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岭千仞绝岩之上,自元儿堕落后,接着便是麟儿纵身下跃,龙女宝琉和琼娘三妹,朝下一瞧,只吓得亡魂皆冒。
因为不但地高千仞,而且瀑布高悬,声隆隆然,有如雷推五岳,山踏天崩,所踏之处,似起了阵阵震动。
百衲上人,本端坐蒲团之上,还未动手。
元儿被击堕落。老和尚口宣佛号,双目里精光如电,朝卧云丐隐一扫,沉声喝道:“施主辈份之尊,武林中鲜有其匹,但对孩子们却下这般毒手,岂不辱没你的身份么?”麟儿救友心切,不顾危险,御尾下堕,更激发了上人的慈悲之心。
但闻他一声朗笑,手拈座下破蒲团;一弹而起,凌空丈余,大袖连挥,眨眼间,却落在卧云丐隐的前面,继道:
“既称死约会,不妨早动手,免得久缠,放心不下!”语罢.合什一礼,还加上一句:
“赐招!”
卧云丐隐,拿着那乌光宝杖,意态甚是怡然自得。一闻上人之言,把怪眼一睁,似议非议道:“老和尚,这下子你可着急了么?既存心调理徒弟,就不该只专注重他手底下那几式鬼画符,而应对之礼,作人之道,就一概不管!哼!底下是鹰愁涧,除我老叫化,能在洞中游行自如外,普天之下,尚无第二人,能在这鹅毛不浮,涡流湍急,瀑布天来的鬼洞,能够逃得一命。总算不错,这该死的小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在我的手下,走过一招两式。只怨他生不逢辰,学食不足,逼着我这穷学帮的头子,想不送命,岂不侥幸之尤么?徒弟横死,作师父的自虽痛心,想和老叫比拼命,凭你手上那只破蒲团,来敌我这打狗棒,哈哈!大约你在这种逐属尘寰,活得不耐,如来佛祖,叫老叫化权充接引,不上西天,先入地狱……”
两条人影一闪,彼此冲天而上,老叫化张口狂笑,上人则是佛号震耳。
卧云丐隐,身法诡秘,乌木棒矫天长空,如一条怒龙,出手便是南海泛潮,全身真力,平凝集捧上,只闻呼声震耳,罡风所及,云影翻飞,五丈以内,当者披靡,眼看百衲上人,殊属危殆之极。
这位佛门高僧,确有独到之处。他怀中抱着那只破蒲团,贴在胸口,那百衲僧衣,破烂之处,如风飘蝴蝶,左右摇摆,但也奇怪,那么厉害的罡风,却始终未曾把这破袖吹得更烂。
乌木杖横扫而来,破蒲团迎着来势一挡,“匐”然一声,如中败革,两条人影,如惊虹掣电乍合乍离,双方都从空中直落,脚点岩头,同把身子一挫,卧云丐隐,左手紧握杖柄,右手把杖身一带,乌光矫天,直点人中,手法之快,几乎使人看不出来。
但闻呼然一响,一物冲天而上,正击着老者打来枝头,激捧之下,乌木杖震得往上一弹。
上人高宣一声佛号。
万山头梵音四起。
人影晃动,如灰鹤冲天,也不知道这位禅师使的何等身法,赶上那只被蒲团后,一式万佛朝宗,身子微蹲,两掌合什,随着蒲团上升之势,竟凌空而上。
这在常人看来,如和平地升空的陆地神仙一般,姿式美妙之极。
不但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暗中感叹,就连宝琉和龙女,也吃惊不已,暗道:“这位禅师,把平步青云的身法,已练得出神入化,在常人,耍把自己打出之物,及时赶上,藉着它的力随之上升,认为直不可能,殊不知,功臻绝境的人,以神御气,身轻如燕,只藉一点力,即可把身子托住。这两位,功力之纯,绝不下于黄衣古佛了!”
只闻哈哈狂笑之声震耳。
老乞儿,把乌木枚往上一丢,乌光如电,响若风雷。随着乌木杖上升之势,也往上直奔。恰好禅师余势已尽,卧云丐隐转眼赶到,他手中原持着木杖中点,这时突把身子一仰,那百结鹑衣,随风飘展,一声狂笑,怞杖发招。
但见两条人影,微一接触,老叫化人在空中,于瞬息之内,连展三式绝学。“风摇麦浪”、“大地惊雷”、‘黄花招雨”。
三式连番并展,但见乌光滚滚,云涌风狂,把上人破袖,震起老高。
乌光里,罡风乍展,破蒲团,上下翻飞,“孔雀开屏”、“星云掩尽”、“万佛朝宗”。
卧云丐隐,三招奇招,竟被上人用破蒲团-一封回。
龙女等人,屏神息虑,把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招式,全都默记下来,暗中和三老手法,互相比较,觉得他们都自成一格。
者叫化,以狠、诡、巧、快,四字见长。
上人则以沉、稳、精、纯,另树一帜。
而内力之厚,直可与铙钹僧互争长短。
只看得龙女暗里吃惊,心说:“目前陰山五老,已横行江湖,除了麟哥哥和三位恩师外,几乎无人能和他们对抗,这位老怪物,如果能和上人合作,岂不是未来正义之士一大帮手?但他脾气太是奇怪,没法合得来,我们还得用功夫使他感动!”
忽又想到惠元生死未卜,麟儿也冒险探友,看情形,他们都是凶多吉少,不由又泛起一阵凄凉,冷眼观看宝琉琼娘,两女似乎心神不属,粉目中还隐泛泪光,但又被场中惊险形势吸引住,不忍走开。
双方已成死搏。
卧云丐隐,竟使用一种不知名的身法,借着木杖旋舞之力,漫空翻转,恰似一团破布被旋风卷上一般,人来杖往,到后来,直分不出敌我为谁,大约彼此真气消耗太大,双方都得换气,复从空中降落岩上,鬓角间都现出冷汗来。
百衲上人,合什为礼道:“施主,功力精纯,翻云功尤称一绝,贫僧甘拜下风如何?”
卧云丐隐,把双眉一竖,杀气满脸,从鼻中哼了一声道:“老秃驴,你当年的豪气,往哪里去了,秦伯阳为峨嵋第一高手,当年比试,你不顾情面,竟用金刚指,把人打伤。者叫化不服气,彼此约定比划,激战一日一晚,谁胜谁负,只有上天清楚。你既是佛门弟子,就得把争强好胜之心,渐渐消泯,临走,偏说叫化子挨了你一下,如果你忍心下手,十条命,我也得乖乖送掉,这才激起老叫化重和你再约一拼。不论怎样,这等罢手,丢人太大,来来来,再接我一杖!”
百衲上人,见他死缠不休,不由把双眉一皱,沉声喝道:“卧云老友,果真执迷不悟么?”
“不到黄河不死心,适才那几下。总不能算老叫化已经输却于你。”
上人笑道:“我已服输,还不能遂老友心愿,真要非见真意不可,也不宜再动刀棒,让孩子们笑话我们!”
老丐把乌木杖往腰间一插,眯着一只怪眼,怒道:“然则你愿另划道儿?”
“只要不动刀杖,任凭老友比拼就是!”
“老叫化捉蛇的玩意,也可用来捉那些不毛秃驴!”
“好!凭佛祖慈悲,老袖愿以身试险!”
卧云老丐,哈哈大笑,响遏行云。蓦地以手支地,两脚朝天,怪头上望,双腿反弯,乍看去,宛如一只大蝎子,那双怪目,射出两道耀眼光芒,却往百衲上人的脸上扫去。
龙女娇笑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打法?”拿眼偷看宝琉,但见她微蹙双蛾,一脸紧张,注视场中动静,一瞬不瞬,龙女的话,似乎充耳未闻,这是昔所未有,不由大惑不解,用手一推琼娘,低笑道:“你看宝姊姊,不睬我们,何妨气她一气!”
琼娘知道这位娇憨妹子,明明心事重重,偏在这种紧张之时,用轻松情形,使人暂时浑忘一切,这是大智若愚的作法,遂也附和道:“好,不妨问她!”
宝琉似已察觉,不待龙女探问,立时携着她的手,紧张地道:“妹子,看情形,今日这场比斗,恐怕双方抱着同归于尽之心!”
龙女惊震一道:“难道姊姊知道那叫化子的功力?”
“这是他们门户中一种近于邪道的功力,双睛摄魂。据说,化子们捕蛇,如遇着什么蛇王之类,普通捕蛇之法,失却效用时,就使出这最后一着。他把精气神都凝聚在目光之内,眼光所及,可夺人意志,甚至喜怒哀乐,都被人躁纵,于是活生生的人,变成任人宰割,你说,有多危险!”
