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西北高原平凉就进入了风砂季节,由於气候乾燥,雨水稀少,树木因数千年砍伐,一眼望去,童山濯濯,满目荒凉。
黄土高原因冬季酷寒多风,入夏则乾燥郁热,更兼木料奇缺,大多居民均筑土窑而住,傍山人家,将山崖削平,筑窑而居,宛如蜂巢,错落有致,极为美观。
这日晌午时分,雁唳长空,狂风砂吹雷劲疾,似阵雨般呼啸荡起漫空黄尘,遮天蔽日,太阳沉郁金黄,娇软无力,寒意萧瑟,人迹寥落。
平凉西关外七里许,隐隐传来一片奔马蹄声,风砂弥漫中只见一骑快马如飞疾驰,骑上人伏在马背上,似身负重伤。
驰经一片窑洞前,骑上人突发出一声闷哼滚下鞍来摔在地上,马匹冲出十数丈远,发觉主人堕鞍又折了回来,停在主人身侧。
马主人挣扎爬起,低喝道:“畜牲!你是想我死么?”
伸手一扬,一掌拍在马股上,那马发出长嘶,似禁受不住疼痛,奔雷掣电急驰而出,马主人又昏死倒地。
土窑人家为避免风砂入侵,均开门闭户,突然,第三家木门开启,一个少年探首外望,发现距门首不远倒着一人,啊了一声,急忙奔出抱起那人入内。
那骑上人穿着一袭土黄色劲装,多处残破,血迹斑斑,胁下挂着两只豹皮革囊,鼓突隆起,肩背一柄斑烂鞘古剑,双目下扎着一面乌巾,年岁约莫在四旬开外。
少年沉着不乱,放下那人睡在土坑上,回身关好门户,再解下那人扎面乌巾,不禁啊了一声。
只见那人嘴角淌着一丝黑血,面如金纸,少年伸手一按,查视伤者脉象,须臾,忙进入邻室。
邻室中四壁木架上摆满了瓶罐书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不类西北人民,俊秀皙白,目若朗星,身着一袭珍珠羔羊皮袄,逐一检视药瓶,取出三颗紫红色清香扑鼻药丸,快步趋在伤者身前,撬开牙关将药丸喂下。
蓦地——
门外隐隐传来数声马嘶,少年不禁一呆,疾奔至门隙向外望去,只见风砂弥漫中现出三人三骑,似欲找寻伤者,三人为防风砂侵袭,也都纱巾扎面,其中有一中年妇人,堕髻云鬓,珠凤双钗,肤色雪白,彷佛甚美。
三骑毛片纯黑,高昂神骏,只听一人发出沙沉嗓音道:“我就不信鲁老三挨了一记毒砂掌后,能插翅飞上天去!”
中年美妇道:“事实上鲁英峰已失去踪迹,座骑已在三里外发现尸体,我不信鲁英峰有如此重要。”
“贤妹有所不知,鲁老三见识奇广,心细加发,自那次他前往访谒铁氏双雄后,与魏老二潜逃无迹,当家的便严命找出其下落,一晃数年,这次幸而狭路相逢,岂可容他逃去,故我等任务极为艰钜,耗时也日久,成否尚在未定之天,难容梗阻……”
“但鲁英峰生死未卜。”
“脏腑离位,五内俱糜,虽不死也重伤无疑,绝难苟延七七之期。”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道:“他纵然难活命,谨防他识出你本来……”
“是以愚兄必须查明鲁英峰生死。”
忽地另一骑上人疾跃下鞍来,弯腰拾起一枚铁疾黎,冷笑道:“此非鲁英峰独门暗器么?”
中年妇人接在手中望了一眼,沉吟须臾道:“鲁英峰身受重伤堕马,暗器必在他堕马之际失落无疑,可见他已为人救走,只是他座骑死谜难解。”
沙沉话声答道:“鲁老三必藏身近处……”声犹未了,十丈开外风砂中突冲起一条飞鸟般身影,在三骑头上飞掠而过,三人如飞疾追而去。
少年在门内暗吁了口气,转身走回室内,只见伤者已苏醒而起,向自己抱拳道:“承蒙老弟施救,但不知老弟从何处得来灵药?”
“家父深谙医理,平凉盛产药材,遵租上秘方配制,所幸尊驾伤未至死,服药转愈,但脏腑似受损极重,非俟调息复元才可行动,否则旧创复发必将不治,尊驾请安心静养两月。”
伤者目露感激之色道:“令尊咧?”
“日前去阜兰访友,不久即回。”
“老弟姓名不知可否赐告?”
“在下名唤狄康,尊驾可是姓鲁么?”
伤者大惊失色,诧道:“狄老弟何以知之?”
狄康微微一笑便将窥见门外三骑详情说出。
那人脸上如升起一重霾云,点点头道:“我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鲁英峰。”倏地神情开朗,轩眉微笑道:“狄老弟秉赋极佳,是一习武上乘之材,但我看来,老弟却未习练武功。”
狄康摇摇首道:“在下曾有此愿,但幼年先母见背,与家父相依为命,不忍遽离膝下,何况良师难遇……”
鲁英峰微微一笑在囊中取出一册薄薄的纸卷,道:“三年前鲁某在天山冰窟无意拾获,为上乘武林绝学,但与鲁某习练的大相迳庭,得手如同废纸,谨以奉赠,鲁某尽二月之期,与老弟互相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狄康心中大喜,接在手中道:“请问骑上之人是何来历?”
鲁英峰黯然一笑摇首道:“老弟还是暂且不问的好,倘蒙见重,恳求老弟一事,不知可否?”
