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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苍桑,世事变化无穷无尽。第三次武当论剑,留下了多少排恻缠绵,凄惋哀艳的往事,徒自深嵌在每个当时目睹之人的心目中。十余年来,那些往事,像绿水流向苍海,青山隐入浮云,渐渐的不再那么令人津津乐道了!;
非是人们遗忘了这件武林中千古罕有的大事,实是武林之中的一点道义感召,不忍再提这件其惨无比的往事,原因是十余年后的今天,天下武林,既不是“南掌柳彤,北鞭华荣”的天下,也不是武当派执剑盟主的牛耳,这十余年来,可说是襄阳柳家的一部兴衰史。;
当年武当论剑,有始无终,灵修道长愧对天下同道。牟昆挟持柳锦虹一走,剑会不欢而散,灵修道长当着群雄宣布,务要在牟昆二十年之约期前,将神道伏魔令请回,再补行论剑。;
剑盟六门的掌门,也就无话可说。各人管自率着门下弟子返山。;
打从那一天起,柳彤就封刀归隐,永不愿于出山,与世隔绝了。;
玉凤再也不离柳剑雄一步,半年之后,她俩上了西昆仑,登上雪峰,以天河金泉疗伤。;
柳剑雄一走,段玉芝独自抚育爱子柳世杰。上天何其对她独薄,丈夫走不几天,爱子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深宵,无声无息的丢失。这件事,使她们夫妻三人后来踏遍穷荒,就是探不出一点影子来。一年之后,河洛帮在平阳府属的黑龙关,开帮立派,柳锦虹含泪强笑,在牟昆挟持之下,堂而皇之的做起总舵把子来了。往日的旧部都纷纷奔投,一时之间,势力大张,不数年,河洛帮在中原一带,盖压武林诸门诸派,几成了中原武林的主流。;
华荣有苦难言,将爱女华燕玲接返津门,仿效柳彤,封刀归隐,十余年来,全心全力的倾注心神,培育外孙女柳慧娟。;
剑盟七门少林人才凋落,打从武当论剑之后,觉智上人约束门下弟子,不准再行脚江湖,埋首嵩山,督率弟子,苦习少林武技,以备他年神道伏魔令重返武当时,再度参与论剑。;
武当派也相继埋首武当,苦研灵真道长手订的奇书;可惜一套旷古绝今的武学,被牟昆当中撕去一页,使武当派无法练完全这套掌招。龙虎玄阳掌成了上下各半,残缺不全,这门绝学,本有七十六式,一页中缺,仅剩七十二式,不多不少,从中一破为二,成了上下各三十六式。;
牟昆心机够诡,掷还武当奇书,使武当派永远练不完全这套掌法,也就永远胜不了他;柳剑雄右手缺了拇指,今后永能用剑,更是无从制他,牟昆自信可高枕无忧。;
其余各门各派,因少林武当两门敛锋藏锐,也就相约管束门下弟子,少在江湖走动。一时之间,天下武林,成了真空之状,河洛帮自然而然的就膨胀壮大起来。十余年的遍及江南三湘。;
武林三奇,不再闻及侠踪。灵真道长是否羽化登仙,不得而知?段圭也不知所终,天山神君戚玄龄与栖霞姥姥等一些年近期颐的老人,在这段时间之中,相继谢世。;
茫茫林州,道消魔长,遍地皆是河洛帮的势力。柳锦虹虽是御下法度极严,但牟昆从中牵制,难免对帮内某些人有所偏袒,渐渐的,这些人成了牟昆的死党。;
人多事广,杂处四方,难免龙蛇混杂。帮中形成两大壁垒,因此上,柳锦虹照顾不周,江湖之中,难免常生出些大俘轮常,惨无人道的事。;
这些事发生之后,属下之人一手通夭,牟昆又恣意放纵,因之,这些疑案就成了河洛帮染污的唯一致命伤。武林之中,谁都知道是河洛帮干的,但苦在行事之人,手脚利落,使人无从查索。久而久之,这些血债,就归罪在柳锦虹身上。;
渐渐的神州州之内,杀豪雄、抢乡坤,与贪官勾结、诬陷忠良之事,屡见不鲜,更进一步,奸杀节孝、强霸民产之事,时或可闻。柳锦虹在晚近三数年内,在人们的心目中,已成了盖世魔王。;
河洛帮此刻势力之大,天下武林之中,谁也不敢轻惹,一道暗流,冲灭武林中原有的侠义光焰,此刻的中原武林,成了黑暗时期。;
柳锦虹到此方信前在衡山之上,醉弥陀勖励他的话,说他两手血腥。他自哀自叹,看出近年来牟昆心怀叵测,大有将他除掉的趋向。;
柳锦虹在牟昆滢威胁迫下,忍辱负重,一则是为了当年武当山的诺言,不便食言;二是怕自己一旦将事弄坏,大权落入牟昆手内,天下苍生将要无噍类了!;
柳锦虹处境极是为难,有些事常感被人蒙蔽,显得十分孤独。暗地在苦耐,只等二十年一到,神道伏魔令重归武当,到时七派出山论剑,自己趁机宣布解散河洛帮。;
在黑暗期中,中原道上,黯淡陰霾中,出现一抹微光,有两个能耐不俗的侠士,间或管些不平事,常给河洛帮重大的打击,使几近泯灭了武林道义,留下了一丝象征性的正义之光。;
这两位侠士,一位是年约二十四五的俊美少年,朗朗仪态,长的挺帅,此人正是当年在丰台三义轩酒楼之中,与他祖父、太极掌门人陈桐,论剑林四龙的陈仕珠。;
他不但习了他本人的绝艺,还得一位隐侠的青睐,习了一套时下足以震慑江湖的剑法,是以他敢于在江湖行侠,阻遏河洛帮的凶焰。人们管他叫侠胆镇河洛,玉面大侠陈仕珠。;
陈仕珠豪胆干云,使河洛帮常有如芒刺在背,牟昆几次着人围捕,不是被陈仕珠杀得丢卸甲,便是被他机智的月兑出围困。;
有几次搞急了,牟昆亲自出马,但不知怎的,陈仕珠在事先会暗中得人通知,及时走避,始终未遭过牟昆的毒手。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突然现身,与河洛帮大作其对。;
三数年下去,河洛帮苦于无法捕捉他,替他取了个灵狐之名。;
事情还不止此,近年来,河洛帮又出了些大事,凡是派出去作案的人,往往会遇到一位蒙面女侠,横身相架,挑了买卖。;
还真准,百试百灵,举凡河洛帮要作件大案,不动则已,只要一插手,准被这位蒙面女侠现身拦阻,把河洛帮搅的年来财源枯竭,几乎濒于破产。;
牟昆急得日夜不安,攒眉苦思,搜尽枯肠。细数天下武林之中,他所熟悉的女人,谁会是长得这般身形纤巧,武功博杂的精通天下各门各派的精妙剑招,诸如乾坤剑法、七巧剑法、七绝剑法、四式金刚神剑,她也略为模得出点头绪来。;
可以说,这人的剑法,是时下武林之中最为出色的一门杂枪绝学。牟昆苦不得其解,这人既不像柳家的三房媳妇,也不像早年在武林中露过脸的那些女人,这到底是谁?行事又那么精明,对河洛帮的行动又了如指掌。;
他苦民了一阵,决定要自己亲下黑龙关,往各处走动走动。;
另一方面,侠胆震河洛陈仕珠,也颇为心动,暗中谋筹,也想探访一下这位蒙面女侠,如能串通声气,联手牵制河洛帮,岂不是一大快事。;
这一天他追蹑这位蒙面女侠,自京师往西,来到温阳,他跨着一匹神骏无比的千里良骥,一进东门,就放眼找宿处。转过南街,老远一所门楼耸天的金字招牌栈房,极是醒目的几个大字“魁星老栈”。;
用“魁星”二字做招牌,真是罕见罕闻,他正自纳闷,蓦的身后銮铃疾震,他回头一看,一匹雪白如霜,眉心一撮,铜钱大的乌毛健马,昂头腾蹄而来。;
陈仕珠刚在心中大叫一声:“照夜玉狮子!”;
身后已自刷的一鞭挥来,马上之人大叫一声道:“狗娘养的,不让开,要挡爷的路。”;
鞭风一响,脆啸震耳,如果这一鞭真个怞实,身受之人,不筋断骨折,也必要被拉掉块皮。;
陈仕珠朗目一扫,看实此人一副凶恶像,似是外功极有根底,猛的心中一动,将伸出去的手一缩,一面剑眉斜挑,目瞪了那汉子一眼,一面双腿一挟,骏驹宛如知道主人的心意,斜里一钻,“哗啦”一阵扬尘蹄声,齐巧让过那人的鹿筋皮鞭,那汉子已没刺一声,如溜烟般的冲向魁星客栈。;
陈仕珠一羁缰,驻足眼送那人被高接高迎的进了客栈,他眉头一蹙,有了主意,顺手挽缰,转向西街。;
找了家像样的客店住下,用过晚饭,一切舒齐之后,挑灯窗下,捧书细读,静待天起二更。;
“当当!”少时之间,梆鼓两敲,他一口吹灭灯火,探手往背上一抚,轻推后窗,一式“紫燕飞云”,翻上房坡,抬眼一扫四城,看准那座虚悬一盏气死风灯的三层楼,纵步如飞的跃去。;
四下静荡荡的,冷月无光,昏星眨眼。远处犬声四吠,不远处一座古庙中的葱宠古柏内,间或传来一两声枭啼。;
那座高楼就是“魁星老栈”的后院阁楼,陈仕珠天黑前就踩好线,此刻一点不纲事的对直纵去。;
陈仕珠虽是侠胆包天,但在这种陰沉沉的冷夜,一想到“魁星”二字,牵连上日间那个骑马的凶横壮汉,心中油然的生了三分警惕。;
