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孔方既然暗里打定为妾的念头,当然尽情结纳二女,以作他日容身之地,心事虽未对人说,但由她举止言谈中,二女已窥知其意,阿萄偷看她写的纸片,前后对照,更加了然。
要知瑾姑以下四女,以蛮女阿萄年纪最小,也最轻捷、顽皮、淘气,阿菩虽然比较老实,但有阿萄带着,也不致于连笑话都不会。二女既窥知钱孔方心意,此唱彼喝,把于志敏和王紫霜请人捧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把一个春心已动的钱孔方撩拨得心痒难搔,恨不得一步跨到冰冰谷,好与心上人见面。
这时忽听阿萄重提旧事,直羞得她连鼻子都红了。
因为风帽把脸孔遮住,二女不知钱孔方羞不可仰。
阿菩见她不肯说话,好笑道:“姐姐你说呀!说出来,我们一定替你作个主意!”
在这冰天雪地,既无需父母之命,只好求个“媒妁之言”钱孔方若再不说,谁能够替她作主?她勉强抬起头来,瞟二女一眼,只见对方目光灼灼,露出神秘而又诚实渴盼的光辉,不觉低下头去,幽幽一叹道:“照于相公方才那付神情,谁知他肯不肯收我?”
阿萄“噗嗤”一笑,回头看于志敏犹在穷模魔尸,才安心地笑道:“不知王姑娘几个在不在这里?倘若是在,我就替你对她说,包她肯,她曾经说过凑成十二金钗之数,你来了岂不恰好?”
“要是她们都不在呢?”阿菩见她说得满有把握似的,忍不住反问一声。
阿萄笑道:“要是不在更好,我们万里迢迢到来,不怕他不向你我接风,到时不管遇上谁,先点他软麻袕,再把他抬往钱姐姐身上。”
“呸”阿菩忍不住笑骂一声,“亏你这死丫头想得出这条计策来。”
那知骂得声音太高,于志敏在远处也已听到,遥问道:“什么好计策,说给我听听!”
钱孔方听了阿萄那条狡计,已惊得心跳神悦,再听于志敏一问,更是芳容失色,摇摇欲倒。
阿萄忙把她缠着,急叫道:“我们商议抬钱姐姐走哩!”
于志敏好笑道:“你们背一人也背不动,真是废……”他底下还有个“物”字未曾说出,阿菩已接口骂道:“你才是废物!”于志敏在那边嘻嘻笑了起来,那笑声还隐约可闻。
钱孔方芳魂稍定,半喘着气道:“你这两个顽皮,真要害死我也!那样事羞死人,我决不干!”
“你不干就没第二条路好走!”阿萄着急得没好好想过,一个女孩子是否能让别人和一个初次相见的男人抬在她身上,接着又道:“当初红姐姐也……”
阿菩急骂道:“小蹄子要死了,被红姐知道,不撕破你嘴巴才怪!”
钱孔方当然知道阿萄要说什么,并知道她说的红姐是谁,但仍摇头道:“我决不干!我要帮助他成功,将来他要不要我是他的事我只要把他当作我的……就行了!”
阿萄好笑道:“当作你的什么?”
“丈夫!”钱孔方低声说出仅能自己能听到的字。这层道理,二女都无法懂,痴痴地相对摇头。
阿萄道:“管你哩!连你也点了袕,送上去做堆!”
“那,我就抹脖子给你看!”钱孔方说得异常坚定,眼睛里射出慑人的光芒,二女竟不敢再说。
三人各有心事,默默无言地走了一程,即闻身后叮叮当当一阵金铁撞击的响声,急回头一看只觉眼底一花,于志敏已提了一大包东西站在身后,那杂乱无章的响声也骤然终止。
钱孔方意既决,这时也不害躁了,坦然地说一声:“相公来得好快!”
于志敏笑了一笑,问道:“钱姑娘腿伤还痛不?”
“你的药真灵,这时完全好了!”
“那是我师尊的药,治伤拔毒,俱有奇效!”
阿萄却叫“哎哟”一声,赞起眉头道:“怎地我的还在发痛?”