狄康闻言怔得一怔,答道:“如力之所及,在下无不应允。”
鲁英峰笑道:“就因老弟不擅武功,不致令人起疑。”说着在囊中取出一枚古钱,郑重嘱咐了几句。
狄康点点头转身戴上风帽出门落了锁,冒着狂风砂向平凉城走去。
他虽不擅武,耳目却极聪灵,弥漫风砂中隐隐察觉两条可疑人影暗暗蹑踪其后,佯装不知,继续望前钻行,忽闻语声随风入耳道:“这娃儿不懂武功,并无可疑。”
只见两条红色人影疾如流星由身侧掠过,迅杳入漫天风砂前途中。
到达平凉城已是万家灯火,狄康走入一家布庄剪了一幅蓝布出得布庄,忽瞥见对街天安酒楼檐前系着三骑黑马,心中一动,暗道:“那不是追踪鲁英峰的三人么?”
正欲走向对街檐下辨明三人真正面目,恰巧那三人离店外出,为首是中年美妇,瓜子脸蛋,瑶鼻樱唇,齿若编贝,惜柳眉带煞,凤目吐威,后随一须发斑白老叟,麻脸高颧,双目开合之间精芒*射,另一中年汉子,肤色黝黑,浓眉如刷,豹目炯炯,顾盼生威。
这三人弃骑不就,经北城快步奔去,霎那间,即去无踪影。
狄康也是向北,下意识地只觉三人似与自己同一目的地,暗道:“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自己将鲁英峰之物交与那人,江湖之事与自己何干?”
他鼓风疾行,转了两个弯,城厢内显出红墙绿瓦,梵呗清磐的金刚寺。
寺虽不大,却建筑瑰丽宏伟,庙貌巍然,进得山门,夹道两行苍松翠柏,大雄宝殿香烟飘纵,烛火通明,金身丈二,庄严肃穆。
狄康走入大雄宝殿,只觉殿内隐含从未曾有静穆,僧侣俱无,不禁暗中一呆,他跪伏蒲团虔诚下拜之际,忽感胁下一麻,闷哼出声萎顿倒地。
他虽被制住,却灵智未失,只觉面前两条红影疾闪显出,忙闭上双目,但闻一个森冷语声道:“这娃儿只是凡夫俗子,并无武功在身,老二!你也未免疑心太大了点。”
另一陰阳怪气语声答道:“小弟感觉那有如此巧合之事,鲁英峰在此人居处附近失去踪迹,他竟往金刚寺而来,其中必有蹊跷,待小弟搜查他全身,再详加讯问,一无可疑后定然释放。”
狄康只觉有两只手在全身上下模索搜觅,心中大骇,虽将古钱藏在发内,但提心吊胆怕被找出,然而此人竟忽略发内藏有古钱。
蓦地——
殿内传来陰恻恻冷笑,令人毛发悚立。
狄康睁开眼帘一线,只见殿外鬼魅疾闪三条身影入来,正是那前见中年美妇三人,玄巾扎面,六道寒冽如冰的眼神*视着一双红衫矮子。
只听中年美妇吐出清脆语声道:“清净佛地,居然伤一手无缚鸡之力少年,你们川东二矮,不怕贻人话柄,贻笑江湖么?”
一双红衫矮子喉中发出一声低叫,杀机猛萌,身如箭射,四掌同推,扑向三人。
中年美妇身手绝高,移星换斗,玉掌疾挥而出,叭叭两声,巫山二矮肩上击实两掌。
只闻巫山二矮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依自未坠扑向殿外而去。
中年美妇喝道:“不可让矮鬼遁去!”
三条人影疾如电闪追出,殿角暗处忽窜出一个僧人扶起狄康掠向殿后,穿入一间柴屋,堆置木柴如山,僻角隐处呈现一扇暗门。
此僧人将狄康带入,拍开袕道后,微笑道:“施主可是寻找贫僧么?”
狄康凝目望去,只见是一枯瘦清癯老僧,但一眼望其左耳微缺一角,不禁讶异道:“大师俗家可是姓魏么?”
老僧微笑道:“贫僧正是姓魏,方才闻听川东二矮之言,就知施主系受贫僧拜弟鲁英峰所托而来。”
狄康忙将藏在发内古钱递出,老僧望了一望,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十年后此枚古钱可掀起一番弥天浩劫,施主速领贫僧去见鲁英峰。”将狄康背起疾掠而出,翻出庙墙外……
时交二鼓,荒野风砂狂劲更烈,星月无光,宇宙一片混沌,西关外,魏姓老僧偕同狄康已奔返回土窑。
鲁英峰躺在床上默默沉思,忽瞥见狄康偕同老僧进来,忙翻身坐起,道:“大哥,这多年来小弟一直寻觅你的下落,不料你屈身在金刚寺为僧……”
魏姓老僧凄然一笑道:“就因三弟你江湖尊称八臂金刚,贫僧才遁身金刚寺的,引起你灵机找来,但如非川东二矮,你我又各天涯一方,彼此无法相见。”
鲁英峰闻言面色一变,诧道:“川东二矮!”
