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就看见她了。
毕竟理工学院的女生不是那么多。
她穿红毛衣,齐膝裙,一双白球鞋,面孔上有一般少见的心平气和。
很少见到宁静的面孔了,她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样子。
现代人多数是憔悴的、焦急的、匆匆忙忙,早已忘记享受生活。
现代的都市人每做一样事,起码要有三四个目的,企图这样,企图那样,渐渐相由心生,面孔都丑陋起来。
但她不一样,五官并不见得很美,不过看上去舒服,就是因为她宁静的姿态。
一眼就喜欢她了。
我在家有个绰号叫“慢王”,妹妹是火车头,自小与我吵,因为我什么都比她慢三拍,她受不了我。
我也受不了她。幼时,一起活动的机会很多,像上学、去教堂、看电影,都得一块儿,她为此非常不耐烦,时时抱怨。
现在长大了,各自为政,但一见面,她仍然骂我。
“怎么搅的?穿件外套都要十五分钟。”
“到楼下寄封信,是四十五分钟。”
有一次她催我催得慌,下得楼来站在门口,我发觉脚上仍然穿着拖鞋,我顿时怪叫起来。结果我们还是分两路出发。
妹妹老说:“你以为他(指我)早睡了吗?过了三个钟头,发觉他在怞烟呷茶听音乐。”恨得牙痒痒的。
我认为她不会享福。
做人嘛,既来之则安之,一直冲也无处可去,不如慢慢走,慢工出细货。
妹妹很不明白这个道理。
许多人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我看到一张这么平静舒坦的面孔,我忍不住就想:她是不是我的同类呢?
我太高兴了。
我暗暗注视她。
她打开书本的时候都是慢吞吞的,很娴静。我心更定,看来是同道中人。
她仿佛在戒香烟阶段,因我见她嚼口香糖。
下课的时候,她从从容容的拾起书本,出门去。
在校园,也见过她。
她有一部脚踏车,四排档,大轮子,背后有一只铁丝网篮子,载她上学放学。
永远优优悠悠。
最欣赏她这一点。
今年廿五岁了,还巧遇到这么合心意的女孩子。
朋友们说:“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看上她?”
“沈瑛?不见得出色呀,蛮有气质就是了。但大学里有气质的女孩是很多的。”
“人还清秀。”
总之没有给她一百分,或是九十分。
换句话说,没有人为她惊艳。
除了我。
够了够了,否则竞争老太多,我又会退缩,我是最不爱趁热闹的一个人。
终于有一日,机会来了。
上午的课,她早来,我亦早到。大家到课室门口相遇,晚秋的阳光特别可贵,影树羽状之叶子已落得七七八八,细细碎碎撒在我们脚跟下。
她很不经意的抬起眼看我一下,哗,眼神真美。
我立刻搭讪的说:“这种天气,最好是喝露天咖啡。”
她闲闲的说:“山顶不是有一家?”
“不知你下午四时有没有空?”
“刚放学。”她微笑着。
我的心微微被吊了起来,好抑或不好呢?
“好吧。”她在适当时候作出决定。
“谢谢你答应我。”我放下了心。
她侧侧头。
下午四时我开车接她上山。她的那部脚踏车可以折拢,放进行李箱。
两个人都很静默,我使出我那慢吞吞的看家本领,上山时认错路,兜了近半小时。
我暗暗注视沈瑛白哲的面孔,看她可有露出不耐烦之神色。
并没有,她侧身观看窗外的风景,什么也没说。
到了山顶,我们虽然肩并肩走到咖啡室,也没有什么可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并不迫切地要表现自己。
我们两人对牢,缓缓地喝啤酒。
不知恁地,那杯啤酒有点暖,大概是没搁在冰箱里太久的缘故,但是我们两人都没有埋怨。
我们的生命由时间组成,所以非得好好享受时间不可。
沈瑛懂此道,我也懂。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个小时。
然后结账。我们两个人合骑一辆脚踏车,我坐在车后那只篮子里,双腿荡来荡去,在山顶那条小径兜了个圈子。
我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郊游。
太乐了。
沈瑛是最佳拍挡。
就这么简单的上一次山顶,就消磨了好几个小时。
我们并没有再继续下去,搅得精疲力尽。我们下了山就道别,各自回家休息。
我躺在床上,非常窝心,安乐地回忆刚才的情景。
妹妹问我为啥这样开心,我说了原委。
她掩住嘴,“真的,真有人受得了你?”
我白她一眼。
“你遇到了同道中人?她也是慢镜头式的人?不能置信。”
我慢吞吞的说:“不信拉倒。”
“有没有机会?”