于志敏瞥了一眼,便知她在使刁。笑道:“心痛是不!”
阿菩和钱孔方都笑了起来,阿萄自己也忍不住笑。
于志敏道:“你别打赖,你们过天王庄,见王姐姐她们没有?”
阿菩诧道:“她们不和你去破天王庄?”
“我等到夭王庄的当夜,有那塞北飞象先去捣蛋,待我等要去的时候,又跌进落魂溪,我个人由水底直达冰原,只知搭儿几人是来了,你王姐姐、闵姐姐和穗嫂俱先登天王庄溪岸,不知来了没有?”
钱孔方听得又惊又奇,喃喃道:“原来落魂溪竟能通达北极冰原之下;但天王庄是谁放的火,莫非是塞北飞象?”
于志敏道:“塞北飞象决破不了天王庄,除非另外来有高手!”
他虽然敢如此断定,但另外的高手是谁?丘处机?张三峰?机衡居士?
自从进入辽北地界,于志敏遇上的奇人异士,不过就这三人,但这三人的功力,大不了能与阿尔搭儿、闵小玲相等,纵使他能破魔庄,也不是半日功夫可能毁尽。
而且,他三人已有两人入关邀集同道,决无中途折回之理。然而除这三位高手之外,辽东地面还有那些绝世的人物?
于志敏武艺虽高,只因紫虚上人不与此俗同流,他出道以来,除了一心寻找父亲,歼灭魔教,昭雪大冤这三件大事之外,可说是未与江湖人物交往,老一辈侠客多半归隐,他那能知道有多少新兴人物?因此,他才说得两句,即感不能再说下去,苦笑着说一声:“走罢!”
于志强被弟遣回照料三妇,遥闻一阵急剧的爆响之后,转趋举寂,到底是不知敌亡,还是弟丧,一时放心不下,刚与三妇会晤,立即折向厮杀的方位急奔。途中遇上于志敏和三女慢吞吞地走来,惊喜参半,叫一声:“原来是诸位贤弟媳,还有王姑娘她们呢?”
阿菩、阿萄不知于志强已被改变容貌,骤见一位陌生人唤她为弟媳,不禁一怔,旋而辨出声音,才要答话,于志敏已抢先道:“这还用问,要是她们也一齐到达,还不是一齐来了?”
于志强没话可答,见有位陌生少女,赔笑问道:“这位姑娘是……”他蓦地记起乃弟曾经说过钱孔方掳去菩萄二女的事,这时二女已来,还带有一位陌生少女,不是钱孔方还能是谁?因此又问不下去。
其实,于志强的头脑不致迟钝到这步田地。只因乃弟过份聪敏,他才多半不肯用脑,遇事即问,反而一问即错。
阿菩见他尴尬得下不了台,笑道:“这位便是我们的钱姐姐!”接着又对钱孔方道:
“这位就是我们的大哥了,但他原来不是这样子!”
回到三妇所见的冰屋,竺孔圆和刁孔扁一见钱孔方到达,立即泛起神秘的笑容,齐叫一声:“五师妹!”
钱孔方惊愕之状,不下于菩、萄二女初见于志强的时候,但她立即由声音中辨别出来,登时面泛桃花,“噫”一声道:“你们原来在这里!谁替你两人画成个土脸婆婆的样子了?”
刁孔扁见她面色已红到颈根,还像在师门时开口笑人,也叫一声:“哟!我的好弟媳呀!还不是你那个替我们画的?”
她说几句笑话倒不要紧,却把钱孔方羞得抬不起头来,于志敏站不稳脚,旋风般退出户外。
钱孔方也要走,那知才一回头,见于志敏已站在门外,背向里面,倘若再出去,岂不要和心上人碰在一起?而且自己一走,他那得不追,一走一追,闹出笑料更多,只好恨恨道:
“你嫁得金龟婿,就要来配别人,看看我这一辈子要不要嫁?”
于志敏站在门外,忽然身躯一转,向里面说一声:“你们谈谈,我去建屋!”却闻刁孔扁又哟一声道:“好师妹!只怕你嫁的更是多才多艺……”
于志强真怕她会把钱孔方羞走,忙道:“你们师姐妹暂缓斗目,待我引见两位弟媳再说罢!”