鲁英峰叹息一声道:“幸亏狄老弟身无武功,川东二矮虽心狠手辣,但从未妄杀凡夫俗子……”继将自身来历叙出。
十年前,江湖中出现一杰出豪雄,武林尊称乾坤圣手东方黎明,其时年方四旬,武功极高,门下网罗极一时之盛,东方黎明折节下交,谨恭恂雅,侠名盖天下,一时无两,江东三雄霹雳掌戚斌、飞天燕魏少荣、八臂金刚鲁英峰同投在东方黎明门下。
东方黎明自觉羽翼渐丰,志得意满,顿萌图霸武林之念,此本无不可,但他竟不循正轨,图谋燥急,暗中铲除异己,不择黑白两道,手段毒辣无此。
白道中有一卓着盛名高手金扇无敌程晓岚,人极豪爽,却能洞烛机先,察微知着,从东方黎明言谈中即知他日后必成为巨奸凶邪,渐与东方黎明疏远。
东方黎明心计至工,聪颖多智,知程晓岚与其面和心违,又探悉程晓岚秘藏一块金精铁母,可铸成八支犀利无匹宝剑,他精擅铸剑锻铁之术,令人前往程晓岚处索求,允铸成后各得其半。
自然为程晓岚拒绝,东方黎明虽内心震怒怨毒无比,表面上却置之泰然,暗中安排诛戮金扇无敌程晓岚毒计,事为八臂金刚鲁英峰探悉,心中大为不满,藉机奉命外出,偷往程晓岚居处通知防东方黎明暗害。
程晓岚亦预知东方黎明与他已成水火之势,着实感激鲁英峰是个义薄云天,是非分明的汉子,便告以金精铁母已埋藏另处,并交与一枚古钱,藏处蕴秘尽录在古钱语篆图文上,如他若有不测,则托鲁英峰他日若遇秉赋根骨上乘,心胸远大之士赠与,相机诛此巨邪。
一晃经年,程晓岚依旧安然无事,东方黎明逢人称誉程晓岚以示不疑。
岁凋冬残,大雪纷飞,对山程晓岚所居王屋绝顶冰冻三尺,鸟尽兽藏,但金扇无敌程晓岚满门老幼俱暴毙屋内,一无伤痕,查不出何人所为……
狄康听在此处禁不住问道:“此不言而知是东方黎明所为?”
鲁英峰黯然一笑转首道:“其时东方黎明正值四旬晋二寿诞之期,又逢年尽新春,在府内大宴宾客,笙歌鼓乐达半月之久,鲁某虽断定必系其所为,却查不出端倪,他却有不在场的有利确证。”
狄康诧道:“程晓岚满门暴毙是何人发现,从何判断其死期?”
那金刚寺老僧正是飞天燕魏少荣,闻言赞道:“问得好,东方黎明寿诞普发请柬,端人投柬送往五台掌门松鹤上人,使者到达五台后,途中染上恶疫上吐下泻,便托松鹤上人转邀程晓岚,使者留在五台。俟松鹤上人到达王屋,即发现程晓岚满门俱遭暗算,心口尚有余温,五台掌门用尽灵药亦回天乏术。”
狄康道:“只松鹤老人一人么?”
鲁英峰道:“自然还有武林其他卓着盛名高手。”
狄康不禁默然无语。
鲁英峰长叹一声道:“其时东方黎明极为震悼,立命罢宴,扬言誓查暗害程晓岚凶邪,并谓金精铁母不能被凶邪得去,俾免成为武林大患,一时群雄四出,武林蚤动。
事隔多日,戚老大忽对鲁某奉命外出之事垂询甚详,便知东方黎明已动疑,幸亏鲁某胸有成竹,当日亦有安排周密,谎言搪塞过去。
那知竟骗不过东方黎明,戚斌已不顾金兰之义,死心地的甘作爪牙,暗中监视鲁某二人甚严,几乎寸步不离,窥察我二人言行举动,并密搜我俩藏物,鲁某等深知处身之危,苦於无法月兑身,正巧东方黎明有事托铁氏双雄,命我江东三雄前往,鲁某与魏老二乘机逃离。此后鲁某形踪飘忽,既受程晓岚重托,便需忠人所事,遍历名山幽壑,意欲寻出金精铁母藏处,不料在六盘山冤家路狭相遇,为戚老大认出喝阻,冷不防中其毒砂掌,鲁某不惜拚死逃出,戚老大竟穷追不舍……”
魏少荣诧道:“戚老大竟练成毒砂掌么?”
鲁英峰黯然叹息道:“小弟辞别程晓岚下得王屋之际,蒙程晓岚见重,慨赠其毕生心血创研金扇追风二十八招绝技秘录一册,小弟若习成,岂能容戚老大得逞。”
魏少荣诧道:“贤弟如何不研习,须知程晓岚金扇无敌之称并非幸致,他那追风二十八招将掌剑上乘心法融汇为一炉。”言下含有斥责之意。
鲁英峰道:“二哥有所不知,若小弟习成追风二十八招后,明眼人一瞧便知此乃程晓岚独门绝学,岂非欲盖弥彰。”
蓦闻门外剥啄敲击声,飞天燕魏少荣不禁脸色微变,忙吩咐取过一袭常人衣履换好,头戴方巾帽,往门外走去,口中应道:“徐大嫂么?”
拨开门栓,一股强风涌入,只见门外立着川东二矮及三个面目森冷的汉子,魏少荣不禁愕然色变道:“阁下是……”
川东二矮等不待魏少荣说完,侧身抢入,反身栓好门户,一个矮子道:“尊驾可是姓狄?”
魏少荣答道:“不错,学生正是姓狄,但不知诸位找学生为了何事?”
