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笙这时,一想到自己应该不避艰难,和厉漠漠硬拼,使师傅有月兑难的机会,胆气不由得大壮,一声大喝,道:“我和你拼了!”
他一面说,一面双臂一振,向前疾扑而下!
袁中笙本来是想扑到厉漠漠的面前的。可是,他自从那一晚上之后,身子轻得和纸一样,轻轻一用力,便可以掠出老远。
这时,他用足了力道,向下扑去,身子更是如飞而出.转眼之间,便已经在厉漠漠的头顶之上掠过!
袁中笙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真气下沉时,“叭”地一声.又重重地跌了下来。厉漠漠见袁中笙在忽然之间,越过了自己的头顶,心中更是大惊,连忙转过身来。
她一转过身来,却又见袁中笙跌倒在身前七八尺开外处,正在爬了起来。
厉漠漠一时之间,着实弄不清袁中笙是在玩些什么花样!
然而,她究竟是武功造诣十分高超的人,一见袁中笙正在身形笨拙地想爬起身来,便看出有机可趁,倏地踏前一步,一掌向袁中笙击了出去!
厉漠漠在这一掌上,足运了七成以上功力,她出掌又快,袁中笙全然不及防备,身子刚一直起,还未曾站稳,厉漠漠的掌力,便已涌到!
那一股强劲已极的掌力,疾涌了过来,令得袁中笙的身子,腾地后退一步,仰天跌倒在地。
厉漠漠见一掌得手,心中不禁大喜,身形一幌,又赶了过来。
袁中笙手在地上一按,刚好一跃而起,厉漠漠怪叫连声中,第二掌又已拍到!
袁中笙一咬牙,大叫道:“你们这些奸人”
他下面“为什么困住我师傅”一语,尚未叫出口来,厉漠漠的手掌,离他的胸口,已只不过尺许!
袁中笙顾不得再讲话,一闭双眼,手臂一缩一伸间,一掌反迎了上去!
天下绝无闭眼发招的招式,而袁中笙在发出那一掌之际,竟闭上了眼睛,乃是他自以为,这一掌和厉漠漠相交,自己一定是万无幸理之故,是以他才闭上了眼睛等死!
而且,他在一闭上眼睛之后,立即又大叫道:“师傅,我已尽力而为了!”
他那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他手掌已和厉漠漠的手掌相交。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袁中笙只觉出厉漠漠的掌力,似乎并不是十分强烈,自己的身子,只不过摇了一摇而已,并未跌倒。
而厉漠模却突然尖声怪叫起来!
厉漠漠外号人称“鬼哭神号”,她的怪叫之声,听了令人心神旌摇,也是一门十分厉害的邪派武功。然而此际,袁中笙听了,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可怖,只觉得刺耳而已。
他连忙睁开眼来,只见厉漠漠又肥又大的身子,正在不断向后退去!
袁中笙的脑筋,即使再不灵活,这时,他也可以知道,他自己本身的武功,在突然之间,已经到了极高的境地!
武功如何会那么高的,他自己仍是莫名其妙,但是身轻如燕,力大如牛,打退霍贝,败厉漠漠,这都证明他的武功之高!
当他打退了霍贝之际,他还没有那样的感觉,因为霍贝和他一样,年纪甚轻,在武林中也没有什么名望,输给他也不出奇。
但这时,一掌击退了厉漠漠,这却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
需知厉漠漠在滇南四鬼之中,位居第二,名满天下,武功造诣之高,人所皆知,若不是他自己的武功,已高过了厉漠漠,如何能一掌将厉漠漠击得向后连连退去。
袁中笙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实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他习武之心,并未歇止过,但是因为他在那个山洞之中,一头将那孩子撞死,后来又知道那孩子,竟是他自己的兄弟,虽然费绛珠力言那孩子并没有死,但袁中笙总是耿耿于怀,对于武学一道,已经有心灰意懒之意。所以此际,他明白了自己在忽然之问,武功已如此之高,心中有悲叹之意,感叹造化弄人,自己并不想武功高,却又偏偏莫名其妙,一夜之间,似梦非梦,便使武功到了如今的境地!
然而,袁中笙也不是完全没有喜悦之心的。
因为这时,他既然能一掌击退厉漠漠,那么,他至少可以和失散多时的师长会面了!
他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见厉漠漠的身子,不住地后退。
她足足退出了七八步远近,方始站定。而她才一站稳,只见在她的身后,两条人影,疾闪而至,齐声道:“什么事?”
袁中笙定睛看时,只见疾闪而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滇南四鬼中的其余两人,秦缺和方东。
袁中笙一见两人赶到,心中也不禁骇然!
他心想自己的武功再高,只怕也不是对方三人之敌,不如快快闯进屋子去,将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救了出来再说的好!
他一想及此,连忙转过身,向前冲去!
他还听得厉漠漠在道:“这小子”
然而,他只听到了三个字,因为他已经冲进了一间屋子之中。
他一进屋子,便见到有一个人,坐在椅上。屋中光线十分黑暗,急切之间,他也看不清那坐在椅上的是什么人,失声叫道:“师傅!师傅!”
他叫了两声,才听得那人陰恻恻一声冷笑。
袁中笙一听得那下冷笑之声,立时有身在冰窖之感,激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震,定睛看去时,只见坐在椅上的,哪里是什么师傅,正是自己在那船上见过一次,那形容怪异之极的老妇人!
袁中笙上一次,见到那老妇人之际,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他只是震惊于那老妇人行动之诡异和武功之高。可是如今,她已经知道那老妇人是什么人了!
那老妇人正是当今之世,武林之中,第一大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
袁中笙一看清是她时,不禁倒怞了一口冷气!
袁中笙才一惊间,已听得门外,传来了厉漠漠、方东、秦缺三人的声音,三人齐声道:“师傅,那小子闯进来了,可曾惊动了你老人家么?”
只听得寿菊香发出了陰森森的一下冷笑,道:“你们进来。”
门口人影闪动,厉漠漠等三人,趑趄着走了进来,寿菊香在讲刚才一句话的时候,语音虽冷,但听来还不怎样。等到三人全走进屋来时,她的双眼之中,陡地射出了骇人之极的光芒来,语音也变得惊心动魄之极,厉声道:“你们这几个饭桶,枉在我门下多年!”
她一面说,一面右腕已突然向上翻起!
在她右腕一翻之间,厉漠漠等三人,面色陡地大变,倒反是袁中笙,因为不知道寿菊香想作什么,是以还不怎么吃惊。
袁中笙知道寿菊香的身子,十分僵硬,除了双掌还可以翻动之外,身子根本不能动弹,他倒要看着她如何惩治徒弟。
只见,就在寿菊香手腕一翻之际,无声无息,也未曾看到她发出了什么暗器,可是,首当其冲的笑面鬼方东,已经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怪叫!
而那一下怪叫之声,他才叫到了一半,身子便软了下来。
袁中笙心中在想,寿菊香的那一掌,看来没有用什么力道啊,何以方东这样大呼小叫,难道他是故意如此,好叫寿菊香不要再下手么?
袁中笙一面想着,一面定睛向方东看去。
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猛地一跳!
只见方东软瘫在地,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震断了一样,而且,七窍之中,紫血直流,眼还在慢慢地向上翻着,但显然立即就要断气了!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实是难以出得了声!
要知道方东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的名头,一提了起来,黑白两道上的高手,谁都要忌惮他几分。固然一半是由于他师傅寿菊香厉害,但是他本身的武功,也是不低。
可是如今,寿菊香只一扬手,无声无息之际,他便横死了!
袁中笙本来还不明白,武林之中那么多高手,何以一提起寿菊香这老太婆来,竟会如此可怖!如今他已经明白了!
