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镇外,刁家骡马栈的矮围墙内,那个足可以圈住四五百匹骡马的大院子,如今已聚集了近百名白马第二分堂弟兄,没有人说一句话,大院子里静静的……
白马镇第二分堂两位副堂主“快刀”包公度与“大龅牙”李淦二人正忙着查对人员。
远处,白马镇内传出五更梆子声,堂主高威也立刻把房中睡的“鬼使”陶勇唤醒:
“陶堂主,五更天了。”
陶勇一惊而醒,便立刻把睡在通铺上的十几名弟兄叫醒过来——
走到大院子里,陶勇问道:
“高兄,已召集多少弟兄了?”
高威道:
“夜半找人不易,有些不在住的地方,目前尚未凑足一百名。”
这时第二分堂两位副堂主走来,“快刀”包公度道:
“堂主,一共是九十三名弟兄。”
高威点点头,道:
“好,我们上路。”
陶勇对高威道:
“高兄,我这里能同敌人一拼的,尚有十七人,加起来也正好一百一十人,由你统一指挥了!”
于是,十名第一分堂弟兄,便立刻插入队中,就在高威的一声命令下,一行便走出刁家骡马栈。
天更黑了——
天黑表示黎明之将来临。
是的,这群“百灵堡”属下弟兄,如今一个个愤怒填膺,杀气腾腾,自从他们得知总堂口被唐山黑虎寨血洗以后,早已忍耐不住的要戮力一拼——
现在,他们终于有了泄忿机会。
这时,他们也到了一座山岗上,东出的阳光当头洒下来,洒在大地上,也照得这群来自白马镇的弟兄们一个个满面红光。
山岗上有座庙,斑剥的庙门紧紧的关着,庙前面有个小广场,有一半场子上长着茅草。
地方是凄凉了些,高威却对身边陶勇道:
“陶堂主,我们在此等着,把大部分人马掩藏在庙内,你以为如何?”
陶勇摇摇头,道:
“不妥,不妥。”
高威道:
“陶兄,这地方叫‘土地庙岗’,距离白马镇已经三十多里了。”
陶勇道:
“别忘了,黑虎寨那个姓凤的女人可搁下话,要我们接她在五十里外。她若五十里处不见你我,你想她会对我们怎么样?”
高威道:
“大不了一拼。”
陶勇道:
“但那会坏了二当家的计划。”
“咯嘣”一咬牙,高威沉声道:
“只等照上面,你看我怎么收拾那臭娘们!”说着,他高声叫道:“弟兄们,快把肚皮填饱,吃饱了打仗才有力量。”
弟兄们各人皆随身带着干粮,歇腿的时候啃吃些,再上路就准备拼杀了。
庙前场子上,“百灵堡”弟兄们也只歇了约一盏茶光景便又上路了,这次他们走得可快,一鼓作气的便走了十里路。连着三座山岗下面,路两边全是种着玉米高粱,才不过二尺高的玉米地,已呈现着绿油油一片。
迎面一条绕着山岗的弯道上,突然出现一批青装紧衣大汉,没有蒙面,但一条青巾却绕在脖子上,更显出这批仁兄们的粗狂凶残模样。
是的,这正是黑虎寨的人马——
为首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骑在马上,有个大汉还为她牵马,“秦川四煞”紧紧的跟在她的马后。
她,当然是“笑罗刹”凤依依。
高威与陶勇对望一眼,立刻命自己弟兄站到路边,显然是个让道巷迎的场面。
对面,马上的凤依依把手高举,她的人马便立刻也停下来不前——
双方相距在十丈远。凤依依已冷冷望着高威这边,轻声向马后的“秦川四煞”,道:
“你们看他们的这种架式,像是来归顺我们黑虎寨的?”
“秦川四煞”老大,“飞鸽子”路万里,道:
“不像。”
凤依依道:
“路万里,你怎么说?”
路万里道:
“既来归顺,怎还携带兵刃?”