川东二矮老大鹰爪神猴罗平、老二五陰手卜腾青却认不出面前之人就是魏少荣,罗平陰陰一笑道:“兄弟罗平慕名求医而来,听得狄先生已去阜兰访友,幸闻令郎学有渊源,故冒昧惊扰。”
魏少荣长长的哦了一声道:“学生今日午时方由阜兰返转,犬子奉命进城剪布并往金刚寺上香默佑其母在天之灵,刻尚未返转,谅明晨必回。”说着望了川东二矮一眼,接道:“学生虽略谙歧黄之术,但对武林人物跌打内伤却不知用药,但平凉城东关有一李大刀,却精擅此道。”
川东二矮相望了一眼,卜腾青笑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只有告辞了,但我等因长途跋涉,口渴难忍,不知可否讨杯水喝。”
魏少荣连声道有,肃客进入。
狄康与鲁英峰已收拾乾净避开藏身顶窖上。
魏少荣取上五只粗碗,在桌上茶杯中倾出五碗凉茶。
西北道上,水贵如金,尤其平凉黄土高原一带,贫富均视贮水多寡而定。
川东二矮虽另有隐衷,见魏少荣如此豪爽,也不禁由衷地感激,五人呼噜噜一口饮尽,突感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麻痹,就知着了暗算,面色惨变,罗平道:“尊驾是何来历?”
魏少荣朗笑道:“川东二矮一生杀人多矣,还须多问则甚?”
五人毒发喉中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鲁英峰狄康二人走出见状不胜骇然。
魏少荣叹息道:“狄老弟,魏某并非嗜杀成性,只是川东二矮狠毒残暴,一念之仁,恐贻无穷大患,为贤父子带来性命之忧,狄老弟,趁着夜黑无人之际,速帮魏某掩埋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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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鲁英峰伤势渐愈,郎与飞天燕魏少荣告辞别去,鲁英峰道:“乾坤圣手东方黎明已放出谣琢,谓金扇无敌程晓岚系我俩暗害,江湖中将无我俩人立身之地,唯有期待真象大白之日,才能重见天日,但鲁某决查出程晓岚死因及金精铁母藏处,不死不休,狄老弟,惟望你我后会有期。”
狄康依依不舍,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十年悠长岁月已过,鲁大侠何妨再勾留一个半月,待伤势痊愈再行也不迟。”
鲁英峰摇首笑道:“在此叨扰老弟多日已是不安,何况江湖中事瞬息万变,时机稍纵即逝,无法再作逗留。”
狄康见两人去意甚坚,只得送出窑外洒泪而别,时已子夜更深,风砂狂劲,寒气砭人,半月小聚,为时虽暂,从此天各一方,不禁油然泛起一阵惘怅之感,默然伤神久之,才转身回窑。
半月之期,狄康已遵照鲁英峰所赠的武林秘笈扎好根基,吐纳导引,熊经鸟飞,飞天燕魏少荣本以轻功卓着盛名,授以轻功心法口诀,鲁英峰更将金扇追风二十八招手录赠与。
自此以后,狄康每日天色未明便独自一人前往高原僻静之处,勤练武功,早出晚归,几乎废寝忘食。
其父一去三月,杳无音讯,岁暮冬残,天寒地冻,狄康只觉事有可疑,动念去阜兰一行,拜托邻居照应门户,将两册武功秘笈藏在土壁内封存,一肩行囊,不辞风雪远行阜兰。
平凉距兰州六百余里,狄康於平凉城马市选购了一匹健马,扬鞭疾驰而去。
风雪浓密,暮色入眼,狄康已赶至会宁城外一家食宿供应小旅店前。
店夥疾趋迎出,伸手抓住缰绳,躬腰笑道:“爷台请进,小店备有羊肉泡馍,上好汾酒,坑床洁净正热着咧。”
狄康落鞍下骑走入,川堂中上悬着一盏昏黄油灯,摆着五张显得陈旧四方木桌,向壁一张坐着五旬上下老者,花白长发,额耸颧掀,厚唇稀髭,露出一口烟黄坎坷不平的怪齿,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面前摆着一碗烫热汾酒,羊肉泡馍、牛蹄子,自狄康走入,就注意着狄康举动。
狄康究竟不是江湖人物,未曾留意,掀下风帽,抖尽衣上冰雪,就在那老者邻座坐下,要了三斤酒、羊髓肝杂、泡馍,自斟自饮。
店外忽随风传出一声马嘶,接着奔马蹄声来在店外戛然而止,厚重门帘一掀,二男一女跨入,狄康只觉眼中一亮。
为首是身罩大红披风少女,眉如远山,明眸皓齿,一张吹弹得破的鹅蛋脸庞,刚健婀娜,后随一位少年,貌象神似,不言而知是一双姐弟。
最后走入一个劲装捷服的三旬汉子,黄净脸膛,双目炯炯,背搭一柄十七节六棱钢鞭。
三人聚坐一张方桌,要了酒食,一面吃一面说话,语声极为低微,只听少女历历莺声道:“风云载途,行程缓慢,反正距元宵佳节还早,我等不如在会宁暂行打住,等风云稍减再兼程赶去。”
蓦地一个瘦小汉子如风疾闪而入,掠在少女桌前,躬身笑道:“是杜女侠及杜少山主么?小的由六盘山而来,奉了游老当家之命,备了一份薄礼献与杜女侠,尚望哂纳,阜兰之行一了,万请枉驾六盘山,老当家有要事相商。”将一玉盒放在桌上。
少女辗齿笑道:“这如何敢当,请转告游老当家,我等阜兰事了,如无波折,必来拜望。”语声清脆,笑靥如花。
瘦小汉子躬身一揖,转身掠向门外疾杳。
杜姓少年道:“看来,游文龙犹未忘情於姐姐。”
少女玉颊立时泛起两朵红云,嗔道:“你胡说什么?”