龙女把目光朝着这位姊姊看了一眼,幽幽地道:“佛门狮子吼,可以挟魔,哪怕这种邪门陰功?”
“妹子,你只知其一,却不知人家既能对佛门弟子,使用这种功力,难道就惧于狮子吼的厉害?说不定………”定字犹未落音。
琼娘已经紧张招呼一声:“快看!”
老叫化两道目光,注视上人后,上人一脸庄严之色,身子微蹲,两掌合什,绕场一匝,大有彼此接近之势,先是上人稳身不住,左脚往前一踏,步履所及,地陷石碎,一声道号震耳,上人把身子微微往后一坐,似把全身力量,也使了时来,最奇是,两眼神光,暴射两丈外。卧云老丐,似被他这种目光怔住,眼皮略动,睛光暴减,上人立把左脚一收,又撤回原式。
卧云老丐,以手代脚,如一只翘着长尾巴的蝎子,缓缓地又绕场一匝,但双方目光,都不曾离开,似乎谁把目光避开,谁即注定败运。
禅师目中光华,如同两把利箭,卧云老丐,悬空的两只脚,立即抖动不停,似被一股无形劲力,把他身子缓缓前推。这怪人,把身子反弯,两手微屈,一双脚,从头上反过来,离地面不到一尺,全身愈抖愈盛,十指触石,石为之碎,目光灼灼,烁如电光石火。
双方一来一往,此进彼退,形如拉锯,看似儿戏一般,实在紧张危殆之极。
这样僵持硬耗,大约有半个时辰,谁也不愿歇手。
天山老丐,朝着苍鹰老人,一皱眉道:“老友,这种比法,真是丐帮与怫门,别开生面,任一方功力微弱,都是死路一条,双方平手,则只有同归于尽,我们何不设法,用出其不意的手法,把他们双方分开?”
苍鹰老人忙摇首示意道:“道兄,这恐怕不是你我力所能及!”
“不妨试试!”
他就着身前一块大石,用碎石功一劈两开,石逾磨盘,重在两百斤以上,大侠臂凝真力,右手一托,石块应手而起,但闻他暴喝一声:
“穷老鬼,接住!”挥手之间,大石凌空而上。
一抛五丈来高,宛如半空里堕落一颗陨星,挟着呼呼风响,往卧云老丐的头上砸来。说也奇怪,丐僧双方,似乎被对方的目光吸住,旁边形势,竟不理睬。眼看石块距离老丐的头顶,约有-丈左右,似有千钧劲道,迎着石块激撞,震天价“啪”然一声,石块应手而碎,立时风沙四起,小石激溅,僧丐周围,都被灰沙蒙住。
卧云神丐一声暴喝:“老秃驴!你遣人暗算,好不要脸!”灰沙之内,人影一闪,直往上猛扑。但闻风雷之声贯耳,如大海奔涛,排空而至。双方势子都快,快得无法看清剧战之处。不到一盏茶久,双方都发出同声怒吼,几声啪啪连响,人影乍合还离,似乎双方都受重伤,踉跄后退,但山高削直,身后便是绝地。刹势不住,同把身子往下-翻,“呀呀”连声,失足下堕,竟从摩天岭的最高之所,直朝鹰愁涧落去!
哪怕你本事再大,僧丐两人,自然同归于尽了。琼娘宝琉和龙女,三人几乎同时哭出声来,同往那决斗的绝崖一瞧,但闻轰轰的瀑布声和那蒸腾的云气,绝壁千仞,下有奇潭,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苍鹰老人,把神丐看了一看,意昧悠长地摇摇头。老乞儿平素滑稽突梯,这一次,却是一脸严肃,动问宝琉道:“你既知他们功夫底蕴,适才干脆大家动手,用三把宝剑,和霞侄女的七宝金幢,把那老乞儿一举废了,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说着,还叹息连声。
龙女双眸中热泪滚滚,泣道:“师伯,不是我们没有想到,而是这位前辈,辈份太高,对方原是为比试而结怨,双方都想凭手上的本事,定胜负生死,别人帮忙,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惹上责斥,即使出其不意,把对方杀了,老禅师也会引为自咎,那一来,恐比同归于尽,还要更糟!”
琼娘点头悲泣道:“妹妹的话,一点不假,以恩师那种方正慈祥的性格,绝不容许此事。”她又把目光朝下望了一望,粉脸上变得很白,热泪如明珠纷飞,显含着万千心事。
天山老者,性格朗爽明快,哪能忍得下这等情景?两手不由自主乱搔,频频蹙额,连道:“快别说了,这等事在江湖上,虽说屡见不鲜,但毕竟特殊,天山岭也不必久待了,赶快下山,沿着山麓,找寻元儿和上人等的下落!”
苍鹰老人和霞儿们,也想不出其他较好之法,只好点首称是。
神丐立朝宝琉笑道:“我知道你们心绪已乱,走在一起,反有许多不便,好在这一带的地形,你知道得最为清楚,如今这么办,你和霞儿琼娘一道,沿漳搜索,我们两个老鬼,也各尽所能,届时.能会着你们更好,如会不着,也不必来关心我们!”
神丐素来任性,不待宝琉回答,立朝苍鹰老人招呼了一声:“我们走!”手挥打狗棒,迈步下山,不久即消失于树林之内。
三女虽以霞儿年纪最轻,但她即是麟儿未来的正室,宝琉和琼娘,对这位娇憨妹子可存着三分尊心,凡事不经她同意,两女还真不敢擅自作主。
“妹子,我们也都走吧!”宝琉和琼娘,一左一右,拥着霞儿就下山捷径,直朝鹰愁漳飞去。漳的尽头,也是那瀑布从千丈高岭飞入涧里之处,不但响声奇大,震耳欲聋,而且白气弥漫,周围数十丈,人立其内,几有寄身浓雾之感。三女目光敏锐,几可透雾穿云,那染有血迹的草地,不一会,即为龙女所发觉,于是噫了一声,飞跑上前,叫“姊姊快看!”
宝琉和琼琅只觉心头直跳,一掠上前,蹲身一看,果然是血。附近,还有几处足迹,有的模糊不清,但中间,有几处最为明白。“这确是麟哥哥的鞋印!”自己未婚夫婿之物,龙女平日,极为留神。经两女鉴定后,认为一点不假,如此,则麟儿确曾到这此处,所见血迹,或系麟儿受伤所流。三女不由大急,一阵伤心,从心坎直泛而出,龙女往涧边一纵。俯瞰洞内,深不可窥,流水滔滔,鹅毛不浮,不幸落入涧底,无疑系入绝路。宝琉也木立-
旁,秀目中热泪纷落,旋把左臂灯罩一揭,一道强烈紫光,穿透水气,往涧中照去,洞里情景入目,三女不由当时呆住!
