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在札轮卧底的魔党到了上月,竟在一夜之间,被金蜈蚣咬死百多个,消息传来,群魔立即轰动,赤身魔女虽然大惊,却是不大相信有这种奇事,连续派出冬人来札轮打听,而那些人一到中途,就折返魔宫,并还有多人在中途被蜈蚣咬死。这些事实,不仅是发生一次,然而赤身魔女轻易不出宫门,任凭亲眼见到金蜈蚣的魔党怎样解说,她总是不加置理。
到了昨天晚上,有一位姓干的,居然独闯魔宫,和魔女打得难解难分,魔女已是胜券在握,忽然火烧玄秘阁,蜈蚣也忽然飞来,伤了多名高手,姓干的也趁机逃去。这时,魔女才记起姓干的本来就养有金蜈蚣,敢情他已是和札轮寺的僧人勾结。不然,金蜈蚣是无知之物,如果没有人从中驱使,决不会仅咬魔党,不咬别人之理。
赤身魔女既痛魔党死亡,更恨好好一座玄秘阁被烧得七零八落,立即指派布祥司正监邹轮,巡察司正监舒适,挑选四十二名高手,爬山越岭来到札轮寺,不料一到札轮寺,立被寺僧发觉。
玉山樵者见已经没有什么可问,正要叫人把俘来的魔党监禁起来,乔楚急得流泪满面,朝上一躬道:“玉山老前辈!请念乔楚远来不易,准交毒罗汉与弟子发落!”
玉山樵老“啊”一声道:“你不说,我也忘了,毒罗汉是你的仇人,你尽管提去就是!不过,要拿去远一点,别让臭血沾污了这里的圣迹!”
乔楚急忙叩谢,挟起毒罗汉要走,郭良却叫一声:“楚儿且慢!……”回头对于志敏道:“小师叔!你把恶魔的袕道解了罢,我还要好好地问他。于志敏嘬嘴“嘘”一声道:
“我并没有点他袕道!”
郭良不禁一怔,旋而明白于志敏嘬嘴一嘘,已是用气功解袕,深恐毒罗汉要强横挣扎,只笑说一声:“哦”立即跃到毒罗汉的跟前,伸手一指,点了他的袕道,朝各人说一声:“失陪!”迳和乔楚携了毒罗汉走了。
玉山樵者望着于志敏微微笑道:“小友好俊的气功解袕,几乎连老朽也被瞒过了!”
于志敏见玉山樵者居然看出他的秘密,心里也暗自佩服,笑道:“前辈好眼力!”又想起一件要事,忙道:“前辈且慢发放魔党,待晚辈再问一问好吗?”
玉山樵者暗想:“他说要问什么?”但仍然一点头道:“小友请便!”
于志敏得了玉山樵者答允,又同各派长老告罪,然后走往一位面目比较和善的魔党跟前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答清楚了,我便请玉山前辈饶你的命!”
那魔党忙道:“小侠尽管问,我自在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志敏笑了一笑道:“你们魔宫里面,除了赤身魔女和各司正副监之外,还有那些高手?”
那魔党想了一想道:“高手倒是很多,要说胜过各司正副监的就有教主座下,玛那、玛丽、芙莲、芙蓉四名侍婢,与及副教主劳斯民,金钢居士蓝青,蓝红两老前辈,独眼龙盘樾老前辈等人。”
于志敏笑道:“我问你不是这个!你可知道像慕容烈那门徒的人到底有多少人?”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白在之被问得一愣,想了半刻,才道:“慕容烈是谁,我并不知道,总教里面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头!”
于志敏又道:“你可见过有一人蓬头乱发,满脸青气的老人,在总坛各处走动?”
白在之摇摇头道:“我在巡察司是司炉之职,在总教的地位已不算太低,可是,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个人!”
阿莎忽然记起红姑的话,叫起来道:“少爷!你问问他寒崖那地方!”
在座各人原是不知菩莎二女的来历,于志敏当时也未替她们引见,这时骤听到阿莎娇滴滴的声音,唤于志敏为“少爷”,立刻联想到她们原是婢女侍妾扮成男装,但在和魔党打斗的时候,已赏识到二女的艺业,回想这少年人的侍女还有恁般艺业,这少年人真不愧为“龙卷风”的名号了。因此,不约而同地朝二女身上望了过来,直把菩莎二女望得红云飞上脸颊。
其实,于志敏并不是忘记了“寒崖”这地名,而是他要套出魔宫里面一切高手,这时被阿莎一提,只得朝白在之道:“既然在总坛没有见到那人,你也总该知道寒崖座落的方位,和里面的人物了!”
