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舞曲完了,何飞飞果然没有放开柯梦南,下一支他们又跳起来了,再下一支舞我和谷风跳的,再下一支是那个要割我的头的印第安红人。
“我不敢跟你跳,”我说:“怕保不住我的头。”
“没有人敢动你的头,蓝采,”印第安人说:“你这个头太好了,太美了。”再下一支是小何,接下去小俞又拉住我不放。我不知道柯梦南换了舞伴没有,我已经眼花撩乱了。好不容易,我休息了下来,溜出客厅,我跑到阳台上去透透气,又热又喘息。
有个山地姑娘也站在那儿,我问:“是紫云?还是彤云?”
“紫云。”
“怎么不跳?”
“我要休息一下,里面太闹了。”
我们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又回进客厅,在客厅门口,我碰到扮成老夫子的祖望,他问我:“那个山地姑娘在阳台上吗?”
“是的。”我不经思索的说。
他往阳台去了,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是在找彤云?还是紫云?可是,没有时间让我再来考虑他的事了,柯梦南迎着我走了过来。
“你在躲我吗?蓝采?”他有些激动和不安。
“没有呀,是你一直不空吗。”我说。
“那么,现在能跟我跳吗?甘兰士。”
“你叫我什么?”
“甘兰士。”他很快的说:“当我扮作贝多芬的时候,请你扮一扮甘兰士吧,如果你要否认,也等散会以后。”
“可是──”他一把蒙住了我的嘴,几乎把面具压碎在我的嘴唇上。
“别说什么,跳舞吧。”
那是一支慢四步,他揽住了我,音乐温柔而缠绵,他的胳臂温存而有力。我靠着他,这是一个男性的怀抱,一个男性的手臂,我又昏了,我又醉了。
一舞既终,他低低的说:“取下你的面具,我想看看你。”
“不,”我说:“现在还是戴面具的时候。”
祖望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慌张的样子非常可笑,一把抓住了我,他说:“彤云呢?”
“我不知道。”我说。
“糟了,蓝采,”他慌张的说:“我表错了情。”
“不,你表对了情了。”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我们抬起头来,又是个山地姑娘,这是彤云。
“你什么意思?彤云?”祖望的声音可怜巴巴的。
“你一直表错了情,今天才表对了。”彤云说。
“彤云!”祖望喊。
“别说了,我们先来跳舞吧!”彤云挽住了他,把他拖进舞池里去了。
“他们在说些什么?”柯梦南不解的问我。
“一些很复杂的话,”我说:“这是个很复杂的人生。”
“我们也是群很复杂的人,不是吗?”
“最起码,并不简单。”
我们在靠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柯梦南为我取来一杯“混合果汁”,他对我举举杯子,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低声的说:“为我们这一群祝福吧!为我们的梦想和爱情祝福吧!”
我们都慨然的饮干了杯子。大概因为果汁中掺和了酒,一杯就使我醉意盎然了。接下去,我都像在梦中飘浮游荡,我跳了许许多多支舞,和柯梦南,也和其他的人。舞会到后来变得又热闹,又乱,又疯狂,大家都把面具取下来了,排成一个长条,大跳“兔子舞”,接着又跳了“请看看我的新鞋”。
跳完了,大家就笑成了一团,也不知怎么会那么好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肚子痛。
那晚的舞会里还发生了好多滑稽事,何飞飞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把尾巴也摔掉了,爬在地下到处找她的尾巴。祖望一直可怜兮兮的追在两个山地姑娘后面,不住的把紫云喊成彤云,又把彤云喊成紫云。小俞和水孩儿不知道为什么打赌赌输了,在地上一连滚了三个圈子。然后,柯梦南又成为大家包围的中心,大家把他举在桌子上,要他唱歌,他唱了,带着醉意,带着狂放,带着痴情,带着控制不住的热力,唱了那支贝多芬曾为甘兰士弹奏过的“琪奥伐尼之歌”,其中的几句是这样的:“若愿素心相赠,不妨悄悄相传,两情脉脉,勿为人知。”
大家鼓掌,叫好,吹口哨,柯梦南热情奔放,唱了好多支好多支的歌,唱一切他会唱的歌,唱一切大家要他唱的歌,唱得满屋子都热烘烘的。然后,大家把他举了起来,绕着房间走,嘴里喊着:“柯梦南好,柯梦南妙,柯梦南刮刮叫!”