原来瀑布直泻而下,打击水面,激起无数水柱,从涧底冲起老高,如千丈怒龙,翻江降海,使人又觉天摇地动,触目惊心。漳底属石层,礁崖凸起,水流湍急,滚滚涡流,能将水面之物,一举卷入,复挟排山之势,往石上一撞,力道之猛,可以碎石崩山。
别说人是血肉之躯,就算一个精钢,也得变成粉碎。“恩师,夫婿和至友,转瞬之间,莫卜存亡,人生实在太多变了!”这念头,琼娘如醉如痴,只要证实了麟儿,确实落入涧底,她们也不惜入洞,沿着坎坷陡峻的涧边,宝琉拿着那强烈的灯光,慢慢照射,希望总有发现。雾气弥漫之中,她们各怀着沉重的心情,渐渐往远处消失,暂且不提。
却说麟儿为探察惠元生死,不惜以身试险,换过水衣,装束停当后,立头下脚上,往水里一跳。这孩子,胆大心细,自龙潭取宝,冰海求药,两次冒险之后,水里功夫,愈来愈高。跃身入水,立觉激流如山,耳边流水响成一片,声似闷雷,滚滚旋流,只把身子一卷,立觉身不由主,往山涧之影,一个大崖石上,激撞而去。
麟儿暗道:“这等凶险之地,当真还是第一次见到。”于是顺着水势,突把身子一缩,人往底下一沉,这一来,激撞之力暴减,虽然碰在石上,但用手脚一撑,自己功深力厚,竟毫不在意地抓着石头,一把稳住。山涧里的水,虽然奇寒入骨,但在麟儿看来,却毫无凉意,缩身石边,冷眼旁观,洞里的水,含着大量砂石,从上往下,势如奔马,骇人之极。
麟儿深知水性,心说:“我擅缩骨功,全身水衣,为软蛟革所制,可缩可伸,只需把身子缩小,即可减去不少阻力,何不缩身上冲,往前一探?”他凝运真力,施展“移筋缩骨”
之法,把体形变得又瘦又小,划手踢足,人如一只青蛙,朝着涧边,模索前进。
要知涧中水势,虽然湍急无比,但是越靠边,由于涧边壁凸凹不平,阻力极大,流速自然减低很多。加以麟儿得各派真传,气达十二重楼,真气内行,短时间绝可不用呼吸,这种凶险绝涧,竟能在内通行自如,一双精目,原擅暗视之术,而且服食芝兰仙宝,及点用灵石天露,眼力比常人精朗很多。启眼一望,前面波涛光涌,恶浪千重,除碎石泥沙,树枝败革之处,沓无所见。
麟儿不由着急,他担心惠元不识水性,如落入涧底,绝无幸免。潜行十余步,已到瀑布之前,一眼瞥见瀑布之后似有一洞,。心里说:
“这等险恶之地,能身历其境,出涧之后,如对人言,任谁也不会相信,何不穿入瀑布之后,微一调息,待精神养体,设法游行全涧。惠元如果真死,必尽朋友之义,把他尸体,背出来,害他的人,也叫他自食恶果。”复又想到师妹和两位姊姊,此时因不见了自己,定必肝肠寸断。”这一来,不觉心情沉重,无意之间,肺部一吸,水从鼻孔一涌而入。
弄得他满口泥沙,忙强定心神,双脚一伸,如一条水蛇,往前-穿,竟钻入那瀑布之后。说也奇怪,这瀑布,确如一道水帘,瀑布亭后,水质颇清,但奇寒贬骨。如是常人,绝难忍受。麟儿体质,原异常人,漫不为意,落脚之处,似成一道斜坡,愈往前行,水深越浅,地属石层,其滑如脂。
细看,那露出水面之处,不但长满青苔,而且还生长不少石耳。这种温地附生之物,色作淡黑,又女敕又滑,麟儿人本天真,满手采取一点,放在口内,果然味道鲜美,不由暗笑道:“如果有那性喜潜隐的人,择此而居,锻炼各种奇异功力,倒真不愁饮食。”离身旁不到两丈,有一石隙,高可容人,也许由于麟儿天真好奇,喜欢搜索各种隐秘所在,不知不觉的朝那石隙走去。
石隙很窄,宽不过五六寸。上面绿草如茵,色作淡黄,随手-捻,那东西非常脆女敕,细看,原是一种龙牙草,但比普通一般长大,而且因为阳光难入,故作米黄。这种草,原是一种医疗烈犬咬伤的圣药,食之颇有甜味,水汁特多。麟儿忙把身子缩小,侧身而入,走了一段,里面竟豁然开朗,似是一所石洞。
不由暗暗大奇,心说:“这地方很奇怪,莫非果有人在此潜修?”念头刚动,忽闻呼啸之声贯耳,洞作雷呜,天摇地动,一股强烈风挟排山之威,旋转而出。麟儿猝不及防,忙把身子往壁上一靠,那石洞,因作喇叭形,里大外小,风从里面吹来,而且回旋转动,前面洞口越小,速度越快,风与石壁相磨,不但产生一种夺魄惊魂的厉啸,而且奇热难忍。好在麟儿停身之处,壁形微微有点内陷.往里一靠,虽然微受奇热,但未为风力所伤,狂风一过,麟儿往里望了一望。
只觉黑漆漆的,热气灼人,景状荒凉之极。“这阵风,犀利如箭,热可烤人,似是武林中练就的一种内家罡煞,分明里面有人,我何不如此这般,试它一试!”总算他宅心忠厚,仅施展乾元神功,也只用上五成力道,随手一挥,也发出一阵氤氲,疾朝洞里扫去。
这种内家罡力,如果中人,可散去一身功力,练武的人,如毁去武功,那情形,可比死还严重,停了半晌,却也无声无息。
麟儿不由大惑,把真气往上一提。全身轻灵,杳无声息把身子缓缓前移。石壁之上,颇为潮湿,所生的石耳和青苔极多,洞道成一斜坡,到达最高之处,坡度下斜,前行越走越宽。蓦地呼呼之响,似有不少飞行之物,掠翅而来。那东西,嘴里了出咬吱之声,翼长三足以上,双翼扇风,其行疾速,而且双眼之内,泛出精精碧光。远望若磷火飞舞,不由使人毛发惊然。
麟儿不敢断定这毛东西为何物,不由把身子往后一退,忽觉眼前黑影一晃,电掣星驰,那东西一扑竟飞来一只。这孩子劈空一掌,达摩神功势若怒涛,朝着飞来之物狠劲地打去。
来物似乎久经训练一般,双翅一缩,疾朝下落,罡风掠空,复又展翅上扬,还夹那吱吱锐啸之声,使人产生一种无比心慌的感觉。
因为相隔太近,目光所及,竟把来物看清,也使他心头吓了一跳。那东西,猫头锐目,双翅特长,利爪如钩,又长又黑,色作灰色,原是一种绝无仅有的奇大蝙蝠。麟儿略道:
“无怪乎古有深山大泽,实生龙蛇之言,这么大的蝙蝠,不到这种鬼地方,还难遇上。”突忆及元妙恩师之言:“蝙蝠性喜潜伏潮湿陰暗之处,以昆虫为食,体上每附毒虫。锐齿和利爪,多有奇毒,如被此物所伤,甚至可招之类似狂犬症的怪病,江湖上邪人异土,亦有饲养此物者,如饵以毒虫,日久体内蓄有奇毒,可以依此逞凶作恶,务必留神。恩师月复蕴璇玑,胸罗万有,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所言必有至理。”洞中吱吱呼呼之声大作,碧光点点,使人眼花。无数蝙蝠,潮涌而出。麟儿从背上拔取玉笛在手,师门九九笛招,那是从易经中领悟而出的神奇招数,不但变化繁复,而且招式至为博大精深,不妨一试,看它威力如何?忙施展身形,挥动宝笛,笛划长空,发出一种奇妙声响,竟随着麟儿手式变化,那声音也变得清越异常,使人陶醉之极。蝙蝠初出,势如潮翻浪涌,往麟儿身上乱撞乱碰,而且来势极准。这种清越笛声,竟产生奇异作用,只一响动,蝙蝠飞行,似失去准头,有的碰壁,有的互撞,还有许多随着笛声,乱舞一阵,不到一刻功夫;地上吱吱之声大作,断爪折翼,为数颇多。但后洞编幅,仍如潮涌而来。
麟儿不但不敢停止笛招,反而一招一式,刻意施展,笛声袅袅,和那吱吱之声汇为一片。涌来的编幅,只在空中乱撞,不敢扰近,这一奇异事迹,使麟儿恍然大悟:“无光之处,蝙蝠可以依耳飞行,利用回声,来辨方向,自己所用笛招,能把他们所发出的声音扰乱,这一来,使其失去依靠,难怪其要乱撞乱碰了。”
把道理悟出之后,促使麟儿产生一种奇异念头:“武林中的听风术,能辨出对方方位,但敌人如潜伏不动,听风术便失去效能,自己的铙钹和宝剑,感震作用较强,回音使兵刃产生波震,藉自己的兵器震动强弱,即可知敌人距离自己方位远近,那一来,如遭遇到目光失去效用时,也不至于妨碍自己功力了!”
忙插上宝笛,拔取铙饶,闭上双目,竟和洞中的蝙蝠,大打出手。金铙左转右旋,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左右手一打一接,配应自如。由于麟儿在锻炼武功时,培养一种特殊沉静习好,儒释要诀:
“定静生明!”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他竟能凭手头感觉,辨出洞中蝙蝠,为数多少。渐渐,更能察出,蝙蝠攻击方位,而且以何者为最强。打到后来,这孩子发出一声清啸,神若游龙,漫空旋舞,双手铙钹,一阵挥动,只闻挣挣钹响,攻来的蝙蝠,无不应手而落。久打无味,带着一种无比轻松和满足,也略有一点疲乏,仍往洞中前进。
蓦觉身前微风一掠,麟儿毫不理睬,因为他想象着,那是洞中的蝙蝠,没有什么可怕。
前面青光闪闪,顿使麟儿吃惊,挂上双铙,却发现他师门玉笛,不异而飞。这一惊,不由使麟儿暴出一头冷汗,知道适才的风,吹得奇怪。“王笛如果不能找回,元妙恩师的威名,岂不断送于自己之手?”这一想,立朝那青光之前扑去。
这是洞中特别宽敞之地,靠左,有一石台平滑如镜,洞顶上,悬着一颗散发青光,龙眼大小的明珠,石台上还摆着一本破书,自己的笛子,就放在书上。麟儿暴吃一惊,暗道:
“这洞中果然有人,而且对方能耐似乎很高,在目前,尚不能判定敌我,也许,他把自己看轻,故将玉笛摆在此处,只要动手拿取,说不定当场就得给自己颜色!”打倒不怕,不过他倒不愿就此动手。
笛下的书,封面上,字迹宛然,“大华宝录”。书的名字好熟!麟儿心目中突然记及一个人来,不过紫阳恩师当日告诉自己时,“此人大约早归道山!”一时捉模不定,暗中含蓄功劲,星眸里精光闪闪,往四周扫射。洞壁凸凹不平,罅隙甚多,如藏身壁袕之内,一时倒不容易察看出来!