纵到距那座高楼三五进房坡之时,将步度缓了下来,先隐伏在瓦脊后细视了一阵,一看没有什么动静,方又连了两进院子。;
就在他驻足的瞬间,“嚓”的一声,一点昏暗之光,自三楼上透射而出,接着一声清咳。;
咳声一住,倏然之间,从垂帘中透射出的昏暗灯光,被一个倒挂檐头的人影挡住。;
那人影纤巧适度,一身劲装。肩上露出一截剑柄。;
陈仕珠心中暗中了一声,急得握手,替那人暗暗的担上心。;
须知,他乃是一代侠士,在这种龙潭虎袕之内,前几进又是客栈,这人太已大胆,狂得不管旁人看不看得见他?就不顾一切的高吊檐下。;
陈仕珠再一想,在这种可疑的地方,现身窥探之人,绝不是日间所碰到的那具凶横大汉一伙。不由更急得冒了一身冷汗,不自觉的伸手向额角捏了一把,心中暗自寻思决定要助那人一臂。;
他决定好之后,双臂一张,扑向院中一棵参天古柏,援干攀升,少时已猱升到与那人等高之处。;
这楼的确建的不凡,宏丽壮观,朱栏碧瓦,虽在昏夜,他仍辨的十分真切。;
视线射过珠帘,楼中豪华如锦,几层软帘流苏,遮住灯光,外间向内望,显得昏灯如豆,其实里间怕不亮如白昼,他这才明白了何以那人这大的胆,敢明目张胆的倒垂卷帘窥探。;
原来朱栏内有一道宽约五尺的,下面之人,要看楼上,恰被第二层楼的飞帘遮住,不易分辨清楚三层楼檐。陈仕珠隐身在两层楼顶齐平之处,是以看得那么清爽。再一层原因,倒吊之人在卷帘之外,是以不怕被楼内之人发觉。;
陈仕珠拿眼向倒挂檐头之人一望,只见人青巾包头,一身青色劲装,就在这时,许是树梢风动,带起一阵轻微的脆啸,吊持帘头之人,倏一回首,陈仕珠不由心中猛跳。暗叫道:“莫非是她?”;
两缕如电寒星,自一张青布面巾上的两个铜钱孔内射出,向树梢扫了一下,也在陈仕珠停身之处溜了一眼。;
这一扫不要紧,可把他吓了一大跳,暗念道:“这种眼神,如果不是具有上乘内功之人,怎能臻此!”;
他一动不敢动,屏息静气,既怕被檐头之人觉察,又怕被楼内之人发现。;
尚幸楼内此时“叭”的一声,惊得倒悬檐头之人掉头往帘内看去。;
他也顺着人家的动作往内一瞄。他不以为意的心中冷哼一声,适才拍桌之人,正是那个凶眉壮汉。;
在那家伙的对面,坐了一个獐头鼠目,五十来岁的精瘦老头,两人正东西向的坐在一张八仙桌上。;
只见那凶眉壮汉一拍桌子之后,冷冷的道:“他妈的活见鬼!这话从何说起,我从三湘地面就缀上的一船官银,兄弟本是会齐了几伙人手,在黄河渡口布置了一番,一路上,密锣紧鼓,官兵逐站交接,只说此番手到擒来。嗨!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正当官银船待波之时,上流驶来一只小船,也是兄弟一时大意,未加理会,待至官船揖临中流之时,兄弟一举暗号,上流疾窜来两条本帮的快艇,将那号大官船拦截河心,兄弟率领十多名好手,抢先朝官船划去……”;
他垂头丧气的又唉叹了一声,一捶梨木八仙桌,咬牙恨声道:“黄兄,你说可恶不可恶,那只尾随而来的小船头上,倏地冒出一人来,唉!这一下,真他妈的使人泄气……”;
那个姓黄的精瘦老头,双眼瞪得如对鸽蛋。促声相问道:“花舵主,你说啊!是谁!”;
姓花的凶眉汉子一扬吊额眉,冷声的道:“谁?除了见不得人的那个婊子外,还有谁?”;
陈仕珠心中急得像锅里的沸油,翻翻滚滚。暗自祷告道:“但愿不是她!如果是她,忍耐点吧!你可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倒挂檐沿之人一震,反腕朝背上一探,正待拔剑。猛的又忍住不动。;
她是为了另外那个精瘦老头的一句:“女菩萨!”忍住了。;
那个姓黄的精瘦老头在姓花的话落俄顷,猛的全身一颤,似听到什么声音,登时堆下一脸邪笑道:“花舵主,你可别乱说,武林朋友,谁不说她是女菩萨,大江南北之人,全管她叫她万家生佛。”;
陈仕珠藏易之处角度不同,明明白白看到姓黄的老头自桌下伸出一只脚,轻踢了凶眉汉子一下,然后像煞有介事的双手一摇道:“得!得!花舵主,你不用再提啦!下面的事,总括一句,女菩萨一插手,你只落得瞪眼的份儿,还赔上些弟兄的命。”;
姓花的也是个精灵鬼,被姓黄的一踢,也就顺着口风道:;
“大哥!真是别提啦!说来丢人,谁教我们技不如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阵嗟叹,也就不再提黄河渡口被蒙面女侠插手架梁的事,将话题岔了开去。;
陈仕珠内心一想,暗自点了点头,忖念道:“十成是姓黄的发觉了这位胆大的姑娘,他口中的女菩萨,准是眼前之人。”;
还未想下去,蓦的珠帘外的黑影一晃,一式飞燕剔翅,倒挂之蒙面女郎腰一扭,窜上房坡,再晃身,三数次飞腾,投入漫漫夜中。;
陈仕珠正自拿捏不定,自己是蹑踪蒙面女郎,还是继续窥下去,探出这两人的底再说,确然眼前的变故也突兀了点,是以令他沉神凝思。;
眼前之事,像电一般的一晃而没,接着起了变化,突然之间,“唰、唰”两声,珠檐飞卷,屋内飞出两条黑影,一点朱栏,就上了屋顶。;
姓花的凶眉大汉先发话道:“黄见真不愧是点斗魁星,今晚多。亏是你听出这女魔头,踢了小弟一下。否则!这婊子使上性子,今晚真够瞧的啦!”;
姓黄的拱手谦笑道:“老弟你别捧咱啦!尚幸我们未谈正事,她来了一趟,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她这一走,清清静静的你我二人,再也不愁说话会被她听去,正好畅谈一番。”;
姓花的低叫了声好,又跃下朱栏,两人相率进楼。;
陈仕珠吐了下舌头,暗叫了声:“好家伙。”暗中十分庆幸,自己并去追那蒙面女子。;
楼中的两个家伙,再无顾忌,话又说回了头。姓花的一捶桌子道:“已往我真不信一般传言。说这婊子不但神出鬼没,行事诡橘如狐,武功更是天下少有,这次我算是开了眼啦!;
唉!不是我泄气,那次黄河之事,这鬼东西真有点邪门,说来你可能不信,她抖手先甩出十来枝火焰弩,船如穿梭一般,一到我们船队之前,霎时之间,烈焰腾空,兄弟的船队全着了火,加上弟兄们打心底就怕上了这魔头,她一现身,登时像没了命,争相扑水述命。”;
姓黄的点点头道:“正因为这家伙委实太霸道了点,头儿这次可是肝火上升,这次下山,已打定主意,除不了这东西,就不回黑龙关。”;
姓花的似感十分吃惊。也有点不信的道:“你是说头儿下了黑龙关啦!”;
姓黄的点点头道:“午时前站飞马传来,明天中午准到。”;
姓花的欢声道:“这一下真叫天有眼,偏生这狗娘养的也在这里露了面,可惜……”;
姓黄的促声插嘴道:“可惜什么?”;
姓花的道:“可惜灵狐那狗贼不在此地,否则!一网打尽多好!”;
河洛帮将他对‘灵狐”之事,陈仕珠早有耳闻,此刻一听这两人骂到自己,不由心中低哼了一声道:“小爷不是在这儿吗?”;
猛的忆及两人口中所说的头儿,不正是紫电无影牟昆!一想到那煞神,强如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侠士,也不由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蹙了阵眉,心中翻搅了一阵,又自念道:“牟昆确实陰狡狠辣,我真应避着他点,不过……我走不打紧,早先溜走那女子怎办呢?我能丢下她不顾,不设法知会她一声?”;
楼中的两人,转开话题,谈些无关紧要之事,陈仕珠再也没有兴致听下去,轻轻的离开柏树,跃登屋顶,辨了一下那女子逝去的方向,猛赶疾追。;
人家早走了一刻,疾追无由,追得一阵,蓦的前面一道黑影,他蹑踪来到城外,道畔出现一座土地庙,黑影顿失,他先站在外面,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举掌当胸。跃进土地庙。;
一脚点地,猛的神龛上鼾声大作,陈仕珠不由大为吃惊,将探出去的步子止住,暗忖道:“凭我现在的一身武学,分明刚才庙内别无他人,怎的此刻有人打鼾,莫非内有高人?”;
念未落,突然鼾声一歇,神龛上之人打了个阿欠,伸了下懒腰,一骨碌坐将起来,将一头糟乱蓬松的长发摇了摇,骨碌骨碌的转着双精光四射的环眼,若无其事,简直像碰到熟人一般,在他身上扫视了两遍,猛的哈哈一声震耳狂笑。;