白在之点点头道:“寒崖就在总坛南面,冈底斯山山顶,因为那上面终年积雪,冰冷异常,所以我们把它叫做寒崖,至于是不是真个有崖,我可不知道,不过,这些年来,教主却不准我们攀登山顶是实!”
于志敏一想,师父说的话决不会错,但昨夜进入魔宫,并不见有什么了不起的高手,敢情厉害的人物,确是藏身在山顶上,因为那上面既能够远避尘嚣,又能够俯瞰魔宫,距离虽是远些,然而,在绝顶高手看来,也不过千里户庭一般,顷刻可到。再则,赤身魔女既自立为一教之主,表面上也不便让手下人知道她上面还有一个太上皇,由于这种种原因,把那些不知名的魔头藏在寒崖上面,确是十分可能的事。一再忖度的结果,认为所猜想的有几分近埋,如果不把寒崖的魔头先行除去,将来进攻魔宫的一切行动,岂不尽落人家眼底?
各人见他已不再问,兀自站在那魔党面前沉吟苦思,如醉如痴,却不知他正在犹豫一个难题。
那就是怎样先除去寒崖那些魔头的问题,由师尊的口气听来,那魔头既已练成“寒锋罩体”和“荡魂魔音”这种奇恶的功夫,不但在座各派之中无人能敌,即使自己也要和爱侣双剑合璧,始能把他除去。但是,王紫霜此时又把守路口,不能分身,别人又不懂得支使金蜈蚣的方法;自己独探寒崖,固然不致于吃亏,可是打草惊蛇,万一被魔头逃去,又要穷年累月找他不着,岂不贻害苍生?想到此间,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玉山樵者忍不住唤他一声道:“小友!你遇上难决的事么?何妨说出来我们一同商量?”
于志敏心知一说出来,未免有点看小了别人,不说却又无词推诿,眉头一皱,想出了个缓兵之计,笑道:“请前辈先发落了这些魔党罢!这姓白的,晚辈已答应饶他一命,仍请前辈玉成!”
玉山樵者呵呵大笑道:“小友难道就因这小事为难么?”立即对庆宾喇嘛说明找个地方,把群魔先幽禁起来。
庆宾叶叹喇嘛笑道:“敝寺有的是幽禁人的地方,那还是上代活佛辟成的密室,用为自己坐关,或禁闭犯规弟子而设,任凭是谁进了密室,如果不在外面开关,他一辈于也休想出来!”于志敏微微一笑,却不做声。
白在之愕然道:“小友!连我也关起来么?”
于志敏笑道:“不关你还关谁?”白在之怒目相视,正要开口大骂。
于志敏已接着道:“你先别着急!须知你们已尽泄魔女的秘密,谅她决不肯饶你们,我们又顾着如何剿灭她,如果任你们在外面闲荡,遇上魔女派来更歹毒的人物,谁能够保障你们安全?难得札轮寺有恁般秘密的地方,只要你们肯安份守己睡上几夜,待事完了放你们出来,岂不强过在外面耽惊受怕?”
这群魔党回心一想,人家说的确是个道理,也就点头不语。庆宾叶叹立即叫来几十位伽蓝、罗汉,把群魔押走,然后呵呵大笑道:“小菩萨口若悬河,真个令人折服,只是抓到就关,魔宫里面上千的教匪,要是每一个都要关起来,小寺倒要另建几十间密室了!”
玉山樵者笑道:“我们跋涉长途,到这里替你们除去心月复之患,多造几间密室,有什么要紧?”
庆宾叶叹不禁大笑,在座的各派英雄也全笑了。这时已是子末丑初,庆宾、弘缘忙敦请各人往下院歇息。武当派的吴显哉笑道:“我们今夜都有地方住,明天再过来罢!”说毕,首先率两名师弟告辞,各派的英雄也纷纷告辞散去,惟剩下玉山樵者、段化鹏和天师派门下几人,于志敏和菩莎二女,罗凤英和札轮寺的正殿主事等候着郭良回转,所以仍在知宾殿闲谈。
但这时候于志敏心里有事未决,说话也闪烁不定,玉山樵者奇道:“小友到底有什么心事,何不一说?”