我不由自主的流泪了。何飞飞站在我的旁边,也用手柔着鼻子,不断的说:“我要哭呢!我真的会哭呢!”
最后,天亮了,曙色把窗子都染白了,大家也都已经筋疲力尽,有的人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有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音乐还在响着,但是已没有人再有力气跳舞。我们结束了最后一个节目,选出我们认为化装得最成功的人──何飞飞。谷风和怀冰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玩具兔子,和她所化装的模样居然有些不谋而合,又赢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然后,在曙色朦胧中,在新的一天的黎明里,在修曼的梦幻曲的音乐声下,谷风和怀冰站在客厅中间,深深的当众拥吻。
大厅中掌声雷动,一片叫好和恭喜之声,然后,舞会结束了。大家换回原来的服装,纷纷告辞。
是柯梦南送我回家。
天才微微亮,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有些薄雾,街道和建筑都罩在晨雾里,朦朦胧胧的。春天的早晨,有露水,还有浓重的寒意。
他把他的外衣披在我肩上,低声说:“散散步,好吗?”
我点点头。
我们沿着长长的街道向前走,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他先开口:“蓝采。”
“嗯?”
“我现在准备好了,你告诉我吧!”
我望着他,他的脸发红,眼睛中流转着期待的不安,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那神情仿佛他是个待决的囚犯,正在等待宣判似的。我望着他,深深的,长长的,一瞬也不瞬的。
“别苦我吧!”他祈求的说:“你再不说话,我会在你的注视下死去。”
“你不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我低低的说。
“我需要。”
“告诉你什么呢?”
“你爱我吗?回答我!快!”他急促的。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怀冰爱不爱谷风?”我说。
他站住,拉住了我,我们停在街边上,春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和衣角,吹进了我们的心胸深处。他紧紧的盯着我,喘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他的头俯向我,我热烈的迎上前去,闭上我的眼睛。
从此,我的生命开始了另外的一页。
从舞会回到家里,妈妈还没有起床,我蹑手蹑脚的回到我的房间,立即就合衣的倒上了床。
我很疲倦,但是并没有立即入睡,仰躺在那儿,我望着天花板,望着窗棂,望着窗外的云和天,心里甜蜜蜜的、昏沉沉的,又是醉意深深的。我的眼前还浮着柯梦南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沉思,和他的歌。好久好久,我就那样一动也不动的躺着,让那层懒洋洋的醉意在我四肢间扩散,让柯梦南的一切占据我全部的思维,直到我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我睡着了,梦到许多光怪陆离的东西,一会儿我是在个游乐园里,一会儿我又在碧潭水畔,接着又变成化装舞会……
柯梦南始终在我前面,不住的回头叫我,我拚命的向他跑去,可是总跑不到他那儿,跑呀跑的,跑得我好累,跑得我腰酸背痛,可是他还是距我那么远,我急了,大喊着:“过来吧!柯梦南!”
于是,我醒了,一室懒洋洋的阳光,斜斜的照射在床前。
妈妈正坐在床沿上,微笑的望着我。
“怎么了,作恶梦?”妈妈问。
“噢,没有,”我怔忡的说,柔了柔眼睛。“什么时间了?”
“你睡得可真好,”妈妈笑着说:“看看窗子外面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可不是吗?一窗斜阳,正闪烁着诱人的金色光线,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梦里的一切早已遁了形,我浑身轻松而充满了活力。
“舞会怎么样?”妈妈关怀的问。
我的脸突然发起热来,噢,舞会!噢,神奇的时光!噢,柯梦南!