一笑不打紧,陈仕珠心底发毛,退了一步,双掌作势,望着黑漆漆之中,不太清楚的人影。;
“别发愣!”又是一声哈哈。接着笑说道:“灵狐!才来啊!我老人家等得你好苦啊!”;
这口音,十分清楚,又极是耳熟,像在那里听过,但一时之间,就是想他不起,偏又把河洛帮呼惯自己的浑名当作口头禅。;
他愕然一阵,拿不准此人是谁,不由一皱剑眉。但他是极端聪慧之人,知人家有意相戏,八成是与自己相识,且又辈分极是尊祟,登时眼珠一转,欠身一个落地揖,出声道。:“是那位高人,未学陈仕珠这厢有礼了!”;
又是一声震天哈哈,那人缓缓的站了起来,踱出神龛,走下台阶,负手向方圆不过两丈的天并一站,接着一捻颔下白苍苍的乱,须,看着陈仕珠,微笑不语。;
陈仕珠看清现身之人,猛的移身,一步拜了下去,口中一迭连声的道:“原来是朱老前辈,陈仕珠给您老人家磕头啦!”;
现身这人正是青城狂道朱纯飞,但见他将手轻摆了两下,一吹颔下乱髯,大声叱道:“没出息,磕头虫,快起来好说话!”;
朱纯飞一生放荡不羁,生性滑稽,武林之中,谁都有个耳闻,还有一宗,他专门拿后生晚辈打哈哈。陈仕珠见怪不怪,也随着一笑,站了起来。;
狂道一模花白乱须,走近几步,执着他的手道:“魁星楼探出来什么消息?快说!”;
陈仕珠不敢有违,遂拱了下手道:“牟昆明日午刻到此,此行目的,专为查探那蒙面女侠面来。”;
狂道“啊”的一声惊噫,一摇陈仕珠的手道:“你听清了没有?”;
陈仕珠点点头,作了淡笑。;
一笑之后,他又肃容问道:“朱老前辈,这位蒙面女侠今晚我算是第一次看到了!”;
狂道追问道:“你看清了她是谁?”;
陈仕珠摇头赧笑道:“是谁,我倒没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倒是她一身秀甲武林的轻功,似是与柳剑雄大侠同出一辙,因此晚辈心中忖想,此人定是与柳大侠渊源深厚,只不知晚近十年来,他老人家侠踪何寄,晚辈甚是仰慕的很,只想早点有机拜识,也好得点教益。;
朱纯飞头垂下,凄惋的一叹,倏又仰天哈哈一声悲昂狂笑,笑得陈仕珠心凉,暗中责怪自己说话失了分寸,引得人家伤心。;
他知道早年黄鹤三雄的感情,心中升起一缕歉疚,也添了些同情之心。强笑道:“往事已矣!老前辈又何悲之有,当年你们三位,辉照寰宇,红遍半个天,时下虽是牟昆得势,但晚辈敢信,他日率昆不是伤在柳大侠手内,也必是送命在柳大侠的后人掌剑之下。”;
狂道唉叹了一声道:“你只知其,不知其二,我三弟那个宝贝孩子柳世杰,不幸在他上西昆仑疗伤之时,竟被人从段玉芝手中盗走了!唉!说来不信,以段玉芝的一身武学,虽在夜晚,来人竟能使她毫无所觉的将孩子盗走,此人一身出奇的身手,举世无匹!”;
陈仕珠听得愕然失惊,大为惶恐的道:“会有这等事!此人是谁?”;
狂道摇头一叹道:“起初,我们疑心是牟昆这狗贼做下的手脚,但经多方察访,我们三兄弟,加上个段玉芝,全在穷荒边塞搜了十来年,唉!这孩子一息不闻。”;
陈仕珠跟着一声轻叹,沉首想了半天,抬眼道:“这事将来必会水落石出,晚辈相信,不出左近这三数年,柳大侠的公子准要出世了!”;
他蹙眉一阵,自己也不敢相信这话有几分可靠性,这原本是他随口说来,安慰朱纯飞的话。;
朱纯飞蓦的眼睛一亮,一拍掌道:“贤侄,对!左近三数年内,他一准要出山,只耍他不死,只不知那盗他之人,是何居心?”;
陈仕珠补念道:“他要是在世,此刻该是十七八岁啦!”;
朱纯飞轻声叹道:“怎说不是,当年论剑,他已经三岁啦!此刻不正好恰是十七出头,他……”;
狂道哦吟一阵,右拳一捶左掌心,扬眉大声道:“怕不也长得一表人才,活月兑月兑是老朽当年在黄鹤楼初见我三弟时的化身。”;
陈仕珠似乎早料知此事,并没有附会他的话,一扬剑眉,沉声道:“老前辈,我那只闷葫芦请您老人家揭开好吗?”;
狂道“哦”的一声,仰脸又复一声哈哈大笑道:“老夫跟你一样,一无所知,不过……”;
陈仕珠促声催道:“不过什么?”;
狂道嗨嗨一笑,点点头道:“老夫虽将她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但这个葫芦塞子……老弟,你们年轻人头脑灵活点,你慢慢的去猜准了,再拔不迟”;
陈仕珠急得大叫道:“你老人家不要尽打哑谜,牟昆明天就来啦!”;
狂道一瞪眼道:“你这孩子真叫够横,就就量定人家比你笨,连牟昆要来这种大事都不知道?”;
陈仕珠碰了个软钉子,很觉不是味道,但往深处一想,又觉狂道的话十分有理,也就一笑了之。反而欠身一揖,低笑道:“晚辈愚不可及,多亏你老人家垂训。”;
狂道摆手一笑道:“算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智字一落,墙头一声哈哈震天狂笑,声震夜空,激荡四野。;
狂道环眼一瞪,怒得苍须乱颤,戟指喝叱道:“狗贼”。;
陈仕珠反腕一抄,“呛”的一声,长剑横握,侧跃一步,靠近朱纯飞。;
墙上现身之人,一脸浓纹深叠的古铜脸,缓缓的伸手一捻尺长雪白芬须,神情冷漠的嘿嘿两声陰笑道:“枉你二人一癫一狂,老夫一现身,就吓成这般模样,呵!哈哈哈哈……”;
倏的笑韵一敛,冷声冷气的道:“姓朱的,你们两人的话,我全听到啦!”;
陈仕珠神情一冷道:“够种,确不愧有两把硬骨头,可惜今晚已是瓮中之鳖,呵哈哈……”;
狂道舌绽春雷的一声:“住嘴!”一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姓朱的虽是技不如人,但骨头还挺硬,牟昆!你这狗贼,老夫恨不得啖你之肉,寝你之皮,怒恨方休。”说到后来,他将指向自己鼻子的手指点向牟昆,一口山羊牙,咬得“咯嚓!咯噔!”的山响。;
牟昆轻哼一声,摇摇头,轻描淡写的道:“好吧!你骨头硬,老夫迟早敲断你那三根狗骨头,尝尝骨髓滋味如何?”;
狂道一生间南荡北,那受过这般大辱,不由气得苍须乱舞,两臂一抬,吐气开声,一式“堆山填海”,一股卷涛掌风,朝傲立墙头的牟昆推去。;
牟昆双脚不动,哈哈一声狂笑,肥袖一拂,扇出一股罡风,“嘭”的一卢,两股大力一交,庙堂尘雾四扬,迷漫满空。;
狂道当场被震退一步,牟昆仍自冷笑盈面,傲立墙上。;
陈仕珠挽手扬剑,就待振身而上。牟昆破空一声断喝道:“慢着!”;
复又冷冷的接说道:“要死还不容易,只须老夫轻举一下手,那还有你们的命在,错开今天,让你们宽死一宿。姓朱的,老夫问你,识相点,别吞吞吐吐,那蒙面女子到底是谁?”;
一声断喝,果将陈仕珠喝住,但他这份冷漠傲态,两人均是武林知名的侠士,一生宁折不屈,那受得他这种要挟,狂道仰天哈哈一声狂声,陈仕珠气得低哼一声。;
怒归怒,但眼前形势确是十分恶劣,真不是吹,牟昆只需扬手一掌二人之中,准有一人受伤。朱纯飞不愧是个老江湖,狂笑一声之后,一指牟昆,连笑带骂的道:“你别不害臊啦!我狂道一生癫狂成性,除了想喝二杯求求人外,从未仰人鼻息过,你……哈哈!当年吹下的牛,咳!我真替你难过,有种,你自家去揭下她的面巾,何必求人。”;
连羞带骂,说得牟昆老脸通红,“呸”的吐了一口道:“你敢小看老夫,看老夫先料理你们两块废料,再去揭那妞儿。”;
狂道哈哈……一阵大声狂笑,笑弯了腰,笑得老泪纵流,这一下,不但陈仕珠被笑得一头玄雾,便牟昆也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由“咄”的一声冷嗤,转下贼眼,恨声道:“你笑什么?死在眼前,还敢笑?”狂道余笑未敛,含笑说道:“自己下不了台,还要脸上贴金,你要是有那份能耐,这多年,怎不早从人家面上将真面目蝎将开来?道爷死也不信,你骗谁。”;
牟昆气得一声哇哇狂叫,斩钉截铁的道:“你要怎样才信得过老夫?”;
这一下,狂道顿敛讪笑,一肃脸,板着面孔道:“除非老夫亲眼所见,否则,就别吹啦!”;
牟昆蹙下眉,冷声道:“就算老夫上你一次当,也要你认下命。”;
朱纯飞眉头斗在一堆,心中估揣,不解他的话意所指,但他也是一代高手,怎能将这种不懂之事说出。但他确够老练;转了个弯,豪笑一声,自我解嘲的道:“认命就认命,今天认命的方法可多!你想老夫今天会走那条?”;
