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两人坐下,服务小姐便上了茶来。
白老大一看那茶,质量非常的一般,他当即大是气愤,将白瓷茶壶往地上一扔,随即怦的一声响,那茶壶便碎了。
白老大叫道:“这种茶也能招呼贵客?叫你们老板来,要上等龙井,用紫砂壶泡。”
服务小姐吓得脸色苍白,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白老大见她呆在一旁不动,便喝道:“你倒是听到了没有?”
那小姐唯唯喏喏道:“听、听到了。”
“听到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办。”
“是是是是……”小姐一连叫了许多声是,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果然就有人进来,但进来的并非老板,而是两个大汉。
那两个家伙也不看看里面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大概是平日为非作歹惯了,所以一进来就喊:“是谁在这里撒野?”
白老大也不看那两个人,只是说道:“滚出去。”
那两个家伙的见识实在是太少了,见面前只不过是一个高龄的老人,便以为是好欺负的,当即窜到他的身后,同时出手,以掌向白老大的肩上劈过去。他们显然是有些功夫的,也正因了这种功夫,这家餐厅的老板才会出高价聘请他们。
若以平常人论,这两个的身手当然可以说了得,这也实在是因为当今懂得中国武术的人太少了,只要稍知点皮毛的,便可以大言不惭地称为武林高手,但他们哪里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不过,这两个家伙总算还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他们不是单独进攻白老大,而是一同出手,这就说明他们对面前这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多少还有些忌惮。
尽管他们的身手可以称得上快,却没料到,白老大的身手不知要比他们快多少。也是这两个家伙合该倒霉,此时的白老大,正想试一试那个怪人的身手,并且从他出手中看出点家数渊源来,又不好明来,这两个家伙一出现,却是成全了白老大。
那两个人刚一出手,双掌要向白老大劈过去,但还没有落下,白老大的人虽然仍坐着,身子一动不动,但双手已经扬起。就在这一扬手的瞬间,真正是快如闪电,那两个家伙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有一股大力将他们两个人同样抛了起来,翻过白老大的头顶,直向前面的那个怪人射去。
注意我这里用到了一个射字,这决不是笔误,当时的情形确然如此。
那两个人身材高大魁梧,少说也在二百公斤以上,若是平常人,又如白老大那般坐着,别说是将身后两个加起来二百多公斤的人抛出去,就是隔开他们的两掌,已经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但那两个人实在是运气太不好,他们偏偏遇到的是白老大。
白老大是何等人物?他在一出手便将那两个人抛出时,人竟还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竟连多一口气都不喘出来。而那两个人从空中飞起,去势极快,身子过处,竟还带出两阵风声,是以,我才会说是射出去。
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白老大这一摔,完全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更好笑的是,竟连一声惊叫都还来不及叫出,身子已经到了那个怪人的面前。那可真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两个人的去势之快,简直用笔墨无法形容,而其力量有多大,亦是一件可想而知的事。
因为白老大有心要试一试那个怪人,是以,他这一摔,可以说是用尽毕生所学,用足了十成功力。在这种情形之下,那摔出去的简直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两颗从炮膛里冲出去的炮弹。
事后,白老大在讲到此处时,我们在一旁听的人全都猛吸了一口气,后来是温宝裕胆子大,竟问白老大:“老爷子,如果当时坐在对面的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是几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但是,却没有人敢提出来。
白老大哈哈一笑:“你这个小鬼,倒是会取巧。”笑过之后,他的面色又是一沉,说道:“也不怕告诉你们,如果是我的话,我想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旁边跳开。”
向旁边跳开,白老大说起来够轻巧了,但我们几个却是目定口呆。
这种情形也是可以想象的,当时,两个人相隔尚不到一公尺,而白老大掼出那两个人时,所用又是十成功力,在那种情形之下,能够躲开而不受伤的话,舍白老大,还有其谁?我和白素都自认武功不弱,但当时若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们当然也会向旁边让开,但我们却绝难保证在避让的同时不被那两个人的身体所伤。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两个人定要倒大霉了,经白老大这一掼,待他们落地之后,即使不死,怕也至少得在床上躺许多年。