一边,“秦川四煞”老四,那个灰面年轻壮汉丁泰,道:
“大哥说得不错,我看他们那种模样,准不是来向我们归顺的。”
银铃似的一声笑,凤依依道:
“等我把陶勇、高威二人叫过来,你四人立刻下手,杀了他二人,我们一举便搏杀他们的手下。你们清楚,我对于一个没有原则也不忠的人,一向没好感。”
虬髯大汉白鹰点头,道:
“对,就这么办!”
就在这时候,对面高威已抱拳,道:
“是黑虎寨二当家的吗?在下白马镇高威,昨夜得了这信息便立刻赶来迎接二当家。请问我们还有位传信弟兄,他可还在?”
“笑罗刹”凤依依道:
“原来真的是高堂主亲来迎接本座,看来你们果真有投入我黑虎寨的诚意了。”
陶勇也高声道:
“百灵堡已不存在江湖,辖下十八堂口无一处能与贵寨一较长短,倒不如投效黑虎寨图个安身立命。”
仰天一声笑,凤依依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凤依依接纳你们了。”
陶勇立刻又道:
“二当家可否把我的那位弟兄放了?”
凤依依心中冷笑,暗自道:老娘面前想耍花招,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心及于此,淡淡一笑,道:
“已是一家人,当然要放人。”
遂高举左手,道:“把人放了。”但她却又低声小语的对路万里道:
“你去放人,动作要慢,等我把高、陶二人赚过来,你便立刻动手先做了那小子。”
点点头,路万里道:
“二当家,错不了的,我把那小子带到前面来,你叫对面姓陶的过来领人吧。”
路万里到了队后面,他先解去黎耀精的身上绳索,立刻就把黎耀精带往凤依依马后——
黎耀精笑对凤依依,道:
“二当家,小子的话不差吧,他们全来迎接你二当家的去白马镇呢。”
凤依依冷笑一声,道:
“你说的可全是真的?”
黎耀精道:
“人都来了还会有假?”
凤依依遂高声道:
“陶勇、高威,你二人可以过来了。”
陶勇看了一眼高威,二人点头便往凤依依这面走,不料尚未走出三丈,凤依依已高声笑道:
“把家伙抛掉。”
高威使的是一对短银枪,陶勇除了腰里一把短刀外,平时对敌只用一双肉掌,“青龙集”“鬼使”陶勇的一双铁沙掌,江湖上不少人知晓。
二人闻得凤依依之言,相皆一怔,原有的计划便在这时顿成泡影,而黎耀精还等着二人前去接应呢。
凤依依见二人愣然站在远处,不由沉声道:
“怎么了,难道是诈降?”
陶勇立刻道:
“并非诈降,而是黑虎寨的手段毒辣,弟兄们总得加以防备。二当家如果表现出胸襟宽宏、做事磊落,便该先放了我们那位兄弟,我与高兄当立刻过去。”
冷哼一声,凤依依道:
“哪有甘心投降者先提条件?八成你们没诚意。”
高威已怒目而视地道:
“陶兄,是时候了,别再听这滢婆娘趾高气扬的一副胜利者姿态,女乃女乃的,杀吧。”
陶勇道:
“我那兄弟他……”
高威低声道:
“好在他已被松绑,我们立刻冲杀过去,是生是死便看他的造化了。”
陶勇牙关一紧,道:
“娘的老皮,黎耀精若真的不幸被宰,老子便给他立个忠义牌位在当口。”
突然,凤依依马前的路万里咆哮一声,红着眼叫道:
“姓陶的,你们若想打什么歪主意,可得琢磨琢磨,单就人马,我们就多你们一倍,还不快抛去兵刃走过来听候二寨主吩咐?”
陶勇突大声吼道:
“黎耀精,快跑。”
就在陶勇的吼叫声刚起,高威已厉叫连声,道:
“杀!杀!杀!”
