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石虎和弓真回到崔府,听到一阵一阵奇怪的声音。
弓真正猜想是什么声音,却见石虎大步抢前,巨掌挥动,逾尺厚的楠木大门四分五裂。
只见一群三尺小童,或是两髻总角,或是扎起一条冲天小辫,骑着木条作马,到处乱跑,手上各持木剑木刀,仿效打架玩耍。
弓真正自疑惑:大门之后的花园一直引至大厅,小孩子该在后花园玩耍,怎地居然走到前花园来,给来访客人看见,成何体统?
小童纵横乱走,乱蹦乱撞忽然碰上了一块假山石,谁知小童的头非但没给撞得四分五裂,反而是那块假山石碎得四分五袭的。
只见假山石后居然藏着一名奴仆,那奴仆一见小童吓得大叫,转头便跑。小童木剑一戳,刺进了他的后心,跟着十多把剑齐至,将奴仆剁成碎块。
弓真张口结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班小童恁地身负武功,出手狠毒,连人死了,还摧残着尸体。
再看清楚,这群哪里是小童了?
他们虽然作小童装扮,然而面容丑陋,一脸胡碴子,却是一名一名的侏儒。他们手持的也不是木剑木刀,而是漆上了木色的精钢利剑利刀。
侏儒们见到石虎和弓真,大声吆喝,刀剑纷纷往两人身上招呼过来,招式专劈下陰、咽喉、腰眼等等柔软位置,狠辣无比。
石虎巨臂连抓连送,刺他下陰的剑刺进了剑主人的下陰,劈他咽喉的刀劈进了刀主人的咽喉,至于那抓他腰眼的爪,却不是抓回爪主人的腰眼,而是给硬生生拧断下来,插进了爪主人的。
众侏儒见到石虎武功之威,哪敢再走近?远远的盯着石虎,擎起刀剑,凝神戒备,先前纵马乱奔的威风已然不知去向。
石虎大喝道:“还不去叫小仙女出来!”
众侏儒如获大赦,四散奔逃。
弓真忍不住道:“他们还在装作小童,真是一群疯子。”
石虎道:“他们不是疯子,他们的主人才是。”
弓真道:“他们的主人就是你说的那位小仙女?”
石虎道:“全名应该是迷倒天下众生相、千妖百媚小仙女。”
弓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群侏儒的主人,居然是名千娇百媚的美人?”
石虎还未回答,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说道:“贱妾是不是千娇百媚,倒要两位大英雄品评品评了。”
十六名侏儒抬着一张胡床,快步走来。胡床上面躺着一个女人,脂粉艳妆,头梳一个波鬓,穿着一身轻纱,躯体半隐半现,搔首弄姿,说是千娇百媚,绝不为过——如果她的身子拉长两、三尺,再年轻三、四十岁的话。
弓真看得几欲作呕,石虎却是面不改色,说道:“你就是千娇百媚小仙女?”
千娇百媚小仙女媚笑道:“石大将军和弓少侠,奴家有礼了。”
石虎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夫人居然知道我们两位小辈的姓名,石虎受宠若惊。”
千娇百媚小仙女道:“凡是男人,我都有兴趣呀;有名气的武功高的男人,我兴趣更大了,当然得查清其姓名不可。”
石虎道:“可惜晚辈对前辈的兴趣却不大。用作清炒,前辈未免太老了一点,用作熬老火汤,前辈又未免太小了,恐怕汤底太稀,不够味道。”
弓真差点笑得呛喉,千娇百媚小仙女受到嘲弄,居然并不愠怒,长长叹了口气,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居然连你这名侞臭未干的小子也迷不了。在三十年前哪,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迷倒在奴家脚下,奴家连眼角也不屑一顾哩!”
她说话时身体抖动,侞尖与腰肢作出奇异而韵律的颤动,仿佛吻合着人的心跳,弓真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风姿实在动人心魄——如果干瘪的侞尖能够回复坚挺,腰肢能够缩回两、三围的话,自然更少不得身子拉长两、三尺,再年轻三、四十岁。如今弓真却只觉想吐。
石虎居然承认她的话,“别说是四十年前,便是二十年前,王敦见到夫人,还不是迷得神魂颠倒,差点抛妻弃子,连功名富贵也想丢掉,只为一亲夫人香泽。”
弓真奇道:“真的?”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位搔首弄姿的侏儒,竟然曾经是颠倒众生的一代尤物!
石虎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有没有听过?”