经他打断了话头,引见菩、萄二女,彼此再客套几句,刁、竺两妇已无法再起风波,钱孔方心里稍安,问起乔、嵇两位师姐的消息,听说已出走,不禁惊道:“我去找她们回来。”
竺孔圆叫一声:“不必!”将钱孔方拖过一旁,悄悄将前事说了,钱孔方听得尽是皱眉。
最后,钱孔方只好叹息一声道:“大师姐怎地糊涂起来?三师姐居然也糊涂跟着她走。”向默默站在旁边的粟亚望了一眼,笑道:“粟亚嫂子还不会说中州的话么?”
粟亚才伴丈夫不到几宿;那懂得什么话来?于志强不懂得玄冰谷的话,她不懂得于志强的话,两人做一对哑巴夫妻,除了……真正苦不甚言。钱孔方到玄冰谷时,敢情还是黄毛丫头,丑女十八变,变得不需化装,粟亚也认不出来,见新来这位少女冲着她笑,她自己也笑了一笑。
刁孔扁灵机一动,喜道:“五师妹来得刚好,大师姐一走,我们这一群没有那个懂话的、真要闷死她了,你懂得她的话,可陪她说说笑,趁便多问些玄冰谷的情形。”
钱孔方道:“玄冰谷的情形,你们不是问过了?”
“是呀!但大师姐是别人说一句,她转传一句,那象你心机刁巧,能够问得更多一点。”
“好!这件事由我来做,可是不准你们再胡说!”
“我们胡说了甚么?”竺孔圆自然明白钱孔方的话意,但她偏要使钱孔方自己说出来,接着又道:“难道方才我们说的尽是胡说?”
钱孔方知道这位师姐最是多嘴,若要反驳,定是越说越不好听,笑笑道:“你们将来总会明白!”
“哼!将来?你那十六字真言还在人家手上哩!”
钱孔方俏脸一红,根道:“你再说这个,我就走了!”
“舍得?”
钱孔方一言不发,一个转身已出户外,立即施展轻功疾奔。
阿菩叫一声:“追!”也和阿萄双双扑出。
于志敏和他哥哥在冰屋旁边另建一屋,见钱孔方忽然走向远方,正不明其所以,继见二女扑出,急问一声:“甚么事?”
阿菩只叫一声:“追!”仍然脚下不停,疾射出去。
阿萄因为一起用真力,肩上仍有点痛,停下脚步道:“你还不去追钱姐姐回来?她被人家气走了!”
于志敏笑道:“气过了,自然会回来,何必追她?”
阿萄见他爱理不理地,急得只是躲脚,又气得叱起来道:“你真不追她回来,连我们两个也不要了罢!”
于志敏经不起阿萄这么一闹,再见哥哥转回冰屋与刁孔扁闹了起来,只好道:“你进去劝劝兄嫂,我追去就是!”
要知钱孔方误服了一拨电光草,轻功的造诣疾如闪电,刚一出门,即听阿萄在里面叫道,她与菩、萄二女相处一年,知二女艺业并不逊她多少,但她已起步在先,也不愁二女能追得及。
唯一担心的是心上人亲自追来,万一被他追上,岂不更加尴尬?所以竟出尽全力,没命地疾奔,初时还听到阿菩连声呼唤,渐渐那呼声愈去愈远,再被风雪遮断。
但是钱孔方轻功虽高,到底腿伤新愈,起初发狠急奔,还不自觉,待听不到阿菩的呼唤,心里一喜,狠劲一消立觉伤痛难忍,暗喊一声:“不好!要是他再追来……”她一想到于志敏,就觉得有点懊恼。
她原以为和二女一见到于志敏,定有一番亲热的表现,哪知遇上之后,心上人表现得不够热情,略一思索,已知向来并无因缘,那能即起情愫?若果传闻中的王紫霜在场,得她一语,胜过万言。若是王紫霜不在,地位较高的闵小玲,张惠雅,秦玉鸾、阿尔搭儿,也不见一个。阿菩、阿萄,不过是未来的姬妾,纵使她能够说得出,心上人也未必即肯采纳,那时岂不更加无地自容?