他明白了那“银臂金手”寿菊香的武功之高,的确已到人世间罕见的地步。
袁中笙这时,心中吃惊,但他还不到身临其的境地,厉漠漠和秦缺两人,一见方东已死在师傅的“无形掌”下,连厉漠漠的一张猪肝脸,也变成了和灰一样地白!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你们还有什么用?你们四个人在一起,却叫汪洋走月兑,如今我在这里,又令外人闯了进来”
她一面骂,一面又翻起掌来。
鬼影秦缺的身子,本来是不住地在籁籁发抖的,此际,一见寿菊香再度扬起了手臂来,他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拔起,突然向门外逃了出去!
寿菊香一声怪叫,秦缺本来已出门丈许,可是,一听得寿菊香的那一声怪叫,身子却从半空之中,“砰”地跌了下来!
而当寿菊香发出这一下怪叫之际,在一旁的袁中笙,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看官,需知袁中笙此际,内功已到了十分深厚的境地,只不过他自己不知,更不会运用而已。
他内功深厚,在听了寿菊香的那一声怪叫之后,尚且不免眼前发黑,鬼影秦缺的轻功再好,也不能不立即跌了下来!
等到袁中笙一定神,定睛向前看去时,只见厉漠漠面如死灰,已“扑通”一声,对着寿菊香,跪了下来。
这时,笑面鬼方东早已断了气,而秦缺跌倒在地之后,手在地上一按,又跃了起来,看着他的跃起之势,分明是想继续向前扑出的,但是,他身子一起之后,扎手扎脚,竟反向后退来!
袁中笙连忙向寿菊香看去,只见寿菊香的手掌翻起,正向着了秦缺!
袁中笙自己,也曾被寿菊香手中所发出的那股极其强大的吸力,吸到身前过的,是以,这时见秦缺的身子,反向寿菊香而来,心中倒并不奇怪。
转眼之间,秦缺的身子,已滚进了门口,停在寿菊香的脚前。
秦缺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他的面上,早已没有了人色!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我身子不能动弹,便可以逃走了么?”
秦缺的上下两排牙齿,“得得得”地直响,哪里还能开口?
寿菊香喝道:“说!”
素缺勉力开口:“师……师……师……”
他一连颤声讲了七八个“师”字,下面一个“傅”字,竟再也说不出口来!
寿菊香忽然长叹一声,道:“往年我真是瞎了眼睛,怎会收你们这种人为徒!”她一面说,一面中指“拍”地一指弹出。
在她一指弹出之际,秦缺怪叫起来,道:“师傅”
然而,这一次他只叫出了两个字,寿菊香那一指,指风“嗤”然间,已撞在秦缺的左肩之下,近左胁之处。
袁中笙在一旁看了,心中奇怪,暗忖寿菊香如此大怒,自然是要处死秦缺的了,但她指力所撞之处,又有什么袕道?
他正在想着,只见秦缺的身子,突然缩成了一团,不住地在抖着,喉间发出了不像是人所发出的“荷荷”之声,额上的青筋,爆得比指头还粗,双眼怒凸,可知他身受痛苦,已到了极处!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猛地一动!
他心中暗忖,常听得人说,邪派之中,有奇门外袕,为任何点袕谱所不载,一被点中,身受极大的痛苦,但却要受上许多时候痛苦的折磨,才慢慢地死亡。如今,寿菊香那一股指风,自然是点中了秦缺的一个奇门外袕了!
袁中笙对秦缺,绝不会有什么好感,而且,也觉得像滇南四鬼这样的人,作恶多端,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但是,他见到秦缺那种痛苦的情形,听得他发出那种痛苦的声音,心中也是不忍。
这时,忽然见鬼哭神号厉漠漠站了起来,大声道:“姓秦的,师傅既已赐死,你还在这里鬼叫作什么,快滚!”
她话一说完,飞起一脚,“砰”地一声,将秦缺的身子,踢得向外门直飞了出去,秦缺的身子飞出之后,厉漠漠正待转身跪下,但忽然听得“拍”地一下骨裂之声,自门外传来。
厉漠漠心中一凛,连忙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呆了。只见泰缺的身子,在跌出了七八尺之后,脑袋恰好撞在一块十分尖锐的大石之上,已经死了!
厉漠漠一见秦缺已死,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因为她知道,秦缺刚才竟敢逃走,师傅实已大怒,要不然,也不会出手点了他的“七情袕”,要使他受七日七夜的煎熬,方始死去。
自己为了讨好,是以将他一脚踢出门去,怎知这一脚,却将秦缺踢死,这……这……这……
厉漠漠想到此处,实是不敢再向下想去!
她心中吃惊之极,竟连跪下也忘记了!
只听得寿菊香“嘿嘿”冷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
厉漠漠一听得寿菊香开口,才猛地一震,连忙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颤声道:“徒儿该死,徒儿……该死!”
寿菊香冷冷地道:“我受不起。”
厉漠漠道:“师傅,我拜师已二十余年,尚祈师傅念师徒之情。”
寿菊香冷笑道:“你对师弟,倒十分有义气啊!”
厉漠漠一听,知道寿菊香是在说她一脚踢死秦缺,乃是为了要免除秦缺身受七日七夜痛苦。这对厉漠漠来说,实是天大的冤枉,因为厉漠漠只求自己无事,秦缺即使受上七年痛苦,她也绝对不会将之放在心上的!
但是如今,她又的确是一脚踢死了秦缺,这叫她无从分辩!
寿菊香道:“好,既然你肯捱义气,那么,秦缺该受的痛苦,你便代他受了吧!”
厉漠漠全身的骨节,都因为发震而“格格”地响了起来,她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寿菊香的双腿,颤声道:“师傅,你千不念万不念,念一下我这几年来,随侍在身旁的辛劳!”
想是寿菊香身子不能动弹之后,厉漠漠对她服侍得十分周到,是以寿菊香一听得厉漠漠这样说法,默然不语,目中的凶光,也敛去了好些。
过了片刻,才听得寿菊香道:“死罪可恕,活罪难饶!”厉漠漠直到了这时,面上才算是有了一丝生人之意,叩头道:“任凭师傅处置。”
寿菊香伸手一弹“拍”地一声,弹在厉漠漠的头顶之上,厉漠漠全身一震,但想是她并不觉出什么痛楚,是以面上神色,觉得十分奇怪。
寿菊香道:“我用了两分之力,点了你的‘噬心袕’每晚子夜时分,你便会心痛如绞,一个时辰之内,痛苦不堪,供你思过,待你真有改过表现时,我再为你解开此袕!”
厉漠漠明知,每晚子夜.受上这一个时辰的心痛之苦,绝不是什么轻松之事,但是一条性命,总算保住,在她来说,已是上上大吉了!
她连忙叩头,道:“徒儿谢师傅不杀之恩。”
寿菊香冷冷地道:“起来!”
厉漠漠站起身来,退开了几步,垂手侍立。
寿菊香的目光,向袁中笙转了过来。
袁中笙目击寿菊香刚才,只不过是一手微翻,已将方东、秦缺、厉漠漠三人,弄得死的死,伤的伤,武功之高,实是罕见、手段之辣也是世间无双,是以一见她向自己望来,心中也不禁骇然,他一惊之下,心想她身子不能动,我刚才不走,此际难道还不逃么?
他一想及此,真气一提,已待向外掠去!
但是,他一个转念间,想及自己的师长,可能还在此间,自己却只顾逃命,那不是太卑劣一些了么?是以,他已经提起的真气,又沉了下来。
而在他真气一提一沉之间,他的身子,已经轻飘飘地向上升起了尺许,又落了下来。
在他的身子,像一片树叶一样,摇摇幌幌地向上跃起了尺许,又摆动着向下落来之际,寿菊香恰好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等到袁中笙落地之后,寿菊香的面上,现出了十分诡异的神色,道:“小娃子,我们曾见过面的,可是么?”