于志敏见此时已无生客,略一沉吟,立将自己耽心的事说出来。
玉山樵者和段化鹏听说有学全中原九凶和玄冰老魅武功的人,作赤身魔女的靠山,全都惊疑得脸上变色,因为段化鹏和玉山樵者虽未参与当年的太华决战,但慕容烈独力斗各派的事迹,早经耳闻;虽说现时这魔头仅是慕容烈的末徒,可是他学全邪派的武功,岂不是强爷胜祖,更加厉害。
罗凤英也因见玉山樵者惊得变了脸色,而愣在一旁,惟有菩莎二女只感到希奇,五殿主是长在藏边,对于中原武林人物毫无所知,所以不觉得有什么诧异。
庆宾叶叹反而问道:“那魔头的功业比小菩萨如何?”
于志敏道:“这也难说。因为我并没有见过那魔头,但由恩师所示知的情形来说,我单独对付那魔头,纵不落败,却也除他不得,要想除他,必须和拙荆双剑合璧才行,可就没有人能代拙荆躁纵那群金蜈蚣!”
罗凤英听到于志敏连说了两次“拙荆”,还以为是蝉儿已经来了,及至略一寻思,又暗自替蝉儿耽心。
玉山樵者忽然道:“我和小友去寒崖如何?”庆宾叶叹和燃灯殿的大喇嘛交换了几句梵语,这时也回过头来道:“博迦大喇嘛也愿随小菩萨去!”
于志敏摇摇头道:“我不是怀疑玉山前辈的武功,也不是说博迦大喇嘛的瑜迦术不行,而是那魔头已练就寒锋罩体和荡魄魔音确是厉害非常。他那荡魄魔音,自从我无意中在绝音洞得到不少绝音至宝,还可以分给各位使用,惟有那寒锋罩体施展起来,十丈之内立刻变得冰冷,人畜遇上,四肢都要僵直,只有拙荆身上的元阳石,和晚辈的鳗珠可保无恙!”
语首未歇,郭良已嚷着进来道:“什么东西那样厉害?”各人注目看去,见他和乔楚的脸上,泪痕犹新。
玉山樵者看他一眼道:“大仇已报,该是一件喜事,还有什么好哭的?听说你的古怪名堂最多,不妨替我们想个两全之策,……”待他刚一坐下,立即把于志敏说过的事,转述一遍。
郭良蓦地脸色一变道:“你们所说这人,我倒是知道……”看到于志敏脸露喜容,又道:“小师叔先别喜欢,这人厉害得很哩!听说他原名叫茅士亨,当年太华决战,……”
罗凤英和菩莎二女都“噗嗤”一笑。
郭良愕然道:“你们笑什么?”
罗凤英边笑边道:“那有人叫做毛厕坑的?岂不好笑?”此话一说,于志敏也不禁笑了一声。
郭良这才笑起来道,“就是你们女孩子会笑!”
阿莎口才不亚于她的主人,此时“哼”一声道:“你怎的也笑了?”可是她这么一接嘴,却暴露自己的底子,玉山樵者和郭良固然知道她的底细,惟有各喇嘛和罗凤英、乔楚,不禁都同时向她注视。
于志敏只得把她俩弃邪归正的经过,略述一遍,再对郭良道:“你说毛厕坑怎么样了?”
郭良笑道:“那时候他还小,所以并没有参加那次决战,但他五位师兄全部被毁,消息传到他的耳边,他立刻把他师父连带八位师叔的拳经剑诀,一卷而逃,苦练了几年,居然练得一身出色武艺,即扬言要报那段冤仇……”
于志敏诧道:“难道那时他就天下无敌?”
郭良笑道:“什么天下无敌?他看到师父师叔个个惨死,恐怕在江湖道上遇着仇人,才故意放出风声,使各派人人自危,结伙去找他,因此,他反而得到逃走的便利,从他说出要报仇之后,一直就没见到他的影子,可是江湖上却出现一个十恶不赦的小伙子,名字叫做史白光……”
于志敏笑道:“这个尿钵光敢情就是他?”
郭良道:“如何不是?但待得各派查出史白光就是茅士亨的时候,他又改了另一个名字……”
于志敏道:“恁般没种,能有多少能耐?”
郭良道:“这很难说,因为他把名字一改再改,倒使得别人无法找他,最近八十多年来,已听不到像他那般行径的人物,如果他不是潜居苦练,何致没个踪影?如果不是身怀奇技,何敢卷土重来?”
