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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看着他。
“翡丽柏已征得她母亲同意来京度假。”
雅量一怔,呵是,差些忘记他是两个女儿的父亲,无论他结多少次婚,女儿还是女儿。
“请你叫佣人准备客房,食物与节目由她自己安排。”
雅量点点头,真没想到,终身致力逃避,结果还是做了人家的晚娘。
想到俗云“她端出了晚娘的脸”一说,雅量不禁笑了。
大丹出门上班。
他并没有征询她的意见,他只是知会她:女儿会来度假,住多久?他并没有讲。
佣人得知华顿先生早已有女儿,大吃一惊:“她几岁?”
雅量想一想,“约十一岁左右。”
“是,我会叫厨子做汉堡薯条。”
稍后雅量回到学校。
她说:“今日的诗篇,与莎翁的《王子复仇记》有关。
同学们大声声吟:“不,不。”
“该剧中,悲惨的奥菲利亚在发疯之后临终前不住吟唱十分露骨不雅的民间诗歌,试举两个例,描述她的心态,并且说一说,王子是否真正爱她。”
有人说:“不如叫我们‘演译宇宙,举两个例如’。”
杨教授一本正经想了想,“好主意,不过,可惜我不教天文物理。”
下课后她在大学泳池游了两个塘,心情渐渐平复,她同自己说:尽力而为吧。
那天晚上,大丹对她说:“今夜有月色,我俩出去散步。”
他叫司机驾车尾随。
那月亮如银盘一般,大得像要随时堕下,几乎可以看到嫦娥正在哭泣那碧海青天。
雅量轻轻吟:“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
他吻他的脸,“什么话都叫中国人给说尽了。”
他看有刨冰小贩,“给你买一个莲子冰。”
正在享用,忽然之间,雅量觉得背脊一痛,她吃惊闪避,立即臂了又吃了一记。
她觉悟到有人向她扔小石子,连忙躲到丈夫身后。
巷子对面有人骂过来,“贱女人嫖外国人,不知羞耻,中国男人死光了?”
雅量啼笑皆非,原来是喝干醋。
司机连忙下车,“太太,打痛没有,快上车,我们报警。”
雅量说:“小事,我们回家。”
司机忍不住与那两个恶少论理:“你们扮义和拳?人家是正式结婚的夫妻,你说什么脏话?你才有辱国体。”
雅量叫住他:“阿忠,我们走吧。”
司机悻悻然:“抓到派出所听他还多嘴不?”
车子驶开。
雅量大惑不解,“我总是捱打的那个。”
她丈夫不出声,轻轻抚模她肩膀。
第二天下课,佣人王嫂对她说:“小姐到了。”
雅量一眼看到尼可莱耶在玄关与一个女孩说话,翡丽柏看上去与十五六岁少女无异,一头长且卷的金发闪闪生光,转过头来,她有一张鲍蒂昔利所绘维纳斯般脸容,全面全臂都是淡淡雀斑,灰蓝色大眼得自她父亲。
少年西人泰半漂亮叫人心折,雅量也始终不明白为何大丹要选中她。
那少女眼色冷冷,十分无礼,雅量怎会与她计较,她轻轻说:“欢迎,要什么尽管出声。”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杨雅量,然后回客房梳洗。
傍晚一起用餐,尼可莱同女儿说:“我们有汉堡与云吞汤,你吃什么?”
没想到她很会挑食:“云吞。”
雅量一言不发,微笑陪吃。
翡丽柏说:“我要去香山公园、颐和园、大钟寺与卢沟桥,当然,还有故宫。”
她父亲说:“没问题,都可以安排。”
“歌诗玛说:要一把桃红色羽毛扇子,还要一件绣花长衫。”
“都可以办到。”
雅量刚有点放心,原来要求不算高。
忽然,翡丽柏这样说:“我妈讲,华女床上功夫十分妖媚,所以把我爸自家中抢出。”
雅量虽无呛住,面孔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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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莱用丹麦语对女儿说:“翡丽柏,到书房来,我与你说话。”
父女走进书房。
雅量定下神来,回房休息,经过书房,原以为会听见父亲教训女儿,但是雅量听到却是笑声。雅量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寂寥,正想尽力挽救婚姻,又节外生枝。
她转头出门。
王嫂追上:“太太,小孩说话,不必理会。”
雅量拍拍她肩膀。
“太太去什么地方?”