“杀!”狂叫声宛似西天滚雷声。
那面,黎耀精并未跑,因为他知道自己绝难逃掉被一边紧贴着的大瘦个子扛在肩上鬼头刀一劈。
于是,就在陶勇要他快逃的同时,黎耀精却忽然一个大旋身,双手箕张,双臂已把路万里拦腰抱住——
路万里扛在肩上的鬼头刀,一时间施不上力道,而黎耀精已张口往他颈上咬来。
上身猛地一挺,路万里骂道:
“王八蛋,你找死!”右膝猛的上顶,黎耀精“吭”地一声满面瞬间泛青。
黎耀精似已发现,他一口未咬中路万里的脖子,却死死的咬在路万里的左耳根下面,宛如一头撕吃人肉的野狼,黎耀精猛力往左右摆动着嘴巴,一块面皮已被他啃到嘴巴里——
一口血肉吐向“哇哇”叫的路万里,一边虬髯大汉的大板斧已“吱”地一声砍在黎耀精的后脑根,只听得“吭哧”一声,黎耀精四肢一松,立刻便滑落地上。
左耳下一个血洞,“飞鸽子”路万里怒骂道:
“你娘的!”“咻”地一刀砍在黎耀精的脖子上,一颗人头已滚向道旁。
迎扑过来的陶勇,一刹间,周身在不可察觉地籁籁颤抖,他双目圆睁,握拳透掌,在他紧闭的牙缝里吐出了两个沉沉的字:
“好狠!”
随着冲过来的“白马将军”高威也不由气涌如山,双目泛赤,他微抖着声音,道:
“这畜生,死了的人他还下刀砍。”
此刻——
坐在马上的“笑罗刹”凤依依可并未稍动,而“秦川四煞”已迎着陶勇冲杀过去。
高威的弟兄中,“快刀”包公度与“大龅牙”李淦早已跟在高威身后杀出来。
双方人马未出动,但各出四个人物已照上面捉对厮杀起来。
马上,“笑罗刹”凤依依依可安逸,她穿着一身绿湖袄裤,粉红色束发丝带,看上去是美、是俏,却是女人生着那么一双眯眯眼便显得她太媚太妖,一笑间,便成了弯弯的一条细缝,细缝里透着诱人的魅力,男人一见便想把毛嘴巴送上去吻一吻才过瘾——但若是睁开睁大,又宛似老含着那么一泓汪汪水波,瞟过来勾魂,送过去摄魄,端的令人销魂,叫人心旌摇荡,痒痒的能酥能麻到人的骨子里、心坎中……
不过,要是在那双眼神中含着凌厉的逼人冷芒,乖乖,那会吓人一跳地打哆嗦……
现在,凤依依的双目中正凌然充满了这种冷芒,她冷冷地望着面前五大处四对拼杀,她心中十分笃定,因为她尚未发出冲杀命令,这时候她自信,只要自己这边两百众杀出,其结果胜利必属于自己——
对面,从白马镇赶来的弟兄们也只是个个磨拳擦掌,只因为堂主未发出冲杀命令,又见敌人未杀过来,自然也紧守原地不动!
凤依依不是不下这冲杀命令,而是她心中在琢磨不定,因为她觉得白马镇加上青龙集,两方面的人马不该只有这百来人,说不定对方尚有伏兵未到,姓陶的既不是来降,那么,他们必有准备,单只眼前这些,便实难令人相信。
“笑罗刹”凤依依的思虑是对的。
但她却再也想不到留在“百灵堡”的“双胆”李杰已出了事,而且消灭李杰的人正是青龙集的人马。
那面,郝百正一声狂叫,破口大骂,道:
“妖精!女乃女乃的,你们杀了妖精,老子饶不了你们。”
郝百正没冲过来,已被人拦腰抱住,道:
“兄弟,别乱了阵脚,等候命令,有得拼的。”
双方的力量,在眼前来比较,显然白马镇来的“百灵堡”人马是要弱了一点——
这时——
迎扑上去的“秦川四煞”,长像如同雷公的瘦高个子,“飞鸽子”路万里左脸淌着血,但他根本不顾的双手握着那把三十二斤重的特号鬼头刀,宛似铁虎般狂厉地杀去——正遇上“鬼使”陶勇——
二人这一照上面,路万里已破锣似的大叫道:
“姓陶的,凭你们这点不得抬盘的力量,敢于同黑虎寨玩硬的,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老子这就先活劈了你。”
陶勇狂厉的吼道:
“别你娘的穷在那儿诈唬,别以为你们偷袭爷们总堂口便吃定‘百灵堡’,须知‘百灵堡’的三州七县十八堂口相结一起,少说也有两千多弟兄,单就这个数目,便足以踩烂你们唐山黑虎寨。”
嘿嘿大笑,路万里道:
“大爷眼前先收拾你们这批狗躁的,且看是谁把谁踩得冒不出脑袋来。”
陶勇怒喝道:
“别他娘的蒙着眼睛瞎嚷嚷,等一等看是你们夹尾巴逃,还是跪地向爷们求饶吧,我的儿。”
路万里骂道:
“死到临头,犹待吹牛说大话,眼前你们根本已毫无取胜之望,以你们的表现,只怕难免挨乱刀砍了。”
陶勇双掌呈错,道:
“少-嗦,接招!”