“现在还不知道。”
“真结了婚,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慢小宝,那才有趣呢,一瓶牛女乃喝三小时,看你们怎么办。”
“慢小宝?那么好,”我向往的说:“睡醒了并不哭闹,只是睁大眼睛静候爸妈来抱他,多好。”
妹妹既好气又好笑,“想得那么厉害,你十划有一撇了没有呢?”
“还没有。”
“那么努力吧。”
“不要紧,有我的总是有我的。命中注定,不用强求。”
“这个人!告诉你,手快有,手慢无。”
“抢?我不流行这样。”我说:“我最不爱同人争。”
“你自己仔细吧。”妹妹没我这么好气。
她出去我乐得清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听一整天的音乐都不会闷。
我便是一个这样的人。
功课是越来越紧了,念硕士最后一关头,相当吃重,有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伴,当可松弛一下神经。
我伸伸懒腰。
妈妈会说:“这个孩子许是猫变的,圆头圆脑,又懒,幸亏读书用功。”
妹妹说:“连怕洗澡的习惯都像只猫。”
这形容很对,沈瑛在太阳底下闲坐的时候,也像只猫,我们是猫型人。
哈哈哈哈。
太美妙矣。
经过这次约会,再在学校看到沈瑛,便似同她有种默契。
大家也没有故意作出亲热之状,也没多说什么话,但感觉非常好。
下课的时候我朝她笑一笑。
见她没有反对,我跟在她后走。
我说:“难得的好音乐会,你要不要听?”
“什么乐器?”
“梵哑铃。”
“你喜欢哪个大师?”
“奚菲兹。”
“这次谁表演?”
“重阳庆子。”
“不错。买了票没有?”
“马上去。”
“买两张,”她微笑,“八时正我在门口等你。”
我说:“我来接你。”
“你知我家?”
“在校务处可以查得到。”
“我说你知。”说了地址。
就这么简单。
这是我的福气。有没有见过一种扭扭捏捏的女子?非要男人跪在她面前的那种?
沈瑛不是这样的。
她家住旧房子,我到的时候,她自露台出来,已换妥衣服,但是还穿着双缎拖鞋。
我早到了。
她拍拍沙发,叫我坐。
佣人斟上茶。
沈瑛等闲不开口说话,但有时候言语不重要,无声胜有声。我依言在她身边坐下。
她用一只手撑着头,一头乌亮的黑发垂在脸畔,有一条走到眼睛里去了,我替她轻轻取出。
她双眼溅出无限笑意。
我心充满快意。
然后她起身,找手袋鞋子。
我们一起出门。
音乐会无暇可击。沈瑛的音乐造诣也非常惊人的深。
我们为同一节音乐赞叹,又为同一段拍子皱眉。
我开始觉得大事已经定了。
那日散了音乐会,我们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天气还很热,我们喝了杯好的白酒,吃海鲜沙律,人与酒同样的美妙,我感动得很。
我放下心来。
照这样的进展,两年后我们可以结婚了。
妹妹不赞成这个说法。“两年?最好是半年。”
“半年才六个月,何其匆匆。”
“太了解就结不了婚。”
我慢吞吞的说:”这是哪一家的说法?当然越了解越好,万一不对头,亦可以即刻分手,难道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时才后悔?“
妈妈问:“几时带她回来看看?”
“时候还没有到。”
“懒猫。”
我咕咕的笑。
“这孩子自小便这样,他祖母说抱着他犹如抱着一只小肥猫,极温柔可爱的。”
妹妹加一句:“谁知长大了这么惫懒!”
我仍然不动气。
我的心很充实很满足。
不知道她有没有约会其他的人,大概是没有,不然怎么我一开声她就有空了?
妹妹问:“两个人都这么慢,将来家务谁做?”
我说:“请一个勤快的佣人。”
“好算盘。什么时候结婚?”
“早哩,等我拿到博士再说。”
“哗,有没有弄错?还要等多久?”妹妹嚷。
“两年。今年我拿硕士,明年取博士,再找一份好工作,那就可以谈婚姻大事。”
“挺有计划的。”妈妈微笑。
“当然,”我洋洋得意,瞄妹妹一眼,“难道像她?没头的苍蝇似。”
妹妹作势来打我。
我膀子上着实捱了几下,哈哈的笑。
我并不是没有火气的人。
我肯定懂得保护自己,小事胡涂点无所谓,像看电影,我肯定不会轧在第一天第一场去看,甚至于看不到也无所谓,但大事我是很精明的。
我悠然想,我有我的原则。
妹妹问:“她叫什么?叫沈瑛?让我去打听打听她的来龙去脉。”
“千万不要。”我说。
“为什么?”