他这一问,白老大竟是神色一凛,过了足有几十秒,才道:“我也知道他会应手,并且也知道只要他一出手,必然惊世骇俗,但我万万没料到,他竟只是双手一举,叫了一声好身手,然后就将那两个人托了起来。这一托,竟将我的力道全然化解了。天下有如此身手的人,恐再无第二个。”
白老大的反应也是奇快,当即说道:“前辈何须如此?让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吃点苦头好了。”
那人哈哈一笑:“阁下出手不凡,这两个恐怕是连魂都已吓掉,从此应是再不敢生事。”说完,又是一笑,竟顺手一放,将那两个人放了下来。
那两个家伙刚才还不可一世,此时正如那怪人所说,全身竟如没了骨头一般,倒在地上就是两堆烂肉,更可笑的是,他们的裤裆处已经湿了一大片,很快便有恶臭在房间里传开,可见两人惊吓之甚,无以言表。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坐在里面的两个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白老大向那怪人说:“阁下的身手,当今无匹,能让晚辈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那怪人却道:“阁下以有生之年,功力能达如此程度,足以令在下信服,曾为七帮八会之首,所言不虚。”
白老大在此人面前,始终是谦逊有余:“与前辈相比,实乃雕虫小技耳,不足挂齿。能聆听前辈教诲,乃晚辈幸之至,还望前辈告之宝号,仙缘何处?”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相见即是缘,阁下如此问起,倒是俗了。”
白老大哪里肯放弃:“前辈乃世外高人,超然物外,当真可喜可贺,然晚辈乃凡夫俗子,一生羁于凡尘俗世,难免俗胎凡眼,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那人再次大笑:“难得遇到阁下这等有趣之人,只是贱名久已无人提起,现蒙阁下问起,自当相告。本家姓梁,名伟业字滇,自号啸天。”
白老大再次拱手:“原来是梁啸天前辈,能与前辈有缘相识,乃晚辈之大幸,你我二人,今天当一醉方休。”
说到此时,那两个打手这才悠悠醒转过来,白老大已经闻到从他们身上发出的臭味,且因一时高兴,忘了酒家的老板未来,茶和酒都未来,便一拍桌子,大声道:“老板,老板呢?为何还不送茶和酒来?”
那两个打手进来时,老板原就躲在门外,暗中看着里面的动静,后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骇人,那老板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足以吓得灵魂出窍,竟在外面全身发抖,有些支撑不住,只得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过了很长时间,竟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听到客人的叫唤,那老板才硬撑着站起来,走了进去。站在两人面前时,双腿还在抖动。
白老大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老板?”
那人道:“是,是,小本经营,还望大仙成全。”
白老大轻轻往桌上一拍:“我们到你这里来喝酒畅谈,岂不是成全你?你却弄了这两个不知趣的来,弄得这屋子里又是屎臭又是尿臊,还让不让人喝酒?”
那老板还算醒目,立即道:“是是是,我马上让人给二位清一间干净的。”
那老板退出来,连忙去安排。
此时,小郭和温宝裕蓝丝都在现场,只不过他们是在外间的,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非常清楚,但老板进去时,门是开着的,是以他们所说的话,小郭等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听说要换房间,小郭便让手下立即去布置。因此,在白老大和那个怪人到了新的房间时,那里面早便有了另一套小玩意。
老板自然不敢得罪这两个人,十分钟不到,房间准备好了,茶也上了,酒也上了,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将两位请过去。
两个人先是喝了一杯茶,那茶一入口,梁啸天便大叫:“好茶,好茶。”一连叫了四五声之多,才停下来。
品过茶之后,他们又开始喝酒。自然,那梁啸天又一连叫了几声好酒。
此时,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仿佛认识了大半辈子似的。
白老大见气氛不错,便问道:“梁老前辈,按说,晚辈在江湖之中也混了几十年了,但说起来实在是惭愧,竟然完全看不出前辈的武功来路。”
梁啸天听说后又哈哈大笑:“这有何奇怪?那个可以说话的东西,便将老夫吓个半死,还有那个小戏台,可真是有趣至极。”
白老大最初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来一想,立即便想明白过来。
梁啸天所说那个可以说话的东西,当然就是电话机了,当今世界之上,知道电脑的人或许还不算太多,但不知道电话的人,那也实在可以说是少见了,而所谓的小戏台,当然就是指电视机,这东西就更加的普遍,即使是生活在苗疆那种穷山僻壤的人,似乎也不会不知电视机是何物。
白老大于是向他介绍道:“那个会说话的东西叫电话,中间有电线连接着,只要一接通了电,两个人就可以通话。还有那个小戏台,叫电视机。难道前辈竟没有听说过这两样东西。”
梁啸天道:“我们那个时代,岂有这等稀奇物事?”