鬼头刀猛圈怒斩,“咻”声起自空中而不即上,路万里出手便是二十一刀,一气呵成。
拨打拍送,闪腾于刀光锋刃之间,“鬼使”陶勇那大胖子身段兀自跃掠如猿,“呼呼”劲风便在他的双掌骤击中发出来,二人刹时便杀得难分难解。
另一面——
高大的“白马将军”高威双手银枪闪击猛刺,与虬髯大汉白鹰的大板斧对上——
二人谁也没有开口,不,开口只是发出“吭哧”的使刀声,两个人的个头一般高,只是高威的兵刃轻,白鹰的板斧狠,两下里一拼上,便立刻掀起碎芒不断,丁当之声不绝。
另一个独臂大汉叫石厚,这位仁兄从不愿开口,一天之中很难得听他说一句话,一把砍刀已与“大龅牙”李淦杀在一起,一上来二人便舍死忘生地对砍猛斩,各不稍让。
面色灰青的丁泰,抖着手中链子枪,身法灵活,出手怪异,但他遇上的是“快刀”包公度,一时间他也没有夺得先机,顶多只是个扯平局面。
八个凶汉捉对厮杀,马上的“笑罗刹”凤依依却嘻嘻笑地反倒用右小臂挡住俏嘴,道:
“有意思,再过一会儿你四周力气放尽,本事抖完,老娘便送你们一个个回老家去!嘻……”
距离三丈外的路万里与陶勇二人拼杀得已至忘我之境,谁也未听得凤依依说的什么话。
路万里的身法是绝,刀法也够狠,但他在一阵激烈闪越中,面上的血却飘滴向他的左眼,照说是不可能的事,但那却是滴在空中的血落入他的眼里——
鬼头刀击闪如电,连劈七刀,路万里倒翻向后,正欲伸手抹拭,陶勇已随形附影的到了路万里身边,铁沙掌已蓄了十二成功力,笔直地往路万里胸前印去——
陡然间——
马背上的“笑罗刹”凤依依,一个空心跟斗,落地回弹,回弹,又是一个空心跟斗,她已轻松地重又坐在马背上。
腥红的鲜血,便在陶勇连翻后退中自左肩臂往外狂溅……
路万里虽未被铁沙掌印上胸口,但已被那股子劲力撞出两丈外而几乎跌坐在地上。
双肩左右猛晃,路万里目眦欲裂地挺身而起,破口大骂,道:
“姓陶的,你死吧!”
鬼头刀“削、削、削”,暴闪着刀刃划空之声,狂斩暴劈而上。
陶勇本将得手,却再也想不到半途上凤依依会插那么一手,激怒得他不由大骂,道:“凤婆娘,你们好不要脸!”