“我从来不信别人所说,我只信自己的感觉。”
妹妹沉默,“对,”她第一次不与我抬杠,“你说得对。”
我解释,“这年头谁没有仇人?小至阁下戴了一只他人负坦不起的金表,就被骂足三个月。谁也不知道谁在几时得罪了人。正经人当然不肯乱发表意见,七嘴八舌之人有大把话要说,你听还是不听?”
妹妹点点头。
“大家廿多岁的人了,总有点过去,有什么好调查的。”
“你在恋爱了,只有在恋爱中的人才会这么说。”
“是吗?”我不以为然,“这是我一向的宗旨。”
“一个人宗旨太多便变得不合群。”
“那么合群干什么?”我笑起来,“我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你不知道吗?”就似一只猫。
“怪物。”
我点点头,“以前还有资格做猫,现在只好做怪物了。”
妹妹出去了,房门关得老晌。
我耸耸肩。
沈瑛那么有气质的人,想来又会有什么过去?
有什么过去又有什么重要?
所以我们对白中,一向没有“告诉我关于你自己”这类句子,我们之间对白并不多。
对白不重要。
第三次约会,是我生日。
我没有通知她是什么日子,一约她,她马上答应,她从来不刁难我,这真应该记三个大功。
但是坐在晚餐桌子上,她却递上礼物。
我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她慢条斯理的答:“山人自有妙计。”
“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她微笑,不愿透露更多。
“谢谢你。”我说:“是什么礼物可以拆开吗?”
“请便。”
我拆开一看,是条黑色鳄鱼皮皮带。
我吃一惊,连忙说:“太名贵了,谢谢你,怎么如此花费?”
“可以用十年。”
“我一直想一只条这样沉实的皮带,可是老不舍得。”
“很高兴你喜欢,生辰快乐。”
我忽然说:“我的确很快乐。”
她缓缓的展开一个笑容,哗,灿如芙蓉。
我完全爱上了她。
连她的打扮都喜欢,永远是松松动动的衣裳,没有紧张曲折的首饰,连化妆都是淡淡地。她喜欢擦一只比较深色的唇膏,那似乎是她唯一的化妆品,配她白皙的皮肤,整张面孔有五十年代复古的清新味道。
眼睛完全是自然的双眼皮,长长的眼纹,长长的睫毛,很动人。
我没想到女猫型人会这么美。
照说,慢性子的人应该胖胖,但是她不是,她相当瘦,更加清秀。
这女郎是我所想所求。
我想我们有缘份在一起。
那夜我送她到家门。
她忽然说:“以后多叫我出来。”
“是,我会。”我立刻说。
步伐也仿佛快起来。
猫有时候身手异常敏捷,所谓静若处子,动如月兑免。
我们很快成为一对。
同学甲诧异说:“沈瑛据说是出名的急性子,怎么会跟小鲁在一起?小鲁三年的时间只折作一年用。”
我拉住同学甲,“你说什么?沈瑛急性子?”
“可不是,”他说:“我的表弟与她是中学同学,她是火爆脾气,拍桌子跟老师吵架都试过,像只指天椒。”
我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
“她?”我作掩嘴葫芦。
沈瑛?她会得拍桌子发脾气。
我绝不相信,她才不会这么做,她要是有气力,也留着暖一暖胃。
她决不是为小事发脾气的人。我可以做她发言人否认这一点。
她与我一样小事懒理,大事,安静处理。况且,有什么事是值得大跳大叫的呢?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何苦出丑给别人看。
她是个聪明人,我绝对有信心。
也许念中学时年轻,有时候忍不住会发一次脾气,就被人家永志在心。
做人便是这样,因为人同此心,只记得别人的坏处,不记得别人的好处。只要有一次坏形状被人记住,立刻十恶不赦,同样的错误,若是人家犯,那还得了,简直要清算她的祖宗,发生在自身身上,却一定是社会可以原谅的。
这种小事,我并不打算向沈瑛提及。
我一耸肩就把谣言耸掉,一干二净。
我也是猫型人的另一特色,不把闲事记在心中。
我与沈瑛的感情随着日子,又进一步。
现在我们一星期约见两三次面,只要相对一会儿,便无限满足。追随肉欲主义的人觉得我们错过了人间最美好的事,毫无疑问,但我们并不急于这些。
“天下有他们这样的人!”妹妹嚷嚷:“两个人也不拉手,也不说话,也没有痴痴的相望,只会过些时候微微一笑,我的天,这怎么可以?”
我看她一眼。
“你们几时拉手,再隔半年?几时接吻?又隔半年?几时入洞房?又是半年?”
我笑:“时间算得刚刚好。”
“你这人!”妹妹老话一句。
这样才有意思,慢慢来。
妈妈却被感动,她赞成的说:“以前咱们也是一这样子。”
“以前,以前才刺激呢,”妹妹呶呶嘴,“一见面就进洞房,盲婚。”
我笑。
“可是后来文明结婚,”妈妈说:“男女也见面的。”
“是吗?还不是表哥表妹,自小一起长大,一点新奇也没有,所以感情似温吞水。”
妈妈瞪妹妹一眼,“你打算怎么样?莫不是干柴烈火,统统一起来?”
