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胡非尔回答:“总要有牺牲的,先生!”
总要有牺牲的!这是一句壮语!(中国历史上有位谭嗣同先生,他慷慨就义之前,本来大有机会月兑身,可是他留下了壮语:中国革命总要有人流血的,就从我开始!”)
两位领导人没有再发出命令,考曼和胡非尔忽然觉得两个人意见一致的乐趣,他们自然而然,向对方伸出手来,用力紧握着。
这是两个大具勇气的人,准备赴死的一握,所以他们都握得十分用力!
当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的时候,考曼忽然道:“会不会是我中断了和子船的通讯,所以他们……故意不和母船联络,作为抗议?”
胡非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公主,不会那么小器。而且,连我和你,都可以有相同的意见,他们就算心中不满,也不会有那种行动!”
考曼又呆了一会,在和胡非尔松开手的时候,有一种十分犹豫的神情。
胡非尔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他看出考曼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也可以肯定,没有说出来的话,一定和年轻人有关!考曼突然截断和子船通讯的行动,如此突兀,一定有重大的原因!
胡非尔没有正面发问,只是闲闲地问了一句:“你究竟怀疑年轻人什么?”
考曼略为震动了一下,在大约半分钟的时间之内,他的面色,难看至极,他紧抿着嘴,看起来,他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过了一会,他又道:“年轻人……和公主,由于他们本身奇异的经历……尤其是公主,拥有一个不是地球人的身体。所以,在感觉上……他们好像更接近外星人!”
胡非尔想不到考曼忽然会有那么严重的指责,他不禁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考曼的话,确然十分严重,等于是在指责年轻人,有可能是外星人侵犯的“先头部队”,也等于是地球上只有两国交战状况中的“奸细”!
这是极可怕的指责!所以令得胡非尔在刹那之间,感到震撼。
但是胡非尔立时又缓缓摇头,他和年轻人虽然相识不久,可是年轻人那种光明磊落的性格,他却可以体会得十分深刻。公主的能力虽然是十分诡异,可是她既然是年轻人的妻子,也就决计不会是外星人的奸细!
所以,他一面摇头,一面十分坚决地道:“决不会,是什么引起了你这样的怀疑?”
这时考曼欲语又止,神色更加难看,胡非尔紧盯着他,目光十分锐厉,一般,在他这样目光的逼视之下,很少人可以接受得起。但是考曼自然也不是等闲人物,他冷冷地回望着胡非尔,一点反应也没有。
胡非尔知道,自己和考曼之间,始终有着一道无可突破的障碍,这个障碍,是他们来自两个不同制度的国家,这两个国家,可以在许多事情上合作,但绝难有真正的水侞交融!想到了这一点,胡非尔感到了十分深切的悲哀,他同时,也捕捉到了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可是这时他已无法具体他说出来。
他和考曼同时叹了一声,考曼喃喃地道:“让我们也快点消失,我们就可以知道年轻人和公主的处境了!他们一定还在某一个地方,进行着某些活动,只不过我们无法想象而已!”
胡非尔没有说什么,他同意考曼的话,可是他也无法知道年轻人和公主的处境怎样。
年轻人和公主,在变化一开始的时候,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突然处身于什么样的处境之中!才一开始,是他们发现,子船和母船之间的通讯突然断绝了!
那是考曼截断了两者之间的通讯之后的三秒钟。年轻人和公主,都绝没有料到这种情形是由考曼造成的,他们互望了一眼,没有开口,然而心中在想:会有一些事情发生了!
也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发自通讯系统的声音——就像是和母船的通讯忽然恢复了一样,可是听到的声音,既非考曼,也不是胡非尔。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听来十分活泼,也十分有诚意,是一个叫人一听,就感到可信任,可以产生亲切感,不会有敌意的声音。
可是那声音说的话,却令得年轻人和公主,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道:“从现在起,请两位放弃控制你们使用的交通工具,另有力量使飞行进入一个新的轨迹。”
放弃控制飞船!这样的要求,虽然出自听来并无恶意的声音,也不免令人心惊!