于志敏听郭良这一解说,心里也暗自发愁,原因是既然有茅士亨这魔头,自己和王紫霜分身不得,进攻魔宫的时候,各派英雄谅难全存了。
郭良说后见于志敏垂头沉思,也知他的意思,笑道:“你倒毋须因这事发愁,我们可等到所有人手到齐,立即进攻魔宫,那时因为各路都有多人,对付魔党谅无不妥,你再和少师娘进袭寒崖,岂不是一举两得?”
于志敏心情略宽,和各人闲谈几句,想到自己还该回爱侣身边一趟,忙向各人道别,又问明罗凤英的住处,带了菩莎二女走回山口。
这时王紫霜已待得久了,见于志敏携了二女回来,劈面就道:“你们打得热闹啊!却给我两个脓包货,什么时候才还给我?”
于志敏嘻嘻笑道,“总有更热闹的给你打!”
彼此把经过一说,已是天将放晓,王紫霜知道他累了整天通夜,忙催他歇息。于志敏也觉得身心疲倦,在近处寻个石崖,倒头便睡,他这一觉竟睡到日影西斜,骤闻肉香扑鼻,睁眼一看,原来是阿莎在他身旁不远,烤着一只山羊,忙探身起来笑道:“她们都往那里去了?”阿莎含笑道:“王姐姐在山口守着,阿菩已过红姐姐那边去了,你还不快梳洗去!”说罢,又秋波一转。
于志敏笑道:“你也像她们一样唠叨!”到底也慢吞吞地起来,和王紫霜打个照面,跑往涧边,掬水洗脸,待走回山口,王紫霜已用佩剑削平一角山石,把烤熟的山羊放在石上慢慢切开;阿莎也刨好几个石墩,搬了过来,当下笑问一句:“要不要送一半给红姐她们?”
王紫霜道:“我一早上看到一群山羊经过那边谷口,顺手捞了几只回来,又着阿莎回去要盐,已经分给红姐自己烤,我们三人吃这一只,等火上那只烤熟了,你就送给干前辈和武邦罢!”
于志敏道:“何不先把熟的送去,再回来吃,不是吃得更舒服些?”
王紫霜“哟”一声道:“那就赶快送去?”
于志敏抓起两片剖开的羊身,一个腾步,已去得老远,略向干武两人查问夜来的情形,并将札轮寺发生的情形告知他们,叮嘱几句小心,也就起程回转,和王紫霜阿莎坐在石旁,啃着羊腿,赏览山岚,别饶一番风味,金眼隼独立峰石,啄着王紫霜给它的生羊肉,一群金蜈蚣蠕蠕在一处石崖下,争吮着山羊的血汁。
除了山风不时掠过岩石,发出轻微的啸声,几只惯吃死人尸体的秃鹫,盘旋在头顶的上空之外,暂时显得十分宁静。
于志敏敢情因为饿极,不消片刻已啃完一只后腿,却见王紫霜和阿莎才把她们手上的羊腿吃了一半,不禁笑道:“你们吃得多慢!”
王紫霜“哼”一声道:“猪八戒吃人参果才快哩!那样吃法,有啥子意思?你知道这羊肉杳不香?”
于志敏才答得一个“香”字,忽闻天际一声长啸,急抬头一望,只见一条淡淡的身影,由三四里外的峰顶,自南向北一掠而逝,看那身影的来路和去向,正是由冈底斯山飞向札轮寺,并还经过干正明把守的山口附近,不禁叫出一声:“不好!”金眼隼在此时也振翼飞去。
王紫霜也自惊觉,但她抬头迟了一点,竟见不了什么东西,忙问道:“你可看到什么?”
于志敏忙把所见说了,接着道:“我相信看到的没错,由那人的轻功看来,如果是敌人,确是一个劲敌哩!你们守在这里,待我赶去看看,别是茅士亨往札轮寺去找麻烦就糟啦!”
王紫霜道:“你放心罢!青天白日之下,茅土享有多大的胆子,敢出山闯祸?而且这一场该轮到我去了!难道你还要抢我的买卖?”说罢,好整以暇地啃她自己的羊腿,认为于志敏是过份耽心。
于志敏起初一想,也觉得爱侣所说确有几分道理,所以也不在意。那知才答讪几句,金眼隼忽又飞了回来,只听它“嘎”一声,朝自己肩头直落,不禁失声叫了起来道“不好!那些魔头行事,往往出乎常理之外,阿妹要去就快去,金眼隼已回来催促了!”