“那小子,把我守洞的偏幅,打伤很多,还在洞中模索,难差毫不畏罚么?”声音低沉苍劲,显示发话的人,年纪很老,但语气并不怎么强横!
麟儿立时笑答道:“晚辈一时无心,误入此洞,虽把蝙蝠伤了不少,然而都是轻伤!”
“真正你把它们伤害,就算贫道饶你,恐怕你也难逃一劫!”一阵哈哈长笑,使人震耳欲聋,发音的人,非常狡诈,竟用“分音散波”之术,使人觉得声音从四方八面,激射而来,不管你功夫多好,循音辨向之术,倒失去效用。
麟儿把秀眉皱了一皱,暗中取出铙钹,左右手各拿一块,又复笑道:“你无非让蝙蝠服食不少毒虫,利用它们月复中毒气,使人受害,但我身旁有解毒奇药,对它毫无所惧。……”
“想不到你还会自夸,贫道停身之处,你可辨得出来?”
却不知麟儿暗中拿着铙钹,向四照射,发觉钹朝左前方,震动感觉特强,无疑对方隐藏之处,就在左前壁袕之内。他假装若无其事,笑道:“长者用分音散波之术,使人方向迷糊,就是蝙蝠,它也无这般本领辨得!……”
“什么?你说蝙蝠?”对方带着惊奇的语音,“难道它有什么特殊本领不成?”
麟儿也暗吃惊,知道此人已把蝙蝠的性情,模得特熟,明知故问,随道:“不错,这东西,能利用回音,辨别方向。只须小心体会,即可看得出来。”对方沉默了一阵。
麟儿也不理会,续道:“就是你那藏身之处,却也瞒不了人。”说着。那身子缓缓前移,项下紫龙配,发出了一溜碧光,此项上明珠,光华可强数倍,探射之处,正是麟儿意料中的那处壁袕。
光华中,灰影一晃,来人已飞扑而前,身形之快,无以更加。麟儿往后一退,左钹当胸,右钹蓄势,俊脸上却带着一片笑容,从容潇洒,若无其事,略一凝视,对来人那付尊容,不由大感吃惊。
这是一位白须白发,疤痕累累,耳鼻不全,左眼已瞎,指甲长逾一尺,已非人形的奇怪老者。身上的衣袍,已是百孔千疮,赤着一双足,连脚趾甲,也有三寸来长,使脚显得既长而又难看。由于这一双怪脸,看不出他那喜怒哀乐,碧光之下,越显得陰森森的。
麟儿不由暗中感叹,心说:“此人得邪正所长,据传言,容颜并不丑恶,如今把脸形弄得这样,想必是这绝洞所造成的后果!”于是笑道:“道长莫非是岷山一脉,道号清虚老人。晚辈何幸,竟能在这种人迹不到之处,得遇道长?”
那怪人疤孔一阵怞搐,沉声问道:“你如何知道本师名讳?”
“树大招风,岷山派自从道长一走,李素娥即以教主自命,广收门徒,开尊立派,毒龙掌和红云散花针,为魔家二绝,更挟陰山以自命,道长威名,赖令徒传出,武林中谁不知道?”
“哦!有这等事?”
“话是一点不假,道长如不相信,不妨出洞,赶回岷山一探真情!”
“贫道自入此间,因不识水,为激石所伤,保得一命,上苍已待我不薄,争名夺利,好胜逞强之念,已全部磨得乾乾净净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有心为恶,人间自有锄恶之人,我已是世外之人,算是有心无力!”
麟儿不由一阵大笑。
清虚道人心头一愕,冷然问道:“看你年纪轻轻,为何对人如此随便?”
麟儿欢容道:“我得武林各大名派的淘冶,对人素以诚笃恭敬为怀,对道长那能有半点随便?只笑世人,如尽和道长一样,徒弟为恶不管,却把责任摆在人家的头上,岂不得师道沦丧,正义荡然,侠义两字,遭人轻视,岂不可悲?!”
“少年人,你敢轻视贫道,不妨道出你的师门来,也让我明白,所谓各大门派,淘冶出来的徒弟,到底有何特殊?”
“和常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只抱着人溺己溺之心,除暴安良之志,勇于任事。”
“除暴安良么,谈何容易?别说是你,就拿从前的昆仑和崆峒两派,人才之盛,无以复加,可是,一场剑比了下来,还不是闹得两败俱伤,我问你,你得了什么人的传授,敢这般目无余子。”
麟儿不由暗道:“我倒得说出来,暗中察看他的观感。”遂朗声相告:“昆仑派紫阳真人,是我启蒙恩师!”
清虚老人咧口大笑道:“贫道行走江湖时,他还未入昆仑哩!资格太浅,不行不行!”
“弟子习得天山派的陰阳内罡,少林的达摩掌,衡山的金刚掌法……”
还未说完,那老者已圆睁着一双独目,摇头晃脑道:“底下的更不高明,仗着这点传授,就想行侠闯江湖,差得太远!”
麟儿暗笑道:“待我来诳他一诳?”遂道:“晚辈得蓉城老人的嫡传,更得黄衣古佛的指点……”
“那你是蓉城和峨眉派,这才有点意思了!”
“这不过因为道长身是川人,乡土之心很重,特存偏见罢了,究其实,青城峨眉,邪而不正,和你岷山派,算是一丘之貉!”
“你敢藐视师门,欺师灭祖,这算是那门子的侠义道?留你活在人世,还不是作恶江湖?贫道虽然愿在此洞终余年,人间世事,但也愿为苍天积一份功德!”说着,大踏步直向麟儿走来,果然暗中蓄满功劲,口中喃喃自语:“大华宝录中的拂袕法,杀人不着痕迹,也无痛苦,这样,算是对你慈悲了!”独目精光闪闪,朝麟儿道:“少年人,快来领死!”他把那又脏又破的大袖,朝着麟儿心坎,轻轻一拂。微风轻拂,倒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越是无声息的掌风,愈难对付,麟儿知道最精,他丝毫不敢怠慢。左钹护着心神,暗中更施展伏魔神功,把周身护住。铙钹一阵大震,“铮铮”之声响个不停,持钹的左手,竟微感酸麻,错非麟儿见多识!”,就得当场受伤。
这孩子,星眸微闭,银光闪烁之下,显得非常秀逸,文弱不胜,连清虚老人,竟也看走了眼。
只闻他咧口大笑道:“一块铙钹,想抵御我这指袕功力,就连秦伯阳,恐怕他也欲魂飞魄散!”正待举步间,麟儿突把双目一睁,朗然大笑道:“晚辈就凭这块铙钹,抵挡了老前辈的拂袕神功,如不相信,不妨再试!”
清虚老人怔了-怔,默默无言,暗中却凝神一志,那身子似乎立即重了很多,脚下所踏的石块,竟缓缓碎裂,发出一阵“格吱格吱”之响,这显示他己用全身功力,以图一逞。蓦然他大喝一声:“少年人,再接一拂!”
左右破袖连番翻展,两团硬骨寒风,激起无数旋流,匝地而起,洞袕之内,响若雷鸣,朝着麟儿胸前,扫掠而至。
美麟儿,身形一挫,迎着老人撼来的风力,铙钹上下挥动,但闻“铮铮”之声,不绝于耳,风泛弧形,朝着四面八方,不断消失。麟儿已感到老人功力,确是不见,两钹似乎被东西胶着一般,挥动似乎费力,而且心坎之上,更觉压力重重,连呼吸也感不便,但元妙书生的天运神功,手法上独成一格,暗将真力运于铙钹,把对方煞风,一举挡住。
清虚老人幸有一脸疤痕,把自己狼狈之状,暗中掩护。原来麟儿将他震得气血翻腾,几乎稳身不住,铙钹一动,心跳耳鸣,不由全身酸麻,胸口上的重压,更使人承受不住,如果麟儿加上半成功力,冒险反攻,老人虽能侥幸不死,也得身受重伤。两度攻守,总算勉强扯平,但闻呛啷一声,光镣绕,铙钹一合,余风已尽。麟儿纵声大笑道:“老前辈,是否就此歇手,还是再赐两招?”