弓真点头,“有。”
石虎一本正经过:“夫人当年,活月兑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只是小了三五七号。不过有点重要的东西,她却一点也不小,正如她属下的那些侏儒,该大的部位,是绝对五脏俱全的,你明白了没有?”
弓真拍手道:“明白了!”
石虎叹气道:“只可惜夫人还是五脏俱全得太过俱全了,结果还是吓跑了王敦,英雄配不成美——人,当真是可惜得很。”他故意把“美人”二字抛得长长的,满含讥消之意。
弓真却不明白了,“五脏俱全怎会吓跑了王敦?”
石虎一本正经道:“据说那王敦见到她的玲珑身躯,忍不住欲火焚身,便要来个霸王硬上弓,就在剑及履及之际,谁知伸手一模,却模着了……”
忽然止住说话。
弓真也懂得凑趣,问道:“模着了什么?”
石虎道:“我刚才不是说模着‘了’,而是说模着‘鸟’,模着了一支鸟鸟啊!”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得弯下腰来。
弓真恍然大悟,“原来,原来这位千娇百媚小仙女,不单是名侏儒,更是一名男人!”
石虎忍住笑道:“你不要误会,夫人并非男人,她的确是一名女人,只不过是一名有鸟的女人罢了。”
他这番话恰好挑中千娇百媚小仙女的痛处。她怒得不可开交,脸上却不动声色,沉着声音道:“这个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石虎捧住笑疼的小月复道:“还有谁?当然是王敦的族兄,太尉王衍告诉从父时,给我无意听到的。”
千娇百媚小仙女幽幽道:“敦郎呀敦郎,你真是既无耻,又无口德,竟然连这等羞人事情,也告诉给别人知道。”
石虎道:“竹门对竹门,三八对绿豆,以夫人你这样的人才,自然该配无耻之徒,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千娇百媚小仙女缓缓道:“石虎,你千方百计激怒奴家,是想逼奴家出手杀你?”
石虎大笑道:“我本来一心想当崔家的女婿,谁知崔家已给你杀得人马净光,害我做不成这个乘龙快婿,不找你泄愤,却找谁去?”
大笑声中,擎刀劈出,刀身隐隐发出隆隆奔雷之声!
千娇百媚小仙女轻轻巧巧避过了这一刀,娇笑道:“哦,是汲桑的刀法。可别忘记,汲桑也曾是奴家的入幕之宾哩!说起来,你该是奴家的乖徒孙,还不叫一声师祖女乃!”
弓真差点叫了出来;千娇百媚小仙女使的轻功,赫然正是易步易趋——王敦既然是她的老姘头,情到浓时之际,也不免传给她三招两式傍身绝技。
石虎一刀不中,连喝了五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继之再劈五刀,一刀又比一刀凌厉。千娇百媚小仙女身旋舞动,抛出轻纱,露出赤果果的身体来。
弓真看见如干瘪畸形的身躯,差点反胃,“这疯老妇恁地无耻!”
这一招名唤“滢迷万方兮”,正是千娇百媚小仙女的秘杀绝招之一。二十年前,如使出这月兑衣一招,纤体毕现,任你是绝世高手,手底招数也不得不为之一顿,往往就因为这一顿而断送性命。二十年后的今日使来此招,任你是绝世高手,也免不了像此刻的弓其一般,反胃难当,手底招数也不得不为之一顿,往往也因为这一顿而了结性命,不过似乎改名为“肉麻万方兮”,方更贴切。
石虎定力甚强,不为所动,手上反而加了两分劲道,刀风波及八尺开外。他本就嗜杀,如今是目睹这名畸形妖妇不堪入目的种种丑态,对她益加愤怒,誓要将她斩杀刀下。
千娇百媚小仙女嘻嘻一笑,“你这狠心的小冤家,怎么出刀狠狠的,一点也不怜惜奴家的小命啊!”张开双腿,便往石虎的大脸夹过来。
如此一来,石虎的五尺巨刀纵可将千娇百媚小仙女砍成两截,石虎也免不了遭她的胯下撞中脸部,可别忘记,她的也是赤果的。
石虎半生叱咤,哪能受此侮辱?宁愿刀收不劈,也不能给对方夹到,退后三步,矮身沉臂刀横起,缓使刀法,慢慢向上推出,与先前使的刚猛暴厉的刀法大相遇异。
千娇百媚小仙女啧啧调侃道:“咦,使出了真功夫啦?”
她看出石虎这一刀精微奇妙,蕴涵着变化,连看也看不清招式来势,更逞论挡架闪避了。危急间,尿液射出,正是连三酒曾经使过的丐帮绝招——丐帮的高手之中,自然也有她入幕之宾。
这一着怪招由她使出来,威力比由连三滔使出时足足更强一倍——她身体特异,竟有两处地方射出尿来!