王紫霜见金眼隼栖在于志敏肩上,啄个不休,也深觉诧异,这时被于志敏一说,急应一声:“好!”双脚一蹬,只闻“刷!”地一声,一条淡影已掠过一座山头,消失在山的那边。
于志敏见她已经赶去,也略为安心,急写了一张纸条,给金眼隼带给红姑,回头对阿莎道:“你独自一个,敢不敢在这里待着?”
阿莎道:“相公要去札轮?”
于志敏说一声:“不!”接着道:“我要先往干前辈那边,告诉他们一声,回来再走。”
阿莎道:“婢子在这里不怕!”
于志敏道:“你先藏起片刻,待金眼隼回来,你也有帮手了,那些金蜈蚣你还不会使用,千万别惹它们!”
阿莎才一点头,于志敏已破空飞去,再看时,已见数里外的山顶上,有个影儿一闪,不禁婉变地一笑,却在心里打定了一个念头。过了半晌,金眼隼却和穗姑一齐过来,这时的穗姑已放弃她在魔教时,那高贵的身份,和阿莎无拘束地说得十分融治。二女为伴,胆子也大得多,正在欢愉的谈话中,于志敏已匆匆回来,叮嘱了几句,又直奔向札轮寺。
再说札轮寺的僧众,经过半夜猛烈的格斗,幸有于志敏和中土各派的人士来援,不致被魔党得手,这才真正感激。次日早课之后,阿古巴活佛亲自接见玉山樵者等人,并出面邀请各派首要在当天晚上,到下院用斋,玉山樵者和段化鹏急派遣天师教门下四出寻找各派人士,转达活佛的盛意,经过了一阵子的忙碌,时已近午,天师门下一名弟子匆匆同来,一进门就几乎和段化鹏撞个满怀。
段化鹏斥道:“施友!你干吗这么冒失?”
那被称为施友的弟子急忙一敛双手,急道:“札轮寺那边,有一位半偕半俗的老人,硬要闯进山门,已和几名知客僧打起来了!”
原来这札轮寺下院虽然也是寺的范围,但隔成两处,下院与寺门相距约有半里,所以那边的情形一下子也传不过来,段化鹏听到施友说有人生事,蓦地一惊道:“真有此事?”恰巧玉山樵者也由内间出来,一同飞步赶去。
这不过是顷刻间的事,但玉山樵者和段化鹏到达的时候,山门两旁已七横八竖地躺着几名寺僧在地上“哼”着。再看知宾殿的桌椅,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急忙穿过“知宾”,“观音”,“普贤”三殿,才见普贤殿后,燃灯殿前的天井,屋上屋下都挤满了人,人丛中央传出呼呼的掌风。
那些僧人一见玉山樵者和段化鹏到来,立即自动让开一条通路。两人进去一看,只见五殿主事围着一名散发蓬松的老者,在那里打得十分惨烈,这时五殿主事的大喇嘛,已是大汗淋漓,而那老者仍是若无其事,身形只在中心的位置打转,轻松地一伸掌,就把进招的喇嘛震退数尺。
段化鹏暗惊道:“这老儿到底是谁?”那知心念未已,老者已见两人排开众僧进来,立时桀桀怪笑道:“怪不得这里的酒肉和尚胆敢狂妄,原来有你这些撑腰的人物!”只见他身形一幌,已穿过喇嘛的掌风,朝段化鹏劈面一掌打下。段化鹏急忙双掌一托,那知老者招式一变,手臂一翻,即抓紧段化鹏的丝绦,同时大喝一声:“你到底是谁?”
玉山樵者见段化鹏遇险,双掌一搓,一股纯刚之气直扑那老者面颊,同时喝一声:“快放手!”
老者骤遇此变,也微微一惊,只见他双目精光射出,右掌一抬,“蓬!”一声响处,玉山樵者已被震退到旁立的僧人身上,撞得那名僧人一个踉跄,而老者的上躯,也被震得摇了几摇。
段化鹏也同时双掌一拍老者面门,膝盖一屈,直撞下陰,老者迫无奈何,才放开左掌,顺势一推喝声:“滚开!”段化鹏被他这一推,竟立足不牢,一直撞向一名喇嘛,把那名喇嘛也撞得坐了下去。
玉山樵者为了解救段化鹏,那一掌打去,原是用尽平生功力,不料被对方单掌一照,立把自己震退,不禁大为惊奇,认为来人必是于志敏所说的茅士亨,但朝他脸上一看,却不见有什么青气。这时见段化鹏已被推开,自己也少了层顾忌,大喝一句:“你是谁?”