袁中笙道:“不错,在船上,我们见过。”
寿菊香又望了袁中笙半晌,“嗯”地一声,道:“前后不过月余你武功进步得真快啊!”
袁中笙听得寿菊香如此说法,不禁啼笑皆非,道:“这……不干我事的。”
他的意思是说,他武功忽然之间,有如此修为,并不是他勤学苦练得来的。但是他所说的那句话,任你聪明过人,听了也必然其名其妙!
寿菊香道:“你此言何意?”
袁中笙迟迟疑疑,道:“我……像是做了一个梦,又像是实在的情形,一个和尚,打了我几下……详细的情形,我也记不清了,醒了过来,就觉得身轻如烟。几乎吓死我。”
寿菊香道:“岂有此理,你不妨对我说实话。”
袁中笙道:“实是如此!”
寿菊香显是不信,顺口问道:“那和尚什么模样?”
袁中笙心想,寿菊香乃是何等人物,她纵横武林,已有数十年之久,那泥头和尚如此神秘,只怕她知道来历。
是以,袁中笙便将那泥头和尚的样子,详细形容了一遍。
袁中笙的话才讲完,寿菊香的双眼之中,突然射出了凌厉之极的目光来,袁中笙只觉得似乎有无数细若牛毛,精芒四射的小针,杂在她的目光之中一样,令人不敢逼视!
但是转眼之问,寿菊香眼中的精芒,便已敛去,道:“原来是他,我相信他助了你一臂之力,但若不是你原来内功已十分深厚,他也无能为力!”
袁中笙听了,心中一动,道:“我被关在费七先生的宝库之中,将他宝库中可以吃的东西全都吃了,头顶之上,便生出了一股极大的怪力来。”
寿菊香像是对袁中笙的遭遇,十分感兴趣,道;“你吃了些什么?”
当袁中笙被困在费七先生的臧宝库中之际,他饿得慌了,凡是啃得动,咽得下的东西,全都吃了,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一些什么,他这时听得寿菊香问起,才将自己所吃过的东西,记得起形状来的,说了出来。
寿菊香听完,道:“你这小子,也是命不该绝,你所吃的东西之中,大多能增进内力,是稀世之物,但是却也含有剧毒,所以费七也不敢吃,如今你将所有东西,一古脑儿吃了下去,毒毒相克,反倒成全了你,因为你真气不会运转,所以那股强大之极的力道,才聚在头顶之上,直到那……那贼秃为你拍通了全身关袕,那力道才随真气而运转全身!
寿菊香的那一番话,讲得袁中笙恍然大悟!他模了模头,道:“如此说来,我那一晚碰到这位和尚,不是做梦了。”
寿菊香道:“自然不是梦!”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更是着急,因为他算来,和费绛珠分手,不是一日夜,而是两日夜了,费绛珠信息全无,吉凶不知,他实是不能不急!
他正在发呆间,只听得寿菊香又已开口,道:“这样吧,我昔年收徒太滥,没有一个成材,你内功已有如此根底,拜在我门下好了。”
袁中笙实是做梦也想不到寿菊香对自己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的!他张大了口,道:“你……你说什么?”
寿菊香一笑,道:“你拜在我的门下好了。”
袁中笙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一步,道:“这……这……这个一时之间,他舌头打结,哪里还能够讲得出一句完全的话来。
寿菊香道:“本来我早已不收人为徒了,我是看你根骨极好,不妨为你破一次例。”
袁中笙听寿菊香说来,像是她收自己为徒,自己还应该感激零涕一样,他心中不禁苦笑不已!
以银臂金手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声名之响,武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投入她的门下,不要说做她的徒弟,便是做她的徒子徒孙,也是心甘情愿。
然而,这件事发生在袁中笙的身上,却是使袁中笙惊骇莫名!
袁中笙为人何等忠直,就算拜在寿菊香门下之后,立时可以有通天彻地之能,他也绝不会愿意的,更何况刚才,他眼见寿菊香对待门下弟子的残酷情形,他怎肯拜她为师?
但是,袁中笙却又知道,这时如果自己说出不愿拜在寿菊香门下的话,寿菊香一定会勃然大怒,那自己便难以月兑身了!
袁中笙正在骇然之极,不知该如何说法才好之际,只听得寿菊香又道:“傻小子,你可是听得我肯收你为徒,心中高兴之极,又疑在做梦么?”
袁中笙一听,连忙大声叫道:“不是!”
寿菊香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猛地向后退出了三步,道:“我……根本不要拜你为师!”
寿菊香的面色,突然一呆,但是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又道:“为什么?”
袁中笙指着寿菊香,道:“你……你……和我根本不是一路的人,我怎能拜你为师?”
寿菊香怪笑了起来,道:“你是说,你是正派弟子,而我是邪派中的魔头,是不是?”
袁中笙道:“这邪派魔头四字,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没有说过。”
袁中笙不敢正面得罪寿菊香,但是他是不善辞令之人,这样一说,分明是说他自己,在心中想过寿菊香是邪派中的魔头,只不过未曾讲出口来而已!
寿菊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你原来是不愿拜我为师,好得很,你走吧。”袁中笙心想,难道事情真的那么容易了结?
他正在想着,已听得寿菊香的语音,陡超严厉,道:“你走得了么?”
这一句话,语音尖锐到了极点,啸得袁中笙猛地一跳,袁中笙忙道:“你叫我走,我也不走。”
寿菊香冷冷地道:“又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道:“我师傅可是在这里么?”
奔菊香沉声道:“你师傅是谁?”袁中笙道:“他老人家外号人称黄山隐侠,姓马名放野。”
寿菊香的面色,又微微一变,但是却并不回答。
袁中笙又问道:“他和冯大侠夫妇,可是在这里么?”
寿菊香道:“是谁对你说他们在这里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若是对寿菊香说,那是霍贝讲给自己听的,只怕霍贝死无葬身之地!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人告诉过我。”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没有人告诉你,你怎能知道?可是你刚才所说的那贼秃么?”
袁中笙一听,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因为寿菊香那样说法,分明是说,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千真万确是在这里。他心想,那泥头和尚武功极高,人又神出鬼没,也确曾指点过自己如何去追寻突然失踪的师傅,寿菊香以为是他告诉自己的,就算是他又何妨?
因之,袁中笙点了点头,道:“是他。”
寿菊香目光陡地如冷电万道,“哼”地一声,道:“这贼秃,他不但遁入空门来气我,原来时至今日,仍与我作对!”
袁中笙听得寿菊香在那样说法之际,咬牙切齿,心中恨到了极点,他心中不禁一凛,但是他本是老实人,好不容易撒了一个谎,想要改口,更不知从何改起。
当下,他只得呆住了不出声,寿菊香的语音,听来越来越是骇人,道:“你不拜我为师么?”
袁中笙道:“不拜,不拜!”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看你不拜!”
她一个“拜”字才出口,手指又向上,疾扬了起来。袁中笙是知道寿菊香武功之高的,是以一见她手指了起来,心中便打了一个突,他准备寿菊香的指力一发出,自己便先夺门而逃再说。
然而,就在他以为寿菊香的指力,还未曾发出之际,寿菊香纯陰之力,早已悄没声地疾射了出去!
银臂金手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可以说已到了当世无人能及的地步,她一学武,学的便是邪派武功,然而,当她在中年的时候,却给她在邪派武功之中,以纯明之力,练成了犹如玄门正宗之中,内家罡气一样的一股真力。
那股真力,陰柔之极,几是无声无息,若不是攻到了目的物之上,甚至连极轻微的轻风,都觉察不到,但是却又去势快疾无比。
在这一点上而论,寿菊香的这股太陰真气,又比一发便声势猛烈的阳罡之气歹毒厉害得多了,尤其寿菊香已将这股真气练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实是神不知鬼不觉,便已为她所算!