牟昆面上挂落一个得意的笑意,冷冷的道:“老夫一生行事,向不给人余地,此事只由得我,由不得你,你别往轻松的方面去想。嘿嘿!算不得难题,明夜三更,就在此地,你将那妞儿带来,如果人带到,老夫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如其不然,哼!在老夫独门分筋错脉手法之下,让你受上七天活罪。”;
狂道听到后面几句,心中直打鼓,暗叫了声:“我的妈!”也骂道:“狗贼,你真是绝子绝孙。”;
这一下真个认了命,不认也不行,蒙面女郎说不定此刻已不在此地啦!如今时过午夜,沮阳有五里方圆,可算得个大城,千家万户,到何处去找那女娃子,他知道牟昆的脾气,开了口,说一不二。;
他知再说无益,登时乱发冲天,龇牙一哼道:“好吧!明晚朱某准时在此候你,哈哈!此时就失陪了!”;
在任何时候,他都未忘记打上一声哈哈,笑声一歇,侧脸向陈仕珠大喝一声:“走!”声出拔步,一扯一旁发愣的陈仕珠。;
“慢着!”牟昆一扬手,作了个阻止的姿势,狂道愕然的问道:“你还有什么屁放?”;
牟昆一瞪眼道:“虽是饶了你,但老夫并未决定今晚放过这小子!”;
陈仕珠气得扬脸一声大叱道:“小爷爷堂堂七尺男儿汉。不受你这种气,只怪陈某学艺不精……”;
“哈哈……”狂道抖开嗓子,仰天纵声一阵大笑,打断了陈仕珠的话,使他大惑不解,顿将话头咽住。;
牟昆不知他为何要这等岔声狂笑?怒声哼道:“疯子,你这般多事,小心明晚老夫治你!”;
朱纯飞一瞪眼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鬼心思,哈哈!你伯明晚我们人手多,哈哈……你接不下来?也好,你趁今天除一个算一个,最好老夫找到那妞儿之后,你也可暗地里先将贫道除掉,只须轻轻松松的出手,将那妞儿给料理下来,从此以后,哈哈!紫电无影的名儿岂不更响?;
即使是你无法打败那妞儿,揭不下人家的蒙面巾,抖露不了人家的身世,哈哈!若贫道已死,了无见证,你岂不仍落得光棍?”;
连讥带损,牟昆气得脸色铁青,一吹苍须,虎吼了一声道:“罢了,这小子交给你,明晚带那妞儿一场到场,看老夫有没有能耐一块收拾你们。不过,你得小心,如果这小子开溜,老夫唯你是问。”;
狂道一拍胸脯,捻了下苍须道:“这个……还用你说,不看看你明晚的好戏,真是虚活了一生,这小子出身名门,男儿汉,大丈夫,会不应你的约!”;
陈仕珠也气得大叱一声道:“牟昆!人生不过短暂百岁,迟早难免一死,大丈夫生于世,只求心术宏正,何问死生,陈某顶上头颅,只此一颗,为维护正义而牺牲,随时随地都可奉上。”;
牟昆嘿嘿一声狞笑,然后抖直嗓子,大声尖叫道:“好豪壮的口气!明晚老夫要考验你一下,好吧!老夫先走。”;
双肩一晃,一个倒纵,向墙外倒射而去。;
牟昆一退,朱纯飞一晃乱蓬蓬的如银苍须,唉叹了一声道:“这狗贼真个不可小觑!他已远非昔年论剑时的身手了!”;
陈仕珠双拳一揖道:“朱老前辈,眼前我们该如何应付他?那位蒙面女侠又到那儿去找?”;
狂道一生很少蹙眉,此刻也不由双眉皱成一线,低头沉思。;
陈仕珠也不去打扰他,由他埋神苦索,只见他猛的环眼一亮双足猛腾,拔上墙头,放眼四外纲搜。;
两人均是江湖道:“陈仕珠怎会不知他的心思。跟着也腾身跃上墙头,顿时发现五丈外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一晃,投入夜幕之中。;
狂道朝那飞逝人影仰声大笑,既不追,也不赶,他知那人是牟昆布下监视自己的暗桩,见已将他惊退,压低嗓子,向陈仕珠道:“老夫有法子使那妞儿明晚准时到此。”;
陈仕珠郎目一亮,促声问道:“愿闻老前辈高见?”;
狂道神秘的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猛的神情一肃,认真的道:“小子,明晚你得准时到场,别拆我牛鼻子的台。”;
陈仕珠听了暗中好笑,但面部仍是一副恭谨之色,欠身一揖道:“晚辈敬尊谕令,您老人家万安。”;
一阵哈哈狂笑,震破夜空,划空飞去,待他抬眼望时,笑声仍自缭绕夜空,狂道已隐入夜雾之中。;
他低叹口气,暗自发了阵呆,也就纵步向城内奔去。;
第二天,沮阳城一早,城里城外,到处可见三只小黄鹤双足踏地的印记,其中一只左腿骨似断将折,不明底细的人,看了都满月复狐疑。;
牟昆一代强梁,现在可说横霸四海,对黄鹤三雄早年的表记,知之甚详,乍然发现这种不明就里的表记,也不由为之心中生疑,他明明昨晚只与朱纯飞碰了头,怎的此刻会三只黄鹤皆踏实地,不由暗中大吃一惊,口心相问:“难道柳剑雄那小狗夫妇,已到了沮阳?”;
如果是柳剑雄来到温阳,公开作出表记,那么他们夫妇二次出山,必有所凭仗,牟昆怎不心惊。;
在沮阳城中,另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也发现了这三只小黄鹤,同样的芳心疑窦丛生,她沿着记号所指方向,从城里直找到城外的土地庙。贸然在庙中发现了那种两虚一实的记号,一眼看出是狂道所留,偏偏在那只丁丁吊吊的怪腿下面,写了“今夜三更”几字。;
少女长睫毛闪动了两下,一咬樱桃小唇,点了下头,然后离开土地庙。;
这晚,月色天光,天上星河耿耿,土地庙冷冷清清,远处葱翠林内,夜枭孤啼,显得夜色不但冷寂凄清,兼有三分悲凉意味。;
二更过后不久,陈仕珠亦已来到庙内,他踊身登上山门上面的瓦脊后面,隐伏着一动不动,双目睁得像对水晶石,闪着光华,凝睇远方。;
猛的肩头被人轻拍了两下,他疾快转身,扭头一看,霍然是狂道,不知他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
他确实大吃一惊,压低嗓子,沉声问道:“老前辈来了好久?”;
狂道二指一比,倏又掩口,示意他噤声。;
陈仕珠心中像灌了一葫芦问酒,浑淘沟的,十分不解,又沙哑着声音,向靠近他的狂道轻声道:“老前辈,那位蒙面女侠……”;
狂道又复二指一伸,一掩他的嘴唇,双目如电,盯向远方,但终于轻声道:“那妞儿早来啦!不过她不愿现身,我想,她大约隐藏在附近。”;
陈仕珠稍一沉吟,缓缓的道:“万一到时她不现身,牟昆岂不暴跳如雷?”;
狂道不答他的话,只脸看了他一下,看得他一脸绯红,暗责自己不该这么不信任人家。;
恰在此时,狂道“嘘”了声,努嘴示意,陈仕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疏星冷光下,三条淡影,兔起鹘落,疾纵而来。;
眨眨眼,已离央不到六七丈。;
两人屏息凝神,静伏不动,四目如电,紧盯纵来的三人。;
三人非他,为首之人正是紫电无影牟昆,其余两人是昨晚在魁星楼中,大谈武林新闻的花、黄二人。;
三人来到庙前,一字排开,姓黄的精瘦老头双拳一抱,向睁着双狼眼四处搜索的牟昆道:“帮主!那三个狗东西此刻不现身,莫不是开溜啦?”;
狂道气得吹了下苍须,心中呸了一声。;
牟昆不声不响的回头向那老头望了一眼,向庙门顶一指道:“人家早来了,怎说未到!”;
这一下,精瘦老头一脸羞赧之色,老脸发红,强笑了声,显得局促不安。;
非是牟昆真个发现了山门瓦脊上隐伏的两人,实是因狂道一时之间沉不住气,被激得吹了下胡须。牟昆这种修为到了家的顶尖高手,十丈之内,落叶闻声,何况是大异寻常的嘘气之声,是以一听之后,随口叫破两人行藏。;
两人暗中大吃一惊,狂道倏的一皱眉,敞声哈哈一阵狂笑,大声道:“你别自以为看出贫道的行藏,还不是我一时大意,吹了下胡子,才使你听出声音来,哈哈……”;
“疯牛鼻子!”牟昆怒得一声雷吼,一指甫站直身的两人道:“说定你要将丫头带来,怎的不见?”;
狂道又复一声哈哈道:“你慌什么?人家早来啦!天未起三更,还未到现身的时候,时刻一到,人家自会现身。”;
牟昆冷哼一声,仰头一看满天星斗,时快三更,疾的将视线向四外横扫了一阵,意在搜索隐伏之人。;
“当当当”,城内传来三声梆鼓,牟昆嘿嘿一声陰冷诡笑。;
笑声犹自落空未息,“唰”的一声,七八丈外一株枫树上,像闪电一般飘落一道纤巧人影。;
落地之后,倏起倏落,已跃落牟昆身前丈许远近。;