老者桀桀笑道:“凭你也配问我?”单掌一立,朝玉山樵者面门劈来。玉山樵者闷哼一声,双掌一封,“蓬!”一声响,只觉得痛入心脾,急一步跃开。在这同时,博迦喇嘛也大喝一声,从老者身后进掌,迫他回身应招,玉山樵者才免遭毒手,可是一只右手已红肿及腕,再也无法加入战团。
忽然殿外一声大喝道:“谁敢来这里取闹?”郭良已随声进来,一见玉山樵者握手愣在一旁,一脸痛苦之色,不由得“咦”了一声,挥动酒葫芦抢步上前,朝老者的脑袋直砸下去。
这一下,老者不闪不躲,被他砸个正着,那知这一砸,只闻“砰”一声巨响,郭良的酒芦已月兑手飞去。
群僧见状,俱各大惊失色。
郭良心知玉山樵者既已落败,自己更是万难取胜,酒葫芦重有百斤,加上自己运足功力,那怕没有千斤之重,而对方头上竟分毫无损,反而震得自己虎口迸裂,可见对方功力已高到不可想像,此时惟有联合喇嘛并力缠斗,所以虽虎口作痛,仍然拼尽功力喝一声:
“着!”运起金刚一指功,点向老者脑后。并扬声高呼道:“段老弟快去请小师叔!”其实段化鹏又知道往那里请于志敏?
五殿主事喇嘛堪堪落败,见玉山樵者和段化鹏赶来,以为这两位中原高手,必定能够对付得了,那知段化鹏尚未站稳身形,就被怪老人抓住,玉山樵者一出手,就被击退一旁,博迦喇嘛连忙进招解救,并招呼盘陀几人仍用五龙阵上前。恰遇上郭良赶来,拼死缠斗,那老者功力虽厚,一时也不易取胜。
顷刻间,双方愈杀愈狠,那怪老人边打边吼道:“你们不好好把邹轮等人还出,休怪我取你狗命!”
忽然殿顶上一声清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见识见识!”郭良不禁欢呼一声:“少师娘快来!”
玉山樵者虽然没有见过王紫霜,但一听郭良一喊,也知道来者是谁,忙跟着喊道:“王姑娘快来!”声过处,一条窈窕的身形飘然落下,各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位十五六岁样子的美貌书生。
打斗中的老者听各人连续欢呼,不知来人是谁,反而笑起来道:“龙阳君自动送过来了,好乖乖……”
王紫霜纷脸一红,叱一声:“老贼!”一幌肩膀,已如轻烟般破掌直进,“啪”地一声,已给老者一个耳刮。
郭良一跃退后,欢呼几声:“打得好!”众喇嘛见这少年一出手,就赏敌人的耳刮,知道人家的艺业已臻化境,再见郭良退后欢呼,也各自退过一旁。
惟是那老者身受此辱,那肯甘心?喝一声:“小子!且休得意,我不看在你一身女敕肉上,早就把你撕了!”在说话的时候,王紫霜又啪啪给他两掌,直打得他双眼金星乱冒,连话也说得不连续。
这也是老者说话疏神的缘故,否则王紫霜也不能恁般轻易就给他吃耳刮子。这时连捱几掌,那得不怒火冲顶?大喝:“贱种真个找死!”立见他青光罩面,双掌上下拍出,一股狂飙,直卷往王紫霜身前。
王紫霜一见那老者发起怒来,即时青气出现在脸上,立即想到此老正是郭良所说的茅士亨,急运起“玄元一体”的气功,把周身护定,嘴里却笑道:“毛厕坑且别发恶!”双掌也立即推出,只听得“蓬”声巨响,掌风交击之处,狂飙横飞,阶石竟震裂了几块,各自后退两步。
那老者被王紫霜一口叫出他十几年前的名字,不禁微微一怔,王紫霜却把握这个机会,喝一句:“再接这招!”抢前两步,双掌当胸拍出,一股陰柔之力,已达老者身前。
茅士亨蓦地记起百年前恶师慕容烈曾经说过,有一种“一元复始”的气功已经绝传。据说这种气功使用起来,并没有狂飙硬劲,可是威力绝大,尤其它那视之无形,听之无声的陰柔之力,更使人防不胜防,看这少年年纪虽轻,但以刚才硬接自己一掌那种劲道来说,功力决不在自己之下,这时只见他推掌发力,并不见有什么异征,敢情已学到“一元复始”的绝世武功?