白老大趁机问:“莫非前辈并非生活在这个时代?”
梁啸天道:“自然不是。”
白老大实际上早已想到他很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不过想再证实一下:“那么,前辈是何时代的人呢?”
梁啸天略想了一想:“阁下还是不问为好,这事恕老夫不便告之,以免阁下受到惊吓,还是不说的好。”
后来,温宝裕在听到这里时,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个老滑头。”
是不是滑头,后来自然会明白,至于这个老字,倒是用得极准确。
白老大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是以在他们一见面的时候,便口称晚辈。我们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才知道,白老大所称的晚辈,那也实在是晚得可以。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当时,梁啸天不肯说出自己的情形,便是对白老大说:“此朝代有趣物事极多,阁下能否再介绍几件,让老夫见识一下?”
白老大此时已经想到,这个梁啸天说不定是个古人,对于古人来说,现代科技的许多创造,是他们想都不曾想过的,例如汽车、飞机之类,小的东西中如照相机,恐怕也是闻所未闻。白老大于是向他介绍了几宗,听得他如痴如醉,竟兴奋得如同孩子一般。
白老大当然不会忘了自己的目的,见梁啸天如此得意忘形,心中便暗自筹算,看情形,他对这些从未见识过的东西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我何不趁此带他到处游览一番?如果他玩得忘乎所以,将那十日之约抛到了一边,岂不是达到目的了?
两个人把酒畅谈,似乎极为投契,白老大有几次见他非常兴奋,便旧话重提,想模一模他的来历,但每当这时候,他便很随意地说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白老大实在无奈,后来干脆不再提起,一心只想着用什么办法吸引他的注意,使得他忘掉那个十日之约。
后来,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真正的把酒畅谈,所谈之事,天上地下,都是一些现代科技的发明创造,对于生活在今天的人来说,那实在是一些极其普通的东西,故而,就此略过。
这一餐酒,直喝到薄暮时分方散,梁啸天似乎还意犹未尽。
白老大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便与他约定,明天再会,由白老大带着他去见识一下各种奇妙的事。
当天晚上,我们便聚集在我家客厅里。
尽管我们基本上已经知道了他们见面的事,但还是让白老大介绍了一遍。
老爷子说完之后,温宝裕首先就叫了起来:“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了。”
所有人全都望向他,异口同声问道:“你有了什么好办法?”
温宝裕说道:“我们已经肯定,这个梁啸天是一个古人,他根本就不知道今天的社会是怎么回事。”
红绫应道:“这个岂需要你说?我们早已知道。”
温宝裕却继续说下去:“如果他对现代的一些新科技不感兴趣,那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现在,我们知道他是个老顽童,真正的老顽童,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玩一下,我们正可以投其所好,让他过个足瘾。”
这一点白老大是早已想到了的,是以问道:“你有什么高见?”
温宝裕受到鼓励,于是非常得意地说道:“通过这一天的接触,他与老爷子已经成了忘年交,明天,老爷子可以带他去坐汽车。我相信,他虽然也见过汽车,但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连上都不敢坐上去。现在,老爷子让他去见识见识,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其他人都在认真听着,曹金福却有些不以为然:“那又怎样?难不成他看了这些东西,玩得高兴了,便取消十日之约不成?你也知道,从始至终,他根本不提那件事,这说明他是不会放弃的。”
温宝裕道:“我当然知道他不肯放弃,但我们可以设计让他在那一天到不了。”
几个人听出了一些道道,于是一齐鼓励:“说,说下去。”
温宝裕见此,更是得意:“先让他在本地玩几天,尽可能让他玩得高兴,也绝对不提十日之约的事。等到第九天的时候,老爷子便弄出一个新玩法,提议去坐一次飞机,那飞机一起飞,几个小时就到了万里之外,那时,他再要回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十日之约,岂不是就这样被取消了吗?”