牟昆油然的退了一步,闪目细看。朱纯飞一捋苍须,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人家不是来了吗?”;
他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陈仕珠听,更有几分是对牟昆不屑的反驳。;
牟昆抬眼向他一扫,他连正眼都不看一下,一带陈仕珠,双双一纵,跃落庙前,踱到飞落的那个纤巧人影身侧。;
陈仕珠侧脸一望,来人纤巧适度,骨肉亭匀,一身青色劲装,背插一支古剑,脸上除两点寒星般的眸子转动外,一块青色面巾,蒙得密不通风。;
两人走到她身边,少女只朝狂道微微额首示敬,连看都不看陈仕珠一照,倒把他冷在一边。;
狂道一脸得色,又仰头一声哈哈,冲着牟昆一咧嘴,笑嗤道:“我可是信人,哈哈,狗贼,这下得瞧你的啦。”;
牟昆冷声一哼,翻眼怒瞪了朱纯飞一下,移目一扫蒙面少女,轻声道:“女圭女圭!你好大的胆量,一年不到,搅得鸡犬不宁,河洛帮几乎被你闹得土崩瓦解!你说,你究竟是何门何派?受何人指使?公然敢与老夫为敌?”;
蒙面少女银铃一声娇笑道:“锄强扶弱,乃吾辈武林中人的本务,笑话,姑娘与你这无法无天的狗贼为敌,一定要受什么人支使,姑娘不倚靠何人,难道就不能替武林伸正义……”;
“住口!”;
牟昆气得暴睁双眼,吼声如雷,怒叱道:“你趁早实话实说,老夫念你年轻不经事,我可去找那支使你之人。”;
蒙面少女冷哼一声,慢吞吞的二指点向牟昆,复问道:“你一定要问?”;
牟昆眼中满含怒火,冷声一哼道:“丫头,你真是伶牙俐齿。”倏的一扬扫帚眉,厉声狂吼道:“你再要不知轻重,老夫要动手了!”;
蒙面少女冷冷的道:“你这老贼的狗眼确够利害,姑娘与你作对,确实倚仗有人!”;
不等她说完,牟昆身躯向前一倾,促声问道:“快说!是谁?”;
少女淡淡的甜笑一声,反手一拍长剑,若无其事的缓缓说道:“除了它,还有谁?”;
“大胆的丫头!”牟昆气得连喘了两口大气,扬言吼道:“气死老夫,今天不把你这小贱人碎尸万段,难消老夫心头大恨!”;
狂道哈哈一笑,岔声道:“慢来,你先模清人家的底细再说。”;
这一下,可把牟昆难住,贼眼一翻,强捺下爆炸的怒火,冷笑道:“我将这丫头的面巾揭开,不就清楚了她的底细了吗!”;
朱纯飞“呸”的吐了一口道:“亏你说的出口,揭开面巾能算数,她姓甚名谁?”;
牟昆大叫一声:“住口!”倏的又一转贼眼,嘿嘿一声狞笑道:“你认为可以难倒老夫?看吧!”;
话未完,猛的身形一晃,宛如紫电惊风,旋身错步,向蒙面少女欺近,疾探左手,一把向少女纤腕缠拿。;
这下突变,快如电光石人,狂道惊叫了一声,双掌一式侧推,罡风迎着牟昆撞去。;
陈仕珠探腕一式“太极托虚”,长剑卷起一阵强风,朝牟昆刺去。;
牟昆嘿嘿冷笑,右手反掌一摔,接了狂道一招双推掌,左手原式不变,仍一股子劲的前冲,抓向蒙面少女,腰下一用劲力,一个旋易,让过陈仕珠的掌风。;
看看抓实,指风及腕,蒙面少女娇声巧笑,莲足倏晃,反手一弹如玉苟纤指,朝牟昆中指一敲,身似巧燕一飘一荡,月兑将开去。;
牟昆疾缩手,倒踏数步,双睛怒得如火,扬声喝道:“丫头你是柳剑雄的什么人?”;
蒙面少女又是一声脆笑道:“这个你管不着,普天之下,非是你同柳大侠才会九龙连环步法,你不要以此瞎蒙胡猜。”;
狂道与陈仕珠又双双跃落少女身侧,蒙面女郎闪着双晶亮如星的眸子,朝二人投了感激的一瞥。;
牟昆一下子没有诈出少女的底,嘿嘿一声冷笑,尖着嗓子大声道:“丫头,你必是与柳剑雄沾亲带故,否则,朱纯飞不会护着你。”说此略顿,侧目横扫朱纯飞一眼,冷着声调道:“你昨儿晚弄的什么鬼?黄鹤三雄全到了沮阳,何不请出一见。”;
狂道冷声狂笑道:“你慌什么?武当山的血账,迟早我三弟会向你算还,不错,昨儿晚是道爷弄了点小玄虚,但道爷那样弄,非是无因,无非是为了逗引她出来……”;
一句话说泄了底,这无异明明指出蒙面少女与黄鹤三雄有着不平凡的关系。;
牟昆是什么人,乍会想不透这层道理,陰冷一笑,干咳一声道:“朱纯飞,你还要老夫向你交待明白?此女不是柳剑雄的女儿,便该是我们帮主的掌珠,如是帮主的千金,好一着釜底怞薪的妙策!”;
牟昆此言一出,朱纯飞心底一震,蒙面少女的面巾微抖,似为他的话震住,只瞬间工夫,一声银铃脆笑,大声道:“你们帮主?哈哈!你说的是那个光头和尚,这就奇了,你别脸上贴金,这贼秃驴也配跟姑娘攀亲道故?什么釜底怞薪,你说明白点,姑娘实在有点不明白!”;
说到此处,声调一缓,慢条斯理的道:“黄鹤三雄名动神州,威震四海,姑娘忝为武林后进未学,对前辈大侠,自是景仰心仪,早想拜识,今早被三雄表记所引,才来此间,无非是想藉机瞻仰一下三侠的丰仪,唉!只怪姑娘无缘,只拜识了朱老前辈,至于柳、戚二位,缘吝一面,未得识荆。不过……在这早晚间,姑娘踏遍天涯,总是要去拜识一番。狗贼!藉你的臭嘴,给你们那秃驴帮主送个信,叫他改过向善,三月之内姑娘要踏平黑龙关……”;
牟昆“哈哈……”一阵狞笑,喝道:“好豪壮的口气!”他转着双贼眼,生将姑娘自头齐脚细看了一遍,渐自双眉紧蹙,沉神不语。;
这也难怪,人家一顿剖白,否定了自己所想的一切,本来早就怀疑帮主有釜底怞薪的企图,与蒙面少女暗通款曲,想截断河洛帮的活路,逼得最后不得不走上自我灭亡之途,与朱纯飞的话两相对照,八成猜定这女子与帮主沾亲带故,细一盘算,恰好帮主的千金此刻该这么大了。;
可是天底下的事,侠门之女,有道是子不言父讳,眼前之人会这般悖逆不孝,指名叱骂,这就使牟昆不得不重新估计少女的身分。;
他在沉思不语,狂道哈哈一声狂笑道:“牟昆!没有猜错,这位女侠确是与你们帮主……哈哈!窝里翻,落得个天下太平,我说牟昆,你也别妄想啦!趁早散伙,各走各的路,免得将来翻脸成仇,让武林同道笑掉大牙!”;
这叫当局者迷,朱纯飞再来上一着反激,这一记,敲得他发昏章第十一,蒙面少女又是一声银铃脆笑,也不分辨,也不的牟昆的话,淡然的道:“朱老前辈,你真不愧是老江湖道,牟帮主这么精明人物,都被你耍得昏头胀脑,难怪你们黄鹤三雄的招牌会金光闪耀,辉照四海!”;
“丫头!”一声如雷断喝,牟昆此刻被气昏了头,气鼓鼓的一吹苍须,两眼血丝密布,怒哼一声,两臂高举,二话不说,举足探步,履如山岳震撼,触地“咚咚”有声,一步一步的朝蒙面少女走来。;
陈仕珠探臂一挽“呛”的一声,长剑打闪,横剑前胸,朝蒙面少女靠了一步。蒙面少女娇声一笑,但也不敢大意,及腕轻探,扬手挽剑,慢步倒退。;
朱纯飞知牟昆已被激怒,反而哈哈一声大笑道:“姓牟的,你忘记了一事啦!”;
牟昆倏的停步,两手缓缓垂下,贼眼灼灼转绕了三圈,冷笑道:“老夫忘了什么!”;
朱纯飞打个哈哈,道:“你忘记先搞清楚人家的底,再动手,自食昨晚诺言,枉像河洛帮两帮主之一的紫电无影!”;
牟昆陰声嘿笑道:“兵不厌诈,大丈夫行事,理宜从权,不能通权达变,拘泥束缚,怎能成大事,要查吗?简单不过,陰曹地府。还怕查她不出,老夫只须将判官叫来一问便知。”;
他原意是说姑娘此刻已是釜底游魂,离枉死城也不远,不想一时匆忙,未加细想,自己怎能支使判官,那不变成了十殿阎罗王啦?”;
狂道反应真快,闻言哈哈一笑,拊掌称妙道:“好一个活阎罗!”;
牟昆在江湖之中,本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大盗,本不在乎狂道替他加上这么三个字,其奈人就是一种有思想有灵性的东西,有时言行间,不可思议和微妙,决想旁人替自己安个好名声。;
立言、立功、立德。就三者而论,牟昆一生声名狼藉,晚年本想扶植柳锦虹,做上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后来目的虽达,但事与愿违,此刻弄得焦头烂额,显得捉襟肘现,心情多少有点悔不当初之感。;
立言谈不上,立功眼见快成泡影,再背上个活阎罗之名,岂不遗臭万年,登对双眉深皱,埋首无言。;
终因他陷溺已深,本性难移,估恶不按,愣目怒瞪了朱纯飞一眼道:“随便你怎样说,老夫今天非将你们三人收抬不可!”;