我大笑。
“我情愿现在的男女都像沈小姐与你哥哥,斯斯文文,那我们大人也可以松口气。有时候在公共交通工具看见那些欲火焚身的少男少女,扭在一起哼哼唧唧,哎呀!真受不了。”
“妈妈是老古董,不过时下年轻人的姿态也甚为难看,怪不得她眼痛。”
所以,猫型人对于重整道德,亦有贡献。
我们真的不大拉手。
沈瑛喜欢把手插在口袋里。
我也是。
有时候我们会绕一下手臂,把自己的手插在自己的口袋中,我们的衣服,包括外套与裤子,都有口袋。
就在这段时间内,我拿到硕士学位,申请到念博士,而沈瑛也开始她第二年的功课。
她写论文并不紧张,第一年进行得很好。猫型人通常努力读书,因为够耐力,有长心。
我偷偷的问她:“沈瑛,结婚需要很多钱吗?”
她看我一眼,“不见得吧,结婚又不是请客吃饭。”
“那为什么有人大宴亲朋?”
“有些喜欢热闹。”她微笑。
“你喜欢吗?”
她摇摇头,我得其所哉。
“你父母呢?”
她亦摇摇头。
“那么,有什么条件才可结婚呢?”
“经济独立成熟,性格自立成熟。”
“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很镇静,看我一眼,说道:“差一点点,过一两年就堪称有十足的条件了。”
我说:“毕了业,我会找一份很稳定的工作做。但我不会发财。也许可以买一辆平治,但不是劳斯莱斯,可以拥有五百平方米的公寓,但不是白色的滨海别墅,你说如何?”
“可以了。”她仍然微笑,但有些喜气洋洋的。
“那么,我的心就安乐了。”
我并没有说为什么我的心会安乐,想来她是明白的。我有一丝心急,还要等一年多哪,真是生平第一次心急,以往什么事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总是眉毛都不挑一挑,但这一次,我的心就躁了。
沈瑛真是聪明女,她大约是看出我的心事,她握住我的手摇一摇。
“不要急。”她说。
我原是怕她急,所以自己才急,女孩子的青春有限,怎么可以一年两年这样等下去,如今见她反而劝我不要急,我松一口气,所以也不急了。
她轻轻说:“我还要一年才可以读完硕士。”
我感激地将她的手贴在面孔边,良久良久。
她的手不冷不热,如一块象牙,贴在面孔上,非常舒服。
我知道在人生道路上,我不再会寂寞。
那日回家,我蜷缩在床上,偷偷哭了一场。
有时候太关心了,也会哭起来。
第二天,看到沈瑛,她眼泡肿肿的。
我讶异,“眼睛怎么了?”
她羞涩的说:“昨日哭了一夜。”
“为什么?”我问。莫非同我一样。
她答:“世上最难找的是终身伴侣,如今不花吹灰之力找到,太高兴,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说:“我也一样。”
她向我看来,我忽然拥抱她。
妹妹说:“到现在可以带她回来了吧?”
“可以了。”我说:“妈妈,我明天叫沈瑛来吃饭。”
“要准备什么菜?”
“什么菜都可以。”
沈瑛来了,穿着一件松身的旗袍,妈妈一眼就喜欢她。我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事后妹妹说:“真令人赞叹,想不出有什么衣服见伯母会得好过她那件旗袍,端庄美丽兼有,不得了。”
我笑,“那么轮到你去见伯母的时候,你也做一件那样的旗袍吧。”
“我一定会得请教沈小姐。”
妹妹问:“妈妈,有没有发觉他们两个人的面孔很像,都是圆圆扁扁的。”
妈妈笑,“人家沈小姐的鼻粱高多了。”
一家人都开心。
妈妈又补了句:“像小鲁子这样子恋爱,用心又用脑,多好,既甜蜜又开心,又不叫家长担忧。”
有些人不这样,有些人爱得欲仙欲死,像做一台京戏,喧闹不堪,一下子离,一下子合,一下子爱,一下子恨。
我们不同,我们的恋爱是宁静的理智的,光明的。
也许我们太幸运,也许不是每个人的恋爱都可以像我这般不劳而获。
“不过,”妹妹说:“像猫一样,哥哥看中了猎物,绝不放松。”
猎物?不是这样的。
唉,怎么样才说得清楚呢,那一日,到学校,第一眼看到沈瑛,就知道她是我同道中人。
我是先天性的猫型人。
而她,相信是后天性的,我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