这时袁中笙的情形,便是那样!
袁中笙见寿菊香扬起指来,还以为她指力尚未发出,准备她指力一发之际,再行逃避,怎知其时,寿菊香的太陰真力,早已袭出!
电光石火之际,袁中笙只觉得自己小腿弯处的“委中袕”猛地一麻,身不由主,双腿一曲,已经“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袁中笙心中大怒,身子才一跪下.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已待腾空而起,可是他这里身子起了才尺许,尚未挺直,只觉得腰际软袕之上,又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撞了过来。
那股力道极大,令得袁中笙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砰”地一声,重又落在地上。
由于他刚才跃起之际,身子还未曾挺直,因之这一次落了下来,仍是膝头着地,跪在地上。袁中笙直气运转,手再在地上一按,人又跃了起来。
可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仍是一样,才一跃起来,腰际便突然一麻,力道全失,身子向下落来。
如是者七起七落,袁中笙仍弄不明白寿菊香是怎样发出那股莫名其妙的大力来的!
当他第七次落地之后,他喘了一口气,大声道:“我不愿拜你为师.你硬来也没有意思。”
寿菊香冷冷地道:“畜牲,你不愿拜我为师,难道还想拜在别人的门下么?”
袁中笙道:“我本来就有师傅的!”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你那饭桶师傅,迟早难活了,你还想他作甚?”
袁中笙一听,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道;“你说什么?师傅!师傅!”
他一面叫,一面又站了起来,可是才一站起,“委中袕”上一麻,人又“扑”地跪倒,袁中笙心中怒极,猛地一伸腿。
他本是跪在地上的,这一伸腿,他整个人便伏在地上了。他站着,寿菊香有办法使他跪倒,如今他伏在地上的,寿菊香却也拿他没办法。
袁中笙倒在地上,并不起来,只是乱叫师傅,寿菊香目中怒意越来越甚,盯住了袁中笙,令得袁中笙心头,一阵一阵生寒,他叫“师傅”的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
寿菊香一字一顿,道:“你再不肯拜我为师,我叫你受尽痛苦而死!”
袁中笙的性格,何等倔强,他大声道:“我不拜你为师。”
寿菊香“桀”地一笑,手指已慢慢地扬了起来。
寿菊香手指才一扬起,袁中笙还没等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便已不寒而栗。
眼看寿菊香太陰真力一发,袁中笙就要遭殃之际,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师祖容禀!”
袁中笙一听便听出那正是霍贝的声音。
寿菊香一抬眼,道:“什么事?”
门外霍贝道:“师祖,若是师祖肯暂宽一时,徒孙有办法使他肯拜在师祖门下。”
寿菊香听了,半晌不语,才“嗯”地一声,道:“你师傅心怀不轨,已死在我手下了,你可有怨言么?”
门外霍贝忙道:“师祖制裁,徒孙怎敢有怨言?”
寿菊香道:“好,若是你劝得他听了,我令你转拜在他门下!你进来,带他出去,若是让他走了,我将你碎尸万段!”
霍贝答应了一声,走了进来,袁中笙大声道:“你劝也白劝,不如明哲保身,不要招麻烦的好。”
霍贝来到了袁中笙的身前,俯耳低声道:“袁大侠,救人要紧,你先跟我出去再说。”霍贝那句话,俯耳而言,低若蚊嗡,连寿菊香这样的人物,也未能听得到。
但因为他的话,就是附在袁中笙耳际说出,是以袁中笙听得十分清楚。他一听到“救人要紧”两字,心中便猛地一动!
霍贝连忙退开,道:“袁大侠,你跟我来。”
袁中笙不再出声,跟着霍贝,便向外走了出去。袁中笙才一出屋门,便看到屋外黑压压地跪了三四十人。袁中笙一见屋外有那么多人,倒不禁吃了一惊,当他定睛看去之际,猛地看到,自己的师妹文丽,也在这些人之中,向屋门跪着。
袁中笙连忙叫道:“师妹”
可是文丽听了袁中笙的叫唤,却只是抬头向袁中笙望了一眼,并不敢回答。
袁中笙待要向她走过去,可是却被霍贝一拉衣角,低声道:“袁大侠,此处不宜久谈,等一会再说吧!”袁中笙因为霍贝曾冒险告诉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在此,所以便将霍贝当作了好人。
他却未曾想到霍贝之所以讲给他听那一点,而且,还告诉他这里并没有人看守,乃是想袁中笙前来这里送死的!
霍贝却是未曾料到,事情的变化,会如此意外,不但袁中笙的武功还在厉漠漠之上,而且寿菊香又看出袁中笙根骨极好,要收之为徒!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霍贝自然又使出了他另外一套的办法。
袁中笙乃是老实人,哪里料得到其中会有那么多的花样!
他一听得霍贝那样说法,望着文丽,叹了一口气,又跟着霍贝,向林中深处走去,走出了七八丈,便听得厉漠漠的声音,自那几间屋子处传了过来。
只听得她尖声叫道:“三个逆贼门下弟子,除霍贝一人之外,自今日起,全转人我门下,若有不服,只管出声!”
她的话一讲完,只听得一阵“师傅在上,徒儿拜见”之声,传了过来。
但因为霍贝和袁中笙两人,迅速地向前掠出,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里许,那一阵喧嚷之声,自然也渐渐听不到了。
等到他们两人,奔出了两三里.已到了树林深处,除了松涛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之际,霍贝才停了下来,道:“袁大侠,你去吧。”
袁中笙听得霍贝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不禁一呆,道:“我去?”
霍贝顿足道:“是啊,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大为感动!
他哪里知道霍贝早已看出袁中笙为人忠厚,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拿棍子打他,他都不会走的,所以才欲擒故纵而已。
袁中笙摇头道:“我走了,你还有命么?”
霍贝心中暗暗好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只要能救出了你,便已心满意足了!”,袁中笙心中更是感动,他心想,不料寿菊香门下,竟还有这样讲义气的人在!
他更是大摇其头,道:“我不走。”
霍贝苦笑道:“你又不肯拜在她门下,又不肯走,这不是叫我为一难么?”
袁中笙歉然道:“我不是有意叫你为难的,我只是不想害你而已。”
霍贝听了,长叹一声,道:“我的袁大爷,我在师祖面前,说能劝你拜入她的门墙,原是想将你救走的托词,就算你不走,我也一样月兑不了罪了的!”
袁中笙曾亲耳听得寿菊香对霍贝说,若是劝不听自己,便将他碎尸万段,是以此际一听,他反而为霍贝耽起心来,道:“这……便如何是好?”
霍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有一个办法,又可救得令师,但袁大侠必不肯从,我不说也罢。”
袁中笙忙道:“什么办法,你不妨一说?”
霍贝道:“那便是袁大侠拜在我师祖门下。”
袁中笙一听,面色不禁一沉,道:“你这是什么话?”
霍贝道:“袁大侠,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此际一走,你自己可以无事,但是你的师长又如何呢?”
袁中笙道:“正邪不能并存,水火不能相容,要我拜她为师,却是万难。”
霍贝道:“自然是如此,但你在她的身边,觑机救了令师,到时,我也和你一齐远走高飞,世人必道你智勇双全!”
袁中笙犹豫了一下,道:“如果也救不出我师傅,岂不是反坏了我的名声?”
霍贝道:“事在人为,如何会救不出?你只要得她的信任,她自己身子不能动弹,还不是一切都要你代行么?这其中便大是有机可趁了!”