公主首先问:“目的是什么?”
那声音立时道:“你们飞行的目的,不是要追寻一种会面吗?”
年轻人和公主一起“啊”地一声:“只要听从安排,就可以有会面?”
那声音的回答十分肯定:“是!”
年轻人和公主不约而同,各自举起手来——当然不是表示投降,而是表示接受了放弃控制飞船的要求,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甚至相信对方大有可能可以看到他们!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也就在那一刹间开始,他们都感到飞船的速度,在迅速增加,速度高到了一开始时候,年轻人有难以适应的感觉。公主则现出了十分欢喜的神情,反手握住了年轻人的手。约两三分钟之后,年轻人才吁了一口气:“我们飞船的速度……到了什么程度?”
公主回答:“不知道,早已超越了速度仪表上的极限,你看,几乎所有仪表,都已停止了躁作!”
年轻人一面不由自主喘着气,一面去看飞船上种种精密之极的仪表,所有都停止了躁作,也就是说,这艘飞船,现在正处于一种不可测的力量的控制之中,飞向不可测的浩淼宇宙。年轻人的心头,掠过了一丝恐慌,可是他看到身边的公主,却笑靥如花,表情十分轻松,他忍不住问:“你感到了什么特别的讯息?”
公主轻轻摇着头:“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我相信外星朋友的话。”说到这里,她发出十分悦耳动听的笑声:“你想想,若是外星朋友想毁灭这艘船的话,会不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年轻人一听,心下立时释然,也哈哈笑了起来:“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对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既然有一种力量,能令得飞船中的所有装置,都停止躁作,而又能令得这艘飞船,以如此高速飞行,那么,这股力量,若要毁灭飞船,自然是轻而易举。
开始的速度虽然快,可是十分平稳,由此可知,外星朋友,并无恶意,自己刚才感到了一丝恐惧,那只是心理上的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
在他的笑声之中,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对不起,我们的行动可能突兀了一些,但当然只是为了会面,你们是地球人之中极出色的两位,嗯,有一位……身体的结构,好像不属于地球?”
公主当时“嗯”了一声:“对,来自‘幽灵星座’。”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公主以为他会有进一步的意见,可是却没有,过了一会,只听得声音道:“等到见面之后,两位心中的许多疑团,都可以有答案。”
年轻人间:“要飞行多久?”
那声音道:“如果你的身体可以接受更高的速度,就可以减少飞行的时间。”
年轻人知道人身体的结构和速度的关系。刚才速度陡然提高时,他就有五脏翻腾的痛苦——一般人在急促下降的升降机中,或是陡然加速的汽车之中,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年轻人自然有别于普通人,可是他的忍受,也有一定的限度。
然而,在听到了对方的话中,显然含有挑战的意味之际,年轻人先向公主看了一眼,在公主眼睛之中,得到了鼓励之后,他才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回答:“请加速,直到我要求停止为止。”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那并不是外星人在向自己挑战,而是自己在向自己地球人的体能挑战,看看地球人的体能,究竟达到什么程度!
他并不担心公主,因为公主的身体来自幽灵星座,并不是地球人的身体。
而且早已证明,体能远远超过了地球人,当公主可以掌握她身体全部体能之后,她毫无疑问是地球上的超人!