见路万里又挥刀杀来,一咬牙,只以一条右臂抵挡,但显然已居于下风,闪避的多、攻击的少,急得陶勇“哇哇”狂叫……
正与那虬髯大汉白鹰拼斗的高威,听得陶勇狂叫,已知陶勇吃了暗亏,忙高声道:
“陶堂主,你可要稳着杀,约莫着这些王八蛋们的末日就将到了。”
大板斧便在这时狂砍如电,高威旋身急出右手银枪拨刺,却听得白鹰厉笑道:
“老子劈了你这说大话不捡地方的家伙。”
暴喝中“当”地便一支银枪被劈上了天。高威旋身未停,忙着又一个人旋身,那把大板斧自他的胸月复下面“嘶”地一声闪过——
灰色的上衣裂开三寸,有些隐隐作痛,高威知道胸前被斧刃扫中,只是自己反应快,否则那一斧必将把自己开膛破肚——
又是一连三个大旋身,漫天的斧刃尽在高威四周狂闪激荡,直到高威大喝一声斜刺里平飞在三丈外。
虬髯如戟的白鹰嘴角一牵,骂道:
“娘的,逃不了啦。”
那面,陶勇已在大骂“笑罗刹”凤依依,道:
“姓凤的臭婊子,你还不干脆下场子露一手那千人压万人骑的臭功夫,何必坐在马上等拾便宜,你且给陶大爷记住,早晚我会一块一块的把你分尸,你他女乃女乃的……”
“陶勇,你还是全心全力应付路万里的那鬼头刀吧,小心,随便被削下一块就有个半斤八两的,可不是闹着玩的哟。”
她话声犹在,却突然腾空而起,半空中挺腰出手如电,正扑在“快刀”包公度头顶。
“快刀”包公度的一副双刃尖刀正在左手那把尖刀疾快的绕缠上丁泰的链子枪,身形正以大旋风式卷向丁泰怀里,右手尖刀已到丁泰面前——
好快的一刀,“笑罗刹”凤依依的青月刀一带而闪向包公度的头顶——
“快刀”包公度似是豁上挨那么一家伙,他并不稍闪中躲,身形不变的低头便往丁泰的胸前撞去——
银链子在“沙”声不绝,丁泰双手力怞,身形斜闪中,一股血——热呼呼的鲜血自他的右上胸肩窝处狂喷而出,刹时一条右臂再也用不上力来——
但,凤依依的一刀却在此时划过包公度的头顶左侧,滑了一下未砍破包公度的头,但一大块头皮连着头巾被震劈半空,激起一丝鲜血。
跃身疾闪,包公度回头大骂,道:
“你女乃女乃的,竟对老子偷袭。”
只是,“笑罗刹”凤依依并未再出手,当然她也未曾落地,拧身劲旋,人又坐在马上。
立刻,便听得她身后面爆发出一声震天“好!”
那面,百多名白马镇的弟兄们已开始鼓噪,不少人开始忍耐不住地大骂起来……
另一面,“大龅牙”李淦同那独臂的石厚二人刀对刀的你一刀我一刀地一路顺着山道砍到了玉米地里,踩倒一大片玉米苗子,却仍然杀得惨烈无比。
情形如果真是这样进行下去,白马镇来的“百灵堡”哥儿们当然是输定了,而且是十分凄惨的大输。
这光景马上的凤依依心中最是清楚,所以她并不急于下达冲杀命令——
现在,她似是更加以为对方果然也只有目前这些人物,因为她暗中观望了半天,四野里并未有什么动静。
于是,她准备下达攻击命令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也就是来路上,突然出现一彪人物直往这儿奔来,狂叫声起自一个大汉口中,道:
“弟兄们,我们来了。”
像打雷,但天上无云,山岗上那彪人来的可真够快,连马上的“笑罗刹”凤依依也眯着眼冷然地道:
“该死的一群赶来送死了。”
她拉紧缰绳,一圈马首便立刻迎上去,身后面,有不少黑虎寨仁兄们旌旗拥着。
于是——
双方堵在山岗的斜坡上面。
于是——
“笑罗刹”凤依依惊又喜地笑了。
不错,凤依依早听人言,“百灵堡”的二堡主,“追魂老六”君不豪是个三十出头而未娶妻的孤家寡人一个,武功不俗人又生得逗,早想会一会姓君的,如今却是和他在这种光景相遇,就算他娘的有缘份也变得冷嗖的了。
如今,面对着这个腰插一长一短双剑的人物,不用问,猜也猜得到他就是“百灵堡”二当家,“追魂老六”君不豪。
妖媚地一笑,凤依依抖然面泛桃花,顾盼生姿地伸手一拢鬓发,道:
“唷,来的可是百灵堡那晚溜之乎也的君爷吗?怎的不前不后不捡地点地这时候冒出来了,怎么的,也是来向我投顺的?”