杜姓少年似畏惧其姐,悚然无语。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意欲揭开玉盒,瞧瞧盒中是何礼物,忽闻那老者喃喃自语道:“八指天蜈游彪并非好相识,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依老朽看来,还是不瞧的好。”
杜姓少女不禁一怔,目光如利刃般向老者望去。
老者浑如不见,只顾自斟自饮,喃喃出声道:“倘如不信,就当老朽放屁就是,用不着横眉怒目,无事生非。”
那少女虽貌美如花,人却高傲自负,迅疾掀开玉盒,只见盒内置有一颗龙眼大小火齐珠,宝光四射,映得一室皆红,温暖如春。
狄康忽耳闻老者送来语声道:“珠内有毒,小伙子,速屏住呼吸。”
背搭钢鞭黄净脸膛汉子忽惊呼道:“不好!”方欲起立,只觉体内真气逆阻,两腿无力无法立起。
杜姓姐弟亦感有异,迅即将玉盒关上却为时已晚,与肩搭钢鞭汉子一般无异,真气滞逆,四肢无力。
突闻店外传来朗朗大笑道:“杜女侠别来无恙,容在下登门拜见。”门帘一扬,鱼贯走入七条人影。
为首一人是个面如冠玉少年,口角含笑,目光陰冷,身披狐裘,英俊威武,后随六人,步履轻捷,老少不一,一望而知均是内外绝学双修高手。
杜姓少女虽被制住,却灵智清明,眸中喷出怒火,娇喝道:“游文龙,你施展如此卑鄙手段为何?”
游文龙微微一笑道:“紫苓姑娘,人非太上,岂能忘情,在下爱慕姑娘已非一日,屡次提亲,令尊并未拒绝,只是姑娘……”说着又是一笑,接道:“在下并非之徒,望姑娘见谅,区区此心,天人共鉴。”笑里藏刀,陰狠险毒。
老者忽哈哈大笑道:“游彪有子如此,可称门楣之光!”
游文龙不禁大骇,始未曾料到此人竟未曾中毒。
老者坐式不动,倏地离座飞出,落在游文龙面前,一抹刀光忽从游文龙身后雷奔劈出。
只听一声大喝道:“老匹夫,还不纳命来!”
刀劈雷奔,堪近肩头寸许,老者突身形一侧,五指迅疾无轮一把抓住刀尖,暗劲疾拧。
那人嗥声张口腾起,右臂连钢刀,生生被扭断,血如泉涌,身躯叭达倒了下去。
游文龙大喝道:“尊驾是何来历?”
老者毗牙一笑道:“老朽姓关,名不见经传,游少当家威震甘凉,老朽这无名之辈谅无耳闻。”
游文龙闻言不禁骇然变色,身形倒退了一步,道:“尊驾就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屠龙方朔关穆么?”
关穆哈哈大笑道:“萤火之光,怎比得中天皓月,游少当家你太谬奖了。”说着面色一沉,道:“男女相悦,怎能强求,老朽岂可袖手旁观!”
游文龙知屠龙方朔关穆是个难惹的人物,但已势成骑虎,欲罢不能,眼中闪出一抹杀机,朗声大笑道:“久闻关老英雄武功惊人,在下意欲见识,倘在下不敌,立即撤走,关老英雄你我在店外动手吧!”
关穆冷冷望了游文龙一眼,道:“好!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反正老朽也活得不耐烦了,不过少当家若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倘老朽还有气在,哼哼,老朽不把六盘山倒翻过来才怪。”
游文龙面色一红,道:“老英雄但请放心,在下如不敌,生死悉*於老英雄掌中,挟持杜姑娘又有何用?请!”
狄康忽耳闻关穆语声传来道:“小伙子,这店内之事全交给你啦!”猛地心神巨震,他虽勤习武功三月,此常人进境神速,但究竟为时短暂,也未与江湖中人动手过,只觉心内有点发毛,目送关穆与游文龙先后窜出门外,义侠之念油然泛起,情不自禁地,倏地立起。
六盘山匪徒正欲挟持杜紫苓等三人离去,发觉狄康站起,不觉大骇,两匪倏地迅疾扑去。
狄康未带兵刃,只有一根枣木棍随身作为驱逐雪地饿狼之用,目睹一双人扑来,一招“画龙点睛”点出。
他不知鲁英峰所赠天山冰窟得来武功秘笈乃旷绝奇学,威力无匹,一名匪徒扑势迅急,顿为棍点中脑门,叭的一声大响,脑壳炸裂,髓血进溅如雨。
另一匪徒掌挟如山潜力已按向肩头,狄康手脚慌乱,枣木棍斜击磕下,上身疾仰,欲避开身去。
那知这一式竟恰到好处,被敲在臂骨上,匪徒如中千斤铁槌,身形震飞而出,撞在壁角,发出一声凄厉嗥叫,昏绝倒地,两只手臂齐肘折断,鲜血涌出。
其余四名匪徒不禁怔住,他们四人久走江湖,目光锐厉,虽瞧出狄康两招前后不能呼应,慌乱无措,但狠辣凌厉已极,似有意装着,不禁胆寒,转身纷纷向店外遁去。
狄康不敢离店追出,忽闻店外腾起一声长啸,啸声远曳渐隐,只见门帘一扬,屠龙方朔关穆疾若惊鸿般掠了入来,目睹店内情状,哈哈大笑道:“小伙子真有你的!”笑声如雷,声震屋瓦。
狄康察见关穆左臂似受伤甚重,一丝黑血溢出衣外,不禁大惊道:“老前辈,你那左臂怎么样了?”