而年轻人的话才出口,就听到了一下答应声,接着,年轻人明显地感到,速度在增加——又一次证明外星朋友绝无恶意,速度是逐渐增加的,并不是一下子就到了极高的速度。
年轻人双手握住了座位的扶手,公主把自己的纤手,放在年轻人手背之上。年轻人尽量使自己的气息保持均匀,在速度增加的过程之中,他先是感到耳际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接着,那种声响,变成了轰然巨响,像是处身在千丈飞瀑之中,而且,全身的血液循环,也像是在加快,令得全身发热。
他把眼睁得很大,可是视线渐渐模糊,他有全身都要迸裂的感觉。
他咬紧牙关忍受着,绝不要求停止,心跳越来越激烈,每一下心跳,就像是有一把重重的铁锤,由内而外,在敲击着他的胸膛。
他对自己的身体,几乎也没有了感觉——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根本不存在的空洞,显然是他的神经系统,也受到了高速的影响。
这时候,他想开口要求停止,也不可能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知觉才又渐渐恢复了过来,先是全身的刺痛——不是剧痛,只是感到有万千枚尖针,在全身皮肤上刺着,那感觉有点像血液久不流通之后又泻进来的时候一样:任何人一生之中,一定有这样的经历。
然后,他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视觉和听觉,也在渐渐恢复,他可以感到,公主的手,还是轻轻地、温柔地在他的手背之上。
他又感到自己有了呼吸,一口气一口气吸进去,又一口气一口气呼出来,他自己觉得自己“渐渐回来了”,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然后他听到了公主柔声呼唤:“你觉得怎样?我们好像已到了,你——”
他看到公主的脸上,充满了关切,他也感到自己的脸上,开始有大颗的汗珠冒出来。
他欠了欠身子,汗珠汇成一条条流下来,他问了一句:“刚才我的情形怎么样?”
公主爱怜地抚模着他的脸:“你的面色难看极了,可是神情坚决,我知道你正在以你的意志,控制着你的体能,而且知道你一定可以成功!”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所以我没有要求减速,而你终于做到了!”
年轻人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他再吁了几口气,才又问了一句:“我们到了?”
公主道:“我想是,飞船已停止了!”
飞船已停了,从船舱的观察窗看出去,只见是一片十分柔和的光辉,像是身在浓雾之中,可是已相当明亮,但是能见度却十分低。
年轻人这时已完全镇定了下来,他陡然大声叫:“我们到了吗?”
通讯系统中立时传来声音:“是的!是的!对不起,阁下令我们感到了惊诧,所以忘了通知已经到了!”
年轻人扬了扬眉:“我做了些什么,使你们感到了这样的惊讶?”
那声音的回答,令得公主按住了年轻人,深深地亲吻着他。回答是:“刚才我们把速度提高到了……理论上来说,地球人绝对无法忍受地步,可是阁下却可以适应,这使我们感到惊诧和不明所以!”
年轻人叹了一声,接受了这样的称赞,他并没有什么高兴,只是十分实在地解释:“刚才支持了那样恶劣处境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意志。”
那声音发出了两下“哦哦”声,接着道:“下一段旅程,两位需要更换交通工具,我们已派出了交通工具,两位应该可以看到了!”
年轻人和公主确然看到了,一艘椭圆形的,内藏银色光芒的飞船,已经突然出现。
年轻人和公主戴上了氧气面罩,出了自己的飞船,在太空中浮向前,到了那艘飞船的旁边,飞船的舱门打开,他们进了舱,在座位上坐下。
就听到在舱门关上的同时,那声音传出:“一切全是自动的,飞船会依照宇宙中的一种震波前进,已经不是普通的方法,超越距离的经过,一下子就可以超越以光年计!”
年轻人大是骇然:“要多少光年?”
那声音十分轻松:“不太远……”
他说了之后,像是还怕年轻人不相信,又补充了句:“真的不太远!”
年轻人心中叹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地球人虽然创造了“光年”这个计算距离的单位,但是即使是一光年,对地球人来说,仍是远得不可思议的。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只是光行进八分钟,也就是说,是六万六千分之一光年。
六万分之一光年,对人类来说,已经不可思议的遥远了,而那些外星朋友,不知道是几千几万光年之外来的,他们口中的“真的不太远”,对地球人来说,已经是太大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他不再下去。上了外星的飞船之后,只觉得一下轻微的震荡,全然不觉得有移动,座位柔软而舒适,年轻人双手托着头:“胡非尔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已经消失了!”
公主道:“我们确然已消失了,我们可能远离了地球人从来也未曾到过的遥远!”
那声音在当时又响起:“不,你们不是最初的地球人,曾有一男一女,也曾被接引到过这里。
年轻人和公主大是好奇:“谁?”