对面,当然是“追魂老六”君不豪。
原来他们四十几人自那个干沟边出来后,弄得人人脏兮兮的一身屎尿,一行便在黑虎寨的人走去以后,立刻找了个小水沟洗去一身脏臭。
君不豪看看天色,又算算时辰,早就领着四十个兄弟们潜来附近的山岗后面——
依照君不豪的计划,最好是在一场厮杀中,双方人马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自己便立刻率领四十个弟兄围杀过去。这在搏斗上有个说词,就是援军一到,土气提高,相对的,也是给敌人制造惊慌。
然而,君不豪在暗中观察许久,就是不见双方人马混战,显然,黑虎寨必然占着上风,否则,他们早就以压倒之势冲杀过去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见“笑罗刹”凤依依迎上来,他并不感到惊异,冷冷地望向远处的斗场,道:
“凤依依,你那四个相好,手底下还真有两下子嘛。”
凤依依嘻地一笑,道:
“君不豪,你在胡说了。”
君不豪道:
“是吗?江湖上盛传必有因,做都做了,有什么好害羞不敢承认的!”
凤依依仍然笑容如风吹杨柳地道:
“君不豪,你该听过一句话吧?”
君不豪道:
“你说来听听。”
凤依依抿抿俏嘴,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
君不豪一笑,道:
“有风就有影,你说呢?”
凤依依暗中在错牙,但却仍然笑道:
“我同我的手下有一手,这事你可是躲在床下面看得见听得清?”
哈哈一笑,君不豪道:
“这是什么话,君某是个十分识趣的人,你同别人相好管我鸟事。你放心,即使被我撞见,也会及时闪一旁,我连噜一眼也不会。哈……”
远处传来凄厉的叫骂声,那是陶勇的声音。
君不豪道:
“熊霸、任三成。”
只见身边的八尺大汉熊霸与“花豹子”任三成二人并肩而出地施礼道:
“属下在。”
君不豪指着远处,道:
“冲过去,接下陶堂主与包公度二人。”
熊霸、任三成吼道:
“遵命!”
熊、任二人刚腾身,便见一团绿影飞扑向二人。
熊霸的“八角锤”尚未递上,空中已传来一阵“丁当”声不绝于耳……
响声未止,自空中而地上,然后又见空中,就在二次响入空中时候,两条一灰一绿人影倏分而各自落回原地。
“笑罗刹”凤依依落地一甩秀发,道:
“君不豪,你想拾便宜?”
君不豪望着熊霸与任三成扑向远处,心中一宽,笑道:
“去你的,似你这种蚤得不能再蚤的烂货,谁会捡你的臭便宜,瞎说!”
凤依依与君不豪只那么双起双落的一招之间,双方各劈出三十七刀,又至踢二十四腿,谁也没占到对方便宜——
而凤依依指的便宜当然是指熊霸与任三成二人了——
现在,凤依依在听了君不豪的话以后,她并未生气,反倒是抿起小嘴,故作俏憨之状地道:
“我说君爷,别那么缺德的黑嘴黄牙乱损人,成吗?”
君不豪一笑,道:
“谁又耐烦同你这没有裤带的女人闲磕牙的,你美吧。”
凤依依仍然在笑:
“听听,听听,说着说着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没裤带,过来,我让你好生瞧瞧,免得你把奴家真的当成青楼卖俏的女人了。”
君不豪一笑,道:
“凤依依,你果真拉起衣衫来,王八蛋不看仔细,不过这对君大爷来说没什么,倒是你豢养的‘秦川四煞’只怕要吃酸味了。”
伸出净又红的舌尖润了一下俏嘴巴,凤依依面不改色地俏笑道:
“姓君的,如果你下定决心,抱定志向的想投到姑女乃女乃的石榴裙下,姑女乃女乃便一视同仁,怎么样?”
