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桥风雪飞满天 第七十三章  海上双仙 作者 : 武陵樵子

淡月之下,小船缓缓而进,少女在舱中微微一动,如幽若幻,令人发出无限的神恩。

长孙骥蓦然一惊叫道:“是娥姊么?”

那少女缓缓立起身形,玉带飘香,云裳微拂,音如黄莺出谷,叫道:“正是!骥弟弟,你没事么!”

关切之情,油然而生。

“花鸟岛”岛主“铁鸟”屠雄一声豪笑道:“原来少侠是认识的,但不知此女是谁?”

长孙骥笑道:“武林三老之一“栖霞老人”之女“无影女”秦素娥。”

屠雄又是一声豪笑道:“这位姑娘既是“栖霞老人”爱女,武功当是不凡。”

讲着小舟亦已近岸“无影女”娇躯飘至船头,叫道:“骥弟弟,我上来了!”

话声未了,人已俏生生的立在岸上。

“申埠商隐”不由-道:“好俊的轻功。”

秦素娥得意的一笑,的确,栖霞门下,谁不敬重。

长孙骥笑道:“师姊,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申埠商隐”周桐,这位是“乌骨针”梁寿。”

梁寿笑道:“不用介绍了,我跟姑娘在四川唐家已见过一次面。”

秦素娥却为这“乌骨针”三字怔住,道:“骥弟弟,这“乌骨针”三字,我倒是听你说过很多次啊!”

长孙骥眼眶一红叹道:“此中别有因果,以后再谈吧!”

梁寿苦笑一下说:“此事在下虽不能明言,但将来定有所报,秦姑娘放心。”

秦素娥倏然一愕,却不知他此话是何用意。

“花鸟岛”岛主屠雄一声豪笑道:“少侠,你倒是将我弄迷糊了,到底何人是你的师父?”

长孙骥笑道:“在下先拜峨嵋天悟上人为师,后承三老之一的“灵鸷生”指导,故与秦姑娘有师姊弟之称!”

“花鸟岛”岛主又是一笑道:“原来少侠身兼数家之长,亦发可敬,今日明月如昼,岛边景色宜人,我们虽不能效赤壁之游,但在这海岸上把酒闲谈,亦是人间一乐。”

讲着遂吩咐身后壮汉道:“准备摆酒!”

壮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屠雄又是一笑道:“秦姑娘这艘船不知从何处得来。”

秦素娥道:“这是我从海岸边捡来的无人空舟。”

屠雄叹道:“这小船正是我们“花鸟岛”船坞中人字号船只,定是那魔头偷去的了!”

正说之间,那壮汉已带了七、八人将酒席摆好,并抬过一-美酒。

屠雄单掌遥击,那封口的泥土,突然向四下飞散开去,从-中溢出一阵酒香,直扑鼻端。

他又是一笑道:“今朝既非壬戍之年,又非七月之望,但能在这孤岛之边,约三五知己,把杯长谈,亦是人生一大清-,诸位请啊!”

讲着随将长孙骥与秦素娥让在上席“申埠商隐”周桐与“乌骨针”

梁寿,在对面坐下,自己主席相陪,提-为各人斟满了一杯。

“申埠商隐”周桐乾了一杯道:“好香啊!”

屠雄一笑道:“此酒虽不如山西茅台,江苏的阳河大麦麴那样出名,但这酒却是本岛特产的降英花蕊所制,功能避湿培元。”

秦素娥笑道:“难怪那么香啊!”

屠雄又是一笑说:“此酒酿已十有五年,老朽虽是嗜酒如命,始终未舍得开-畅饮,如非长孙少侠与秦姑娘,以及周梁两位在此,老朽尚不愿舍施。”

讲着又是一笑道:“如长孙少侠一时无事急办,不妨暂留本岛,作一长客。”

长孙骥固然饮了一杯道:“岛主雅意,无任感荷,只是在有外事,明日却需离开了。”

梁寿道:“如果少侠不怕累赘,在下陪少侠行一段路程。”

长孙骥知道他的用意,忙道:“怎敢有劳梁兄!”