狂道心底一冷,叹了口气,蒙面少女扬手“嗡”的一震剑,劈出一股子剑风,冷然叱道:“牟昆你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仍自执迷不悟,姑娘今天不替天行道,就不算江湖道。”;
牟昆二次支劲双臂,冷沉着声调道:“少废话,你们三人是齐上,还是一个一个的领死,死在老夫‘龙虎玄阳掌吓之人,多少算是有点神气的哩!”;
“什么!‘龙虎玄阳掌’?”蓦的右侧十丈外一株枫树顶上,起了声金声玉震之音,声才起,一式飞燕卷帘,自六七丈高的树梢之上,三回三翔,斜扑而下一条人影,轻灵妙曼,活月兑月兑真是只穿云侞燕。;
这种轻功,绝世罕见,眨眼之间,斜斜而下的人影,已如片枯叶般飘落几人跟前。;
牟昆轻退了三步,“嗄”的惊噫了一声,狂道朱纯飞忘其所以的月兑口大叫一声:“三弟。”一步就向那人身边纵去。;
那人掌一扬,向外一贴,将狂道带斜三步,剑眉一挑,先看了他一眼,郎声道:“朱前辈,你识错人啦!在下与你素未谋识,怎呼在下为三弟。”;
牟昆与陈仕珠双双大诧,特别是牟昆,心如打鼓,独忖道:“乍然相见,我也要将他误认是柳剑雄了!此子活是十九年前,襄阳城外,初遇柳剑雄的化身。”;
想到此处,猛的冒上来一股凉意,又退后了一步,扬声喝道:“你姓柳!”;
那少年星目朗争,吐音如金石掷地的道:“小爷姓段,帮主有什么教言?”;
陈仕珠当年也看过柳剑雄,此刻也在细细回忆柳剑雄的音容,少年一开口说话,他大大的惊奇不止,怔楞得的在想,世间上,就有这么连音容笑貌均十分相似之人?;
蒙面女子更显得十分激动,谁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狂道接口道:“你不姓柳,可识柳剑雄?”;
少年深怪狂道问得太无道理,伤及自己的自尊,不由冷应道:“朱前辈别尽顶着你们三雄那点幌子招摇。须知武林之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飞天玉龙虽是一代大侠,段某心中也确实心仪,总想找个机会,见识一下柳大侠几手盖压武林的神剑。”;
神情语态,显得十分冷漠。;
朱纯飞碰了个这么个硬钉子,还真不好发作,心中暗自大叫道:“他准是我侄儿柳世杰。”;
狂道仍不甘心,不愿顶撞他,哈哈慈笑道:“小施主年仪朗朗,分道十分敬仰,可否请教令尊是那一位?”;
少年斜目瞟了他一眼,缓缓而不屑的道:“段某早年父母双亡,全由我爷爷抚养长大。”说此眼圈一红,几乎落泪。;
牟昆贼目暴睁,狂声大呼:“段段圭老贼!”少年一皱眉重念一句道:“段圭!谁是段圭?”朱纯飞也想到此点,但江湖传言,段圭早已物故,细思之下,能调理出这种身手之人,除武林三奇之外,真还别无他人。;
他有点疑虑不解,补问一句道:“难不成你爷爷不是段圭老前辈?””;
少年摇摇头道:“我爷爷不是段圭是段炯阳。”;
这一下,在场三人,全部大惊大诧,普天之下,就没有人听说过武林高手之中,有这么位高人。;
牟昆双手一阵搓柔,神情十分紧张,咽了口唾沫,将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一下,和声问道:“小哥儿你也会龙虎玄阳掌?”;
少年一脸得色,朗声豪笑道:“段某此次下山,正为了来找牟帮主比一比掌上的功夫。”;
牟昆贼眼一招,转了两下,嘿嘿两声陰笑道:“不敢!不敢!牟昆一芥草莽,这门掌招,只习了几成皮毛功夫,那能与段兄弟相提并论,看来你已得高人传授,深悟此中大道。”;
人都有喜被人捧的通病,少年被牟昆这两句话说得飘飘若仙,朗声笑道:“段集前在家之时,家祖相告,说普天之下,能窥这门掌堂奥的,除帮主之外,再无别人,此番乃专诚来寻帮主,拜领教益!”;
牟昆一听少年竟然是针对自己而来,心中一冷,须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晚近十数年来,自己所最担心之事,莫非眼前已然出现?但他还稍存一丝妄想,立时皮笑肉不舌的道:“段兄弟过誉了,这种玄门掌招,当数武当四杰尽领神髓,只不知兄弟与武当有何渊源,缘何能习此技?”;
少年哈哈大笑道:“帮主差矣!武当派穷研此技十余载,可惜一套妙绝天下的掌法,帮主从中删除四招,使这套掌法残缺不全,武当派永远习不成此技,也永远胜不了帮主。哈哈!帮主真是有心之人。”;
牟昆双眼突出,全身痉挛了一下,目光死牢牢的盯了少年一阵,缓缓的道:“不错,小兄弟你全说对了……”略一顿,又接着往下道:“你既知我习全了这套掌招,凭你小小年纪,敢公然向老夫挑战?”;
少年豪情遄飞的左脚一迈步,作了个架势,朗声长笑道:“挑战不敢,讨教未免招人物议,帮主习的是全套科技,在下习的是真迹秘本,并且……哈哈!托帮主之福,家祖全心竭力指拨,并未比帮主少习一式。”;
牟昆苍须无风自动,语声微颤的道:“小兄弟,你习的那本秘藏真本可否借阅一下?”;
少年探手入怀,迎风一晃,手中执定一本米黄色羊皮小册。狂道大声叫道:“小施主!小……”;
心字还未叫出口,牟昆已一晃身,宛如旋风疾卷,劈手抢夺。;
少年非是易与之辈,早有惊觉,乍见牟昆扑来,疾的塌腰半旋,电般的将书揣入怀内,另只手登出一掌,迎着牟昆横撞。;
牟昆做梦也没有想到少年身手这般利落,骤感撞来的一掌,劲道不小,不敢大意,腰下一扭,错移数步,让开掌锋,阻笑道:“小兄弟怎的如此吝啬,大与你这种豪爽磊落气度不称。”;
少年气得一脸绯红道:“我爷爷说你奸猾诡诈,世间少有,段某几乎堕入你的算计之中,还误认你是好人!”;
蒙面女郎半天不吭声,此刻一声娇笑,插言道:“你这人真是傻的可以,与虎谋皮,妄想与活阎罗牟昆攀交,唉!不听老人言,别走西方路,看来你一刻都不能离开爷爷。”;
牟昆咬牙冷哼一声,少年向蒙面女子投注一个冷傲的神色。;
牟昆见狂道与蒙面女郎一再撩拨自己与少年,不由气往上撞,贼眼一转,有了主意,朝少年欠身一揖道:“小兄弟,牟昆与他们三人有点小过节,等我与他们清结之后,你我再一较长短如何?”;
少年眼珠一转,摇摇头,简洁的道:“不行!”;
牟昆诧然不解的道:“为什么?”;
少年直截了当的道:“你同他们打了一阵,方来同我相较,我赢了你,也不光彩,你万一输了,难免叫屈,因此,小弟不赞成。”;
牟昆不知今天怎的有这好的耐性,心中冷笑一下,一转两只贼眼,微笑道:“依你之见?”;
少年傲然的一剔剑眉,冷冷的道:“你我先较技,再清理你们的帐。”;
牟昆听得蹙眉,沉首微思,嘿嘿一笑道:“本待依你之意行事,只是事有先后,他们三位的事在先,你找我较技在后,小兄弟可否变通一下?”;
走遍天下,月兑不了个理字。少年经牟昆一说,不由为之语塞,沉吟了一阵,不知如何取舍,慢慢的抬眼,无意间瞥向狂道朱纯飞。;
朱纯飞会错了意,以为他在向自己求教,也就将错就错的点了下头。;
狂道千真万确的认定眼前的少年,是失踪十余年的侄儿柳世杰,只不知他何以又姓段,养成了副冷傲性情,但他与柳剑雄情如手足,对这位心目中的侄儿,倍加怜爱,不愿他去打头阵,他心中总是想,侄儿再强,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大孩子,怎能与牟昆那一种甲子以上功力,且又习了绝世掌招的老江湖较量,是以拦着他,不想他先出手。;
少年傲然一笑道:“牟帮主,你要先与朱前辈他们了结前嫌,我倒赞成,只是……有一件事,不知你们可能接受?”;
牟昆满月复疑虑,攒眉沉声道:“你说说看!什么事?”;
少年微一颔首,嘴角浮起一丝生硬的冷笑,斩钉截铁的道:“对他们三位,请勿亮龙虎玄阳掌。”;
牟昆低哼了一声,双目寒光一闪,转了两下,摇头叫道:“你这女圭女圭欺人太甚!老夫处处让着你,你偏给我不留一丝余地,老夫偏生不信邪,难不成你真的量定了老夫不能赢你?”;
少年气得双足顿地,反唇相讥道:“老匹夫,小爷手底下的功夫明真没有你的老辣,但成色真不输给你,要不信,试试瞧。”;
狂道心中暗骂了一声:“大胆的女圭女圭!”嘴里急切的大叫道:“慢着!”他前走三步,向少年身前一横,拦在他前面,朝牟昆哈哈一笑道:“枉你是成了名的江湖道,怎么这样不顾身分,对初出道的年轻人这般态度,你不怕同道见笑?”;
牟昆愣目瞪定朱纯飞,道:“你帮他说话?”;