她不愿学几位师姐滥自献身,才打定立功自重,一到冰屋,又听到乔、嵇二位师姐出走,听出她的原因竟是不甘春闺寂寞。这一来,更使她觉得十分难堪,倘若心上人认为夭王庄的女子人人滢贱,她再待下去,又何以自解?
因此,她再进一步决定,无论如何也得离开,待心上人苦苦追寻,才显得出他情深意重,到那时节,才显得出自身高贵贞洁。
但她虽想到离开,并不希望立即离开,她要向粟亚询问更多的事,以策划日后的行止,并从旁窃测心上人是否对她还有几分情意。不料两位不识相的师姐,徒逞口舌,这个一句,另个一句,教她这心高气傲的人如何站得住脚?她一腔懊恼,恰是古人“为郎憔悴却羞郎”
那句话,腿伤发病,希望有人慰藉,又怕有人慰藉,免强咬紧牙齿,向侧方一连几个纵步,躲位雪丘后面。
在这时候,一声锐啸已划空而过。
钱孔方又惊又喜,暗说一声:“好快!还好!要不是躲得快,那不被他寻着?”先自服下一粒止痛丹,扎好伤口,搀坐在雪丘旁边,缭望着那无际的冰空,极盼那啸声再度经过上空,便可取准方向,先往玄冰谷。
那知等到肚子微饿,天空上仍没声响,不由得她暗自着急,叫一声:“不好!这冤家不知闯往那里,休闯出大祸来!”
她知道玄冰谷决非好处,心上人孤身独行,任凭武艺再高,也难在人多、火器多、埋伏多的玄冰谷中讨好。她搓搓腿上伤处,已不觉有何障碍,急吃了随身携带的几块熟肉脯,即向啸声经过的方向奔去。
因还她判定方才天空上的啸声,定是于志敏猛纵疾飞时,冲举罡气而引起,只要循着方向追寻,定可相遇。
不料才走得一二十里,即闻雪丘后面,陰森森一声怪笑,接着又有另一个高声朗笑传来。
这两个笑声一发,雪丘后面即冒起两条身形,两人都是高头大马,乍看起来,就好比两个门神挡着出路。
钱孔方惊然一惊,墨剑立即掣出,用玄冰谷特有的方言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塞维多富!”
“斯基也拉夫!”
钱孔方一听两人所报的名字,便知是老魅手下行中的两人,据说老睦手下八行者,人人艺业高强,而且各有一绝学,当年老魅能将天王庄二老召到玄冰谷,就凭碧落行人与极都行者各显出一门绝学,才使二者惊服,恭敬从命。这时单身遇上两凶魔,那得不暗自惊心?
但她认为这两凶魔未必知道自己来历,何妨骗他一骗,剑尖一指,道:“我不知你什么多富拉夫,快走二”
斯基也桀桀怪笑道:“你的剑瞒不了!”
说到剑,钱孔方立即醒悟这种墨剑一共只有两柄,凶魔岂能不识。想到这凶魔虽仅笑声桀桀,却是尖锐如箭,刺得人耳膜发痛,显然有很深的内力。以一对一,尚不致打他不过;以一敌二,确是没有取胜的希望。
她到过玄冰谷,见过玄冰谷不少内幕。知道不仅是杀人如草,而且谷内有几分姿色的女魔被老魅视为禁鸾,专为御用;以致那些男魔人人如饿狼饿虎,自己若被擒去,那还有幸?
因此,她立即打定一个“逃”字的念头。眼珠一转,连带如何逃走的方法也已想妥,剑尖一指,喝一声:“你想怎的?”