“我去大学。”
“我叫阿忠送你,先生问起,我也好有答复。”
雅量点点头。
她让阿忠送她到大学体育馆。
司机说:“太太,我在这里等你。”
“我约半小时就好。”
雅量用职员证在入口处刷一下,电闸开启,她走进,看到滟滟水光,心头一宽,然后想起忘记带泳衣。
她看看四周,静无一人,灯光已半灭,预备关门,她赌气地月兑掉衬衫长裤,放在一旁,穿着内衣,潜入水中。
她以为她一个人,其实不。
有名义工救生员还未下班,在一角跳板收拾绳索等物,看到她静静月兑衣,那年轻人发呆,想上前干涉,已经太迟,他也不敢同果女争执,一时手足无措,他凝视她在水里似一条飞鱼似畅泳,每个式样都做得极佳,他尤其欣赏她的背泳,她脸上露出欢欣之状,并且笑出声来。
他盘坐一角不出声。
终于,她自泳池另一头上岸,肉色极薄内衣贴身上,她窈窕的身段好看吗,并不像杂志里的中间大页,但她是一个真人,未经摄影师电脑处理,分外真实诱惑。
这时年轻人想动也动不了、
只见她不徐不疾穿上衬衫长裤,自大门离去。
雅量在泳池门口树陰下看到一档小贩,她问:“卖仁什么?”
“豆腐脑,你要甜还是咸?”
“甜。”
她把碗里美味小食吃光光,把碗恬得干干净净。
小贩等她付钱,她才发觉身边没钱,抬头,又不见司机。
雅量尴尬之极,忽然有人在树陰下说:“付过了。”
她张望,那人上身被树叶遮住。
司机来了,她连忙上车,吩咐阿忠还钱。
阿忠去一下回来,“太太,他说才五块钱,不用客气,没收入,我向他道谢。”
“我们回去吧。”
接着几天,翡丽柏做主角,司机阿嬷都为她服务。
乐得清闲,每日饭后休息一会去游夜泳,当然,她记得带泳衣,那是一件头式样最古旧的黑色赛衣。
她一直不知有人在一旁偷窥。
翡丽柏专等父亲在旁时才侮辱雅量,这个晚上,她这样说:“我妈妈讲:男人都是狗,你怎样看?”
雅量假装听不到。
“妈妈又说,男人愚不可及。”
尼可莱耶抬高声音,“够了,翡丽柏,我会用肥皂洗你的嘴。”
雅量从没见过那样可恶的少女,她不由得内疚,由此可知父母离异对她造成何等样创伤。
她轻轻问:“水果抑或冰淇淋?”
这时,连丹麦人都佩服雅量的涵养工夫。
晚上,雅量伏案工作,他进来抱起她,“还在忙?”
“我要改作业,学期快结束。”
“学生水准如何?”
“整体不坏,但是评论过后,有几个学生总忍不住表露爱国主义,譬如说李白杜甫更为优秀等等,十分有趣。”
“你打算续约?”
“还没想到这点。”
“翡丽柏会多住一星期。”
雅量点点头。
“她没有使你太难堪吧。”
雅量微笑,“青年人都是如此。”
他悄悄探手进她衬衣,一边轻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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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那少女碰一声推门进来看到,“Eww,”她厌恶地说:“你们两人真是狂,无时无刻不在做那事!”
连她父亲都忍不住大声说:“所以我们关着书房门,你不知应该敲门?”
她哼一声,“歌诗玛找你。”转身离去。
尼可莱只得出去听电话。
雅量想:不久,她们要毕业、谈恋爱、结婚、生子,事事与父亲有关,他名正言顺会拖着雅量参与那些盛会。
雅量要是喜欢这些感人场合,她早就结婚生子,可惜她并不稀罕。
杨雅量只在赚取生活开销之余与爱人温存。
这是尼可莱回转,“对不起,大女的微积分考试不及格,我得替她找补习老师。”
雅量也累了。
第二天她在课室,王妈打电话找她,“华顿小姐躲在房里痛哭,要我找你回家。”
雅量想一想,“你找华顿先生好了。”
“我也这样想,可是秘书说,华顿先生在商会开会。”
雅量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
“那我马上回来。”
“谢谢你太太。”佣人松口气。
这翡丽柏分明来叫雅量没好日子过。
到家,王妈已在等她。
雅量匆匆拍客房门,“翡,你找我?”