袁中笙在一听得霍贝要他拜寿菊香为师之际,心中大起反感,立即直斥其非。但是,在霍贝的花言巧语之下,袁中笙却又觉得霍贝所说的,有些道理起来。只不过他心中还在犹豫不决。
霍贝乃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见袁中笙沉吟不语,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话,在他的心中起了作用。
因此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执意不肯,那你绝不必顾我,更不必顾及令师的安危,就此离去,越快越好!”
袁中笙一听,不禁面上变色,道:“我怎能不理会师傅的安危?”
霍贝打蛇随棍上,道:“是啊,那么你除了作作拜在她的门下之外,绝无他法!”
袁中笙一步一步,在不知不觉间,走人了霍贝的圈套之中。这时,他也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双眼望着苍苍郁郁的树林,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来了么?”
霍贝一听得袁中笙这样问自己,几乎要高兴得大声笑了出来!他知道,袁中笙虽然还在问自己“有没有别的办法”,但实际上,他这样问法,等于是已经接受自己的提议了。
他假作叹了一口气,道:“有别的办法,我还会不讲给你听么?”
袁中笙听了,默然不语。
他想起自己竟要拜寿菊香为师,虽然是虚情假意,但是他心中实是闷郁无比。
霍贝道:“袁大侠,你拜师之后,寿菊香这老贼婆必定令我拜在你的门下,你收我这个徒弟不收?”
袁中笙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要收徒弟,霍贝这样问他,他一时之间,不禁答不上来。霍贝又道:“袁大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收我为徒弟的,我们两人好在一起出主意!”
霍贝一面说,一面已向下拜了下去,袁中笙连忙将之扶住,道:“你不要这样,你我年龄相仿,我怎能做你的师傅?”
霍贝道:“大哥,那你不知肯叫我一声兄弟么?”
袁中笙此际,只觉得霍贝处处为自己着想,任是一等一的好人,当第一次霍贝要和他兄弟相称之际,他还是不出口,但这时,他却觉得霍贝的为人不错,自己的确可以和他称兄道弟的。
他听得霍贝这样说法,连忙道:“自然可以的,我必然将你当作是我自己兄弟一样……”
他讲到此处,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他自己的亲生兄弟来,不禁长叹了一声。霍贝高兴之极,道:“大哥在上,也要受兄弟一拜!”
他一面说,一面又行下礼去。
袁中笙刚才,已答应了霍贝的要求,此际自然不能再阻止霍贝向他行礼,连忙还了一拜,道:“兄弟,我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以后要多靠你了!”
霍贝忙道:“大哥何必说这种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总之我们先尽量与老贼婆虚与委蛇,再觑机救出令师和冯大侠夫妇。”
袁中笙道:“如果救出了师傅,我对师傅说一说,令你也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岂不是好?”
霍贝在心中冷笑了几声,暗骂马放野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我师傅?
然而,他面上却绝不露出任何声色来,一击掌,道:“大哥,你别赚我喜欢!”
袁中笙正色道:“不会的,我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霍贝忽然双眉一撇,道:“大哥,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听小弟的话。”
袁中笙见霍贝说得严重,也不禁为之心动,忙道:“是什么事?”
霍贝沉声道;“文丽的事,你可知道么?”
袁中笙道;“我只知她已拜在厉漠漠的门下了。”
霍贝道:“厉漠漠是在太湖边上遇到她的,见她根骨不错,又知她是正派门下,还怕她不离师叛道,所以当文丽在太湖边上之际,便以‘无天袋’将之罩住,拉人了水中……
霍贝讲到这里,袁中笙便想起当时的情形来,当日,他和文丽一起在太湖边上,但忽然之间。文丽便失了踪迹,等到他再看到文丽时,文丽便已经拜在厉漠漠的门下了!
其间的经过如何,袁中笙一直不知道。
直到此际,他才知道原来厉漠漠早已潜在水中,那“无天袋”,一定是十分厉害的物事了,是以才能了无声息,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拖下水去!
霍贝见袁中笙不出声,也略停了一停。
袁中笙道:“你且向下说去。”
霍贝道:“怎知厉漠漠全是多虑,她只和文丽一说,文丽便立即答应,而且,文丽还说你会在马大侠面前生事,叫厉漠漠派人追你灭口!”
袁中笙听到此处,不禁遍体生寒!
他本来待要不信霍贝的话。然而,他立即想起当日,当文丽突然不见之后.他冒着雨赶路,赶到了一个凉亭避雨之际,有两个人来找“姓袁的小王人”,是自己没有认,所以那两人才不知自己便是他们要找之人!
而那两个人,却正是厉漠漠门下!
袁中笙想到了这里,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霍贝道:“也算是大哥你运气好,派出去的人,竟找不到你,而文丽为了要立功,她……她……她竟又……”
霍贝讲到了这里,咬牙切齿,作其不胜悲愤之状。
袁中笙一听得文丽有更其不堪之事,心中更是大惊!
霍贝道:“是她带着滇南四鬼,模到黄山脚下”
霍贝才讲到这里,袁中笙的身子,已经把不住籁籁地发抖,道:“她……她……她……”
袁中笙的心中,实在惊骇太甚,一时之间,舌头打结,竟无法再向下说去。”
霍贝道:“不错,是她进了去,趁马大侠和冯大侠夫妇不觉,下了迷药”
霍贝才讲到这里,袁中笙便怪叫道:“不!”
然而,袁中笙在高叫“不”字之际,已经相信霍贝所言是实了。因为,当马放野和冯圣夫妇,被人以袋装走之际,就在门外,便有人伏听。
伏听的人,曾听得马放野大声叱骂,还以为是骂袁中笙,所以要向袁中笙寻仇。袁中笙当然自己知道自己不会做下这等罪恶滔天之事,他也想不到文丽竟会这样胆大包天,然而此际,经霍贝一说,却又绝无讹错,做这件事的,若不是文丽,还有何人?若不是文丽,马放野何以痛骂“错将你抚养成人”?
霍贝叹了一口气,道:“大哥,等你拜在寿菊香的门下之后,文丽说不定会向你提起这件事,认为是她的得意杰作哩,我如何胡说得来?”
袁中笙紧紧地握着手,将十只手指,握得“格格”直响,他一直只知道文丽任性,有时甚至胡为,但是他却也万万料不到她会这样!
霍贝又道:“寿菊香门下规矩,凡立一次特大的功劳,便可以破格授一门武功,文丽因之蒙厉漠漠教了一门极歹的‘风雷劲’,所以她更是死心塌地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兄弟,我的确未曾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霍贝道:“大哥,所以,你我之间的事,以及你拜在寿菊香门下,只是虚情假意的计策一事,绝不能给她知道,否则,不但你我两人,性命难保,令师和冯大侠夫妇,更是没有希望了!”
袁中笙知道此事重大,连忙点了点头。
霍贝又道:“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袁中笙道:“这倒难了,如果她来找我呢?”
霍贝道:“你拜师之后,便是她的师叔了,而且,寿菊香十分看重你,你的地位,自然在厉漠漠之上,你只要大声责叱她,她如何敢接近你?”
袁中笙点头道:“我知道了。”
霍贝道:“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的话,我们就有成功的希望了,我们快回去吧,别忘了你要做出心悦诚服的样子!”
这一点,对袁中笙来说,实是困难之极的事情。
然而,为了救他的师傅,他也只得勉为其难!
当下,他和霍贝两人,一齐向前走去。
到了将近那几间木屋之际,袁中笙才道:“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为什么寿菊香要找我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的晦气?”
霍贝双眉轩动,道:“我也不很清楚,我只知她要找齐玄门七派的主要人物,目的是在取得那七册‘玄门要诀’。”
袁中笙一听,心中便是一惊。
霍贝道:“如今,她只得到了三本,还差着四本哩,我想,恐怕那七册玄门要诀之中,有办法可以使她走火入魔,僵硬不能动弹的身子,恢复原状也说不定的。”
霍贝的那几句话,袁中笙根本没有听进耳去!
