条儿又等了一会儿,冰面只破一个小洞。
她忍不住看向另外两座水塘,那些村民也正砰砰砰地挥舞着钻子,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们多用力,隐隐还能看到他们脸上浮现红晕。
这冬天捕鱼也太费劲了。她心里一丝明悟,不管在哪里,讨生活都是很辛苦的。做乞丐如此,山民亦同。
如果天上能掉下大笔黄金,让铁汉三一夕发财,不用劳累做活,该有多好?她胡思乱想着。
又等了片刻,她觉得铁汉三一个人凿冰太辛苦了,便想去跟村长说再多派两人给他,突然——“破了、破了!”丫丫拍手欢呼。
果然,铁汉三负责的那座水塘破开一个洞,随着清水涌出,几条鱼喷出来,在冰面上打了个滚,就冻硬了。
村长忙招呼其它村人捡鱼,并准备下网。
柳条儿走向铁汉三,想抬手帮他拭汗,才发现他额上光溜溜,一滴汗也没出,就像丫丫说的,他体力很好。
她望着他的眼神蕴了光,混着爱慕与敬仰。
铁汉三不是个虚荣的人,不爱阿谀奉承,但有人这么欣赏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阿爹好棒!”丫丫叫着。这也是柳条儿的心声,但她不好意思喊出来。
铁汉三拍拍丫丫的头,又看了柳条儿一眼,黑瞳深黝黝的,别具一番情意。
“等我把另外两座水塘凿开,找找有没有野兔子,给你们打两只吃。”他还是觉得柳条儿太瘦,想把她养胖点。
“好啊!”
“不用了。”
丫丫和柳条儿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不喜欢吃兔子?”铁汉三问道。
“不是。”看着丫丫疑惑的眼,柳条儿更害羞了。“我不想你太辛苦,我等着吃鱼就好。”
铁汉三笑了,眉眼弯弯,打从心底欢乐起来。他宠丫丫,那是他发自本心去爱一个人,现在有一个人想方设法要疼他,却是别有一番绝妙滋味。
爱人与被爱,跟大家生活在一起,和乐融融,本就是他一生最想追求的目标,他为此不惜叛离联盟,如今看来,他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我不辛苦,你们等着吃兔子吧!”他边说,一边拎起钻子,去帮其它人凿冰。
柳条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感叹,一个家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就是这么稳当。她越来越喜欢待在铁家了。
“姊姊,我们去那边堆雪人玩好不好?”丫丫摇着她的手。
“好啊!”柳条儿也学着铁汉三,宠丫丫入骨,只要是她的要求,无不依从。其实像丫丫这样的小女娃,在哪里都是人见人爱的。
她们手牵手,蹦蹦跳跳地寻了个逆风处,蹲下来堆雪玩。
不多时,她们雪人都还没堆完,铁汉三已经凿好冰来找她们。“我去打兔子,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我要去!”丫丫最是贪玩,马上扔了雪团跳起来。
柳条儿帮丫丫拍去身上的残雪,双眼闪闪地望着他,有得玩,她自然也要跟。
铁汉三跟村长打过招呼后,便领着一大一小钻到林子里去。
这时间,野兔都在窝里猫着,不容易打到。
但铁汉三耳聪目明,山林里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寻着雪地上一点残迹,便找到了一个倾倒的枯树洞。
别人打猎要用弓箭或设陷阱,他内力强横,随处可见的残枝、败叶……近一点的,甚至一记指风就可以搞定,但这样未免张扬,他还是弯腰从地上模了几个石子儿。
“啊!”突然,柳条儿尖叫。她见树梢间有一抹白影划过,莫不是见鬼了?
“姊姊,你看到兔子了?”丫丫着急扯着铁汉三的手。“阿爹,快打快打!”
柳条儿指着刚才白影闪动的树梢,声音微抖。“兔子会上树吗?”
丫丫想了一会儿,转头问铁汉三:“阿爹,兔子上不上树?”
铁汉三噗哧一声笑出来,这两个姑娘太逗了。
“那不是兔子,是狐狸。”柳条儿和丫丫是普通人,只看到树梢间白影闪动,他却有一双鹰目,早看出那白影后拖着蓬松的大尾巴,分明是只罕见的白孤。
“狐狸?白色的?”柳条儿脑海里闪过元宝亮晃晃的颜色。“打下来,铁大哥,把它打下来,值好多钱的!”