朱纯飞哈哈一声狂笑道:“笑话!笑话!武林道义,公理自在人心,我与他非亲非人。”;
牟昆冷然一哼道:“你心里有数,难不成还要我说破?”;
朱纯飞向他作了个会心的豪笑,心想:“这事瞒不过这狗贼,大体上,他也看出来这孩子是柳世杰。”;
牟昆沉神一思,冷声哼道:“依你说,如何做?才不会遭人物议?”;
狂道眯着眼哈哈一笑道:“你如果想让老夫替你们主持公道,我倒愿替你们出个题目了断一下。”;
少年本是聪明之人,他虽有副桀骜不驯的脾性,但狂道言语之中,一再的偏袒他,那有不识好歹的,率性由狂道去办交涉,静立不语。;
牟昆嘿嘿笑道:“依你之见?”;
朱纯飞一竖大拇指道:“我要是你,应有点长老风度,先接他三掌,这样说普天下,人家绝不会说你以大压小。”;
牟昆为之心动,细思了良久,嘿嘿陰声笑道:“也好!要不依你,没的让你编排,不过,老夫收拾这小子之后,定有你瞧的。”;
狂道哈哈大笑道:“自然如是,一准依你。”;
就这样说定,少年突然间变得百依百顺,朝朱纯飞欠身一揖谢过,上前两步,朗然向牟昆笑道:“不知如何讨教高招?”;
牟昆此时也不由一改常态,豪声大笑,马步一沉,挺胸昂头,叫道:“来,小子,你在五尺之外,老夫站着不动,让你推三掌,然后再平手相较。”;
少年也朗声说道:“这样段某不是占了点小便宜了吗?”;
牟昆一拍胸脯,大声叫道:“这算得了什么?你就动手吧!”;
段姓少年也是一个鬼灵精,自己虽是经名师指点过,但筹思了一阵,知无法胜得人家,也就点下头,拱手相答道:“那就承让了!”;
话落运劲,功行双臂,先来一试“单掌开碑”,但闻哼的一声虎吼,卷起一股强风,朝五尺外的牟昆推到。;
牟昆早有准备,气行百袕,强风过处,嘿嘿一笑,屹立如山,纹风不动。;
段姓少年大叫了声“好”,两掌翻天,脚一顿地,双掌倏的变势前推,嘿的一声,两股强风如涛,奔浪捍到。;
牟昆不敢大意,左足一退,胯下开弓,凹月复挺胸,硬接了他这招双推。;
虽是接将下来,但内心暗惊,不知下一着,他将要使那式辣着?;
两招未将牟昆推移寸步,不光是狂道与蒙面少女吃惊,连段姓少年本人也为之惊恐不已。;
他终究是习了上乘神技之人,心中一发急,就暗中思索下一式应出那一招,方能动得对方。两招一出,他方清楚牟昆真个不可小视了!人家的招法掌式不谈,单拿这份功力说,自己真个望尘莫及。;
他本是天灵地精之人,稍一思忖,也就有了主意,登时豪笑道:“帮主好深的功力,小心了,我这三招要出全力啦!”;
牟昆早已料及他定必将全力在第三招中孤注一掷,豪笑一声道:“你尽管发招吧!老夫接着!”声落挺胸,着意的将上身向前倾了一下。;
段姓少年一脸严谨之色,双臂一抡,吐气开声,威势好不吓人,掌挟惊风,猛推而至。;
牟昆一见威势猛恶,将功劲运集胸月复部位。上身又向前倾半尺,准备拼着全力硬迎此一击。;
高手过招,胜败系于千钧一发,判断要绝对正确,如果一着想错,后果不堪设想,牟昆咬牙挺胸,准备接此一招猛推。糟!事情有了变化,眼看掌风及身,猛的对方掌风之中,穿出一股柔力,将自己朝前一带,上身本已前倾过度,这一下,重心前移,脚下一个踉跄,奔前了一步。;
一奔不打紧,运集胸月复之间的气劲一松,恰在此时,对方掌力猛发,“嘭”的一声,牟昆被打得“噔噔噔”连退五步,方拿桩站稳。;
顿感胸际饱问,逆血不涌,连忙强运口真气,不让翻腾之气上冒。;
这一下突变,看得一旁的三人目瞪口呆,三人也算得上一代高手,就未理会到段姓少年何以能击退牟昆。;
原来他乃是绝顶聪敏之人,见适才两招不见功,心中一动,故意提醒牟昆,佯言第三招要拼力一击,引得牟昆将上身前引,致重心顿失。;
他真的推出一式辣着,本是招“力服九牛”,但临到中途,蓦然变势,掌化“欲擒故纵”,左掌改擒,化成股柔劲,往回一缩,将牟昆本已失却重心的身躯前带,右掌趁势猛吐掌劲,恰在对方气劲一泄之时,击了个牢实,宛如打在一面牛皮鼓上。;
他习了这套掌招,还是首次运用,谁知初显身手,就击伤这等魔头,心中着实高兴,油然的就朗声长啸。;
豪情胜概,他赢来虽是有点幸致,但毕竟他真的习得绝世奇学。;
牟昆带来的两个下属,花、黄二人,各趋几步,一左一右的扶定牟昆,恭谨的问道:“帮主,要不要紧?”;
牟昆摇头长叹了口气,唉声道:“是我作法自毙,当年我不该……不该带走这祸根,更不应抄录那本劳什子鬼书,唉!”;
二人不知他这段话的含意何指?狂道陷隐的听出来点端倪,朝段姓少年一望,暗中点头道:“是了,他准是世杰,当年被牟昆这狗贼带走!但不知他何以又会落在段圭的手中?这孩子怀中揣着的那本书,准是牟昆这狗贼偷录的武当奇书。”;
朱纯飞是个肚皮老黄的江湖道,江湖过节,闻一知十,牟昆一声慨叹,他已知了个大概。;
其余三人,连在江湖上混迹八九年的陈仕珠在内,都测不透他说些什么,像跌入五里玄务之中,模不着方向。;
……;
段姓少年本可趁他受伤之际,补他几掌,牟昆虽能作临死挣扎,但终要废在他掌下。但他看到牟昆一脸痛苦神色,白发苍苍,脸上汗珠如豆,不由心一软,升上来一股歉意,未再出手。;
当断不断,这时只须再出几掌,武林之中岂不是天下太平,也是劫数未尽,牟昆祸害无穷。;
朱纯飞乃是正派侠士,自不便提醒段姓少年。陈仕珠也是侠名震天下之人,更不会对一个受代办处之人再施辣手。;
蒙面少女虽跃跃欲动,几次想扬手出剑,但终觉自己是侠门虎女,不便出手伤一负创之人。;
牟昆在黄姓老头与姓花的凶汉回护下,盘膝趺坐,闭目调息,运气疗伤。;
狂道像有未完之言,要与牟昆说个清楚,段姓少年也双目射光,虎视眈眈的瞪定跃坐地上的牟昆。;
这两人不声不响,另外二人自不便多言。;
就这样,两起人对耗了约模一刻。蓦的,牟昆挺腰自地上跃将起来,双目凶光如焰,向段姓少年投来狠狠一瞥,低哼一声。;
姓黄的精瘦老头一扯他的下襟,压低嗓子道:“帮主创伤初愈,这笔孽债,压后些时再算不迟。”;
牟昆回眸向他瞟了一眼,咬牙沉声道:“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姓花的凶汉也进言道:“来日方长,以帮主的神威,不怕这小子飞上天去!”;
牟昆苦笑了一下,倏的一摇头,眼中凶光慑人,沉声叱道:“本帮主心意已决,你们再勿多言。”;
他大踏步,神气活现的走前五步,一指段姓少年道:“来!来!来!老夫适才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儿,此刻各凭实学,对拼几招,看看究竟谁强。”;
神情仪态,宛如并未受过伤,这使得朱纯飞大吃一惊,心忖道:“牟昆这狗贼真个功力已达巅峰,炉火纯青了!”;
段姓少年豪然微笑道:“刚才承让,在下也觉得不是味道,自不能算数,理应痛痛快快的过过招。好吧!段某今天真是有幸,初出道,能如愿以偿,在你高招下讨教。”;
牟昆老脸气得绯红,沉声低哼,陰笑道:“亮招吧!”接着猛咬了下牙,显示出他今天非将段姓少年伤在掌下,不足以泄胸中之愤。;
少年昂然迈步,就待上前,朱纯飞一带他的衣袖道:“小心啦!人家真有两下子!”;
关护之情,溢于言表,少年再狂傲,但他还分的出来话的好坏,含笑点头道:“谢谢朱老前辈。”;
朱纯飞一耸他的肩膀,轻推了他一下,旁立少女不由上前一步,黑漆漆的眸子瞪着少年的背影,不知她在关心他的安危,还是另有什么感触?;
牟昆早已亮开架式,见少年两步跨出,不再客气,一个飞龙步,腾空三尺,一式“开天辟地”,双掌猛击,卷起两股狂风,向少年猛撞。;
少年晃身疾旋,出手:“龙腾虎跃”,上卸牟昆龙掌,下避他的陰手。;
牟昆一招落空,狂吼一声,双掌赛如雪片,双手飞劈,连进五招。;
段姓少年确已领悟透这套绝学,饶他牟昆功力老到,但新创未愈,一时之间仍赢不了少年。;
两人翻翻滚滚,连斗了二十来招,打得天愁地惨。一个是一代巨孽,一个是后起之秀,使的是同一套掌式,牟昆功力虽为稍强一筹,但掌路变化,少年先期早知,反之,少年偶尔在招法之中,间或露出些精妙处,反逼得牟昆手忙脚乱。;
一个功老,一个招灵,打成个平手。;
其实,牟昆内伤未愈,此刻咬牙苦撑,要不是他受了少年的掌伤,怕不十招之内少年准输。;
两人翻腾了一阵,牟昆额头冷汗直冒,少年也微感后力不,牟昆猛咬了下牙,心忖道:“刀斩乱麻……”;