茅士亨脑里才如电光一闪,王紫霜的掌劲已触及他的衣衿,立感一股莫大的潜力,推了过来,急忙往上一跃。
王紫霜喝一声:“往那里走?”双掌往上推,身形也同时拔起。茅士亨原是仓卒间未及接招,才纵身走避,不料王紫霜的掌劲,能发能收,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已转朝上打,直把茅士亨再推高十几丈。
茅士亨虽然身起空中,但他“含元真煞”的气功,兀是不弱,再则王紫霜仓卒朝上发招,劲道自然不足,所以只把他身形推高,并不能把他打伤,却被他在空中一翻,飘过两座殿脊,落在藏经阁上。
但王紫霜的轻功何等迅速?茅士亨刚一站稳身形,她也临到头上,双掌立即往下一按。
茅士亨感到头顶上风声飒飒,抬头一看,即见对方双掌按落,心知这种凌空发招,飞身下击,势猛力沉,不可轻敌,急往横里一跃,竟落往修罗场中。
王紫霜因为凌空下击,来势过猛,虽然把发出去的劲力收回,到底已迟了一着,掌力的余劲竟把藏经阁的屋梁打折了一根,瓦片横飞数丈。可是,她及时一折腰肢,追到修罗场,喝道:“在这里打更好!”
茅士亨瞥见这少年功力深厚,蓦地记起魔教里的传说,急喝一声:“贱种可是龙卷风?”
王紫霜笑道:“龙卷风一来,你死得更快,接招罢!”掌形如刀,朝着茅士亨横砍过去。
茅士亨大怒道:“怕你下成?”双掌一挥,登时打在一起。玉山樵者一行与及众僧,也赶了过来,敛神凝视。
这两名武林中绝世高手,只打得场里面沙石飞扬,方圆数十丈之内,根本无法立足,因为两人腾挪纵跃,已占满了修罗场的地面,观斗的人只好在各殿屋脊,与及围墙上,挤成一群。
转眼间,双方交换了不下四五十招,旁观者只见一黑一白两条影子在场内一合即分,一分又合,耳边只听得掌声隆隆,根本无法看出这两名高手如何发招。
玉山樵者趁着盘陀喇嘛与郭良缠斗茅士亨的时候,自己已取出伤药服用,这时痛肿略止,眼看着两人打得人影难分,不禁喟然叹道:“古人说,登泰山始知天下之小,照我看来,登圣母室始知泰山之低了!看人家这种艺业,我空练了百几十年又算什么?”
郭良正在凝神注视场中,又惊又喜,一面又怕王紫霜不敌,一面又庆幸她能及时赶到,否则,自己仍与寺僧联手,和茅土亨继续打下去,只怕这时已奉到阎王爷的拘魂令了。这时听玉山樵者发声慨叹,却又有点耽心道:“老樵子且休叹息,你看王姑娘可能取胜么?”
玉山樵者摇头道:“我艺业和他们差得很远,那能够看出个结果来?”才随意答讪几句,忽见“蹦”一声响处,两条人影一分,王紫霜的婀娜身形已屹立场上,纤手一指着魔头喝道:“毛厕坑,含元真煞也不过如此,快把什么寒锋罩体的功夫用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这才知道王紫霜不过和那魔头打成平手,而魔头还有更厉害的武功未展出来,不禁暗自替她耽心。
魔头见王紫霜连他的武功底细都喝了出来,脸色一呆,旋喝一句:“毁你这么一个小子,也用得着罩体寒锋?”一步踏前,双掌并发。敢情他心里恐怕一施起寒锋罩体,这样一个姣美的少年,立时会冻僵废命,不如仍用含元真煞耗损对方气力,然后擒去作为娈童。
王紫霜见他仍然用“含元真煞”,嘴角一扁,露出一丝轻视的笑容,待魔头掌风将及,忽然一幌身形,绕往魔头身侧,劈出一掌,蓦听空中喝一声:“就是这个么?”一条身影如流星下坠。
茅士亨才接下王紫霜一掌,忽见空中无缘无故掉落一个身影,人未落地,一股纯刚之气已当头压下,心知来人的武功更高,自己因为轻视敌人,重要的东西也未带在身边,方才以一对一,只能打个平手,这时对方又添了个高手,怎能抵敌?只说一句:“失陪!”脚下用力一蹬,借接招时反震的余劲,倒跃四五十丈,脚尖刚着地面,又一蹬,只闻“吱”一声破空长啸,已遁出围墙外面。
王紫霜不料这名魔头竟是恁般溜滑,待纵过院墙,那魔头已遁走四五百丈,心知人家的艺业与自己差不了多少,这时已难追上,一肚子闷气全放在于志敏身上,走回来瞪眼叱道:
“都是你把他赶走的,快点赔来!”