不待对方答话,人随剑到,右剑一招“风扫菱荷”左掌一招“急浪翻舟”同时分击两人。
两凶魔真意想不到当这位年方及小的少女,居然胆大包天,比他两人还要凶,不说刃就打。仓卒间,一个后退一步,一个急应一掌。
钱孔方几时要和两凶魔真打?她并还知若绕过两人身侧,或回头逃走,决难过两凶正面拦追。若从当中冲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所以她发出一剑一掌竟是虚招,不问对方反应如何,脚尖猛一用力,身子只升起丈余,墨剑洒出一片乌光削向两凶头顶。
要知头顶为六阳魁首,两凶早知天王庄两枚墨剑锋利无比,怎肯以头试剑,不由自主地一伏身子,射出丈余,然后反掌扫出。
钱孔方这一剑仍是虚掌,目的是要由两凶的头顶上方掠过,算定两凶拧转身躯的时候,自己最少也逸出十几丈外。果然这一剑过去,两凶真个上当,喜得她一声娇笑,拨足飞奔。
两凶各向身后发掌,以为定可将钱孔方击落,那知两股掌劲相交,巨响起处,一股气旋卷得雪花狂飞银玲似的少女笑声,已在十几丈外。
这时两凶才知上当,暴喝一声,冲身疾追,但他两人必须拧转身躯,钱孔方趁他这一迟缓,接连两缩,更去得老远。任由两凶武艺再高,轻功再好,一时也难以追上。
但是钱孔方到底是腿伤甫愈,伤口长若女敕皮,疾奔中剧烈扭动,奔了一程,又渐渐发病起来,不由得暗叫:“不好!照这样走出,终归要被凶魔擒获。”
她首先想到不如跑向侧方,躲过两凶的视线,但回头一看,仍见两凶飞追前来,自己既能看见别人,别人何尝不能看见自己?她忽又想到,与其逃奔力竭而遭擒,倒不如拼他一阵试试看,自己一套观天剑、观天掌,一把毒魂沙,未必不可挡他一阵。
再则心上人由这方向追出,也许会由这方向回来,果如意测,还怕不摘下两凶的脑袋来?她略一比较,主意立定,骤然停止转身,挥剑凝神以持,在这时候,忽听到半空中一声鹤鸣。
在这北极冰原,有的是熊、狸、和一种灰色巨鸟,那会有什么仙鹤鸟禽?钱孔方心里犯疑,但也无暇向空中察看,只见敌人已追到身身前,立即剑尖一指,一声:“慢来!”
塞维多富哈哈大笑道:“小女子!你还想跑得掉么?”斯基也拉夫身子一斜;已绕往钱孔方身后。
敢情两凶只想把人生擒,竟不即时出手。
钱孔方“哼”一声道:“凭你们玄冰谷八行者,也奈何我不得,究竟两人一齐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斯基也拉夫笑道:“你年纪还小,两个一齐上去,你受得了么?”
钱孔方听他一语双关,登时羞得面红耳赤,但她怒喝一声,剑走偏锋,直到斯基也拉夫的腰际。
斯基也拉夫不闪不躲,待剑锋将到,忽然左臂向下一垂,向外一挥,“当”一声响,钱孔方只觉猛然一震,虎口一热,墨剑带右臂俱被荡开,急向侧里一跳,宝剑才不致月兑手。
斯基也拉夫桀桀一笑,右臂一伸,五指一伸一屈,又向钱孔方肩头抓来。
钱孔方一剑无功,猛觉对方那条手臂敢情是套着寒铁冰钢,不然那有恁般坚硬,连墨剑都斩它不断,而且发出金铁交加的声音?
这时她看到斯基也拉夫右掌的手指能屈能伸,似该是血肉骨的手指,墨剑一挥,向他手指削去。
那知斯基也拉夫仍然不闪不躲,看着剑锋将近,忽向剑身一抓。
钱孔方料不到对方连手指也戴有钢套,竟被抓个正着,急得吐气开声,突发左掌,一股凌厉的劲风,疾扑斯基也拉夫的面门。
她情急之下,发出的掌劲并非小可,斯基也拉夫急一封掌,“蓬”一声向,竟被震得身躯一晃,已抓到的宝剑又被钱孔方藉此一推一拉之力怞了回去。
钱孔方夺回宝剑,勇气也增长几分,趁那一拔之势,斜跨一步,宝剑一挥,幻作万点寒星,刺向凶魔面门。
但她已知道对付这些凶魔,决非三招能够奏功,何况还有一位塞维多富虎视眈眈站在一旁,若不以迅雷不及掠耳之势,劈了这个,等他联起手来,岂不白费心机?