君不豪突然哼了哼,道:
“凤依依,你这个道上知名的人尽可夫蚤狐,滢荡邪恶透顶了的卖家烂货,你在君爷面前就少卖风蚤,少来狐媚,我不吃你这副妖娆形态,相反的,除了强调你的低贱无德之外,委实没有半点令人赏心悦目了。”
眯眯眼已见放大,俏面上神色在转变,终于凤依依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她尖嗥地道:
“姓君的小子,你更不是个好人,典型的无赖汉加上横啃一方的枭雄作风,拆穿了你们那批家伙并不比我黑虎寨高尚多少,简直就是半个皮钱不值。”
“哼”的一笑,君不豪道:
“本来的见面一场打,没得费了我的一番精神先同你嘀咕这么一阵子。”
立刻,因为双方的言语一僵,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双方的人已在呼吸中嗅到那种熟悉的血腥味,而这种无形中凝聚的血腥,便刹时间令在场每个人全体会到了。
于是——
悄无声息地,斜刺里一溜寒电便射了过来。
右手长剑,“丁”的一声戳了出去,君不豪已发觉凤依依这女人的青月刀果然犀利,且身法也十分超绝。
斜身狂翻三个跟斗,凤依依便在腾翻中,立刻又是二十七刀杀来。
君不豪再以右手长剑横截,而左手短剑也老实不客气地推出三十二剑。
君不豪双剑翻飞如电,语音却又冷冰冰道:
“嗯!你是说我比起你豢养的四个禁脔?没登上床怎的便知君大爷高招?”
凤依依暴劈七刀闪身掠开,妖媚地一仰头,道:
“凤大姐不会看走眼,君弟弟,你说呢?”
君不豪咬牙逼近,边嘿嘿笑道:
“如果你能逃过今日一劫,他日我必叫你如愿。”
凤依依忽地一个上腾,青月刀撒出一片冷芒,宛如一大块银河陷落般罩向君不豪,边还咯咯笑道:
“亲弟弟,你怎的说得我心痒痒又麻酥酥,我……”
凤依依的话声未落,君不豪的子母剑抖然展开绝妙的剑招,一百二十八剑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内全推向凤依依——
轻闪疾退不迭,凤依依尖声惊叫道:
“好没良心的,难道你真的不给大姐一个机会?”
君不豪步步紧逼,且口中大笑,道:
“我在给你搔痒止馋,你怎的尽闪躲?”
凤依依再次咬牙,道:
“姓君的,你没什么好狠的,姑女乃女乃马上叫你见识什么才是厉害的。”
君不豪冷笑,道:
“床上?还是现在?”
凤依依骂道:
“姓君的,别你娘臭美了。我问你,胜小玲那丫头你把她窝藏到哪儿了?”
君不豪沉声道:
“你很想知道了?”
凤依依突又笑骂道:
“怪不得你姓君的对姑女乃女乃使狠,原来你把胜小英那女敕货私藏起来了。怎么的,胜小英那丫头真比我还行?”
君不豪心中狂怒地骂道:
“老子宰你这个口没遮拦的臭女人。”
陡然一个筋斗,凤依依既快又伶俐地闪电般挥出二十七刀狂刺又劈。
“追魂老六”君不豪便在对方刀芒狂泻中,子母剑交互洒出,蓝汪汪的剑芒流光也似的硬往刀刃上击撞。
便在这脆响不断,金铁交鸣震耳时候,远处一声狂厉的吼叫声传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嚎。
“笑罗刹”凤依依面色骤变,弹身三丈高,空中一瞥远处,她似是看到一个黑大个子正举着一对金光闪铜锤追砸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路万里。
未及落下地,凤依依已尖声狂叫,道:
“黑虎寨弟兄们,给我杀!”