他的话说完,几个人同时叫好。
但是,红绫却似乎没有出声,白素便问她。
“这个方法自然可以试一试。”她说:“不过,如果让他坐飞机的话,不能等到第九天,在第八天就要进行。因为到了第九天时,离十日之约只剩下一天,他可能会警觉,那时,他如果不肯去坐飞机,锃者说等十日之约过后再去坐,我们再有什么好主意,也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如果他知道上当,因此大闹起来,会造成怎样的混乱,现在也实在是难以估计。因此,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合计再行动。”
红绫这样一说,我们都觉得此事不可不考虑,万一他发觉我们是有意将他弄走的怎么办?这个办法固然极好,但一些细节却不能不考虑到,特别是假若被他发现,我们怎样应变?这才是关键的关键。
小郭在一旁道:“我倒也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我连忙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快点说出来。”
白素也说:“现在这种时候,什么办法都可以提出来议论一下的,如果大家都觉得可行,我们倒不妨试一试。”
小郭道:“白老爷子这一趟,虽然没有弄清那个梁啸天的来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这时候,我们多少有一点云开见日出的感觉,不再如前几天,对此事感到一筹莫展。我的心情略略有些稳定,急性子便再次表现了出来。
我道:“我们是想听你的好办法,你转这么大一个弯子干什么?有什么办法,直接说出来好了。”
小郭道:“在说出这个办法之前,我自然要将道理先说清楚,你们也可以知道,这个办法可行不可行。”
白老大一挥手:“小郭,你别管他,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有了老爷子的鼓励,小郭便说下去:“我说白老爷子不虚此行,是他这次弄明白了两大问题,第一,知道了这个梁啸天不是现代人,是一个古人。”
我道:“我们早已知道,这是废话。”
他不理我,继续说道:“第二,他对现代的一些东西充满了兴趣,而且,对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兴趣。”
温宝裕道:“这就更是废话了,我们早都已经讨论了千百遍,你又不是没有听到。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快点说出来,好不好?你要把人急死,是不是?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白素似乎听出了一点什么,便制止温宝裕道:“小宝,你先听他说下去。”
蓝丝也似乎听出了话音,是以对温宝裕瞪了一眼,温宝裕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小郭继续说道:“小宝刚才的提议,我认为是可行的,这种可行,就在于利用了对于那些他不明白,或者他那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无法解释的事,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这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弱点。我们不是一直都想找到他的弱点吗?我看,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正是我们可以大大利用之处。”
他刚说到这里,红绫便惊呼了一声。
小郭于是转向红绫,见她满面红光,便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你说说看?”
我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我已经知道了小郭这家伙的可恶之处,他知道我此时的脑子不好用,且又非常急切地想知道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然而,他偏偏要吊我的胃口,就是不肯立即说出来。我便也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再理他。
红绫受到鼓励,便说道:“一个人在见到用自己的知识无法解释的事物时,心理上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反应,一种是好奇,想彻底了解。小宝的方法,正是满足他的这一种心理。郭叔叔所说的方法却是利用他的另外一种心理。”
白素此时脸上已经露出了嘉许之色,她显然是已经想到了,却故意不出声,而是鼓励红绫继续说下去。
红绫道:“另一种心理就是恐惧。只要是人,谁都一样,看到了完全不能解释的事情或者现象,第一感觉就是恐惧。那个梁啸天对外公说:‘那个可以说话的东西,便将老夫吓了个半死。’一个电话机便能将他吓个半死,充分说明他的恐惧。如果我们骗他远游的计划不成的话,便也可以拿一些现代的东西吓他一吓。”
这确然是一个极好的办法,我连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红绫还没有开口,小郭便抢过去说了起来,这个办法是他想出来的,他显然不愿让红绫抢了头功去。
小郭道:“那天,他上门来挑战的时候,不是一再要你亮出兵器来吗?他是古代人,思维也都是古代的,对现代的东西一窍不通。古人有一个特点,凡是讲究公平,他让你亮出兵器来,你如果不亮,他也定然不会用兵器。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弄点现代兵器来,吓他一吓。我们可以告诉他,到了这个时代,我们不再用长矛宝剑,用的是飞机大炮。到时候,我们可以弄一只枪去,只要开几枪,他就可以知道枪的厉害了。”
这显然不错,他既然是古代人而不是外星人,更不是那个不死人,任他有再高的武功,也不能对付枪弹,他作为古代武士,一定讲公平决斗,挑战由他而起,如果我坚持不肯用兵器,他也定然不会用。话说回来,既然他提出用兵器,那么,我用什么兵器,那便是我的事了,他用剑我用枪,对于现代人来说,这自然是极不公道,但他作为古人,他用他那个时代最厉害的兵器,我用我这个时代中的兵器,应该说是公平合理之至。再说,我又不是真的要杀死他,吓他一吓,倒也未偿不可。
但这毕竟是一种使诈的办法,是以,大家都向白老大看去。
白老大想了想:“事到万一,也不妨一试。”
他这一说,温宝裕这家伙可就有了充分发挥的地方了:“我们还可以搞得声势大一些。”
蓝丝此时问道:“怎么个声势大法?”