于是,她一招未用尽,立即一变剑法,整套“观天剑法”
施展开来,墨剑骤然变作白色。但见银光飞滚,剑风厉啸,剑剑指向凶魔的要害。
斯基也拉夫的艺业确是不弱,眼见对方剑法恁般精妙,他却不慌不忙,仗着一双不畏宝剑的铁手,上下挥舞,向剑光里一阵乱绞,但闻金钱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钱孔方起先是一肚子怒火,恨不得扑杀此人。待打了一阵,宝剑无功,蓦地醒觉这样打法毫无用处,气力耗尽,仍然是束手遭擒,迫得虚招一进,即猛允倒跃,离开敌人数丈。
斯基也拉夫喝一声:“往那里走?”一步扑去。
“这个”钱孔方娇声中,纤掌挥处,一片白蒙蒙如烟如雾的毒魂沙,已混在飞雪中洒出。
斯基也拉夫又桀桀一笑,径冲过飞沙追到,喝一声,“躺下!”数缕锐风直射钱孔方心坎。
那知侧面一声暴喝,又一般劲风卷到,竟将斯基也拉夫的指风推开半尺,仅是由钱孔方身侧擦衣而过。
钱孔方恃着毒魂沙沾人必死,只因数量不多,不轻易使用,以为施用这件法宝,定将敌人毁在当场,不料敌人竟是有恃无恐,依旧直迫身前,并由五指弹出锐风,要想再挥剑招架,已是不及。
然而在这危急的时候,竟有外援,这一喜非同小可,及至侧面看去,见打救自己的竟是神手旁观的塞维多富,不禁大为惊愕。
斯基也拉夫见塞维多富忽然破了他的“五鬼招魂指”立即回头骂道:“塞维多富!你怎么了?”
塞维多富道:“抓活的不好过抓死的?”
“死的还不是一样可用?只要她身子不硬就行!”
钱孔方听他两人对答,才明白两凶志在沾污自己的身体,而斯基也拉夫竟是连死的也要,纵使自刎,也难逃他沾辱,气极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忽闻一丝细如蚊虫的声音在耳边叫道:“钱姑娘!不要慌,再和他打几招,就引他过来,待我学几招,再把他活埋。”
钱孔方一辨那声音,正是心上人声音,但回头一看,却不见有人,料是他用传音入密的方法招呼,胆气登时又壮了起来,见两魔犹在争论要死的,要活的,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只觉又羞又恨,大喝一句:“你两个都不能活”运剑如飞,又攻了上去,当中兼用观天掌,同时分袭两魔。
两魔不禁一怔,四臂同时飞出,构成一堵钢墙,塞维多富呵呵笑道:“一个你嫌不够;定要两个,斯基退后,待我要不了活的,你再来要死的!”
钱孔方对于这两个滢凶真是气极,但恃有大援在后,明知不敌,也猛力扬斗,心里却暗想:“这冤家到底捣什么鬼,要我打多少招?”
塞维多富见钱孔方真要拼命,也不敢过分大意,他没有斯基也拉夫那付钢臂,不敢硬向剑芒中尝试,全凭凌厉的指风。
掌风,向钱孔方晕麻袕的部位点去。
钱孔方知道这些凶魔对于女人是不择时,不择地,一味胡来,倘若不幸被他点中袕道,另一凶魔能挡得上于志敏十招八招,则已身定难幸免,所以将剑法施得无隙可寻,塞维多富的指风、掌风打在剑上发出叮冬的声音,如奏起一种钢弦锅乐,把钱孔方右臂震得麻到肩脚。
斯基也拉夫站在一旁冽嘴怪笑,双目射出异样的光芒。
钱孔方咬紧牙跟,使出她毕生的气力。
忽然一个意念爬上她的心头她迎战一魔尚且如此吃力,心上人迎战两个还能行么?