门轻轻打开,啊,这次不像恶作剧,只见少女已哭得头脸通肿。
“有人欺侮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我徒手将那人的头切下当球踢。”
翡丽柏在她耳畔说几句。
雅量立刻放下心,她有点意外,“傻女,这有什么好怕,你首次月事,我替你准备。”
她叫佣人做一杯热可可。
雅量取出卫生用品,不嫌其详解释生理问题,“学校没教这个?”
“都有,但是仍然惊吓。”
一切就绪,她叫少女休息,“我就在书房。”
少女忽然感动,她百般刁难继母,她却不以为忤,在要紧关头,她不顾前嫌,出手相助。
她拥抱雅量,雅量举起双手,没有反应。
她不生气,因为她是成年人,她从学校赶回,也因为她是成年人,她尽量做一个大人应做的事,不要求任何报酬。
“脏衣服--”少女嚅嚅。
雅量低声说:“我会替你处理。”
佣人与司机私语:“太太真好涵养。”
司机颔首,“从不叫我们做这做那。”
“是我俩留意她喜欢什么,才照着做。”
傍晚尼可莱耶回来,一脸倦容,取瓶啤酒喝,一只手解领带,公事包、衬衫……全扔在地上,雅量替他拾起。
她替他柔柔脖子,他握住她的手深吻。
女儿叫他,他过去。
稍后回来,他对雅量微笑说:“你俩总算互相谅解。”
雅量惊讶,至此她才知道丹麦人并不了解她。
杨雅量寒窗十载,读得博士衔头,又十年苦工升为教授,她并不在乎谁了解或不了解她为人。大丹小觑了她。
她不出声,雅量从小养成这脾气,越有话说,越是沉默。
尼可莱耶说:“我猜翡丽柏也玩够,下星期我到苏黎世开会,顺道把她带回家。”
“去多久?”
“约一星期。”
雅量牵牵嘴角。
“你怕我不规矩?可要与我同行?”
“学校正考试。”
“天气不好炎热,坐着都会出汗。”
这些,都是结婚十年以上夫妻之间的对白。
“我叫阿嬷多做几个凉拌菜。”
雅量说不出的惆怅。
他们两父女一起回欧洲,雅量松口气。
她在自己那间小小工作室逗留的时间比较长。
有时午睡过头,天黑才返回家吃饭。
算一算,结婚刚好八个月。
感觉像过了九年。
雅量骑着自行车游京都,大街小巷全去遍,满头汗,与当地居民在街市买荷花回家插,又在新鲜莲蓬上挖莲子吃。
她觉得空前自由,每天穿白衬衫卡其裤,与学生一起喝咖啡聊天,有一间酒吧叫“保持联络”,她最喜欢,又到乙祠大戏楼听戏,京都那样大,无法游遍,但雅量已心满意足,在宋庆龄故居前,她感慨万千。
学生不舍得她,“杨树教授我们不会记你。”
雅量只是微笑。
她选择教书,就是这个原因。
女生大胆地说:“我要是一日转方向,愿做杨教授的情人。”
雅量只是笑,一个夏季下来,她晒成金棕色。
一日早课,她告诉学生:“记住,无论读什么书,都有得益,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文字欠佳,更加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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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厅门忽然推开,一个男子走到最前排,大模斯样劈开腿坐下。
学生们大点蚤动,因为那人长发长须,衣服肮脏,身上有怪味,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同学纷纷坐远。
杨雅量却认得他那双炽热晶莹的大眼睛。
雅量呆半晌,把要说的话说完,这时下课铃也响起,同学们逐一离去。
她一声不响走近那人,并不打算与他招呼。
她刚想与他擦身而过,他却拉住她衣襟。
“姐。”他叫她。
这一声把雅量半辈子的酸甜苦辣全部唤醒,她鼻子发酸,泪盈于睫。
她站住不动。
过一刻她说:“毛孩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都行。”
“我叫你走时,你一定要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我全听你的。”
这时下一堂课的学生陆续进来找座位,一看一难言之隐流浪汉,投以讶异目光。
方正站起,拉住雅量的手,挽起背囊,“姐,我们走吧。”
他俩在学生阵中穿梭,走出演讲厅。
在日光下雅量打量这身形高大的男孩,她不算矮,但很少穿高根鞋,站他身边,只到他耳畔。
只见他一头一脸毛似野人,双手全是瘀痕,雅量不禁心痛,“你到什么地方弄成这样?”