念动式变,龙虎玄阳掌八式绝妙神招源源使出,双掌还特别加了把真力。;
牟昆知道,当今之世,就他目前所知,真能胜他之人,少如凤毛麟角,但眼前的少年,假以时日,三年五载之后,气候大成,必是自己的克星,如不趁此刻他羽毛未丰之时剪除,将来要遗恨终生。;
他有了这种想法,今天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定要将少年伤在掌下方休。;
猛然之间,他凄声陰笑道:“小子!还不拿命来!”;
声落势变,招化“盘龙刺虎”,脚下还连踢两下。;
这一式辣招,牟昆当年在武当山就显尽威风,可说是他一生心得所汇,威猛妙绝。;
少年聚遇这种凌厉狂攻,连闪了几下,均未月兑出这式绝招之外,心中发慌,勉强使出一招“金龙抱柱”,手足齐动,震出几道掌风,对牟昆的攻势挡了一下。;
牟昆嘿嘿一声奸笑,讥声道:“你想逃?”;
他已存下了誓要废了少年的心,双脚晃荡,连踩九龙连环步。;
他掌势不变,左掌仍指少年气海要袕,右掌击向锁喉袕。;
九龙连环步妙绝武林,少年曾习过此种步法,早先纯凭身形灵巧,勉强接招,此刻牟昆脚下一变,在身形的灵活上,就落后了一着,连使了两三个身法,均未摆月兑牟昆这一招。;
狂道与蒙面少女均急得尖声狂叫,蓦的“嘭嘭”两声,两人各向后飞返半丈,牟昆脸色苍白,吐了口鲜血,跃坐地上。;
段姓少年手掩小月复,一阵哼哈,额上汗珠如豆。;
两人各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原来少年在退无可退之时,心念陡升,暗道:“我怎能弱了祖父的名头,拼着两败俱伤,我也要给他一下。”;
他本是聪明之人,心思灵敏,一闪身让开牟昆击向锁喉五指,全身气劲功贯气海,拼着硬接牟昆一式陰手,一面双掌势化“童子拜佛”,扬掌当胸给了牟昆一下重的,牟昆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走到绝路上去,陰手才一拽实少年气海,嘿笑击掌吐劲之时,骤感胸前也着了下重击。;
牟昆何等功劲,一击力道,重逾千斤,少年虽是事前运劲护袕,仍受伤不轻。;
少年一哼不打紧,不但将朱纯飞急坏,连带着蒙面少女失声惨叫,真情流露的叫了声:“哥哥!”蹲就要来扶少年。;
少年生性狂傲,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往昔常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此刻虽是伤得不轻,当着女孩之面哼哈,感觉十分羞愧,再则是蒙面女子弯腰搀扶,顿感自尊心受损,强忍疼痛,一甩少女扶来的玉手,立直身躯,向狂道点了下头,说声:“再见。”又转头向面如金纸的牟昆怒声叫道:“姓牟的老贼!你要是死不了,咱们还有见面的一日!”;
他硬朗的一步横跨,撩袖一揩额上汗珠月眸一瞪蒙面少女,升上来一上个鄙夷的冷笑,双足顿地,一纵三丈。;
倏起倏落,三数个飞腾,隐入夜雾之中,没有多久,远处起了声唏呖呖的马嘶声,蹄声震耳,渐渐被夜风遮盖。;
姓花的本是立着,突的一步跃起,急声叫道:“我的照夜玉狮子!”姓黄的老头冷哼道:“帮主伤重,一匹马能值几何?”说得姓花的一脸懊丧,不好再说什么,两人连忙施游牟昆,但姓花的心中老是惦记着玉狮子。少女伤心惨然的娇呼了声:“哥哥!”望着飞逝的少年背影凝泪啜泣。;
狂道轻点了下头,从少女的口气中,已听出来少女准是自己所想之人,走将过来,轻舒枯瘦的干手,一抚姑娘的香肩道:“孩子!别伤心啦!他此刻不认你,将来总要认你的!”;
蒙面少女一声恸人心魄的:“伯伯!”一头倒入狂道朱纯飞怀内。;
狂道轻轻扯她的罗袖道:“走!此上不是谈话之所,再待下去,对你、对他不利!”他本指另外一个人,但一旁发怔的陈仕珠可就听得大惑不解。;
两人这番谈话,好在牟昆此刻受了重伤,未听得只字,黄、花。人也正忙得慌了手脚之时,未留心三人,否则凭今晚的蛛丝马迹,河洛帮要掀起轩然大波。;
三人看了下跌坐疗伤的牟昆,蒙面少女暗中一指他,狂道摇了下头道:“他离死不远,今天权且饶他这条狗命吧!”三人踊身急纵,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按下三人不表,且说投入夜幕之中,带伤而去的少年,跃离土地庙之后,不辩东西南北,笔直的朝远处一片葱茏的森森古柏中纵去,一面飞跃,一面手扪着小月复,口中不停的沉声低哼,额上仍是冷汗如洒。;
他一窜进古柏之内,蓦的见前面丈外一棵合抱大树之下,拴着三匹昂头低嘶的骏驹。;
他正在行不得也的当儿,登时心中一动,暗自叫了声:“真乃天助我也!”遂走将过去。;
那匹周身雪白,除眉心有撮光乌光如墨的黑毛外,别无一根杂的照夜狮子,见了他前蹄迎着他连扒了两下,其余两匹倒不见有何动静。;
他朗目一转,有了主意,伸手一抚骏驹,玉狮子偏着头,挨着他身边一阵挨擦,连着掀了两下鼻子。;
他仰头一望星斗,沉声一叹,解开缰绳,腾步跨上玉狮子,扬手一拍,“唏呖呖”一声昂嘶健驹四蹄生风,腾跃如龙,一下子就冲出去十来丈。;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觉的两耳风生,渐渐的东方抹上一层白色,紫微星由明渐黯。经过半夜的奔波,他实在疲累不堪!加上气海袕伤势恶化,月复痛如绞。;
他再也忍熬不住,恰好此时来到一个水池边,池中水清如镜,周围柔草如茵,骏驹自动停歇下来。;
他翻身落到草地上,四肢仰躺,静歇了好一阵,然后忍着痛坐将起来,盘膝趺坐,暗自运劲疗伤。;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伤势减轻不少,痛楚亦消除大半,他猛睁眼,健驹仍在身侧丈外低头啃草,一身毫毛如细银丝在晨风中飞荡,显得十分神骏。;
许是他痛楚消失了大半之故,神智顿感十分清爽,散去聚凝气海的劲气,倦意顿升。;
他昂头叹了口气,一头侧倒,蜷卧柔草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觉醒来,朝阳晒得左面脸颊暖烘烘的,他坐直身子,右手一抹脸嘴,沉声一叹。;
“孩子!叹息有什么用,练好工夫,再去找他!”没头没脑的起了这声话音,少年为之大吃一惊,张目四望,远山如黛,晴空碧蓝,十数丈外一丛枫林似火,左近别无人影。;
这一惊,骇得他噫了一声,挺腰站了起来,登时目得,啧啧称怪。原来其痛如绞的气海袕,一觉香梦,竟然痛楚全消,这般用劲挺腰,竟未觉得丝毫痛楚。;
他乃是极聪明之人,对证了方才的人语声,已知自己伤势顿消并非无因,必是遇上高人。他生就了副傲性,自己受伤之事,那人语气之中,似又亲自所见,心中一阵难过,暗中一咬牙道:“牟昆,小爷他日练好工夫,必找你拼个彻底。”;
此念一生,顿觉替自己疗伤的高人,虽是穷搜四野均无迹象,但不能不谢,立时双膝一屈,当即拜了下去:“何方高人,救我姓段的一命,在下这厢谢过。”;
又是先前那阵声音,遥空传来,音韵细柔,慈爱逾恒的道:“孩子,你不姓段,你该姓柳!”;
少年本是傲性之人,心怒他太无理,对一个初谋面之人竟然强改人家姓氏。不由语含三分气忿的道:“段某七尺之躯,请前辈匆出戏言!”说着爬了起来。;
那缕柔细之音再次钻进他的耳鼓道:“孩子!贫道言出衷诚,生平不打诳语,何来戏言,信与不信,他日自知。”;
少年心中着实有点不忿,恨这人不但妄自替自己改了姓,还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叫得十分刺耳,但人家终究是救过自己,一时之间,不好发作,剑眉一剔,咬着嘴唇,有了主意,朗声一笑道:“老前辈是那一位,可否将仙容见示,让晚辈叩谢救命大德。”他从“贫道”二字中判定,说话这人是位道人,是以称仙容。;
“哈哈……”一声豪迈如钟的朗笑,划空传来,自枫树顶上电射下来一道黄色人影,两个起落,跃到少年面前。少年朗目一愣,“啊”的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