他说:“明天,你就回苗疆去,将杜令留下的那架直升机驾来,停在穆秀珍公司的房顶上,以备后用。到时候,如果我们逃不过十日之约,那么,我们就驾飞机去赴约,或者,由卫斯理一个驾机去,而我们其他人事先弄几头牛几只羊到那里,卫斯理从飞机上下来时,手上端着一支冲锋枪,对着那些动物一阵扫射。那个梁啸天自然知道他手中的兵器是何等厉害了。”
我道:“这样不好。如果他不管现代武器的厉害,一定要决斗,我们便没有了退路,只有将他杀死一途。”
温宝裕道:“你就不会先将那些东西放在飞机上?他定然会要你亮出兵器来,你在这时也是可以劝他,我们在一旁也可以劝他的。如果他不相信,你再回飞机去,取了那些东西出来。”
小郭也道:“总之一点,我们不能被他杀死,在主观上,我们当然会尽一切努力阻止这场荒唐的决斗,但如果实在阻止不了,我看用枪对付他的宝剑,也没有什么不对。”
这时候,我又想到了小郭的先见之明。
事情讨论到这里,已经起了完全不同的变化,不再是我对付不了他,而是要杀死他实在是太容易了。那么,剩下的关键则是杀死他以后怎么办?法律不会承认这种私自决定的决斗,在现代法律中,任何人都无权杀死别人。
这个问题,早便被小郭解决了,到时候,就算我不得不上法庭,我也可以为自己辩解说,我杀死的并非是人,而是一个不知有着什么怪异的死尸。从法律意义上说,那个人绝对不是梁啸天,而是已经死了的张子龙。并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杀死的是梁啸天。另一方面,也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对着一具尸体开枪必须承担与杀死一个活人同样的法律责任。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到时候,这个案子可真是有热闹可看了。
我们都认为这个办法可行,现在的关键就在白老大了,他是一个老派人物,而且在这里有着决定一切的地位。
白老大当然知道大家看着他的原因,是以他说道:“但愿不出现这种情形,如果万一出现,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这样说,便等于是同意了。当时,我一改多天来的沉闷,心情忽然就开朗了许多,大家似乎也一样,室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第五天一早,白老大“全副武装”去会梁啸天,这以后,他们之间便发生了许多极有趣的事。
白老大和梁啸天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我自然要作一番介绍,但不是现在,一来,现在事情还有着其他一些意料不到的发展,如果不在这里介绍,后来就没有机会了,二来,说故事是有一些手法的,且毕竟只有一张口,不可能同时说两件事,只得分出一个先后来。
正如古代说书中常用到的一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现在我要表的这一枝是第五天一早发生的,那时,白老大还没有与梁啸天见上面,这也是我先讲这件事而不讲他们见面经过的原因之一。
这一早上,我们可以说有许多事要做,比如温宝裕要送蓝丝去机场,小郭受我之托去找陶启泉借他的豪华游艇,准备安排下一天的日程等。在此不一一详叙。
却说我们吃过早餐之后,便送白老大驾车离开,然后回到家里,走进书房时,却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红绫是走在最前面的,见了那个人,她便惊叫了一声,跑过去,将那个人抱住。
这时,我们也已经看清,这个人正是陰间使者李宣宣。
在有了昨天的突破之后,李宣宣这么快便从陰间而来,我意识到她至少也是有了某种发现,心中一喜,与她打过招呼,便直接了当问道:“是不是有了发现?”