“那是只母兽,不能打的。”虽然白狐已经跑远了,但铁汉三看到狐狸窜下树后,一只小狐狸跟上了它。
“为什么?”柳条儿忍受不了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溜过,却不能拿。
“山里规矩是打大不打小、打公不打母。”
“就这么闪一下,你就知道那狐狸带着小狐狸,还是只母的?”柳条儿不敢相信。
铁汉三笑着安慰她。“现在都没影了,你就放弃吧!”
丫丫虽然觉得没捉到狐狸可惜,但她没吃过狐狸肉,跟她说白狐裘价值千金,她也不懂,她还是比较想捉兔子,炖兔肉、熏兔肉,每一样都很好吃。
丫丫拉着铁汉三的手。“阿爹,我们不捉狐狸,捉兔子。”
“兔子的皮不值钱。”想到丢失的银两,柳条儿眼泪哗哗。
“兔子肉好吃。”丫丫坚持。
柳条儿也不再坚持,只因她喜欢丫丫,不愿她不开心。
但她心里决定,非想办法捉到白狐不可,那样稀罕的狐狸,一定值很多钱,她要给丫丫买礼物,女孩子年纪渐长,总想要些胭脂水粉和姑娘家用的东西,她自己从没机会用,只能看其它姑娘尽露风华,现在有条件了,她就要满足丫丫。
她还要帮铁汉三改善生活。有了钱,他再不必那么辛苦凿冰,如果赚的钱更多一点,她就帮他起座小院落,大家可以住得更开心。
她低着头,琢磨着捉狐狸的方法。
铁汉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放弃了,便领着两人再去寻其它兔子洞。
铁汉三捉了五只兔子,又捡了些枯松枝,准备回去熏兔子吃。
草塘边,村民们已经有了近百斤的收获。
村长说,再捕个三、五十斤,今天的目标就达到了。这一回,可以让村子过一个丰收的好年。待年后,还捕一回,然后春天就禁捕,等到鱼儿的产卵期结束再恢复。
铁汉三跟村长聊了几句,便去升生火,再选鱼货。他一眼就挑中一条大鲤鱼,鱼头便有初生婴儿那么大,连鱼身加起来最少十五斤。
村长说,这是今天捕到最大的一条鱼。
“就拿它来煮汤吧!算我的分额。”大家出来捕鱼,收获均分,这是早说好的。铁汉三拿了这条大鲤鱼,其它的鱼大概就分不着了。但他记着行前答应了柳条儿,捕条大鱼给她炖汤,加上鲤鱼又补身,所以这条大鲤鱼,他一定不能错过。
村长答应得很爽快,他知道铁汉三豪爽,他在这里要大鱼,肯定是煮了大家吃。村里每个人都喜欢他的手艺,但人家大方,村人也不能太小气,一会儿得跟其它人说说,每户都匀些鱼给铁汉三,这样大家都不吃亏。
铁汉三拿了大鲤鱼,又选了些鲫鱼、白漂子等,这是准备给村人们做午餐用的。
然后,他拿了大鲤鱼给柳条儿和丫丫看。“待会儿熬了汤,你们多喝两碗,这玩意儿最是滋补。”
柳条儿看着鱼,眼睛闪亮,口水狂吞。“铁大哥,大鱼难得,就这么炖了,是不是太可惜一点?”
“不炖,你想吃红烧的?”他知道她又见钱眼开了,忍不住逗逗她。
“不是!”她跺脚。“我是说,咱们把它卖给城里的酒楼,这样好的鱼,最少可以卖个十几、二十贯。”
“卖了,你就没得吃了,你想——”
他还没说完,丫丫先跳脚。
“我要吃鱼!”
“可它真的能卖很多钱,”柳条儿劝丫丫。“咱们吃小鱼,大鱼卖钱,再给你买衣服、头油、桂花糕,好不好?”