石虎刀法再精,也不得不撤回刀招,回步伏身,刀光乱闪,便是他和武功最高的对手交战,也从没使过这样厉害的刀法,更从没有过如此狼狈。
然而尿液四溅,终究还有数滴溅上了石虎的脸颊。
石虎怒发如狂,大吼道:“取你狗命!”双脚为轴,身刀合一,弓步前刺,刀便往千娇百媚小仙女刺去。
他此刻身后方位正在千娇百媚小仙女的死角方位,他有信心再也不会被她的怪招所扰,这一刀,必能置这妖妇死命,以泄心头之愤。
不过,自己或许可以这么做,当刀快要刺进妖妇的心窝之前,稍慢把刀偏一偏,让刀锋刺不中致命部位,可以慢慢折磨她……
千娇百媚小仙女大叫道:“住手!”
石虎果然依言煞住刀势,刀尖相距千娇百媚小仙女的心窝不及一寸。
千娇百媚小仙女媚笑道:“这才是乖孩子哪。”两根指头轻轻拨开石虎的刀尖,生怕被刀锋误伤了半分。
石虎嘎声道:“这根金箭,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他适才猛力收招,内力反震,难免伤及了自身,是以声音也有点变了。
只见千娇百媚小仙女的小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根碧绿晶莹的小金箭。
她浑身光月兑月兑的,真不知从哪部位掏出了这金箭。
千娇百媚小仙女道:“给奴家这根金箭的男人,还用说是谁?总之,军令如山,见箭如见大大将军,你现在得听我的话去办事才对。”
这根金箭,正是石勒的军中金箭!
石虎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握得喀吧作响。
千娇百媚小仙女坐回胡床,伸了个懒腰,慢吞吞道:“奴家正嫌崔家下人太多,杀不胜杀。石虎,你来得正好,前前后后走一圈,见到下人都杀掉,不过俊俏的留下活口,女人自然都得杀掉,至于崔家的大爷们和那些来招亲的少年子弟,却得好好留下小命,知道吗?”语声强硬,竟然命令起石虎来。
石虎道:“你想杀光这里的人,抢光这里的钱?”
千娇百媚小仙女道:“石虎,你好聪明,一猜便中!崔家钱多功夫弱,正如楚人怀壁,活该失宝。”
石虎道:“你捉了这里的少年子弟,却是想藉此要胁天下群雄吗?真是毒计!”
千娇百媚小仙女笑道:“别说这是毒计,再说要胁天下群豪的,可不是奴家,而是——”摇一摇手中金箭。
石虎道:“这样狗皮倒灶的行事,不是我从父的作为。这定是张宾的诡计!”
千娇百媚小仙女喝道:“石勒也好,张宾也好,总之见令如见人,石虎,你如不快去办事,军令如山,奴家便将你军法处置!”
石虎咬牙道:“你这不男不女,绝子绝孙的妖妇!”
弓真踏前一步,说道:“石虎不能杀你,我却可以。无耻妖妇,纳命来吧!”擎起少阿剑,话到剑到,一剑刺向千娇百媚小仙女的咽喉。
然而这百发百中、从无失手的一剑,毕竟还是失手了。
千娇百媚小仙女用的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她识得弓真一剑的厉害,在弓真说到“无耻妖妇”,还未出剑的时候,先一步落荒而逃,掠上屋檐,避开了这无敌一剑。然而弓真功力未纯,虽然千娇百媚小仙女在眼前消失,那一剑劲力已到肘腕之间,明知落空的这一剑还是刺了出去。
弓真一剑落空,愣了一愣,随着“纳命来”三字,心想:要逃过我这一剑,的确没有比这更绝的法子。
千娇百媚小仙女身在屋顶,嚷道:“弓真,奴家既没夺了你的老婆,勾引你的老子,更没有夺了你的处子,或者过你之类,你为何如此狠心,一剑便要夺走奴家的小命呢?”
弓真道:“杀你这妖妇,我有三大理由。”
千娇百媚小仙女道:“哦?”
弓真道:“第一,崔相于我有赠金之德、知遇之恩,你既然将崔家杀个鸡犬不留,我亦一定将你杀死,为他报仇。第二,我有一名心爱的小婢,想来也给你的手下杀掉了。”
千娇百媚小仙女笑咪咪的望着弓真,半点也没有恼怒的意思,说道:“你说了两个理由。第三个理由呢?”
弓真道:“你的容貌举止令人恶心,非杀不可?”