梁寿歉然一笑道:“少侠如这样说,岂不更使在下惭愧么。”

“无影女”秦素娥道:“我也陪你一起去。”

长孙骥正欲答话,忽见远处的海面上,飘过一点黑影,这黑影在淡月下,显得极为细小,除非目力充沛的人,绝难看到。

他这一注上意,顿时席上四人,同时看去,初时尚看不出来,半晌之后,才见那影子,缓缓向本岛移动。

屠雄道:“少侠好眼力,你看这黑影是甚么东西?”

长孙骥郑重的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定是一只小船。”

此际那黑影,果然现出小船的形状,好像有两个人,正在对面谈天,这小船虽离“花鸟岛”尚有二里之遥,但在座的人,个个功力高强,因此看得甚是清晰,此际听船上飘过一阵语声道:“老二,你闻到这阵香味么?”

“呵呵!不错!这是酒香啊!”

“酒香!哈哈,咱们两兄弟,漂流了七昼夜,未闻到酒香是甚么味道,这枯海之上,哪来的酒?难道我们到了仙岛蓬莱不成!”

“哈哈,大哥,你睁开眼来看看,那是甚么?”

“呵呵,原来是一座荒岛。”

“哈!大哥仍是睡眠惺忪,你瞧那岸边不正是有四男一女,在对饮谈天么?”

这两人谈话的语声虽小,但却清晰可闻,同时人家亦已看清是四男一女,光是这份眼力,就令人惊奇了。

“乌骨针”梁寿一愕道:“这两人是谁?”

“花鸟岛”岛主屠雄道:“老朽倒一时想不起有甚么人竟有这等功力,但听他们的语气,尚是兄弟两人。”

长孙骥沉思一下道:“在下出道江湖未久,既然看不出是甚么样人物,但以他们所处的位置,尚在二里以外,竟能闻到酒香,还看出我们五人在岛边饮酒谈天,就这视觉与嗅觉,已足证明来人确有非常身手,只不知是善意而来,还是恶意而来。”

秦素娥奇道:“骥弟弟,以你与日俱增的内力,及数家奇异的手法招式,难道还怕来人么!”

长孙骥说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武林中高人隐逸之士,有的隐於深山大泽之中,有的闻名於世,武学之道,本无止境的!”

岛主一笑道:“长孙少侠不独功力高绝,就是处世之深,也令老朽佩服!”

长孙骥一笑道:“屠岛主过奖了。”

他们正说之间,突然海上又飘过两声大笑道:“哈哈!大哥!我兄弟浪迹飘萍,四海为家,对内陆武林人士,认识甚少,你看这饮酒的四男一女,可是面生得很!”

长孙骥又是一愕,难道在这淡淡的月色下,尚有一里海面,人家已看清楚了这边各人的面目,如此说来,人家的武功内力,更非几人所能与之相比的了!他这才觉得心惊。

此际又听得笑道:“呵呵,以我兄弟,终年飘流在大海,与鱼虾为伍,风月为伴,对内陆武林人士,认识自然较少,只有当年苍龙岭之会时,我们曾一临华山而外,其余各地很少涉足。”

“哈!哈!大哥说得是!那苍龙岭之会,就是陆地武林集一时之选,到会的皆是些那叱云的人物,但在我兄弟看来,却是平凡得很!”

此语一出,席上五人同时一惊,要知当日苍龙岭之会,乃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老一辈人物,应证武功的场合,其中除去三老之外,与三老武功在伯仲之间的人物,亦不知凡几,其中如“千毒人魔”徐引“洱海渔隐”贾老爷子、孔二先生“仙-姥姥”等人,皆是武林中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人物,江湖上人人提到苍龙岭之会,没有一个不伸出大拇指的,而这两人竟说得如此轻松。

“无影女”秦素娥叫道:“骥弟弟,这两人口气好大!”

“花鸟岛”岛主屠雄一笑道:“秦姑娘说得是,这两人的谈话,倒有点使我不敢相信。”

长孙骥这时正凝神细听着海上两人的对话,那声音如古庙鸣钟,缓缓而至。

“呵呵!老二说得是!那群酒囊饭袋,即使一齐出手,也不够我们兄弟两人料理的!”

“哈哈,只是人家跟咱们无怨无仇,犯不着!”

“我只是如此比喻!老二你瞧,人家那种情形,是在偷听咱们讲话啦!”