他微笑,“我在兴安岭过了一个月伐木工人生活。”
雅量瞪着他,“伐木已全盘机械化。”
“但我搭顺风车南下,无处梳洗,睡在火车站。”
“体验生活?”
他搂住他的腰,笑嘻嘻,“姐最知道我。”
雅量用手轻轻拨开他前额头发,看到他额发线中心有个漂亮桃花尖,脸颊也有伤痕。
“你想要什么?”
他答:“你。”
“我已经结婚。”
她让他上车,往工作室驶去。
“我以为时间可以帮助遗忘,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每晚我都梦见与你在一起。”
雅量不出声。
他身上有股强烈体臭,不知多久没冲洗。
他说下去:“贤媛阿姨与小捷来看我,告诉我许多事。”
“什么事?”
“我与你之间的事。”
雅量改变话题,“你离家走那么远,老妈不担心?”
“她不理我了,她有自新叔相伴。”
雅量停好车,“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雅量打开公寓门,“我的歇脚处。”
他转过头,“有哪个快乐的妻子会需要这种地方?”
雅量轻轻说:“请进,你需要清理一下。”
他关上门,把雅量逼至墙角,“雅量,我--”
“我有啤酒,你肚子可饿?”
他自背囊取出手提电脑,交给雅量。
“这是什么?”
“小捷替我找出的旧录影片段。”
只见萤幕上是品藻旧宅,杂物堆积,有点凌乱,忽然大门打开,雅量捧着蛋糕盒子走进,笑着高声叫:“毛毛,毛毛,来看姐替你订制的生日蛋糕。”
那孩子扑着出来。
三岁的方正面孔像萍果,大眼发亮,雅量打开盒子,原来蛋糕做成一枚火箭模样。
掌摄影机的正是贤媛,她说:“啊,多么有心思的蛋糕。”
只见毛毛走到蛋糕前,忽然发狠,伸出胖胖双手,往蛋糕抓去,“哎呀,”贤媛叫:“毛孩不可以这样。”
可是小孩已握满蛋糕及女乃油往嘴里塞,糊了一脸,吃了一把,又再去抓,这下,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抬起圆面孔,“姐,姐”他叫。
雅量蹲到他面前,“姐在这里。”
他咚咚咚走到她身边,张开嘴说:“啊。”
雅量也跟着“啊”。
他把手上蛋糕喂给雅量,雅量笑得翻倒,她一边吞蛋糕一边说:“可爱的小毛毛吧,姐爱死你啊。”
品藻的旁白:“这雅量最最爱肉麻当有趣,害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见雅量把毛孩紧紧拥在怀中,一大一小滚落地上,雅量大声亲吻毛孩左颊啜啜啜啜,又轮到右颊啜啜啜啜,毛孩呵呵大笑,手舞足蹈。
片段中断。
雅量看得呆了。
录影中的她天真活泼快活,像一座山崩都不在乎,啊,年轻真好,她辛酸了。
方正收回电脑,发觉雅量面孔涨红,垂头不语,一并连她胸颈都粉红绯绯。
他低声说:“我都想起来了。”
雅量转过头去看他:“那时你才三岁。”
“彼时你爱我,此时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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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算少女。”
“彼时你最漂亮,此时更加好看。”
“谢谢你。”
雅量把他背囊脏衣服取出,那此衣裤上都有汗水形成的盐渍,又烂又脏,不过新买的款式更破,也无所谓,她索性连背囊一起放进洗衣机。
但,这是什么?雅量发觉有一块霉软的布巾,折成极小块,她抖开一看,哎呀,这是她那方失落的羚羊毛披肩,原来被他收起不放。
披肩已经旧了,且颜色暧昧,像小孩抱住不放的安全毯,这些日子,原来在他那里。
雅量推门进浴室,问方正:“毛毛,你扣留我的披肩干什么吗?”