李宣宣道:“倒是有一点,但不知有没有用。”
白素连忙说:“只要有了发现,总会有用的。”
李宣宣于是介绍说,她回去后,便将此事对陰间主人说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与陰间主人也算是有关系的,多多少少也算是曾帮过他们的人,而且,不久前将那个小女孩多多托给他们,他们非常的感兴趣,是以,李宣宣将我现在遇到的情形对他们说过之后,他们也很想帮一帮我。
虽然我很不齿他们的行为,但他们既然肯帮我,我表面上的客气话总得说上几句:“你回去后,替我谢谢他们。”
宣宣道:“这个自然,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事能不能帮得上你。”
我道:“你先说出来听一听。”
宣宣说道:“我将你的事向他们说过之后,他们便告诉我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七百年前。”
我们一听是一件发生在七百年前的事,心中兀自惊了一下。虽然我们都知道,梁啸天定是一个古人,但他如果是一个七百年前的人,那也实在可以说是够古了。
我于是问道:“七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李宣宣说:“当时,他们还不能肯定是不是与那件事有关,不过,后来,他们又亲自去确认了一下。”
我道:“你先说七百年前的那件事。”
李宣宣道:“因为这件事中,有些细节涉及到陰间的一些秘密,所以有些方面我不可能说得太清楚,先请你们谅解。”
我只需要知道问题的关键,至于涉及陰间秘密的事,我当然不会去关心,是以说道:“这个自然,你只管放心。”
她于是说:“七百年前,我们捉到一个灵魂。或者按照地球的一贯说法是一个死了之后的鬼。但这个灵魂并不是刚刚和身体分离的,到底死了多长时间,我们没有机会知道。”
我忍不住问道:“什么叫没有机会知道?”
她道:“通常情况下,我们将那些鬼魂收到以后,是会知道死亡时间的,但这一个因为发生了一些特别的变故,我们没有时间做这件事,听下去,你自然就知道了。捉到的这个鬼魂因为不是新死的,按照人间的说法,应该是孤魂野鬼。我们捉到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孤魂野鬼。但是,在将这个孤魂野鬼捉到陰间之后,却出了问题。”
红绫和曹金福都去过李宣宣的那个陰间,不过,人去陰间和鬼去陰间,看到的情形显然是不一样的。此时,曹金福很可能是想到了人们传说中的陰间,这也不难想像,李宣宣刚才的介绍中有捉孤魂野鬼的事,在传说中,天师钟馗就是专职捉孤魂野鬼的。曹金福想到钟馗的时候,自然也就想到钟馗因为被野鬼所害,变得相貌丑陋,然后又因人间天子以貌取人,愤而撞鼎而亡,最后大闹地府的事。
曹金福想到这一点后,便问道:“出了什么问题?难不成是那个野鬼大闹了阎王殿?”
李宣宣道:“正是这样,那个野鬼的本事极高,他将陰间闹得天翻地覆,陰间主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事,在陰间里知道的极少,至少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不是陰间主人说起,我就根本不会知道。”
这是自然的,陰间主人需要保持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威,对一个人间的孤魂野鬼无能为力这种事,怎么能让那些鬼魂知道?这种事知道的人太多,确然是大不妙,人间造反这一类事,从此便可能在陰间重演了。
李宣宣续道:“那个野鬼在陰间大闹,陰间主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便对他说:‘我不收你便是了,你走吧。’可是,他却不肯走。”
白素也觉得这事实在是太奇特了,这个野鬼大闹陰间,当然是不想受陰间所制。现在,陰间主人放他走,他应该立即便走才是,可他又不肯走,这是为何?因而,白素便问了一声。
李宣宣道:“他不走是有原因的,他想追查一个鬼的去向。”
听她如此说,我们全都面色一凛,我几乎是问出了声:“他要查的那个鬼是不是叫周昌?”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多少也有些明白过来。第一,我们要李宣宣了解一下那个梁啸天的来历,她却向我们讲这个什么野鬼大闹地府的故事,那么,她所提到的野鬼当然就是梁啸天无疑了。在此之前,我们还以为梁啸天是一个古人,现在总算弄清了一点,他并非古人,而是古鬼;第二,梁啸天来找我决斗,一口咬定我就是周昌,而李宣宣说他大闹地府原是为了找一个鬼魂的下落,那自然便是找周昌了;第三,我们由此知道,他所找的周昌很可能就是我,但并非现在的我,而是我的前世。或者我的前世做下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才会一直追着要来报仇,此事发生在七百年前,所谓千年恩仇,便也可以解释了。
一个古鬼,为了报血海深仇,竟找到了几百年之后,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之至。
当然,我那句话并没有问出来,原因是白素先问了,白素的问法与我有些不一样,她问:“他要查的那个鬼,生前叫什么名字?”