“哈!哈!大哥你错了,嘴巴生着是说话的,耳朵生着是听话的,我们竟不讲自己说的不对,也不能讲别人听的不对!”

“呵呵!正是!老二这些小地方,可比我聪敏得很,你看这明月风情,你吹段笛子,我来唱段歌,咱们虽无酒肴助兴,却不能忘掉苦中多作乐啊!”

“哈哈大哥雅兴不小,只是我这笛子,已有十年未用,不知当中是不是生了铁锈。”

“呵呵,二弟又在说笑了,你那笛子乃是得自天山月复中的千年凝炼的钢母所制成,不要十年未用,再放百年,也不会锈!”

长孙骥悄悄问周桐道:“周大侠可曾听说过那武林奇人中,有人用钢母制成的笛子作兵刃么?”

“申埠商隐”一笑道:“此事倒未听起,但听他们言语之间,已表明皆非当今正林各大门派中人,就不知这两人是何来历!”

“花鸟岛”岛主摇头道:“此事说来甚怪,老朽居这“花鸟岛”已数年之久,却从未遇过今晚之事,看情形似乎不是冲着本岛而来!”

“乌骨针”梁寿道:“岛主想想看,在仇家对头之中,可有这样的人物么?”

屠雄豪声笑道:“不瞒梁大侠说,我自五十年前,洗手江湖,隐居此岛,就从未跟任何人结过怨,何况这两位武林高人。”

长孙骥道:“如此说来,真是令人费解,难道是那岭南“毒籁尊者”搬来兵马,故弄玄虚不成。”

他正说间,已闻一缕笛音,高窜入云,音韵铿锵,犹如千百黄莺,齐作出谷之鸣。笛声一起,五人已不再讲话,凝神听去,但闻有人唱道:

碧波回荡海水平

海上明月共潮升

忽忽逐波千万里

何处乡思无月明

春风一去无纤尘

渺渺空中孤月轮

海面何人初见月

海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海水萍萍只相似

不知海月照何人

旦看海水流不停

浩气回旋,动人心魄,秦素娥只感到胸口一阵啪啪乱跳。

长孙骥听得暗暗点头,此人元气圆滑,显然适才所语,并非完全夸大之词,不由向小舟看去,那船已比以前大了许多,缓缓向小岛靠近,此时只有半里之遥了。

一阵海风过处,船上那人又笑道:“哈哈,大哥的音喉,激昂奋发,声贯万古云霄,小弟佩服,只是语意中微带思乡之音,难道你有些想家么?”

“呵!呵!你岂不听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我们经年累月在海上漂泊,眼看那苦涩的海水,无情的苍鸥,思乡之情,难免油然而生。”

“哈!哈!大哥说得是,我们的故乡,虽是穷乡僻壤,不如繁盛兴隆之地,但故乡终是故乡,故乡的泥土总是香的啊!”

“呵!呵!少年子弟江湖老,当年我们出来之时,正是血气方刚,虽皆习得一身奇绝武功,但如今年华垂老,两鬓斑白,风尘生活,我们也过得够了。”

“唉!大哥如此一说,倒也引起小弟伤感之情,小弟想起一曲,敢请大哥吹箫助兴!”

“呵!呵!区区数语,引起老二的伤感,则是愚兄的不是,只是我那支破竹箫,多年未用,不知是否已为灰尘塞得透不过气来,且让我来看看!”

秦素娥奇道:“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成年在海漂泊,难道他们真成了仙,不要食人间烟火,否则不早就饿死了。”

长孙骥道:“功力高的人,能隔水取物,易如反掌,如果他们船上有锅灶之物,光是海中鱼虾,已食之不尽,何况他们仍可上岸购物,哪能饿得死?”