关穆冷笑道:“小伙子!你用刀斩断老朽左臂,老朽不慎中了一支天蜈毒针,若不及时截除,毒性甚强,恐难封闭得住,侵入内腑,便无望保全性命!”
狄康伸手入怀,取出一柄形如月牙剜肉小刀,光华闪闪,似极锋利。
屠龙方朔关穆大叫道:“一柄剃刀焉能济事?”
狄康左手伸出抓住关穆伤臂。
关穆似是痛极,禁不住伤臂一挣,猛感狄康臂力甚强,暗道:“好小伙子,你是想老夫死在此处么?”
只见狄康用刀划开袖管,显出伤处,紫肿坟起,沁出豆大毒血,看了一眼道:“不妨事,老前辈这条臂膀可保全了。”刀光疾闪,划开一线,一根蓝色天蜈针黏着刀锋拔起。
狄康迅即在囊中取出一色泽清黑药块放在口中嚼碎后敷在伤处。
屠龙方朔关穆只觉伤处灼痛如焚感觉渐失,转为清凉,不禁大感惊异,暗道:“八指天蜈游彪凭天蜈暗器威慑甘凉,针蕴奇毒,中者无幸,缘游彪所存解药已无多,珍贵异常,而且采集极难齐全,此人年岁轻轻,精华内蕴,似武功极有根基但那有如此精湛医道,并解毒良药。”
但见狄康将月牙小刀摺阖放回囊中,取出一支状如手指,长不及五寸碧绿短香,用火燃着插在桌上,一缕似兰似麝香烟袅袅升起,飘浮散开。
杜紫苓姐弟及黄净脸膛汉子突喷嚏连声,真气立舒,四肢渐可活动。
店主夥计等也均为珠毒迷住,但此杜紫苓姐弟缓慢得多,狄康捏熄短香收回囊中。
关穆瞪着狄康道:“小伙子,你贵姓呀?”
杜紫苓姐弟与黄净脸膛汉子,离座向狄康恭身施礼,杜姓少年道:“在下杜雁飞,少侠相救之德,铭感不忘,街望见告尊姓大名及师承来历。”
狄康抱拳答礼,含笑道:“在下狄康,并非武林人物,少侠之名绝不敢当。”
杜雁飞点点头:“杜兄并不我欺,方才与两贼动手之际,手脚似乱无章法,但棍招精奇,暗含绝乘武功,令人难解。”
狄康玉面一红,赧然答道:“此乃无师自通之学,贻笑大方,岂可挂齿。”
关穆忽面色一变,示意众人噤声,顿时岑寂如水。
忽闻店外传入陰寒如冰语声道:“关老匹夫,你还未死么?”一条庞大身影如飞鸟般掠入。
来者是一狮首人面身躯高大老人。
屠龙方朔关穆目睹来人形像,不禁骇然变色,暗道:“怎么狮面天王厉穹亦与方盘山沆瀣一气。”
狮面天王目中凶光*射扫视店内一眼,冷笑道:“关穆,此乃儿女私事,又非江湖是非,你师徒两人无故插手干预,不嫌太狂妄自负了么?”说着,目光转注在狄康脸上,语声突变沉厉:“无知小畜牲,心黑手辣,连毙二命,老夫若不施予薄惩,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狄康不禁大怒,抄起枣木棍,喝道:“老贼!如不将小畜牲三字收回,小爷定不饶你!”
屠龙方朔关穆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厉老儿,这位老弟身手高明,关某望尘莫及,不要将一世英名折在此处。”
厉穹猛萌杀机,右掌飞劈而出。
狄康深守飞天燕魏少荣八臂金刚鲁英峰之教,致胜克敌,唯在抢制先机,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心法,竟比厉穹先出手。
枣木棍呼地一招五雷轰顶击下,势逾电奔,无巧不巧击在厉穹腕骨上。
狮面天王腕骨欲折,痛澈心脾,禁不住惨嗥出声,夺门飞遁而出。
关穆忽眦牙一乐,道:“厉穹也是老来运背,新春年头就遇上鬼啦!”
杜氏姐弟忍悛不住,杜紫苓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屠龙方朔忽正色道:“玉面霸王游文龙绝不死心,何况此事若传扬江湖,与八盘山威望有损,此刻店外四周已布满伏桩,我等寸步难行,厉穹此来为探明虚实,察见我等安然无恙,更难善了。”说着望了狄康一眼,道:“老弟,你虽非武林中人,现已卷身江湖是非中,今后恐难置身事外了!只怪我这老不死的不好,强把老弟拉上。”
黄净脸膛身背铁鞭汉子朝狄康抱拳躬身道:“狄少侠虽是无师自通之学,但秉赋极高,神力惊人,使我辈忝膺虚名而不胜汗颜,兄弟赵恭胜,匪号赛玄坛,相救之恩,无法可报,如有驱策,万死不辞。”
狄康本非江湖中人,更拙於词令,不禁面红耳赤,呐呐答道:“在下不敢!”
杜紫苓暗觉狄康诚挚纯厚,不禁嫣然一笑,妩媚蚀骨。
杜雁飞忽朗笑催促店夥增添酒菜,藉助长夜之谈。
杜紫苓白了杜雁飞一眼,嗔道:“置身危境,你还有心情饮酒。”
杜雁飞道:“如小弟所料不差,厉穹老鬼身受重创遁去,六盘匪徒必然震慑,在未查明狄少侠来历之前绝不敢冒昧出手。”
关穆不禁长叹一声道:“虎父无犬子,青出於蓝胜於蓝,怎么我这老酒鬼见不及此。”
店夥已将酒菜献上,关穆酒兴甚浓,席间探问狄康来历,狄康答称世居平凉,此次为探望其父远行阜兰。
杜雁飞道:“我姐弟亦是去阜兰,为师门前辈花甲大寿前往祝贺。”
关穆道:“莫非就是少林俗家名宿达摩三剑诸葛湛么?”