于志敏苦笑道:“我怎知他忽然会跑?不过,你也不必就心他会跑掉!”
王紫霜一哼道:“这时不是跑掉啦?”
于志敏道:“你们兵刃都还未动,魔头最厉害的荡魂魔音也还未施展出来,再过两天还愁没得打不成?”
王紫霜脸色微和道:“到那时可不准你打!”
于志敏道:“我帮你看着他就是!”
王紫霜却又抛个媚眼一笑道:“你看我打不过了再帮就是,这个魔头确是厉害,我真有点耽心打不过他。”
于志敏初来,没有看到王紫霜和茅士亨厮拚的情形,这时听说魔头厉害,也不禁一震,忙道:“他究竟怎样厉害?”
王紫霜道:“方才我已施展出一元复始的气功,也不过胜他的含元真煞半筹,看来春至阳生也不过和魔头的寒锋罩体打个平手了!”
于志敏毅然道:“不要紧,待我把雷霆惊蛰也加进去,必定可以取胜,而且我们还有师门至宝,与及十二字剑法,尽可致他死命!”
王紫霜明知个郎艺业高过自己几分,而且“雷霆惊蛰”是一种至大至刚的功夫,以他的至刚配自己的至柔,无论魔头本领多大,也不易讨好,但平素倔强,要想开口说一个“好”
字,实在老大不愿,只轻启樱唇道:“到那时再说罢!”才要并肩举步,于志敏忽叫一声:
“不好!”一跺脚,立刻破空纵起,眨眼间已失去踪迹。
郭良却一掠而至,劈面就笑问道:“少师娘怎的把师叔气走了?”
王紫霜见个郎忽然飞走,还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再被郭良嘻皮笑脸一问,不胜恼怒,秀目一瞪,叱道:“你说什么?”
郭良被她叱得一惊,幸而这时玉山樵者,段化鹏与及五殿大喇嘛都走过来,问长问短,王紫霜迫得与这些人应对,才不多说他几句,郭良怞空想了一想,也忽然叫起一声:“不好!”
王紫霜经过和各人应对片刻,恼气已消,忽听郭良大惊小怪,立又一噘嘴道:“你干甚么?”
郭良正色道:“小师叔敢情是耽心在山口守候……”
王紫霜不待他把话说完,叫了一声:“啊呀!我该走了!”说到“了”字,各人只感到轻风拂襟,人影已失,只好互相赞叹一番,回转寺内。
再说于志敏正和爱侣闲话,蓦地记起看守四处山口的人,功力不足,尤其是武邦是最弱的一个,魔头逃回寒崖,势必经过那些山口,不论是谁遇上,都难幸免,心里一急,也来不及向爱侣打招呼,立即飞身赶去。
这时他救人情急,一路电掣风驰,不消片刻,已远远望见红姑这边似乎有几人站在一起,穗姑那边也有三几条人影,因为不知是敌是友,急得拚尽余力,身形直如流星飞射,待赶到红姑这边。原来是小佩、小玫与及一位约莫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妇人和红姑阿菩两人谈天,立即想赶去穗姑那边。
但是,红姑已经发现夫婿走来,忙唤一声:“阿敏!过来见见红花老前辈!”
于志敏只得一纵上前,朝那中年艳妇打个问讯,立即回头对红姑道:“红姐陪着红花老前辈在此稍待,我接应穗姑去!”
红姑一惊道:“穗姐出事了?”
于志敏摇一摇头道:“说不定,要看过才知!”说罢,朝红花婆婆师徒说声:“回头见!”身形一幌,迳自奔程,恐怕惊走魔头,循着山径疾奔山口,却听穗姑的口音道:“老前辈要怎样说才叫做肯?”
于志敏暗道:“对方是谁?”悄悄爬了上去,又听一个老人的声音道:“我再三问你肯不肯跟我回去,你总是推三阻四,说这说那,老实告诉你罢!我万蔚良对于那些女娃儿,总觉是女人祸水,不感到兴儿,惟有你这一种美慧的娃儿,我一定不肯放过!”
于志敏蓦地想到那老儿敢情有断袖余桃之癖,因为看到穗姑阿莎都是男装打扮,才加以胁迫,不由得怒火顿生,大喝一声:“老贼!”立即纵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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