那声音道:“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地球人,他的名字是鹰!”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年轻人一时之间还不是十分明白,可是公主却已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鹰……亚洲之鹰……”
年轻人也立时明白了,对外星朋友说,地球上的亚洲、欧洲等等的区分,是没有意义的,鹰就是鹰,亚洲之鹰罗开,是一个极具传奇性的人物!年轻人和公主虽然没有和他见过面,可是互相都是有共同目的的朋友,也知道亚洲之鹰很多冒险故事。这时一听到那声音这样说,两人不约而同,脑中灵光一闪,一起尖声叫了起来:“观察地带,你们把我们引到观察地带去!”
那声音道:“是,你们将会来到观察地带!”
年轻人和公主都抿起了嘴,不出声。
他们知道观察地带,亚洲之鹰在一次出门的经历之中,曾到过观察地带。
据他的记述是,观察地带,是若干外星人在地球附近所建立的一个共同使用的基地,就在这个基地之上,对地球进行观察。
他曾提及自己知道了有个观察地带的存在之后,心中如何不舒服,而且,他也曾暗示过,不知道这个观察地带离地球究竟有多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观察地带上的外星人,随时都可以到地球来,但地球人却无法可以到观察地带去,非有特别的安排不可!
使得亚洲之鹰感到不快的原因,是他看出地球人和外星人之间能力的悬殊!
当然,这时年轻人和公主想到的另一个问题,亚洲之鹰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没有一个地球人愿意把这个问题表达出来的。
这个问题是:如果外星人从观察地带,展开对地球的攻击,会怎么样呢?会使地球上所有的生物被消灭,甚至使整个地球都在宇宙中消失。
这是一个连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的问题。不过年轻人和公主,在想了一想之后,却十分轻松地吁了一口气!这个观察地带的存在,不知多久了,并没有可怕的攻击发生,这证明观察地带,确然只有为了观察而由几个外星人共同建立的!
他们把有关观察地带的一切,迅速地想了一遍,公主才道:“有幸能到观察地带,真是十分高兴,听说观察地带由好几个外星来的高级生物所建成,我们这次可以全部看见?”
那声音笑着,笑声之中,充满了和善:“来来去去,大家共同利用观察地带,这次,有来自四个不同星体的朋友会和你们相见!”
年轻人忽然想起:“曾到过地球,在一处沙漠中见过女生物学家,你们在地球上……有一艘可以在地底穿行的船!”
那声音诧异之至:“阁下不但体能异于常人,连智能也与别不同!”
年轻人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模了一下,苦笑一下。
“接触过一些事实,再分析一下得出的结论,也没有什么真正特别之处!”年轻人说。
这时,飞船又震动了一下,看来已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而舱门也在徐徐打开。
年轻人和公主,一起站了起来,看到飞船是在一个十分空旷的空间之中,看来像是一个极大的仓库,也不知飞船是如何进来的。
而就在他们的面前,有四个黑衣人并排站着。那四个黑衣人从头到脚,都罩在黑布之中,只有近头部,有两个洞,洞中有闪闪的光芒发出,看来像是一双眼睛所发出的光芒。
年轻人和公主立即知道,那就是杜妮小姐在沙漠中遇到过的四个黑衣人。同时,他们也感到,杜妮的形容,又是十分贴切。或许,初是杜妮根本未曾想到那四个会是外星人的缘故。那四个黑衣人,非但是外星人,而且是来自四个不同星体的外星人——这一点,可以从他们“眼睛”所发出的光芒,大不相同这一点上,分辨出来!
年轻人和公主才一跨出船舱,就听到了高低不同的四个声音一起在说:“欢迎!欢迎!”
说着,这四个黑衣人已转过身去,年轻人和公主愕然间,脚下突然现出了一条闪闪的光带,他们也立即感到,这股光带,带着他们在移动,不一会,穿过了一重浓雾,已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是一间看来十分舒适的会客室,有着椅子等等的陈设。四个黑衣人仍然站着,他们听熟了的那个声音,发自其中一个黑衣人:“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