语声未落,一阵轰轰之声,狂风夹着巨石,由外而内,激奔而来。一刹那,地动壁摇,势将倾起,麟儿和老人不约而同的分朝左右壁袕之内一纵。
那股涌来的风力,势若排山倒海,大石潮涌,砂子飘扬,一掠而过。这一来,激发麟儿同仇敌忾之心,两眼觑定那石榻上一书一留,伺机待发。
只闻哈哈长笑之声震耳,银光下,已立着一位全身水湿,发若乱柴,满脸油泥,奇形怪状的异丐。这正是潜伏奇袭,棒击惠元的卧云丐隐。也不知他如何模入此洞,脸上带着惊奇之色,怀抱木杖,两眼觑定玉笛和那大华宝录,发出一种无比贪婪的光芒,口中喃喃自语:
“这是蓝玉神珍和太华宝录,任得一样,即可称雄武林,也许老叫化该扬名武林,误打误碰,竟得着这两件奇珍!”又把头望着那发光的宝珠,续道:“碧光夜照,虽然径不盈寸,但它是价值连城之物,待我一并收取吧!”老乞儿狡诈无比,耸身一跃,伸手就摘那夜光珠,陡闻呼然一声,右壁右袕之内,突发出一条人影,那份奇快,如石火电闪般,往老乞身前一扑,只闻“啪啪”两响,双方一劈一抓,用发都是奇快无比,力大招沉的打袕之法。老乞儿,在清虚老人的左臂上,打了一掌,但对手那甘示弱?把一把抓住卧云虎口,重重的捏了一下。
双方稍为得势,立往后一撤,一条手臂,都觉又酸又麻。卧云丐隐,苦皱双眉,面现杀机,眸中寒光闪烁,觑定清虚老人。这位脸形丑怪的道长,眸目里几乎喷出火来,朝着老丐咬牙切齿。石榻上的一书一笛,已被麟儿乘隙取走,他可抱着暂时坐山观虎斗,迫不得已之情况下,却宁愿帮助清虚,战胜卧云。
老叫化喝了一声:“你这位五官不全的奇丑老道,怎和那小狗合在一处?解说明白,老叫化绝不和你为难!否则,那就难说!”
清虚老人哼了一声道:“贫道潜修此处,已易数十寒暑。足下何人,初列此间,即欲掠夺本洞之物,还敢出言不逊,是否认为我这一双手掌,不足以保护洞府么?”
卧云丐隐闻言冷笑道:“丑老道,你不过误打误碰,进入此洞,无法可出罢了,那能就算此间洞主?再说,这地方,老叫化也不愿久待。只是那小狗,他伤我师侄,有损五夷清名,无论何人,对他庇护,穷家帮绝不饶他!”
老人丑脸上,怞搐式的动了几动,口中喃喃自语,低声道:“五夷山的丐帮,而且还手持乌木杖,想不到就是此人!”怔神之间,遂又问道:“五夷散人,和足下是怎样一个称呼?”
“那就是老叫化惟一无二的师兄,难道你和他还彼此相识?”
麟儿听他们正在套论交情,不由大急,心说:“这可好,如果双方联手,攻我一个,那可真是天大麻烦!”遂默不作声,冷眼旁观,静看事态发展如何!
果不其然,清虚老人,继续惊问:“令师兄在中年之后,有一过命相交至友,可曾向阁下言及?”
“老叫化虽有耳闻,但事多年,变化极大,无法记得清楚!”
“那么你们中的三阳掌力,足下也该漠然了!”这是五夷山的绝顶神功,江湖上能知道这掌力的人,除百丐外,可以说绝无仅有,一经问出,自然使卧云丐隐,不能不信。他把头别转望去。珠光之下,书笛杳然,那部道家奇书,太华宝录和那蓝玉神珍,竟已被人收去,于是半由贪念,半套交情,歉然微笑道:“三阳掌,由大师兄和我一同锻炼成功,不过以他那种奇才异赋,老叫化决不敢和他相比。怎么啦,道长为何问起这事来?难道他和道长有什么关连之处?”
“这种功力,为上真秘授,三阳开泰,旷古烁今,纯阳祖师,练为拳功,法载太华宝录之内,此书为贫道在太华石洞之内所得,如何会毫无关连?”
卧云丐隐,这一惊,实为不小,暗道:“这么说来,自认为武林绝响的内功神罡,原是人家练乘之物,传扬出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也罢,我们只好先合力把敌人除去,然后则各凭手段!”于是换上一付笑容,把手一拱道:“老叫化今天算是走眼,遇着大师兄昔日生死之交,竟还有眼不识,未免罪过。”
老人仍滔滔不绝道:“昔人谓倾盖如旧,诚不我欺,自得道书,竟力海外一魔头所探得,终南遇伏,臂中陰煞手,恰好伤势发作,几至命危。令师兄采药终南,不期而遇,慨然救助,得庆生痊,无以为报,遂将此书拿出。修道的人,自然如获异宝,半载勤修,书中秘技,书为所得。贫道原得修罗秘传,自获此书后,无形中,尽邪正之长,饮水思源,一切均属盟兄之赐!哈哈”
这几声干笑,似乎痛快之极,卧云也咧嘴大笑,却把麟儿笑得六神不宁,脑胀头昏。卧云竟和清虚老道耳语起来。
老道惊答:“原来他并非峨嵋弟子,怪不得招式不类,好在他入了此洞,谅他也逃不月兑你我之手!”又把一只独目,觑定麟儿,朗然道:“少年人,你还不出来,把书笛与你身上所有,尽行献出,说不定我们还可传你一招半式,否则,便是你性命交关。”
卧云丐隐,在他左前方,轻轻移动,愈加接近麟儿,看情形,他和老人,拟采左右包抄之势。清虚老人,也缓缓移来。这一俗一道,在武林中,辈份之高,可和黄衣古佛同等。卧云丐隐,更是无比狡诈之流,他不来,麟儿和此老,本也没有什么互不投缘之处,两人一论渊源,不但搭上关系,而且老人,全为丐隐所用,麟儿自然陷入危险之中。不待两人接近,这孩子,抱着先下手为强,取出狼钉,暴喝一声,“打!”
一溜乌光,月兑手飞出,洞顶明珠,应手而碎,洞里便是一片漆黑。麟儿趁他们未能适应之时,发动攻击,沿着洞顶,疾飞而下。
这一业,全无风声,总算卧云丐隐,为狡诈之尤,暗中已有防备,美麟儿,“云龙舒爪”,朝着丐隐头上百汇袕便抓,他急于惠元之仇,下手便是险着。眼看老叫化似乎并未发觉,手尖几触及他的头皮,掌力一吐,便是致命重伤。“哼”的一声,一双毛手,疾附而上,一举便将麟儿脉腕扣住。“小狗,你也有今日!”
还未落音,只闻“啪啪”数响,如中败革,卧云已是一声怒吼,那情形,似是受伤怒极,麟儿也哼出来,显然也未讨好。清虚老人,忙往丐隐身一纵,低声问道:“道友,不碍事么?”
卧云丐隐,把头摇了一摇,急道:“道兄留意,绝不能让这小子逃跑!”这时麟儿已站在出口一方,洞里已呈一片漆黑,他心思极为细密,项下带玉光华已掩。经验使他清楚,练有夜目的人,三丈以内,人体可以看出,过此便觉模糊不清,但他双目,迥异常人,十丈之内,了如指掌,而且还有循声辨响之术,有此数端,豪气一腾。
但闻卧云丐隐,喋喋长道:“武林中有你这么一位狂妄之徒,弄得多少人心里不宁,即使你能保得一命,逃出此处,算是没有我这人物!不信?你瞧!”