因此为免不担心起来。
但她恰好身随剑转的时候,又听到细声如蚊,说一声:“行了”分明又是于志敏的嗓声。
她一偏臻首,即发觉听到声音的耳朵那里,雪丘累累,心知于志敏定是藏身在那边,也许在冰地下面做了手脚,否则不会说出“活埋”两字。
这时她虽双臂破肩部麻,但若一被招呼,立即逃走,岂非表示自己已无余力?于志敏未招呼之先,她心头着急;招呼之后,她又觉到不能即退,厉喝一声,刷刷……一连攻了几剑。
塞维多富忽见她攻击猛烈起来,不知又有什么煞招,略退半步。打出两掌刚劲的掌风,挡住攻势,立刻身法一变,反将钱孔方围在核心,哈哈笑道:“小女子!我年纪虽老,精力仍强,决不让你死!”
钱孔方正觉攻得十分惬意,那知眼底一花,四面八方俱是凶魔的掌影,这才深悔自己失策。但事已做错,急也无用。墨剑一盘,一招“灵蛇摇首”就想觅隙而出。但那塞维多富封围得十分周密,已是无隙可寻,急了起来,不禁深思,竟叫起一声:“相公快来!”
她一声甫去,只闻一声:“来了!”传自远方,却闻“蓬”
一声响,塞维多富已被震开数尺,定睛一看,身边已多了一个人儿,只见他双掌护胸,笑向塞维多富叫一声:“我们来玩玩儿招!”
钱孔方道:“你对牛弹琴,他那听得懂?”
“姐姐替我传过去!”
钱孔方骤听到一声“姐姐”,心头又喜又羞,“晤”一声道:“我算是妹妹!”
塞维多富横行极地,纵踏罗刹鬼国,所向披靡,见斯基也拉夫要以“五鬼招魂指”处死钱孔方:因彼此所练的功夫不同,在斯基也拉夫来说,对方纵是死了,但在十二时辰之内,他仍可滢尸取精。塞维多富练的是阳刚的功夫,就没有这种能耐,只好出手救了钱孔方一命。
两凶魔一个要用活的,一个要用死的,两不相碍,才改由塞维多富下手擒人。他一上来,便打定将钱孔方缠到精疲力竭,到那时才易于欣赏那娇喘吁吁,似琴似瑟的美妙声音,由得她娇蹄,才更使人魂飘魄荡。
因此,他功势虽猛,不过是迫使钱孔方无回手之力,使她畏惧道擒,而尽力挥剑保护她自己的袕道?她怞不出余暇,回剑自救,并无取少女性命的心意。
那知即将得手的时候,于志敏忽然出现。
塞维多富只觉身侧一般极大的潜力压到,仓卒间回掌一封,那股潜力已把他荡开数尺,眼底一花,却见少女身侧又多了一位俏俊的美人,不由得心里一掠。又闻远处的喝声,以为还有人来,回头看去,不见另有响动,顿悟新来这位美人竟是走在声音的前头,更是心胆一寒,对斯基也拉夫嘀咕几句,硬着头皮暴喝一声:“你是谁?”
于志敏道:“姐姐告诉他,我是冰原之神,猎熊童子。”
钱孔方讶道:“你就是冰……你听懂玄冰谷的魔话?”
“你大师姐教过我几句!”于志敏含笑点头。
钱孔方甜甜地一笑,转传了过去。
塞维多富听说来的是“猎熊童子”,惊得向后倒退一步。
斯基也拉夫也飞身一纵,站在他身侧。四日暴突如铃,紧盯在于志敏的脸上。
猎熊童子名声响遍冰原,老魅正严令手下搜寻这位行踪飘忽的怪童,不期竟被两凶遇上,而且武艺又是高极,那不教两凶惊骇万分?
只见他两人凶睛不同的闪动,低声商议几句,斯基也拉夫用陰森森的音调,问道:“你自称为冰原之神,可知道这里是玄冰谷地面?”
于志敏由钱孔方转述,获如其意,微笑道:“我既是冰原之神,只要是有冰的地方就归我管!”