李宣宣道:“叫袁良。”
“叫袁良?”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在我们看来,他要找的那个人当然就该叫周昌,现在,李宣宣却说叫袁良,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是一件与梁啸天完全无关的事?
李宣宣见了我们的神色,便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我正要说点什么,白素却说道:“不,你继续说下去。”
李宣宣便将那个古鬼要找的那个鬼前世的姓名字号全都说了,其中还包括生辰死忌,并且,要知道这个袁良再世投胎没有,如果已经投胎,投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生辰是何时等全都告诉他。
这个野鬼可说是地府瘟神,陰间主人只想早点送走他,便通过那些仪器查了查,却并未发现他要找的那个袁良。他自然是不信,陰间主人便将所有记录全都给了他,让他自己查。他实在查不出来,这才离开。
李宣宣讲到此,我和红绫同时问道:“这就完了?”
“这就是发生在七百年前的那件事。”李宣宣说:“不过,昨天我向陰间主人说过之后,他们又特地到那家酒店去看过,他们后来告诉我,那正是七百年前大闹陰间的野鬼。”
这事实在是太奇特,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梁啸天是一个七百年前的古鬼,但他要与我决斗,口口声声称我为周昌,而他去陰间查的却是袁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宣宣道:“关于这一点,我和陰间主人也讨论过,我们认为,在几百年甚至一千多年前,有人与他结下了血海深仇,他报仇,却一时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有几种可能,一种是他太小,根本就没有报仇的能力;第二是他完全没有武功,他仇人的武功却极好,而且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第三,他可能是受害人本身,因为已经被害,变成了鬼,人鬼不同途,他无法报仇;第四,或者他当时并不知道仇人是谁,后来才知道的。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可能。总之,在当时,他根本就没有可能报仇。于是,他便将报仇的希望寄托于下一辈子,但是,下一辈子他的仇人投胎后变成了什么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有去陰间查生死薄才能搞清楚。但是,陰间本来就是专门管理鬼魂的地方,他只要去了,定然出不来,再出来的时候,也是再世为人了。他想自由进出陰间的话,就一定要学得超凡的武功。他的武功是怎么学的,我们并不清楚,但我们估计,他正是为了去陰间查生死簿,才学了武功的。”
我承认他们的分析极有道理,但似乎也有几个问题,可是,这些问题到底要点在哪里?我却是一点都抓不住。
似乎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的前生叫周昌,今生叫卫斯理,我叫周昌的时候,做下了极对不起梁啸天的事,那到底是什么事,我当然是一点都不能记得了,在我投胎重新为人时,某一个陰间便将我有关前世的记忆全都抹去了。
梁啸天要找周昌报仇,却追上了今生的卫斯理。这样的事,真是难以让人接受,但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更好的解释。
那么,就算周昌杀了梁啸天家的什么人,他的后世是否一定要为其前世承担罪责?这是一个用当今法律根本无法解释的问题。
而且,这个假设如果成立的话,那也就实在是太可怕了,梁啸天本身是鬼而不是人,就算我能用最现代的武器将其杀死,那么,将他杀死以后,他会变成什么?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什么呢?
在这件事上,我也知道陰间主人根本帮不了我,因为他们对梁啸天怕之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