风声飒然作响,乌杖来势如暴风雨,又巧又快。麟儿已拔取师门玉笛在手,迎着卧云丐隐挥来的乌木杖,疾朝当中一点。“玉笛挥霞”、“雁红攒月”,立将乌木杖往内边荡开。
这孩子,仗着身式灵巧,“牟尼身法”和“灵猴幻影”之术,用得异常灵活。
三阳掌风,势挟风雷,左边半边身子,已全在敌人掌风压力之下。这种奇异的掌力,不但力道奇大,而且灼热伤人。危急之下,他暗中把左掌往前一推,略将风力一挡后,借力反弹,急朝卧云丐隐侧边一退,玉笛-翻,撤招变式,由“闲萧弄玉”,立变为“种名生云”。呼呼几声笛风,老乞儿章门心坎两处大袕,尽在他玉笛指点之处。迫使对手左斜刺里一纵,无巧不巧,正迎着清虚老道打来的掌风。卧云丐怒吼一声,乌木杖上下翻飞,把全身护住勉强把风力驱散,但已迫眉梢间现出冷汗。麟儿不想久战,疾把真气一提,反身一纵,一退便是两丈以上,纵声长笑道:“晚辈失陪,大华宝录,暂借一用,如果相逼太甚,莫怪晚辈无礼,洞门前流水滔滔,这本纯阳要诀,只好付之东流,同归于尽。”
这孩子,对恶人可也诡诈,他已把书折妥,藏在一玉瓶之内,瓶盖密闭,不患水浸,炯炯双眸盯着一丐一道,自己身子,则按着来路,缓往外移。
对方两位高手,可看出这孩子不容易对付,尤以卧云丐隐,已满怀杀机,手持乌枚,一步聚逼一步。蓦地,老丐儿暴喝一声:“打!”杖挟撼山之力,势猛疯狂,由上而下斜劈而下。麟儿可不愿硬接,“灵猴幻影”,往外一纵,卧云杖势,疾扑一下。顶头上风声呼呼,煞风溺漫,清虚老人,如一双大雕,疾如石火电闪,掠着洞顶,一掠而过。眼看就得越过麟儿。
这孩子,暗吃一惊,心说:“如让你走在我的前面,变成前夹后攻,岂不危险?”随手往革囊一探,拈取天狼钉,往上疾扬,口中还大声喝道:“照打”乌光闪烁间,石洞一震,声作轩鸣,洞顶破裂,势如山崩,一塌而下,老人和怪丐,弄得挥掌疾退,虽然未受重伤,但身上百结鹑衣已被碎石擦伤数处。
惊魂稍定,怨毒滋生,再看麟儿,已跃身不见。卧云丐隐大声恨道:“小狗不但狂妄难容,而且狡诈之极,适才所发暗器,威力奇特,不知所用何物?”
“这是魔家天狼钉,可以碎石开碑,道友乌木杖,能克制此物,再来,只需如此这般,准教它形同废物!”
“难道那太华宝录中也记有此物不成!””些书描述简单,但江湖上厉害之物,尽皆备载,只是被这小狗取得。如被他逃出手去,那后果可使人不堪设想!”
卧云丐心中暗喜道:“如今你也心中觉急了么,我如不来,说不定你对那小子,极具好感,书既被人所得,全否取回,于我关系极小,但你因为颜面攸关,自不能不能倾力,与人作对,把那小子治死后,我们再各凭手段,也叫江湖各派,看看我们五夷门下,功力如何!”
卧云心胸最狭隘,但满月复机诈,只一翻脸,便不认人。究其实,清虚为人,颇有为善之心,但因有三分优柔寡断,每易为人所乘,数十年绝洞潜修,把人间勾心斗角之事,冲淡很多,卧云心思他既留神细察,眼前也不容他一心二务。
一见对方久不致答,反笑微自解道:“有道友鼎力相助,相信这狂徒也逃不出你我之手!”
“目前犹不可乐观,他敢于身入鹰愁涧,水性已趟常人,只怕他一出此洞,借水而逃,……”
说话之间,两脚加力,疾如奔马。黑暗里,突出现三丝红光,而且吱吱之声大作,洞中蝙蝠,如潮水一般,迎面扑来,“这是何物?”丐隐骇然而退。前面蝙蝠,竟有许多“扑扑”坠落,鼻中也隐闻一股异腥,立党头胀欲裂。清虚老人,仔细一看,立手挽卧云,往后倒纵数丈,口中连连大叫道:“这是陰山天蜈,奇毒无比!”头上呼呼风响,一群蝙蝠,疾飞而过,最后十余双,立又纷纷下坠。卧云和清虚,并肩而立,同挥双手,迎空出一掌,三阳掌力,炽风灼人,双奇合攻,力道尤大,往前扫掠之下,只震得石裂山开。前面,隐隐传来一阵“舒舒”之声。那三线红光,贴着洞顶飞行,竟置身热风上,如行潮水一般,往外疾飞,真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略事犹豫。那三线红光,转瞬即沓。前面又是轰然一声,如地折山顶,显示洞前已有变故。只听得清虚老人跺道:“此子不除,武林无醮类矣!”卧云把双眉一挑,怒道:“他大约使用天狼钉,把前洞入口崩裂,以便逃走,道兄可能不识水性,未免焦虑,不是老叫化夸下海口,水里头他再狡猾,可也逃不出老叫化一根木枚!”清虚老人先是一喜,突然回过味来,暗想:
“太华宝录,如被他得去,若不再返身入洞,自己又无法穿过水瀑,岂不把这武林至宝,等于拱手让人?”不觉心头一凛,怔怔的说道;“这固然偏劳了道兄,只是为着贫道一书,叫你涉险,至为有愧,我果然不谙水性,否则,也不至于毁掉自己容颜,我就在洞口静候佳音吧!”
卧云丐隐,岂有不知他话中含意,陰森森地一笑道:“你颇不放心这本太华宝录么?这么办吧,我负你出水后,你在涧边等我……”清虚老人一怔神,防他使诈,弄得困死水中,遂婉拒道:
“我已无意出洞,不敢让道兄涉险,厚谊不暇,那会有丝毫疑虑?偏劳之处,容后徐图了。”
于是把手一拱,让卧云先行,走到洞口,果然门口崩裂,瀑布所激,浪涌涛汹,水声雷鸣,使人心悸。那孩子,已站在爆布边缘,一见卧云,把手一招,竟用传音密的功夫笑道:
“洞里激战半晌,你们两对一,算是平分秋色,胜负难分,太华道书,在我囊内,就以此为赌注吧!我们二人,跳入涧里,仍然容许你们,彼此联手,胜得过我,不但原书奉还,我手上宝笛,也一并奉上,否则,这本书,只好让我长留了!”
清虚老人卧云丐隐,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吸气推掌,几乎是同一动作,旋流骤,浪涌风狂,那头上飞瀑,本是沿着弧形下落,陡然间,似受吸力一般,如无数白炼,还夹着洞里的水柱浪花,震得哗哗奇响,疾朝麟儿打来。别看是水,势可催石,人是血肉之躯,那堪一击?麟儿也知道,这一道一丐,已有超凡人之能,如用掌风迎接,势必吃亏,师门轻功一道,有鬼神莫测之能,利用这种奇特功力,耍他一耍。
飘身吸气之下,不但缩骨移形,而且身轻如燕,往浪花里一钻,本是“飞燕穿云”立变作“萍踪飘絮”,浪头山立,势可排云。美麟儿,把身子一横,用真气护住全身,随着浪花一卷,哗啦一响,立落于涧内;转瞬便无踪迹。这种奇异身法,只看得卧云丐隐一呆,回顾清虚老人,只见他睁着一只独目,凝望涧里,半晌无言,知他心痛奇书已失,一时毫无主见,遂冷笑道:
“道兄既不愿随我出洞,不妨待在洞中,只要把人抓到,宝录到手,立便奉还,好在此书内容,已是熟而又熟,有无均不影响道兄功力,暂时别过,把晤匪遥。”
但闻嘿嘿长笑之声,双足一弹,纵高逾丈,立时没入瀑布激流之中。清虚老人,懊丧已极,一时无法出洞,只好等候机缘,到时再说了!暂且不提。
卧云丐隐,跃身入水后,如一条大鱼,掠过旋流,拳腰伏足,潜身下坠。涧底下,却有一只大坑,巨石嶙嶙,滑不溜手,丐隐沿着石边,避开湍流正面。张目四瞩,水中泡沫和沙石极多,辨物颇难,不由暗想:
“这小子,大约被急流冲去,洞里石笋如刃,一个稳身不住,必然划得破月复肠流,那一来,想要不死,除非作梦!”