“好极了,妈妈。太好了。”
妈妈深深的注视着我。
“舞会中发生了什么事吗?”她敏锐的问。
“妈妈!”我喊,有一些惊奇,有更多的-腆。“能发生什么事呢?”我说着,一面侧耳倾听,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吗?
何处传来了口哨之声?
“那可多着呢!”妈妈说,走到窗子前面去,拉开窗帘,她注视着窗子外面,好半天,她回过头来,皱皱眉说:“有个傻子,今天一天都在我们家门口走来走去。”
“哪儿?”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自己看嘛!”
我冲到窗子前面去,哦!果然,是柯梦南,他正靠在大门口的老榕树上面,倒好像满悠闲的,正在低低的吹着口哨呢!
“哦,妈妈!”我喊:“那不是傻子呀!”
“不是傻子是什么?就这样吹了一个下午的口哨了!”
“哦,妈妈!”我叫着,来不及说什么,我就向门口冲去了,妈妈在我后面直着喉咙喊:“跑慢一点儿,当心摔了!他一个下午都等了,不在乎这几分钟的!”“哦,妈妈!”
我再喊了一声,顾不得和妈妈多说了,也顾不得她的调侃,我一直冲出了大门,喘着气停在柯梦南面前,他的眼睛一亮,身子站直了。
“蓝采!”他喊。
“你在干嘛呀?”我问。
“等你嘛。”
“为什么不按门铃?”
“我想,你可能在睡觉,我不愿意吵醒你。”
“你没有睡一下吗?”
“睡了两小时,满脑子都是你,就来了。”
我们对视着,好半天,我说:“你真傻,柯梦南!”
他笑笑,不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我拉住他的手腕,说:“进来吧,柯梦南,见见我的妈妈。”
我们走进了屋里,妈妈微笑的站在桌子旁边,桌上,两杯牛女乃正冒着热气,一盘蛋糕,一盘西点,放得好好的,不等我开口,妈妈对我和柯梦南说:“坐下吧,蓝采,你睡了一天,还没吃东西呢,至于你的朋友,好像也很饿了。”她把牛女乃分别放在我和柯梦南的面前。
“妈,”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低的说:“这是柯梦南。”
柯梦南对妈妈弯了弯腰,他也有些局促。
“伯母。”他喊。
“坐下吧,坐下,”妈温柔的笑着,注视着柯梦南。“先吃点东西,我最喜欢看孩子们吃东西的样子。”
我拉着柯梦南坐了下来,我确实饿了,何况那些点心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柯梦南也没有客气,我们吃了起来,吃得好香好香,柯梦南的胃口比我更好。妈妈坐在一边,笑吟吟的望着我们,她那副满足和愉快的样子,仿佛享受着这餐点心的是她而不是我们,一边看我们吃,她一边不停的打量着柯梦南,等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她才问柯梦南:“你家住在哪儿?”
“南京东路,离这儿并不远。”
我们住在新生南路。
“你父亲在哪儿做事?”
“他开了一家医院,不过我们家和诊所是分开的。”
“哦,”妈妈关心的望着他:“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这个,”他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陰郁的光,那张漂亮的脸孔突然黯淡了。“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他轻声的说:“同父异母的。”
“哦,”妈有些窘迫,我也有些惊异,对于柯梦南的家世,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母呢?”妈妈继续问,她的眼光温柔而关怀的停在柯梦南的脸上。
柯梦南的头垂下去了,他的牙齿紧紧的咬了一下嘴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着烧灼般的痛苦。
“她死了!”他僵硬的说:“她原是我父亲的护士,爱上了我父亲,结了婚,生了我。可是,没多少年,我父亲又爱上了他的一个女病人,他和那个女病人同居,和我们分开了,每个月他供给我们大量的金钱,让我们生活得非常豪华,就算尽了他的责任,结果,我母亲在我十五岁那年自杀了,她吞了安眠药,药还是我父亲的处方,因为我母亲患失眠症已经很久了。”
室内沉静了一会儿,他又低下了头,一语不发的喝光了杯中的牛女乃,好半天,妈妈歉然的说:“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
他很快的抬起头来,振作了一下说:“没关系,伯母。我现在已经比较能淡然处之了,以前我曾经度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痛苦极了,我就狂喊,狂歌,狂叫,在各种乐器上乱拨乱敲,用来发泄。现在,我好多了,自从──和蓝采他们接近以后。”
妈妈点了点头,她的眼光更温柔了。
“那么,你现在跟父亲住在一起吗?”