袁中笙只是在想,还有那四册玄门秘诀,是在费绛珠手中,而费绛珠也突然失踪,难道也是落入了寿菊香的手中?
他越想越是吃惊,连忙道:“有一位费姑娘,是不是也落在老贼婆手中了?”
霍贝一怔,道:“费姑娘?”
袁中笙道:“是,她叫费绛珠。”
霍贝道:“原来是她,她倒的确被滇南四鬼所擒,但被我放走了。”
袁中笙是听过费绛珠讲述霍贝和她在一起的经过的,他一听得霍贝说是他“放走了”费绛珠,面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霍贝心中一凛,他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知道费绛珠一定和费绛珠见过面,自己的谎话拆穿了。然而,他却立即想到了弥补的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是我将她放走的,但是我却装出被她所骗,相信那玄铁神手是在黄山一样,那是因为如果我明放了她,她必然对人提起,我还有命么?我将她点了袕道,放在山洞中,知她可以冲开袕道逃走的!”
袁中笙听得这里,已经暗暗点头!
霍贝更道:“大哥,你想我可是那么蠢的人,她说玄铁神手在黄山,我就去了,如果她说玄铁神手在西域,莫非我也离开中原不成?”
袁中笙更觉得霍贝所说有理,不禁失声道:“啊,那真错怪你了!”
霍贝的做作,当真了得,居然歉然一笑,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我放她,原不想她报答我的!”
袁中笙听了,不自由主地大点其头,道:“不错,善欲人知,不是真善,兄弟你做得对,对得很!”
霍贝在心中,哈哈大笑,心想这傻子,给我玩弄于掌股之上,却还不自觉,当真傻得可以,但是他在表面上,自然是不会笑出声来的。
他又再三叮嘱,要袁中笙记得,绝不能够理睬文丽,袁中笙也答应了下来。
他们两人,本就未曾出这座赤松林,一面讲话,一面向前走来,也早已到了那几间木头屋子之前,只见门口,只有“鬼哭神号”厉漠漠一个人在。
霍贝见了历漠漠,沉声道:“厉师伯,师祖她老人家在么?”
厉漠漠一双猪眼,绿光闪闪,十分可怖,尖声道:“这小子给你说服了么?”
霍贝冷冷地道:“厉师伯,袁大侠已答应在师祖门下,他一定比你得宠得多,你讲话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些!”
霍贝这几句话一出口,厉漠漠立时大怒。
但是,浮上厉漠漠面上的怒容,却是一闪即逝,想是她心中,立即想到霍贝的话虽然尖刻,但是却是实情之故。
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向袁中笙笑了笑,道:“原来你已答应拜在她老人家门下,那我们是自己人了,原该多亲近亲近!”
袁中笙一见到厉漠漠,心中便不期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感,厉漠漠这一与他笑脸相迎,他更是厌恶欲呕,连忙偏过头去,不去理她。
“鬼哭神号”厉漠漠的心中,怒到了极点!
但是,她自己死里逃生,刚在失宠之际,如何敢以出声?她非但不敢发怒,而且还不断地陪着干笑!霍贝扬声道:“师祖,袁”
他只讲了三个字,屋中已传来了寿菊香冷冰冰的声音,道:“我已经听到了,你们进来吧!”
霍贝以肘碰了碰袁中笙,既已到了这等地步,袁中笙自然只得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只见寿菊香仍坐在那张交椅之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肯答应拜我为师了么?”
袁中笙呆了半晌,才勉强道:“肯了。”
寿菊香厉声道:“既然肯了,如何还不跪拜?”
袁中笙道:“这……这……”
他一面口中犹豫,一面却并不拜下去。
那是因为他到了最后关头,想到自己竟要向寿菊香这样的大魔头行拜师之礼,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不愿意之故。
寿菊香一见这等情形,厉声道:“霍贝!”
霍贝一听得寿菊香厉声呼叱自己,不禁面色灰白,连声音也在微微地发颤,道:“袁大侠……我刚才向你说的话,你……你难道都忘了么?”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将霍贝向他说的话,在心中又想了一遍,这才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跪了下去,道:“师傅在上,徒儿袁中笙叩见!”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霍贝,你向他讲了些什么来?”
霍贝像是早已料到寿菊香会有此一问一样,忙道:“我劝说,你武功虽高,但与我师祖相比,还如小巫之见大巫,拜在我师傅门下,有益无害,他才肯答应拜师的。”
寿菊香手腕一翻,一股太陰真力袭出,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涌了起来,寿菊香又问道:“你刚才何以犹豫?”
这时,袁中笙怎能答得上来,他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若是说出实情的话,自然立即性命难保,但如果要他立即捏造出一番话来,那更是比登天还难之事!
这时,不但袁中笙冷汗直淋,连霍贝在一旁,也不自由主,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寿菊香双眼,紧紧地盯住了袁中笙,袁中笙的心中,更是发慌,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然而,他一连讲了三个“我”宇,下面的话仍然没有讲出来!
就在他以为寿菊香听得自己支吾其词,必然大怒之际,寿菊香却忽然一笑,道:“好!不错,你竟是个老实人,见了我能这等惶恐,那自是最好,你别忘了,若对我不敬,那是自取其亡!”
袁中笙见了这一关就这样轻易地过了去,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寿菊香又转向霍贝,道:“你为本门,立了一个大功,我曾答应你拜在他的门下,你上前行礼!”
霍贝连忙向袁中笙跪了下来,道:“师傅在上,徒儿拜见!”
袁中笙忙道:“霍”
他本来想说“霍兄弟请起”的,可本他一个“霍”字才出口,便猛地省起,这“兄弟”两字,却是万万不能出口的!
他顿了一顿,才道:“霍贝,你起来吧。”
霍贝爬了起来,寿菊香手掌再度扬起,对准了原来在屋角处的一张椅子,那张椅子被她的太陰真力所吸,倏地移了过来,到了她的座旁,道:“中笙,你在我身边坐下。”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之后,抬头向霍贝看去,只见霍贝的面色,白得可怕,但是眼中的神情,却又显得十分兴奋,袁中笙不禁一怔,道:“你作什么?”
霍贝忙躬身道:“师傅有所不知,师祖乃武林之中,顶天之地,第一人物,无论何人均不能和她同起同坐,如今师祖赐坐,可见她老人家对师傅的期殷之切,我是师傅门下,自然高兴!”
袁中笙“噢”地一声,心中不但不欢喜,却反而大是焦急!
他之拜在寿菊香的门下,原是一番虚情假意的,他只希望寿菊香对他绝不注意,不多久便厌了他,那么他要月兑身,自也容易得多!
可是寿菊香竟对他如此看重,破例赐坐,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要月兑身,岂不难极?
他心中暗暗发愁,已听得寿菊香叫道:“漠漠,你进来!”
厉漠漠应声而入,她才一进来,便看到袁中笙坐在寿菊香的旁边,厉漠漠身子一呆,面色不禁为之大变。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我厚待他,你可是心中不服么?”
厉漠澳大惊道:“徒儿怎敢?师弟根骨资质,全在我之上十倍,师傅宠他,原是应该?”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你叫你门下所有人,全来参见他!”
厉漠漠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有数十人,鱼贯走了进来,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口称“小师叔”,向袁中笙叩头为礼,其中还有几个妖娆之极的女子,在下拜起身之际,巧目流波,向袁中笙抛其媚眼,看得袁中笙恨不得要大呕一场。
到了最后,走进来的,竟是文丽!
袁中笙一见文丽,不禁呆了!
以他过去和文丽的关系,他自然不能受文丽的这一拜,但是如今,他已知道滇南四鬼在黄山脚下,能够顺利得手,就是文丽带的路,文丽的这等行径,可称卑鄙之极!