“花鸟岛”岛主一笑道:“少侠此言不差,我久居“花鸟岛”日常饮食蔬菜,除去极少的肉食外,皆以鱼虾为主,不过小岛是靠鱼网罗来,而不是用真力取得。”

“申埠商隐”哈哈一笑道:“这种生意,倒是无本求利,小孩倒要学习学习。

此际海上人又笑道:“老二,果然不错,你看我箫孔中已结成蛛网啦!让我用海水洗灌一下,然后再为你吹奏。”

“大哥请便。”

一阵水声隐隐传来,原来那小船离岛只有十数丈左右。

长孙骥此际看得甚是清楚,只见这两人,皆是花白头发,着一身黄衫,看年龄总在花甲以上,两人盘膝对坐船头,船尾此际正冒缕缕青烟,想是正在烹饪食物等类的东西。

左边那老人十指一按箫管,已发出一阵幽幽的韵调,-满了海面之上,随着海水啸声,鸣咽不止。

右边黄衫老者振声唱道:碧色的海水呀!

你为何荡漾,海底的鱼儿呀,你为何游荡,难道你不想故乡?

那海底礁石,碧落洞岩的地方!

天空的云儿呀,你为何飞翔!

云端的鸟儿呀,你为何惆怅,

难道你迷失了路径,找不到那花间树里,空中楼阁的地方!

唱来声音-切,再经箫声一配,听来更觉悲凉,立时触动了长孙骥的心思,他想起了家中老母及妻子燕玲,尚有从“八卦门”逃出的女孩“陰阳女”的女儿李小环,不由呆呆出神。

秦素娥叫道:“骥弟弟,你想甚么?”

长孙骥被突然问得一怔,却又不便说出,只是说:“没!没甚么!”

女娃儿的心思,何等敏感,她不由轻轻一叹!

“花鸟岛”岛主屠雄举杯一声豪笑道:“各位自扫门雪,休管他家瓦上霜,来啊!咱们乾一杯!”

当先站起,一饮而尽。“申埠商隐”周桐笑道:“岛主说得不错,当此明月之下,花鸟之前,小号虽然本短利微,也得奉陪一杯。”

一仰首间,咯!一声饮尽。“乌骨针”梁寿笑道:“少侠胸襟与志气,皆是梁某人不及,为表敬意,我来敬你一杯。”右手一旋,已将酒送到长孙骥面前。

长孙骥一笑道:“怎敢有劳梁大侠!”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无影女”一笑道:“骥弟弟,我也敬你一杯!”

提起酒-,为长孙骥斟上。

长孙骥苦笑道:“姊姊何必多礼!”

随将酒吃下,此际已是三更左右,那船上箫声一停,左边黄衫老人又道:“老二咱们的菜食好了么?”

“哈哈!大哥!你不闻这香味!”

“唉!可惜!”

“可惜甚么!”

那被称老二的老者,已行到舱后,端了一盆菜到船头放下,竟是两尾三斤以上的乌鱼,热气纷蒸,鱼香扑鼻。

“呵!呵!这样佳肴,却无好酒,不是可惜么?”

“哈!哈!依大哥之见呢?”

“咱们是以水当酒如何?”

“哈哈!不成!那海水喝在肚子里,可怪不舒服的!”

此际小舟离他们的酒席处,只有七、八丈左右,虽是轻风徐徐,但海水却是永远的扬着波。

“花鸟岛”岛主“铁鸟”屠雄出声站起来说:“何方贵客?降临小岛,不嫌酒残菜冷,何妨共饮一杯。”

舟中人同时大笑道:“我们这两个遗世的老怪物,怎敢打扰诸位清兴!”

“申埠商隐”一抱拳站起来道:“末学后进“申埠商隐”周桐,愿与两位交上一笔。”

黄衣老人笑道:“如果谈谈武林轶事,江湖掌故,我们或有所闻,如要做生意,我们可是外行!”

讲着未见两人作势,已立身酒宴之前。

五人同时让坐。

两个黄衣老者,竟大剌剌的坐在上首。

秦素娥心中甚是不服,但又不好发作。

屠岛主双手一拱道:“敢问两位前辈的尊号,是如何称呼?”

两人面对面看了一下,发出一阵呵呵,哈哈的笑道:“吃酒就是吃酒,何必通名报姓,请啊!”

两兄弟不待人让,尽自用手抓菜,大口吃酒。

桌上人皆被他俩这突然的举动,有些发愕,只有长孙骥目不转睛,留心细看,看他们右手抓了半天菜肴,竟无半点油污,不觉心说:“这是甚么功夫,难道也是用罡气-在掌上,使油污沾不着手指,只是这种罡气功夫,必须得心应手,十分纯熟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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