“姊姊,这么大的鱼,炖起来比桂花糕好吃一百倍。”丫丫是尝过美味的人,深知机会难得。
柳条儿从来不会跟丫丫吵超过三句话,她舍不得,小丫头太招人疼了。她只好闭上嘴,看着铁汉三给大鱼去鳞,肚儿拿雪搓几下,直接切三段扔进汤锅里。她又心碎了。
这样的料理,实在是糟蹋好东西啊……她心里咕哝,生炖鱼汤有什么好吃的?送去酒楼,大厨可以变出十三种花样来烹调,保证每一种都让人吃得想把舌头吞下肚。
柳条儿看着那一锅鱼,就像看着银子长翅膀飞走一样心酸。
铁汉三好笑地拍拍她的肩。“等你喝了汤后,就会大呼值得,不再心痛。”
她模模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铁大哥,我绝对相信你的手艺,不过……”
“你更喜欢钱。”
“不是的!”她急忙解释,不想被他看成势利眼。“我绝对不是个死要钱的人,我只是想多赚些钱,改善生活。”
“我明白,但有钱的日子也不一定快乐。”他做杀手时,赚得才多,但那时的日子宛如地狱,不如现在,每日劳动充实。“何况在村里,基本用不上钱,大家要什么都拿东西换。”
“对啊!阿爹捕鱼、打兔子最厉害了,每次都能换很多东西。”丫丫跟着补充。
“总有只能拿钱买的东西。”她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脸色微暗。
“什么?”丫丫好奇。
“比如,生病了要看大夫。”她做乞丐,其实看重食物比金银多,但有一回,高烧病了几天,却发现自己存再多的面饼,也不能进医馆请大夫救命。那时,她才知道银子跟食物一样重要。
丫丫想不通,这中间的帐要怎么算?倒是铁汉三笑了。
“放心吧!我们家还是有钱的。”他的财产多到可以买下半座燕城了。
柳条儿只当他在安慰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铁汉三把鱼放入锅里炖着,便去弄兔子,丫丫帮着点松枝,柳条儿则用力扇风,让烟冒得浓密些。松枝燃烧时有股香味,拿来熏烤肉类,最是可口。
接着,他又酱了一锅白漂子、烤了几十尾鲫鱼。
约莫一个时辰后,村民们终于捕够鱼,收拾好家伙,围过来吃东西。
铁汉三取了一只半的兔子,其它的送给村民们吃。他和柳条儿、丫丫其实只要半只就够了,另外一只是替六婶子留的。
自从知道六婶子丧夫独居后,铁汉三做什么都会替她留一份。在他看来,自己是在回报初到长青山时,六婶子对他的亲切,但村民们都说他们有缘,和谐好比亲母子。
铁汉三没有爹娘,难得有人关怀他、偶尔叨念几句,他也乐得享受天轮,与六婶子越发亲密起来。
分好兔子,又端上烤鱼、酱烧鱼,再把煮鱼汤的大锅放中间,锅盖一打开,一股特属于山林的清香冒出来,说不出的鲜美。
柳条儿探头看看汤锅,浓稠的汤汁呈现女乃白色泽,完全不像一般的清炖鱼汤。
铁汉三招呼大家享用,村人们便从箩筐中掏出自备的碗筷,就着热汤大吃起来。忙碌了大半天,大伙早饿坏了。
铁汉三替柳条儿和丫丫各舀了一碗汤,丫丫顾不得烫,马上喝起来。
柳条儿看汤上厚厚一层油脂,有些却步。这样的汤,不腻吗?她越发后悔没劝动铁汉三把大鱼拎去城里卖钱。
“喝喝看,你会喜欢的。”铁汉三自己也捧了个碗喝着。
柳条儿试探地啜饮一口,浓稠的汤汁从嘴里一路滑进肚月复,然后涌出一阵无法形容的甘甜鲜美。
她咂咂嘴,情不自禁喊了声:“好喝!”然后唏哩呼噜喝光一碗,差点连舌头都一起吞下肚。果然就像铁汉三说的一样,她喝了汤,便不会觉得心痛了。
“再一碗?”他问。
她欢快地颔首。
“下次再捕条更大的鱼给你炖汤?”
她的头点得更快,没空回话,忙着喝汤。
“那以后咱们捕到的鱼都不卖,全留下来给你吃?”
她又点头,但点到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铁汉三和丫丫已经互相抱着,笑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