千娇百媚小仙女目光居然露出悲戚,说道:“你说得对,有时我照照镜子,也觉得自己恶心得很。女人年华老去,青春不再,本来就该死得很。”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人越老,却变得越怕死。”
弓真看着她装模作样,心中只在盘算杀她的手段:若月兑手掷剑,有十成把握可以置这老怪物于死地。只是附近不知埋伏了多少名她的同党,如果无剑在手,只怕危险得紧,一时犹豫不决。
千娇百媚小仙女拍了拍手掌,柔声道:“乖儿子们,把这个对妈妈无礼的狂徒斩成肉酱吧!”
众侏儒飞扑而出,各展刀剑,击向弓真身上砍去。
这群侏儒均是苦哈哈人家出身,小时候由千娇百媚小仙女或以三、五枚铜钱买下、或索性在路旁收养无依无靠的孤儿,从小喂服奇异丹药,从早到晚囚在一个狭小铁笼之内,每天只喂一餐,每晚只吃一碗米饭,长大之后,仍然保持骨瘦磷峋的小童身体。跟着日夜喂以大鱼大肉,暴饮暴食、催退至肥,遂成如今所见的侏儒样子。否则千娇百媚小仙女纵是有天大的能耐,要在人世间找到数十名侏儒,以供驱使,也困难得很。
他们的遭遇是如此悲惨,心里更是怨恨正常之人,是以每当受命杀人,出手必定极其狠毒,不把对方置于死地、碎尸万段,誓不甘心。
只因弓真不知道千娇百媚小仙女这种非人的整人手段,否则只怕义愤填膺,不顾一切也得把千娇百媚小仙女杀掉。
到了此刻,弓真便是欲飞剑搏杀千娇百媚小仙女,也已来不及了——因为,十六名侏儒、十六般兵器已经来到弓真的身前!
然而,弓真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铜墙铁壁似的白光,护住他的全身。当啷当啷连声,佚儒纷纷后退。
石虎是识货之人,禁不住喝采:“好剑法,真是妙绝天下!”
弓真这一招,却是袁公神剑的第四式“披铁草而邑”。此招乃剑法中最严密的守势,使将出来时,别说是十六名敌人,就是三十二名、六十四名,也无法攻进身前三尺之内。弓真虽然从未使过这一招,猝使出来,招式未纯,但应付十六名侏儒,已然绰绰有余。
当日弓真被直陰手下围攻,因为使的是竹剑,兵刃不及对方锋利,是以无法使出这招“披铁草而邑”来护住自己,只能以攻招和对方拚个同归于尽。
十六名侏儒手中持着的兵器只剩下半截,却是已给锋利无比的少阿剑所削断。
千娇百媚小仙女道:“八人分成一组,轮流攻击!”
她在远处隔岸观火,瞧得奇准;弓真守招纵然守得水泄不通,可是他内力不继,必定无法久守下去。由两批人轮流攻击,不出十个回合,弓真定然难以身免。
弓真见到八名侏儒持着断刀剑又扑了上来,暗叫:“苦也!”
刚才他虽然以绝世剑法挡住众侏儒的攻招,可是他全无内力,格了十六般兵刃,手臂酸麻无比。他的守招虽是大赢特赢,力气却是大输特输,如果不是仗着少阿剑锋利,削断对方的兵刃,单就适才一轮硬拚,恐怕格不到七、八般兵刃,掌中剑已然月兑手,只有引颈就戮的份了。
弓真勉力提剑,正欲再使一招“披铁草而邑”,忽见眼前鲜血直朝天上喷,八名侏儒人头飞天!
他又惊又喜,叫道:“石将军,多谢援手!”
出刀砍头之人自然是石虎,除他之外,还有谁有一刀砍掉八个人头的刀法和气势。
石虎一刀砍断八个人头,大吼一声,第二刀挥出,另外八名侏儒随着人头飞天。这十六名侏儒身手不弱,竟连他的一刀也抵挡不住!
千娇百媚小仙女目睹“儿子”惨死,面不改色。她自从被王敦抛弃之后,性情大变,视人如狗,收养了这班“儿子”,只将他们看作是杀手、走狗、奴仆,从来没把他们的性命放在心里。
她斜眼瞟着石虎,说道:“奴家要杀弓真,你非但不加助拳,反而杀我儿子多名,莫非你连从父的令箭也不听?须知石勒军令如山,不听令箭,莫说你是他的从子,便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一样要死。难道你竟然不怕?”
石虎冷冷道:“只要把这里里外外所有的人一古脑儿杀掉,从父又怎会知道此事?”