这样的人,自己就是受她一拜,也绝无说不过去的地方!
他正在心乱如麻之际,文丽已笑盈盈地到了他的面前,拜了下去,道:“小师叔,你武功如是之高,还要多指点我一些。”
袁中笙只是在喉间发出了“唔”地一声,算是答应,文丽又笑嘻嘻地走了出去,袁中笙看出文丽的心中,十分得意,那自然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拜了寿菊香为师,她便可以有莫大的好处一样!
袁中笙想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因为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文丽实是千真万确地不堪救药了!
寿菊香问道:“你叹什么?”
袁中笙此际,灵机一动,道:“我是叹息,文丽和我本是师兄妹,但如今,我却成了她的师叔了,而我们原来的师傅”
他只讲到这里,寿菊香便道:“不错,你原来的师傅,已落在我的手中,我正要你去功一劝他,叫他将他的那本‘玄门要诀’给我,我便放他!”
袁中笙一听,几乎连血脉都贲张!
若不是站在他背后的霍贝,不住地以手指戳他,他当真要一跃而起!饶是这样,他的气息,也不禁急促了起来,道:“他……在哪里?”
寿菊香道:“就在邻室。”手掌轻轻一翻,一股无声无息的大力,涌向前去,将通向邻里的一扇门,推了开来。
袁中笙连忙站起身,向那扇门内看去。
只见那问屋子,只点着一盏灯火如豆的油灯,十分昏暗,也看不出其中是否有人。
袁中笙足尖一点,身如轻风,已“刷”地自门中,窜了进去,霍贝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进了屋子,那门又“拍”地关上。
袁中笙进了屋子,定了定神,向前看去。
只见在屋子的一角,一堆干树叶上,躺着三个人。
那三个人,两男一女,若不是刚才寿菊香向他说,他师傅是在这里,袁中笙几乎认不出那两男一女是什么人来了!
他和文丽两人,盗了寒霜剑,离开黄山脚下,到如今只不过几个月的事情,但是冯大侠大妇,和他的师傅马放野三人,却已憔悴得面目全非了!
袁中笙乃是天性极其淳厚之人,他一想到所有的变故,等于全是因自己盗剑而起的,否则,文丽何以会投在厉漠漠门下?而没有文丽带路的话,以自己的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的武功而论,也决不能那么容易,便自落在他们的手中!
袁中笙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
他一张口,“师傅”两字,就待叫了出来。
然而,就在此际,霍贝却疾伸手,掩住了袁中笙的口,低声道:“不可!”
袁中笙一凛,想起寿菊香就在邻室,此际自己若是大叫“师傅”,那自然是坏了大事,前功尽弃了!所以,他立即住口,向前走去。
他一向前去,冯大侠夫妇,立时转过去,不去望他,但马放野却是望定了他,双眼一眨不眨。
马放野虽然消瘦憔悴,但是双目却仍是十分有神,而且眼色十分严厉,如果是一个心有内疚的人,一定会给他的眼光逼住,不敢再向前去的。
但是袁中笙却是心怀坦荡,因此他一迳来到了马放野的身边。
他一到了马放野的身边,便听得马放野一笑,道:“袁朋友,好久不见了啊!”
袁中笙猛地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何以师傅竟称自己作“朋友”?然而,他在一呆之后,却立即明白,那一定是师傅以为自己和文丽一样,是真的投在寿菊香的门下了!
他连想要将自己的意图,向马放野讲了出来,但是他才一张口,霍贝已经道:“师傅,师祖要你劝他,将那册玄门要诀拿出来!”
袁中笙有口难言,心中实是痛苦之极!
他连声音都在发涩,道:“你……将那册玄门要诀拿出来吧!”
马放野一听,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面大笑,一面双眼之中,泪水却是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袁中笙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师傅这等神情。
他知道,师傅的心中,一定是伤心到了极点.因为两个由他抚养长大的人,都反过来害他,他怎能不伤心到极点?
袁中笙刚想及此,马放野已向袁中笙劈面吐来!
袁中笙一个不防.被唾个正着,他心中难过之极,身子一方幌,几乎跌倒!
霍贝连忙将他扶住,低声道:“师傅,我们先出去,慢慢再想办法。”他一面说,一面不由分说,便将袁中笙拖了出去。
到了那间屋子之外,仍然听得马放野不断地在狂笑,而冯圣则冷冷地道:“马兄,你只当养了两条豺浪,何必难过?”
马放野止住了笑声,哑声道:“冯兄,你不知道,文丽轻狂飞扬,我早就看出她难以成材,一个不慎,便会误人歧途,但袁中笙……”
他讲到这里,便住了口。
袁中笙真恨不得冲了进去,将一切都说个明白!
但是,霍贝却像是知道他要作什么一样,将他的身子,牢牢拉住,袁中笙叫道:“别拉住我,我要去!”
霍贝立即道:“师傅,他虽然不肯将那册玄门秘笈交出来,但师祖自然还会有办法对付他,你要将他杀了,岂不是违了师祖之意?”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不禁陡地一呆,道:“你说些什么?”
霍贝向袁中笙挤眉弄眼,袁中笙明白霍贝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开口。
但是刚才,他叫霍贝别拉住他,他要去,乃是指他要去见马放野,将一切,全都说个明白而言的。
可是,被霍贝那样一说,倒像是他刚才是要去将马放野杀死一样,袁中笙如何能不出声?
可是,他一张口,尚未讲出话来,便已听得屋子中,马放野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道:“你来吧,我死在你的手中,也不枉了这一世,总叫我下一世记得畜牲好渡人难渡!”
袁中笙听得师傅叫出了这样痛心之极的话来,他心中更是难过之极!
他张大了口,喘着气,一时之间,一言难发!霍贝连推带拥,将袁中笙推出了几步。
袁中笙陡地止住了身子,道:“不行!”
霍贝忙道:“师傅,算了,何必逞一时之勇,看他们三人,能熬到什么时候!”
霍贝这一句,又使袁中笙那“不行”两个字,变成了不能放过马放野的意思!
袁中笙心中不禁大急,可是他空自急得满头大汗,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霍贝俯身低声道:“袁大哥,你已作了那么大的牺牲,如今已知你师傅在此了,岂可小不忍而乱大谋,为山九仞,而功亏一篑,快出去再说!”
霍贝的那几句话,讲来十分恳切。
袁中笙听了,长叹一声,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之后,才发现寿菊香早已不在屋子之中了。他一见寿菊香不在,忙道:“寿老魔不在,我”
然而,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霍贝已一伸手,将他的口掩住。
霍贝的而色,显得十分严肃,道:“袁大哥,她人虽然不在,但是她神通广大,极擅地听之术,你切莫胡言乱语!”
袁中笙的心中,闷郁之极,但给霍贝这样一说,却又不敢再出声,跟着霍贝,走出了屋子,真恨不得痛哭上一场。
霍贝却笑嘻嘻地伸手向自己的腰际之拍,道:“袁大哥,我有一玉瓶百花甘露酿的好酒在,我们打上些野味,去喝一个醉如何?”
袁中笙本来是不会喝酒的,但这时他的心中,闷郁到了极点,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便点了点头,道:“好,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去处。”
他这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连我也不在内么?”
袁中笙一听得那声音,不禁猛地一呆!
他并不转过身来,也不出声,因为他一听便听出那声音正是文丽所发!他和文丽乃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虽然此际的声音,听来十分做作,多了几分极难入耳的妖娆之音,然而,他还是可以一听就听出,那是文丽的声音!
他不转过身去,文丽却身形一幌,便来到了他的身边,一伸手,便拉住了袁中笙的手臂,半个人挨在他的身上。
文丽对袁中笙,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如果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半年之前的话,那袁中笙一定是灵魂儿飞上半边天了!