四处打量一会,那有半点麟儿身影?知道上流已觅人不到,忙伸身弹足,人如一只大蛙,在水下行了一程。这一带,由于涧面极宽,水势较缓,但涧底却有许多高低不平的削石,锐利非凡,不小心,即可致命。
这时,腰中打狗棒却可大派用场,人在水中,只需身子平伸,两足上下稍动,随着水流之力,以中滔状态,即能朝下直冲,遇到那锐利岩石,手中打狗棒,朝前一点,即可改向或骤然停止前冲。
前面约十余步,削石缝中,碧光交烁,但由于流水荡漾,不能一眼看清。卧云丐隐不觉大惊,暗道:“这孩子果然深知水注,何不如此这般,将他拿缚?”自己装着若无其事,身子上浮。眼看离那碧光之处不远,立将手中乌木仗,朝着石隙之下,用力一提。不想他快,人家比他更快,水花一冒,沙泥滚滚,一个磨盘大的石头,似有人双手托着,朝前一翻,和那乌木杖撞个正着。卧云丐隐,被这一击之力撞的朝后一退,逆流而上,速度渐灭。身后,双脚所触,恰是一块大石,忙用力一弹,那身子快如激箭,往前直冲。他把乌木杖用力坚持,“神牛撞山”力道奇大,势若奔雷,朝着麟儿出现之处,狠狠截来。那碧光正是玉笛所发,构成一种明显目标。老乞儿自以为居上流,稳躁胜算,眼看离碧光不过丈余,而且麟儿手脚齐施,如一只青蛙,直朝上冒。
这一撞,他那能承受得了?蓦地,碧光一隐,人影骤失,木杖落空,涧底的水,朝上直冒,而且冲力奇大,震得五脏翻腾,把老丐朝上一托,哗然一声,立即冒出水面之外。老叫化被震得头昏眼花,胸部隐有压痛,忙把口鼻间的积水,吐出之后,略一定神,离身旁不远之处,麟儿踏水而立,气定神闲。手中玉笛,隐吐霞光,他原天真淘气,拿眼朝卧云丐隐,眨了一眨,笑道:
“老前辈,所谓应愁涧,鹅毛不浮,无殊死地,究其实,也不过是急流湍激,造成旋涡,水面极深,压力奇大,水性不精的人,无法抵御罢了,像老前辈这等高手,还不是如履平地?是否意犹未尽,还赐晚辈几下奇招”
语声未落,微风飘拂,似传来那哭泣之声,其音凄切,惨不忍闻,师兄麟弟哭唤之声,若断若续。声才入耳,使麟儿感到一阵心酸,明是龙女宝琉和琼娘,以为自已入水,必死身鱼月复,临涧恸悼,声若哀鸿。卧云丐隐,目泛凶光,随着波流,缓缓而下,闻声便是一声冷笑,道:
“无知小狗,还不细听,你那随身同伴,在那哭丧么,快将太华宝录,好好交来,否则涧里便是你葬身之处!”
语罢,乌木杖朝着附近石上一点,纵高四五丈,一式“蛰龙惊空”,杖如飞虹掣电,由上而下,斜击而来。麟儿心中大恼,暗道:
“就算你功力再高,宝妹妹和霞妹妹就在附近,四把宝剑,向你围攻,你能不败?”他把秀盾一睁,冷然答道:“不错,她们以为我葬身涧底,痛苦她们身边所失去的人,我劝你还是自己知趣,否则,我虽然未死,这层仇根,自可一笔勾消,可是百衲上人的那笔血债,和义弟惠元的仇恨,不能不和你就此了结。”他不待神丐答言,凌波踏水,随着浪花,一起一落,疾逾飞跑,朝下驶去。老乞儿,持着乌木杖,也踏波起来。
山涧婉蜒向东,下流较阔较浅,夹岸两旁,垂杨千树,风掠轻飘,景色秀美之极。靠右,涧旁有石矗立,高若十丈,石顶之上,却坐着三位少女,两白一红,均称绝世。恸哭哀号之声,就从那三女发出,巫峡猿啼,鲛人夜位,莫过如斯。前面白衣少女,哭喊:
“麟哥哥,你那绝世才华,就此骑仙去,天如有知,真是天道罔常……”
“霞妹妹,快莫哭,我把老叫化引来啦!”麟儿眸子里热泪盈眶,偏还要装着笑意,踏波飞行,轻如快匹,手横玉笛,信口便吹。笛音袅袅,响入云霄,疑是无数散花仙姬,自天而降。垂杨夹岸,晃晃摇摇,一摆一拂,莫不随着笛声,自有节奏!涧里绿波泛碧,漏漏自流,笛声一起,惊涛拍岸,有如天籁,柔和这篮玉奇音,构成一种巧妙配合,使人闻之,几欲栩栩登仙,俗虑满怀,爽然并释。
卧云丐隐,一闻这种奇异笛声,不由噫了一声,哺哺自语道:“奇怪,云尘十二曲,当世无人知,小儿辈,怎能吹出这种调子?”
俄而,笛音一扬,宫商泛征,云翻浪奏,杀气天来,麟儿十指飞扬,笛调连变,如雷摧山岳,大海扬波,随着笛声抑扬顿挫,似有无数金戈铁马,在敌人耳中泛起响声。丐隐定力,不为不高,心中竟引起阵阵寒意,心神-怔,连呼吸也迫促起来!
谁说这不是云尘十曲的东风舒寒之调?杂念一起,心志不专,满身功力,竟失却十之三四。轻功一项,贵在聚精会神,丐隐猛觉踏波不住,往水里一沉。突地白浪一翻,老乞儿重踏波而出,只一出水,复受着笛声所惑,几乎使他忍受不住。
“麟哥哥,你还吹笛,可把我们急死了!还不上来,老叫化,让我妹妹们前来收拾!”
毕竟儿女情重,笛声忽倏而止,涧中流人,波浪一掀,把卧云丐隐,震得几乎隐身不。麟儿早已一声长啸,抖臂而起,三女环绕间,他湿淋淋地穿着水靠,笑呼一声:
“师妹和两位姊姊!”却把一双锐目,往三人脸上扫来。她们那粉脸桃腮之上,莫不浅桂珍珠,朗朗星眸,竟哭得又红又肿,半羞半喜地微把脸转向别处,避开玉郎扫来的目光。
麟儿满怀歉意,忙道:“我一时鲁莽,只顾救人,害得你们好哭,真是抱歉之极!”
宝琉娇笑道:“适才霞妹妹还恼哩!下次不听话,她可要你那启蒙恩师,请他出面管教!”
麟儿把舌头一伸,笑道:“霞妹妹心地仁慈,不至让我挨打吧?”
倩霞依着琼娘,轻颦浅笑道:“涉险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乱来,劝阻不听,那可说不得了。”口中说着,眼睛却注视水面上的卧云丐隐,他吃了麟儿一点小亏,立在洞旁一凸出的石上,把全身破衣抖干,装着若无其事,暗地里却把目光不断朝三女扫来。霞儿心细,一看在眼,笑问麟儿:“元弟下落,可曾查出?”
麟儿摇头道:“涧里上游一带,可未发现,据我看,绝未跌落涧里!”
“那么百衲恩师如何?”琼娘焦悒之情,溢于言表。
“这位老前辈可能受伤,但他是玄门中有数人物,而且功力决不在对方之下,虽然一招失守,疾坠而下,急中自救的本领,绝未丧失,依我看,可能隐身附近,运气调养去了!摩天岭真是卧虎藏龙之处,上下两地,竟藏着武林中两位最厉害的高手。”
宝流龙女,同时惊道:“除了他外,难道还另有其人?”
“岷山派的清虚老人,就是瀑布之后?”