千娇百媚小仙女笑得犹如花枝乱颤——自然是一朵既残且老而畸形的花。她笑罢才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石虎,这句话你可有听过?”
石虎正待出刀斩杀这名无耻保儒于眼前,却听得千娇百媚小仙女大声叫道:“天灵灵,地灵灵,救命菩萨还不快显灵?你不显灵,奴家死翘翘了,你也得变成泥菩萨,自身难保啊!”
她再叫道:“弓真,为奴家拦住这头疯虎!”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弓真却脸色大变。只见面前屋舍一道门“呀”地打开,门后赫然出现了三个人——崔相、张逍人、穗儿!
崔相双手分持长剑,抵住张逍人和穗儿的后心,狠狠道:“弓真,你还不向石虎出剑,我就了结了这两个女娃儿!”
千娇百媚小仙女咭咭笑道:“弓真,奴家既没杀掉你的知遇恩人,也没杀掉你的婢女,你要杀我的三大理由,最少得减掉两个吧?”
弓真心想:千娇百媚小仙女明明要杀光崔家的人,抢光崔家的金钱,崔相怎会反而跟她是一伙,胁持二女、还要胁自己?眼前事故变化太快太多,弓真一片迷惆,讷讷不能应对。
石虎却即时明了究竟:“崔相,你竟然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来杀掉自家人,谋取崔家的田地金银,你好卑鄙!”
千娇百媚小仙女哈哈笑道:“他好卑鄙,你好聪明,一猜便中!如果不是奴家走运,走到了脚跟儿,有这位吃里扒外的崔二爷居中内应,娘家焉能掘一条一里长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崔府,把睡梦中的护院、招婿馆的少年杀的杀、擒的擒,来个一网打尽,片甲不留?”
崔相喝道:“弓真,你收了我的金银,受了我的婢女。还不感恩图报出剑断了石虎的咽喉!”长剑微微戳进了张逍人和穗儿的背心。
他和千娇百媚小仙女不杀张逍人,自然是因为她是张天师之女,奇货可居;留下穗儿的性命,却是为了牵制弓真。
弓其问道:“你杀了崔桓,是不是?”
崔相恨恨道:“哼,我从小便比他聪明、比他能干,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哪一件不是由我一手办成?只因他是长子,又是嫡出,我便要屈居他之下,这算是公平吗?崔家在他的主持下,局势日衰、声誉一天不如一天。我杀了他,把崔家发扬光大,才是崔家的福气。”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最重要的一项,崔家所以能在刘聪的杀戮统治下苟全,全仗他牺牲了妻子的贞节,以绿帽子换来的“成果”,这个崔家家长的位子,在他心目中,理所当然说是自己的!
弓真道:“如此说来,崔家的家长本来该是崔桓,现在却换是你罗?”
崔相昂然道:“不错,我崔相此刻就是崔家的主人!”
弓真慢慢道:“崔桓既然是崔家本来的家长,那时送我金银绢帛、送我婢女穗儿的,也是崔桓,而不是你了。”
崔相想不到这位傻不楞登的少年人心思居然如此缜密,一时无法反驳,突然眼前白光一闪,眨眼间只见到一把短短的剑柄出现在双眼之间,将视线一分为二,眼中所见情景也一分为二,古怪之极。
他听到弓真冷冷道:“崔桓既然赠我黄金、绢帛、婢女,我受了知遇之恩,便得为他报仇。”
这就是崔相一生中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千娇百媚小仙女看见弓真掷出宝剑,取去崔相的性命,情知石虎、弓真联起手来,只怕连老命也不能够保得住,吓得魂飞魄散,越过墙壁,便往外面奔去。
石虎喝道:“走到哪里!”挺刀追了上去。
千娇百媚小仙女武功虽然不及石虎,可是轻功却曾得到王敦传授,易步易趋的身法举世无双,两、三个起落,已把石虎抛离了好一段路程。
弓真见到张逍人和穗儿的袕道被点,心道:“又是点袕,这玩意直是麻烦透顶,一次又一次的把我难倒。”
蓦地瞥见屋内往后一件物事,想到了一条绝妙好计。
他三步两步走近崔相,拔出正中崔相鼻际的少阿剑,蓦地回刻指住柱后,说道:“解开她们的袕道!”
往后却躲着一名保镖。他咽喉被剑尖所指,吓得不停发抖,“我解,我立刻便解,少侠剑下留人,千万要饶过小人的狗命。”毛手毛脚为两女解袕。
这时,弓真听到墙外一名女子声音道:“你就是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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