尖喝声中,两百名黑虎寨汉子们早一声狂叫,分为两拨直往两下里冲杀过去……
于是,就在这野坡前的玉米地里,双方人马展开一场大混杀——
狂叱声、喝骂声,就在血肉横飞里此起波落。
利刃戳肉声,连串的哀号声,刹时间便在这山岗前面布成一副凄惨的画面。
“追魂老六”君不豪怒哼连连,道:
“臭婊子,你终于忍不住的老羞成怒动了三昧真火。”
“笑罗刹”凤依依尖叫道:
“姓君的,非是姑女乃女乃动什么三昧真火,而是姑女乃女乃突然发现你们的陰谋……”
哈哈一笑,君不豪的子母剑更加凌厉无比地暴挥,道:
“陰谋?你发现什么陰谋?”
凤依依已是咬牙切齿地道:
“姓君的,你不会恁般巧的会在这时候赶来吧,显然这是你设下的圈套诓姑女乃女乃上当。可见你错了,因为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你方并未有绝对掌握战局的把握!”
君不豪连闪又躲,然后斜腾而起,子母剑怒海斩蛟似地旋起两团冷芒直罩向凤依依,厉喝道:
“那我就先宰了你!”
不料凤依依可真够刁蛮,她不等右上方君不豪扑击近身,猛地一个闪越正落在十几名黑虎寨大汉中间。
十几个大汉没有退闪,纷纷怒吼,立时便蜂拥向随之而来的君不豪,刀光如雪,自四面八方狂斩过来。
君不豪一咬牙,忍无可忍地狂叱一声,子母剑撒出一片极光,金铁之声骤而震响连连,点点寒星跳越闪烁,宛似身落星河一般。
怪叫如泣,包围住他的敌人纷纷闪避中,七八个抛刀哀号汉子,血肉四溅,打着旋往四外翻跌。
便在这时候,身后寒芒猝映,擦过他的左肩,他反手一剑没挡住,左肩下也已血流如注,皮翻肉卷,一条足有半尺长的血口子从破的灰衫处看得十分清楚。
面无表情,君不豪全身一缩,一股冷电流光似的刀芒又再度闪至。
右手长剑狂挽又刺,那股刃芒却突然暴弹。他猛地往下一矮身,“咻”的一声头皮上似是开了口,有一股黏叭叭的热血在顺腮流。
君不豪当然知道那是凤依依所赐——
他没有去看一眼,却一紧手上子母剑,一路冲入黑虎寨人多的地方,激荡的狂斩中,回应的是“噗”声不绝,映现的是血光泛映。一轮快斩,已有七个黑虎寨人物躺下。
凤依依最后一次腾空扑杀君不豪未得手,反倒被君不豪放倒自己不少弟兄,一咬牙,只得越向君不豪身前一丈,冷冷笑道:
“君爷,对不住了。”
身上在淌血,但君不豪连眉头也不皱地道:
“凤依依,多谢你赐的两刀,但我也不吃亏,因为我一生最不愿吃亏,所以我也立刻连本带厚利的全收回来了。”
凤依依望着自己手中青月刀,轻声道:
“从你的作风上看,我承认你是个够资格和我一拼的人物,只是我在担心,你如果再中我一刀,不知你还有没有血可以往外流……”
君不豪恶狠狠地道:
“你何不出手试试?”
俏嘴咧,“啧啧”两声,凤依依道:
“失去个像你这号对手,姑女乃女乃还真有些难过,只可叹你是个不惹人喜欢的猪……”
肩下开始撕裂般的痛,头顶上的鲜血似已停止,君不豪干啦啦的伸舌头恬恬嘴唇,道:
“凤依依,如果你落到我手里,你就有得乐哈了,对付你这种既尖酸又苛毒的女人,老子可有一种独特方法……”
娇声巧笑,凤依依道: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向都是挖空心思的要折腾得我们女人死去活来,才显得你们是英雄,可是到头来,哪一个不是夹着尾巴活月兑斗败的公鸡溜到床底下……”
哼的一声,君不豪道:
“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咯咯一笑,凤依依道:
“好,我过来,不过你可不能这时候对我使坏哟。”——
煜媸樵荷描,东曦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