“不,”他坚决的摇摇头:“我自己一个人住,有个老佣人跟着我,我永不可能跟我父亲住在一起,尽管他用各种方法想挽回我。”
“或者──他也有苦衷?”妈妈试探的说。
“别为他讲话,伯母!”柯梦南显得有些激动。“他是个刽子手,他杀掉了我的母亲!”
“好,我们不谈这个,谈点别的吧!”妈说,端起了我们吃空了的碟子,送到厨房去,一面问:“你学什么?”
“音乐。”
话题转了,我们开始谈起音乐来,这比刚才那个题目轻松多了,室内的空气立即变得活泼而融洽。我们谈了很久,柯梦南在我们家吃的晚餐,我发现妈妈几乎是一见到他就喜欢他了,这使我满心充满了兴奋和愉快。
饭后,我和柯梦南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后,我们在街上慢慢的散着步,我说:“我从来不知道你家庭的故事。”
“一段丑恶的故事,”他痛心的说:“我非常爱我的母亲,她能弹一手好钢琴,又能作曲,又能唱。而且,她是感情最丰富的,最善良的,她一生,都宁可伤害自己,而不愿伤害别人。”
“我可以想像她,”我说:“你一定在许多地方都有她的遗传。”
“确实,”他点点头,“不过,我比她坚强。”
“那因为她是女人,”我说:“女性总比男性脆弱一些,尤其在感情上。”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问:“蓝采,你的父亲呢?”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母亲离婚了。”我说。
他静静的凝视着我,街灯下,我们两个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上,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好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相依偎的走着。然后,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感慨的说:“我们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或者,每个家庭中都有一些不幸。”他顿了顿,说:“蓝采!”
“嗯?”
“我们以后的家庭,不能允许有丝毫的不幸,你说是吗?我们的儿女必须在充满了爱的环境里长大,没有残缺,没有痛苦!你说是吗?”
“噢,柯梦南,”我说:“你扯得多远!”
“你说是吗?”他逼问着我,盯着我的眼睛里带着火灼与固执,期盼与祈求。“你说是吗?你说是吗?蓝采,是吗?你说!”
在他那样的注视下呵,我还有什么可矜持的呢?我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呢?
“是的,是的,是的。”我一叠连声的说。
他站住了,用双手紧握着我的手,他的脸色严肃而郑重,他的声音诚恳而热烈:“我们将永不分开,蓝采。”
我望着他,在这一刻,没有言语可以说出我的心情和感觉,我只能定定的望着他,含着满眼的泪。
说不出来那种日子有多沉醉,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有多疯狂,也说不出那份喜悦和那份痴迷。我和柯梦南,都溶化在一种崭新而神奇的境界里,这种境界中没有第三者,没有天和地,没有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只有彼此。一会儿的凝视,一刹那的微笑,一下轻轻的皱眉,或一段短时间的沉思,都有它特别的意义,都会引起对方心灵的共鸣。然后,我们又惊奇的享受着那心灵共鸣的一瞬。
我们喜欢在清晨或是黄昏,手携手的漫步在初升的阳光或是落日之下。我们喜欢迎着拂面而来的、带着凉意的那些微风。我们还喜欢春天那份“恻恻轻寒翦翦风”的韵味。一切都让我们兴奋,一切都让我们满足。当我们漫步的时候,我喜欢听他轻轻的哼着歌。一次,我说:“记得你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唱的歌吗?在碧潭划船的那一次?”