斯基也拉夫冷笑道:“连玄冰谷的话你都不懂,配做甚么冰原之神?好好报上来历,过来纳命!”
于志敏嘻嘻一声,如一枝利箭射进两凶耳膜,惊得他们不约而同地倒退一步,接着又道:“我是神,何须懂你的鸟言?兽语?”
玄冰谷的魔语唁咧叽掴,舌头在口腔里乱转,有点像京腔。也有点像鸟语。要是怒叫起来,声调又像狼嗥、狗叫、狮吼、虎啸、熊嚎、猿哭,确是集人禽兽话的大成。
斯基也拉夫鼻尖一红,暴喝一声,声到人到,对准于志敏兜心一拳打出。
塞维多富也随声跃出,右掌支援斯基也拉夫,打向于志敏右胸,左掌一股劲风,打向钱孔方身前。
敢情两凶已用足十成真力,只见三道飞雪,随着拳掌后两卷起。
钱孔方虽有心上人站在身边,但看到对方来势汹汹,心中一凛,即要单掌封出。于志敏说一声:“不必!”挽她左腕,双双跃高十余丈,凌空笑道:“你这两个小魔,不信我是冰原之神,定教你立刻身亡,三个月内,玄冰谷也没有半个活的!”
玄冰谷本来就不是神,而且早知中州近年来,有两个能够悬空宁立的小侠,连绰号、姓名,都知道十分清楚,于志敏自称为“神”两凶那里肯信?塞维多富“啊”一声叫道:“你原来是龙卷风于志敏!”
于志敏不待他把话说完,放松了钱孔方,猛一沉劲,若星迅射落,一招“飞雷落雹”挟着雷霆万钧之威,向塞维多富一罩。
这一招,乃于志敏要离开蒙天岭的时候,授与的三绝招之一,曾经告诫不可轻用,免被别人学去。
于志敏见敌方人多,生怕涯久时间,另一名敌人就要伤害钱孔方。而且敌人惯用火器,才一被他轰中一弹,岂不道恨终天?因此用足真力,施出这一招“飞雷落雹”,以期先毁二魔,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招的威力,在于人起多高,威力圈就有多大,而且愈高则威力愈猛。于志敏悬立在十几丈高的高空,掌风也就笼罩有十几丈范围,虽说掌形对准塞维多富,已连斯基也拉夫算在里面。
两凶那知道一招的厉害,只见于志敏沉劲落在先头,同时大喝一声,四掌协向上一推。
在二凶心目中也确认为四字之力,足可把于志敏打飞上半天,不料掌风甫接,立觉对方劲道无穷,压得连身子也往下一坐,再想逃窜已是不及,周身被罡气潜劲裹得不能动弹,想叫也叫不出声。
就在两凶惊慌失措的瞬间,“轰!”一声巨响,掌劲已把他双双打陷冰底,接着又“轰”一声,冰屑雪花反向上飞,并有一股浓烟升起。
于志敏大吃一惊,一掌将正在悠悠下坠的钱孔方送开四五丈,自己也藉反弹之力,飘落四五丈外。
钱孔方先被于志敏忽然松手,已是吃惊,再被一掌托飞。
惊上加惊,坠得下地,忍不住拍招胸叫一声:“骇死人啦!你事先怎不招呼人家一声!”
于志敏歉然一笑道:“虽想招呼,但来不及!”
“是了!你怕一时打两魔不死,才猛然松手。头一声巨响,我知是你的掌劲拍在冰地上,但后来那一声,又是甚么呀?”
“你看两魔尸骨尽糜,我拿劲还做不到这地步,想是他们身上装有爆裂的东西,被掌劲一压,爆裂开来,反害了他自己。不然,怎会有浓烟升起,且闻到硝磺气味?我生怕他们带有迷药毒药,只好一掌把你推开了!”
钱孔方看新开的冰袕,竟是十丈大小,呈漏斗状,深处纳有三四丈,底下躺着碎肉残骨,鲜血染得冰上一片殷红。又喜又惊地闪着乌亮的眼球,注视心上人脸上,情不自禁地娇唤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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