他泡在浴缸,闻声探出头,“你不会想知道。”
雅量不出声,她取过一条浴巾,遮住他,她去取了剃须工具,坐在浴缸边。
先用小剪子去掉方正长须,再髹上肥皂浆,小心替他剃去胡子,上唇、腮边、颈项,刮得干干净土净,再敷上热毛巾,方正一声不响闭上双眼享受。
她没有剪发工具,只得帮他洗干净,用橡筋束住,这一边,她做惯做熟,曾有一年时间,每天放学,她忙不迭赶到方家,替那哭泣顽皮小孩洗澡更衣,逗他笑,陪他玩,喂他吃固体食物。
每日下午五点左右,他会端张小凳子坐门口等她,看到雅量,他扑上叫她,豆大眼泪滚下。
她到外国读书之后一年,贤媛说,小孩看到街上窈窕背影,还会上前拍人家手,“姐”,他叫,人家转过头来,他发觉不是雅量,会低头失望说“啊”。
雅量鼻酸,她帮他刷背,修剪指甲。
她问:“身上汗毛可需清除?”
“我穿长裤得了,免麻烦,很快又长出。”
“这样一脸一身毛,得自什么人?”
“孙悟空,记得吗,是你说的。”
“我肯定令堂同孙猴从未约会。”
“妈妈说我爸也是这样,同一个因子。”
雅量说:“请到莲蓬下冲洗。”
“我的衣服呢?”
“我去看干了没有?”
人洗两次,衣服也洗两次。
她把干净衣服收出折好,放到浴室。
然后把新买的玉簪花插在一只铁皮罐里。
这时方正走近双臂围住她腰身,脸贴在她颈上。
“他不知道你有这个地方吧。”
“我替你做冰冻咖啡,我有绿豆莲心甜汤。”
“我喝啤酒得了,你还那么嗜酒?”
雅量微笑,“每到花前常病酒。”
“姐,为什么离开我嫁丹麦人?”
雅量不出声。
“说话呀。”
“我爱他,我想有一个家。”
方正藐她说:“你才不爱他,你不过想--”
“啊,开始侮辱我。”
他看着她,“雅量,这个丹麦人出名,他的D走遍天下五大洲,你嫁他?”
雅量忍不住微笑。
“你喜欢他的技巧?”
“来,穿上衬衫,我们出去走走。”
他把她抱紧紧,“我不要出去。”
半晌他自皮夹子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雅量。
雅量一看,怔住,那时她与小毛相拥而睡的照片,他依偎她怀中,一双胖胖小手肆玩忌惮地握着她左胸。
雅量辛酸,她曾经那么年轻,奇怪,岁月都到何处去了,她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又似什么都没做好,就这样,已经老大。
她凝视照片,不能言语,忽然哽咽。
方正轻轻说:“这是我见过最色欲的照片。”
雅量到厨房开了瓶香槟自斟自饮。
“庆祝什么?”
雅量想一想,“活着。”这是很值得庆幸的事。
她与他在晚风里出外散步,在秀水街花摊边留恋。
方正问:“姐最喜欢什么花?”
“清香的姜兰。”
他握着她的手到清真馆吃羊肉饺子,又缓缓散步回家。
她没有讲,他也知道丹麦人不在京都。
这一两天雅量都没回四合院。
电话讯问,佣人告诉她:“荷顿先生一早一晚都问你,我说你在休息,他让你找他。”
“知道了。”
她刚想回电,方正叫她:“雅量,我租了自行车。”
他们骑车到香山公园,两人都出了一头汗。
方正说:“在外国可以月兑去上衣,这里也许不方便。”
他探过头去亲吻雅量。
雅量温声说:“这也不大好。”
“雅量,跟我走。”
“去何处?”
“天涯海角。”
雅量轻轻说:“连我这样一辈子不切实际的人都知道,那不会长久。”
方正忽然动气,“所有的女人都是牛,雅量,连你也一味盼望永久,世上何来永久,家父廿多岁碎世(原文是‘碎世’),贤媛阿姨也已离婚,你同丹麦人会长久吗,你同他早就完结,不然你不会带我到这里来。”
雅量动了真气,“过来。”
方正以为有什么好外,也许他的姐会回心转意,他走近。
雅量没头没脑的打他,“打死你,打死你。”
他不觉痛,紧紧抱住她不放,大笑不停。
傍晚,热气与花香一起蒸上来,沉醉得叫人迷惘。
他们推着自行车回家,在胡同口看到一个理发站。
“咦。”方正喜悦。
有一个小孩坐在椅子上剪平头,方正看一看招牌,“二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