杜雁飞点点头道:“这位诸葛前辈自归隐金城关后,便与世隔绝,不再过问江湖是非,花甲大寿也不愿惊动好友,所以我姐弟携来一份寿礼,不知为何被游彪老贼探知。”
关穆忽望了杜氏姐弟一眼,道:“诸葛湛与老朽也有数面之缘,交谊颇厚,但他盛名日方中天之际,八年前突告封剑归隐,武林中虽谣诼迭传,言人人殊,不尽可信,但事必有因,能否见告一二么?”
杜雁飞略一沉吟道:“诸葛前辈与金扇无敌程晓岚交厚,九年前程大侠满门老幼暴毙於王屋,竟查不出一丝凶手端倪,武林谣诼谓诸葛前辈与程大侠论武缔交,惺惺相惜,其实心怀叵测,诸葛前辈谙晓铸剑之术,觊觎金精铁母,故而暗害程大侠满门,将此宝盗去,为此诸葛前辈无法自明,一怒封剑归隐金城关,其隐居之处下临黄河天险,上迎千及绝壁,猿猱难攀,茅屋三椽,松竹为友,来访者概不相拒,以明心迹。”
关穆长叹一声道:“老朽长年奔波江湖,也是为查明此一武林疑案,不错,简直找不出蛛丝马迹可循。”
狄康双眉一剔,张口欲言,似有甚碍难倏又忍住。
这情形全落在杜紫苓与屠龙方朔关穆眼中。
杜雁飞又道:“数月前谣诼又再度传播,关老英雄可曾耳闻?”
关穆不禁一呆,道:“你且说出是何谣诼?”
杜雁飞道:“昔年江东三雄霹雳掌戚斌、飞天燕魏少荣与八臂金刚鲁英峰同投在乾坤圣手东方黎明门下,在金扇无敌程晓岚暴毙之前,鲁英峰曾潜往王屋峰,事后又与魏少荣遁逃无踪,东方黎明怞丝剥茧查证之下,确认鲁英峰与金精铁母大有关系……”说着忽望了狄康一眼,接道:“三月前霹雳掌戚斌、玫瑰仙娘查丽珠、陰阳判董坤奉东方黎明之命寻觅魏、鲁二人下落,在平凉近郊无意发现鲁英峰踪迹,鲁英峰惨罹戚斌毒砂掌,但为其逃去,至今生死未明。又川东二矮也放出流言亲眼目睹魏少荣、鲁英峰二人踪迹,惜川东二矮突告失踪,此乃道听途说之言,本不可采信……”
说至此处,忽见狄康微笑道:“欲查出金扇无敌程晓岚死因,就在眼前。”
屠龙方朔关穆等人闻言不由猛然愕住,八道目光同注在狄康脸上。
狄康忽指着杜紫苓姑娘面前那只玉匣,道:“在下虽非江湖中人,但深知江湖内云诡波谲,未必金扇无敌程晓岚不是死在此珠上。”
此言一出,四人面色大变,关穆道:“老弟委实心细如发,此珠大有蹊跷,恐系八指天蜈游彪所为。”
狄康摇首道:“游彪虽有可疑,但主谋者并不是他,游彪至今仍蒙在鼓中也未可知……”说着微微一笑道:“此乃在下猜测之言,望诸位不可先入为主。”
蓦地……
一股强风涌入店内,烛火尽灭,五人大惊,倏地离座跃出,须臾强风静止,竟是毫无动静。
察啦一声,赛玄坛赵公胜燃开夜行火摺,熊熊火焰亮起,发现桌上那贮有毒球玉盒已不翼而飞。
杜紫苓不禁惊叫出声道:“看来狄少侠之言并非捕风捉影,信而有徽了。”
屠龙方朔关穆疾掠出店外,只见店黑如墨,狂风怒吼,鹅毛片飞雪漫天飞降,无一丝可疑之处,暗惊此人身法奇怪,怅然返回店中。
一夜无事,破晓时分,漫雪仍是飞降,狄康与屠龙方朔关穆杜氏姐弟赛玄坛赵公胜结伴偕往阜兰。
杜雁飞瞧出其姐杜紫苓似属意狄康,故使话由让其姐亲近狄康。
途中并未遇上六盘匪徒滋事,关穆大感诧异,翌日晌午时分阜兰城坦在雪地冰天中显明入眼
狄康道:“在下急於与家父晤面,就在此处先行告别。”
关穆道:“老弟,你我一见如故,忘年投契,此刻你虽非武林中人,老朽却敢断言你日后必扬名江湖,见着令尊后尚望去金城关一行。”
杜氏姐弟依依不舍,坚邀狄康事了赴金城关一游,狄康碍於情面难却,只得应允。
狄康郑重道别后,扬鞭策骑向阜兰奔去。
阜兰,市区繁荣,为皮毛药贩集散之处,虽漫天飞雪,凛列奇寒,仍行商负贩,车马往来如蚁。
狄康策骑停在一家鼎元药材行门首,落鞍下骑走入店内,向柜上一抱拳道:“请问店主在么?”
柜上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着裘衫瘦小老者,拢着双手,望了狄康一眼,含笑道:“店主现在内宅,小哥儿何事须找店主?”