“你和他曾交手来?”三女不约而同的失色惊问。
语音未落,几点破空之声,飕飕而出,半空中,现出几道金光,华彩夺目,朝着四人站立之处,当头罩来。
“这是三星摄魂钉,大家留意!”宝琉发声惊告之际,但闻一片铮铮之声。那三道金光,如流星激撞,紫光骤失,现出无数丝丝银芒,挟着寒风暴啸,以漫天花雨之势,激射而至。因为来势太快,简直使人无法预防。
宝琉的金刚正和龙女的七宝金幢,一齐挥动,麟儿则挟着琼娘,脚钩崖缘,往下一翻,呼啸声,凌空擦过。也是宝琉维护麟儿心切,金刚正泛出一片紫光,结成剑幕。但见紫光镣绕,声作雷鸣,把射来的银芒,激荡得纷飞四散。
突闻一声森森的冷笑,老叫化沉声大喝:“滢娃,再接三钉!”三道紫光,连环射出,如匝地紫虹,掠空而起。宝琉剑光一撞,三星摄魂钉,外壳根脆,一爆之后,内有飞针一束,根根细如牛毛,往外散开,力道奇劲。剑幕绵绵,几把全身笼罩,但飞针细如毛发,沿着弧影,由侧面直奔而至。
宝琉左肩右腿,竟连中三针,一声娇叱,紫电横劈,那是天惠真人六十四式神霄剑术。
但见光摇冷电,声郁风雷,涧中流水,被剑气震得白浪滔滔,波涛如山,往卧云丐隐身存身之处,纷纷打来。骊龙剑和七宝金幢,迸出无数银雨金花,把那三星摄魂钉剩存之物,-一磕飞。麟儿也发出一声怒吼,玉笛挥霞,香系散雾,一笛一剑,如石火电闪,从石顶之上,激射而起。琼娘手上所持,是陰山派镇洞神物,蚩尤九天元雾剑。这把剑,为魔家至宝,除轩辕剑是其克星外,绝不逊于骊龙灵虎。笛剑合璧,威力骇人。
卧云丐隐怪叫一声道:“原来陰山五老之物,也被这几个小狗劫持!”他觑定琼娘来势,不避不闪。乌杖一挥,“黄花招雨”拦着剑身扫来。元雾剑点点紫光,把琼娘身子护住,几至隐形。俏妮子柳腰一闪,中途撤招,侧身麟儿,笛光之内,杖笛相接,如磁引针。
双方一点一崩,笛杖同开,平分秋色。卧云丐隐,突来一式“黄龙翻身”,滚转之间,左手一挥,暗往麟儿肩上拍来。对手不避反迎,以背承掌,内家掌力,何啻千钧,只吓得龙女和琼娘同声惊叫。“当”的一声,卧云丐隐,千斤重掌,在麟儿背上,打个正着,他自己却被一股弹之力,往后一送。
眼看他重落涧底,空中凌空挺腰,左手朝着附近树枝一抓一带,借势使力,飞落涧岸。
麟儿挨了一掌,仍然若无其事。琼琅关心地问道:“以背承掌,这是那来的打法?不妨默运真气,试试有无痛楚?”
麟儿轻松地一笑道:“纯阳双钱,护在背上,铁掌难碎,内力不伤,这可是神奇,因为接触面大,能把打来的力道,分散而已。”龙女和宝琉,此时已停手不攻。但这位娇憨的妹子,暗中却护持着这位形似孪生的姊姊,宝剑金幢,光华夺目,明珠仙露,相对争辉。在平时,宝琉总是脸含微笑,殊无戚容,这次,可算例外。
她把身子伴在霞儿身上,秀娥微蹙,粉黛浸滢,明是身受重伤,面对强敌,稍一示弱,为敌所乘,故勉强忍住。麟儿和琼娘,停身洞里里卧云丐隐原来立足之处,眼看情势不对,不由暗里叫糟,一挽玉人,并飞而去。
这位五夷恶丐,一睑狞狰之状,两眼凝视宝琉,突作狂笑道:“滢姊,你总算遭受恶报了。三星摄魂钉,武林中还没有逃过此劫,就算百衲秃驴,他虽侥幸不死,那只能算他命儿长,但这一次,却已粉身碎骨,死在洞里,老丐此来,心愿已了却了大半。哈哈哈……”
一阵得意狂笑,使老怪如痴如狂,麟儿因宝琉受伤,已无心再战,剑眉一掀,暴喝道:
“老匹夫,不凭真实艺,却用暗箭伤人,无耻已极,放胆过来,季某还要凭手中玉笛,接你两招。”
出语虽狠,却按笛不动。卧云丐隐,目动而言逝,冷笑道:“老乞儿尚有急事待了,谨记着,不到一年半载,自有收拾你们之时。”不待语毕,一式鱼鹰跃水,往里一扑,立没入滔滔流水之中。
“麟哥哥,宝姊受伤,赶快查看!”麟儿心中一急,忙扑上前扶抱宝琉道:“姊姊,伤势如何?”
宝琉粉脸一红,见他急得头上青筋暴起,满头冷汗,不觉芳心又羞又喜,微盛双蛾,淡淡一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生死之时,人不能免,就算姊姊重伤,总还可以煞过几日,何必急成这个样子?”
麟儿急道:“好姊姊,快把伤势告诉我,让我前来设法,前次我被打伤,没有你和霞妹,而今还有命么?”语罢,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霞儿啐道:“你不赶快设法疗伤,哭有什么用?”复见宝琉只冒冷汗,娇喘微微,麟儿把她半扶半抱,就想用手解开衣服。霞儿忙加阻止,着麟磷儿把人背上,再就山麓附近,找一洞袕,住了下来,把伤势看清,以定治疗方法。
这妮子,虽然天真稚气,-经决定主意,倒也毅然有方。一扭柳腰,往前直扑。琼娘忙嘱咐玉郎,小心特护,自己和霞妹觅栖地址,即可动手疗伤。红光一闪,捷似飞霞,随着龙女,同觅地址去了!
宝琉虽然病楚,一见玉郎情意绵绵,不觉芳心感动,就在他颈项之上,吹气舒兰,麟儿只觉颈皮微痒,不由把头颈一缩,左右微摆。
宝琉噗哧一笑,麟儿忙问道:“宝姊姊,你那伤势,要不要紧?”
“这种暗器,既有摄魂之名,你想,那还轻得了么?不过,不必为姊姊着急,霞妹妹,蕊宫仙娥,蕙质兰心,无论那一样,都比姊姊长。就是琼妹,也是玉骨冰肌,有此二人,何必把姊姊放在心上?我得罪师门,罪深孽重,偷活下去,也算苟延,倒不如伤发身死,以求心之所安,不也好么?”热泪长流,伤心不止。
麟儿颈上,已满布泪痕,知她所言,也是实话,忙劝道:“如论姊姊辈份,麟儿确不敢高攀,然而,人间姻缘,每出人意表,自念此身既为姊姊所救,已碎骨难酬,渡气疗伤,亲肌贴股,缱绻之情,尤增绮念,三美既聚,缺一成伤,如琉姊姊有轻生之念,岂不有负三师所期?”
宝琉又轻轻地感叹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非我不可了?”
“成天都在姊姊身边,难道还看不出小弟心意么?”
“我看你心目中只有一位妹妹!”麟儿双手反贴,把人负得紧紧!
宝琉双峰凸起,施展轻功提纵之时,人在身上,不免上下晃动。虽然隔着衣服,但这种奇妙的感觉,不免使人心神荡漾,颇涉遐思,而且宝姊姊的话,一时也不好答复,定住,默然半晌,宝琉以为自己失言,使他生气,悄语低声道:“怎么啦,生气了么?只怪姊姊不好,出言无状,看着妹子情份上,多多海涵?”俏语甫落,那伤处突感一阵刺痛,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哦了一声。
麟儿如梦初醒,但也把她意思误会,惊道:“姊姊,小弟爱且不遑,绝不会无端使性,要是口不对心,叫小弟不得好……”底下的话,还未说出口来,嘴唇已被琉姊玉掌封住,并还嗔道:“自家姊弟,赌咒作什?妹子们想已找到憩息之所,赶紧追上吧!”她说话时,已低黯无力,而且娇躯微抖,显示伤势不轻,人已忍受不住,麟儿吃惊不小。
山麓古树撑云,怪石四布,岭高接天,云蒸雾腾,极尽睥睨。环岭左转,沿着一条石山道,往前直上。这一路,杳无人烟,虽然山势雄壮,但显得颇为凄凉。
霞儿已立在一颗古柏之旁,静静伫候。一见宝琉花容已变,不觉大感吃惊,忙道:“这儿崖袕极多,谈不上天洞,但遮风避雨,可无问题,琼姊已在着手打扫,我们快进洞去吧!”
所谓洞,就在柳树之后不远,洞口比人还矮,里面约有五席之地。琼娘已里面收拾干净,自己和霞儿的寝具,已铺在石地之上,底下还垫了很多细草,倒也柔软异常。麟儿的水靠,还未除去,宝琉的白衣上,也沾染了一点泥沙。龙女受素,忙将宝姊姊抱了下来,再来诊伤。琼娘忙笑道:
“霞妹的话,大约你自己都听到清了,来,姊姊服侍你吧!”张罗一阵,准备已妥,霞儿已把宝琉衣服松开,若有意若无意看了麟儿一眼,低声道:“你还发的什么呆?不赶紧察看!”伤者已把星眸闭上,痛苦的脸上,微透红晕。
白绫内衣,透出雪白儿的胸,从肚脐粉颈直至胸口,肤光夺目,一抹兰香,中人欲醉,直沁心脾。麟儿已深深地陶醉了。因为伤在臂间,延及胸部,非将雪白的兜胸解开不可。麟儿不敢出口,一双怜悯的眼色,朝着师妹一望,龙女啐道:“你到底是怎么啦?宝姊不是救过你么?”随着,手松扣带,兜胸飘然自起,-双新剥副鸡头,显得淋漓尽致,几把他一颗心,直欲跳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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