“记得,”他微笑的说:“是那支‘有人告诉我’吗?我作那支歌的时候情绪真坏,满腔无法发泄的积郁和怨愤,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迷失,我苦闷,我就写了那一支歌。但是,现在,那一支歌应该改一改歌词了。”于是,他低声唱了起来:“有人告诉我,这世界属于我,因为在浩瀚的人海中,有个人儿的心里有我。有人告诉我,欢乐属于我,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在你的笑痕里找到了我。有人告诉我,阳光普照我,自从与你相遇,阳光下才真正有个我。我在何处?何处有我?你可曾知道?我在何处?听我诉说:你的笑里有我!你的眼底有我!你的心里有我!”
我们依偎着,那么宁静,那么甜蜜,那么两心相许,两情相悦。连那冷清清的街道上都彷佛洋溢着温暖,充满了柔情,穿梭的风带来的是无数喜悦的音符,这正是春天哪!
“恻恻轻寒翦翦风!”柯梦南说,紧握着我的手,注视着我的眼睛:“这是我们的春天,蓝采!”
是我们的。接连而来的所有的春天,都应该是我们的。不是吗?我挽着他的手,斜靠在他的肩上。
“你不再失落了?”我问。
“失落是一个年轻人的通病,”他说:“最大的原因是寂寞。生命没有目的,心灵没有寄托。现在,我不会再失落了,我有了你。我应该积极一点,为了我,为了你……”
“为了我们这一代吧!”我说:“你将来要做什么?”
“我要学音乐,我要成为一个大的声乐家,或是作曲家,你不知道我对音乐有多狂,蓝采。”
“我知道。”我说:“毕业后准备出国吗?”
“是的,”他点点头:“国内没有学音乐的环境,我想去义大利。你愿意跟我一齐去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不愿意离开妈妈。”
“我们还会回来的,”他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出国只是去学习,不是去生根哪,这儿到底是我们的土地吗!”
“那么,你去,我等你回来!”我说。
“不,”他揽紧了我:“如果你不和我一齐去,我宁可不去了,我离不开你。”
“为了一个女孩子放弃你的前途吗?”我说。
“是的。”
“你傻!”我说。
“是的。”
“你笨!”我说。
“是的。”
“你糊涂!”我说。
“是的。”
我们站住了,他望着我,我望着他,我们彼此望着彼此,然后,他笑了,重新挽住我,他说:“别谈这个了,蓝采。在我们相聚的时光,不要提起别离。反正,还早呢!”
“暑假你就毕业了,早什么?”
“还有预备军官训练呢!”
“也带着我一起去受训吗?”我瞪着他。
“是的,我把你藏在我的背包里。”
我们对视着,都笑了起来,他说:“你的笑好美好美,蓝采。”
“告诉我你以前那个爱人的故事?”我说。
“我以前的爱人?”他一愣:“我以前有什么爱人?”
“别赖,你唱过的歌,忘了?”于是,我轻哼着:“我曾有数不清的梦,每个梦中都有你,我曾有数不清的幻想,每个幻想中都有你,我曾几百度祈祷……”
他打断了我,接下去唱:“而今命运创造出神奇,让我看到你,听到你,得到你,让我诉出了我的心曲,我的痴迷。”
我瞪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就是那个‘你’吗!”他说。
“别滑头,我打赌你作这支歌的时候根本不认得我。”
“确实。”他点点头。
“那么──?”
“但是那确实是你!”
“解释!”
“这支歌的题目叫‘给我梦想中的爱人’,一个我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我梦寐所求的那种女孩,你就是,蓝采。”
“真的?”我问。
“真的。”他严肃的说。
我不再说话了,靠在他的肩头,我那么满足,满足得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希求了。街道很长很长,我们并着肩走着。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我坚信,我们就要这样并着肩向前走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