狄康答道:“在下姓狄,由平凉而来,家父与店主系世交好友,三月前来此迄未回返,为此悬念不下赶来阜兰。”
那老者长长哦了一声道:“暂请稍候,容老汉禀知一声。”转出柜外向内宅走去。
片刻,但听宏朗笑声传来道:“狄贤侄也来了么?”
只见一身肥面团团,红光满面老者走出内宅。
狄康躬身施礼道:“小侄拜见郑世伯。”
店主拉住狄康双手,端详了一眼,呵呵笑道:“三年不见,贤侄就长得这么高,来来来,咱们进里面谈去。”
狄康随着店主走入内厅,分宾主落座后,即道:“家父不知尚在世伯府上么?”
店主微笑道:“你父去江南了!”
狄康不禁呆住,几疑不是事实。
店主道:“贤侄不必忧急,两月前金陵威远镖局副总镖头琵琶混元掌郭庆堂与与四位着名镖头押运一批红镖至滇边思芳,不慎中了苗人毒箭,又罹上毒瘴,调治未得法,就立即护送贵重药材赶来阜兰,途中疲困,溃烂毒发,延医调治罔效,经老朽之介,令尊用药,内服外敷,半月后已好了一半,郭庆堂归心如箭,又因总镖头爱孩染一恶疮,缠绵病榻三年,强挽令尊同去金陵,并留下二十两黄金,老朽本欲带信通知贤侄,怎奈未得其便。”
狄康不禁惘然若失。
店主笑道:“贤侄远来不易,就在寒舍住下,不久令尊必有信来。”
狄康问道:“金陵威远镖局阜兰可有分号么?”
店主颔首道:“在南大街首,稍时贤侄不妨去问个讯息。”说罢吩咐厨下准备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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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牌时分,苍穹霾云密布,朔风狂劲呼吼,大雪稍止,狄康头戴黑帽,身穿重裘,出了鼎元药材行迳望南大街走去。
他一路默然忖思,只觉其父去因可疑,远行江南,决不会不告而辞,店主之言似有未尽,其中必有缘故。
金陵威远镖局兰州分号已然入眼,但两扇黑漆大门严紧关闭着,狄康走上敲击门上兽环。
敲打了半天,才闻得语声道:“什么人呀?”
两扇重门才缓缓开启,现出一老迈龙锺苍头,望了狄康一眼,摇首笑道:“朋友来得不巧,新年犹未开春,伙计们均返家团聚未回,主人也去邻县访友,客官倘须找人请改天再来吧!”
狄康不禁大感失望,道声惊扰转身漫无目的走着。
他走入一家古玩店,店内陈设均是先朝古珍、前人字画及善本藏书,仅略一游览,忽发现屋角架上一堆古钱内露出刀鞘刀角,不禁心念一动,拨开古钱,见是一柄连鞘钢刀,连柄长可三尺五六,探手拿起,缓缓拔刀离鞘。
只觉刀身沉重,怞出一瞧,刀身已然黄锈腐蚀,暗道:“原来弃置在钱堆里,无异废物,不屑一启。”不禁意兴索然。
正要还刀归鞘放下之际,忽察觉刀身黄锈内霞光一闪而隐,不禁怔住,忙放在眼前仔细察视。
良久,狄康才恍然大悟,这刀却是价值连城,罕遇难求之稀世宝刀,大概刀主人无法保全此刀,又恐沦入凶邪之手,故在刀身上浇上一层铁汁,才日久湮没生锈。
忽闻身后店主传来语声道:“此刀本是汉物,客官倘见爱,就算一两银子吧。”
狄康闻言忙取出一两白银,转身递与店主辞出,疾转如风往长城上源远楼。
源远楼传为蒙恬所筑,高二层,北望黄河,浊流激湍,南望兰垣,了如指掌,傍晚时分炊烟袅起,万家灯火,别有情趣。
狄康掠上源远楼头,拔出刀身,以指力暗劲弹掣铁锈,移时,铁锈如粉簌簌落下,略经拂拭,紫霞*泛,寒气袭人,不禁大喜过望,试用钢刀割削木柱。
寒光一闪,如同摧枯拉朽般切下一块,仔细一寻视护柄,只见隐约镌有“七星”二字,狄康忙还刀归鞘,系於背上,正欲下得源远楼时,忽闻话声隐隐传来,不禁一怔,探首外望,见是前在会宁旅店时相随玉面霸王游文龙六盘匪徒三人。
但闻一个森冷语声道:“少当家在会宁城外网开一面之故,一则为的不明来历的小狗过於棘手,再则杜氏姐弟终须前往金城关向达摩三剑诸葛湛祝寿,所以欲擒故纵,不愁这小狗而失去下落,少当家为此命我等搜觅小贼去向。”
另一人冷笑道:“少当家也太怕事了。”
“你知道什么!杜氏姐弟及赵公胜并非庸手,再加上屠龙方朔关穆老鬼更非易与,万一识破诡计,嘿嘿!你我将葬生无地,虽说杜氏姐弟犹如网中之鸟,但小贼关系太大。”
狄康闻言不禁大惊,三人走入源远楼,狄康身形疾泻而下,拙刀一挥,紫霞疾闪,两颗首级应刃削落,血喷腔外如泉。
另一匪骇然变色,只觉背心一冷,七星刀尖已顶住“命门”袕,不禁亡魂胆寒。
狄康喝道:“杜氏姐弟现在何处?”
“在金城关!”
“达摩三剑诸葛大侠咧!”
“诸葛大侠年前即为东方堡主请去江南,惜杜氏姐弟不知情罢了,此刻金城关已为六盘山众严密困住。”
狄康略一沉吟,施展点袕手法将那匪徒点倒,藏在洞窟内,往黄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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