但是此际,袁中笙既知文丽的为人,又知道了她对自己忽然这样亲近的目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极端厌恶之感!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极其忠厚的人,念在一场师兄妹的份上,他仍是不欲痛斥文丽,只是双眉一皱,道:“你让开些。”
文丽极其娇媚地“唔”地一声,道:“师哥,你怎么不睬我了?”
袁中笙还未曾回答,霍贝已在旁一声干咳,道:“文师妹,本门尊卑次序,分得极其严明,文丽妹刚才的话,未免有失礼统!”
文丽既然拜在厉漠漠的门下,自然知道,在本门一言不慎,便可以惹得杀身大祸,霍贝这话,倒也不徒然是虚言恫吓的!”
是以,她一听之后,面色不禁微微一变。
然而,她却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并且并不离开袁中笙,反而挨得袁中笙更紧。袁中笙虽然心中厌恶文丽,但是他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文丽这时,将她柔软的身子,几乎全压在袁中笙的身上,袁中笙不禁面红气粗起来。
文丽媚笑了一声,道:“小师叔,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啊!”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实是难开口之极!
他只觉得喉咙发干,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霍贝又是一声干咳,道:“文师妹,我师傅刚才已下令要你离开,你如何不从?”
文丽恶狠狠地瞪了霍贝一眼,却又妙目横波,向袁中笙飞了一个媚眼,道:“小师叔,你可是当真要我走么?”
袁中笙旁的话说不出,一个字总还是讲得出来的,忙道:“是!”
在寿菊香门下,长辈对于晚辈,有生死予夺之权,袁中笙这时这“是”字一说,文丽心中虽不愿意,但是却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她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已是十分恼怒。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一向所看不起的傻瓜,这时却万万得罪不得,自己想要学多些武功,想要寿菊香重视自己,还非得巴结这个以前看不起,认为再无出息的傻瓜不可!
是以,她的面上,还带着笑容,道:“小师叔,你不知我为本门也立过奇功,马放野和冯圣夫妇,就是我带人”
袁中笙一听到此处,血脉沸腾,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了霹雳也似一声大喝,道:“往口”
袁中笙这时的内功已经极高,虽然他内功是陡然而来的,他并不会应用,在动手之际,往往发挥不到一半的力量。
但这时,他那一声大喝,却足将他内功的威力,全发挥了出来只听得刹时之问,宛若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
不但文丽首当其冲,被吓得面无人色!霍贝也向后退了三步,连袁中笙目己,也绝未想到自己一声断喝,竟具如此声威,也震得他自己耳际,嗡嗡直响,好一会才静了下去。
文丽被袁中笙的这一喝吓呆了,呆立了足有半盏茶时,才陡地想起,自己若是再不走开,只怕更要讨没趣!她一想及此,立即如飞向前掠出!
文丽虽然碰了这样的一个大钉子,然而她一面向前掠出,一面仍在转念,如何才能在袁中笙的身上得些好处,甚至用什么办法,使袁中笙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言计听从!
她身子如飞,不一会便驰远了。
而袁中笙刚才,听得文丽亲口说出她带着滇南四鬼到了黄山脚下,致使师傅和冯大侠夫妇蒙难,他的心中,比听到霍贝讲起这件事时,更其难过,更其悲愤,面涨得通红,好一会,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霍贝趁机道:“袁大哥,我曾向你说过,她必然会向你夸耀这件事的,竟给我不幸而言中!”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由于这一件事已得到了证实,所以袁中笙对霍贝更其信任了。
他和霍贝两人,向松林深处走去。
不用多久,便到了一个林木十分茂密的所在,连阳光也透射不进,十分昏暗幽静,两人才停了下来。而一路上,霍贝已捉了几头松鸡在手,这时,生着了火,烤起鸡来。
袁中笙在地上坐了下来,道:“酒呢?”
霍贝一伸手,自腰际解下一只拳头大小的玉壶来,道:“酒在这里。”
袁中笙接了过来,他正需酒解愁,道:“就是这么一点么,济得什么事?”
霍贝忙道:“袁大哥,这酒乃是百年片醪,极其易醉,酒能乱性,还是少饮些的好!”
袁中笙打开玉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向壶中一看,总共只不过大半壶酒,他道:“只有三五口酒,就算一齐吃了,又会怎样?”
霍贝笑道:“袁大哥,此酒性烈,而且酒是乱性之物,还是少饮些的好!”
袁中笙只当霍贝劝自己,全是一番好意,因之并没有将霍贝的话放在心上,对准了壶口,“咕嘟”一声便喝了一大口。
只觉得那酒,醇香之极,入口清甜,令人喝了一口,更想喝第二口。
霍贝已烤熟了一只松鸡,递了过来,道:“袁大哥,你不善饮,一口已会醉了,绝不可多喝,否则只怕会生意外。”
袁中笙只觉得自己一点醉意也没有,道:“霍兄弟,你不必劝我,我今日要尽醉方休!”
霍贝吃了一惊,道:“那万万不可!”
他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抢玉壶.但袁中笙却一推,向他推去。
袁中笙那一推,本没有用什么力道,可是霍贝却跌出了七八步去!
袁中笙因为这几天来,在他身上所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因此竟绝不会去想一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在。
他心中反倒十分过意不去,道:“霍兄弟.跌痛你了么?”
霍贝爬起身来,道:“我跌痛了倒不要紧,袁大哥,但望你不要喝醉了生事就好了,你千万记得,这酒性烈得很。”
袁中笙若是刚才未曾喝过那酒,这时被霍贝一再警告,或者会不敢喝了。可是,他刚才喝了一口.那酒却是香甜可口,他还只当那是霍贝小心过了头,心中还在想,自己无意之中认识了这样关心自己的一个朋友,倒也是一大乐事!
他心中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一全儿激愤,一会儿闷郁,转眼之间,竟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将酒喝完之后,袁中笙只觉得头渐渐地沉重了起来.身子也轻飘飘地,像是腾云驾雾一样,十分舒服,他大着舌头道:“霍兄弟……我……没有醉……”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头一搭,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霍贝一见袁中笙睡去,连忙一跃而起,向他的身边掠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头捧了起来.左右剧摇了几下,但袁中笙鼾声大作,却是了无所觉。霍贝又撩开了袁中笙的眼皮,只见他的眼球,也是停着不动,分明已睡得沉熟之极!
霍贝心中,得意之极,扬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并没有多久,身形拔起,便向赤松林外,疾驰了出去!
袁中笙既然已经醉得人事不省,睡得昏昏沉沉,他当然不会知道在他沉睡的时候,究竟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他只是在沉睡了不知多少时间之后,才渐渐有了知觉。
他首先听到,就在他的身边,似乎有人在发出申吟之声,但还听不真切。
渐渐地,申吟声听来十分真切了,又过了不多久,他已经听出,那申吟声不是别人所发,竟是霍贝所发出来的!
袁中笙心中一凛,这时候,他已经醒了几分了。
但是,他却仍没有力道,打开眼睛来。
他心中迅速地在想着,立即记起了自己在沉睡以前的一切,想不到只饮了那么一点酒便沉睡了过去,不知已睡了多久呢?霍贝为什么发出申吟声来呢?
袁中笙的身子,微微地动了一动。
他一面打开眼,一面手也伸了一伸,而就在他睁开眼来时,他不禁呆了!
袁中笙在这半年来,已经遇到过许许多多令得他震惊的事,但是却没有一次,使他像如今这样吃惊的!
他记得十分清楚,他是醉倒在那座赤松林中的,可是如今,一睁开来,眼前一片葱翠,却是在一个绿草如茵的山谷之中。
这还不足以令得他震惊,而令得他震惊的,则是翠绿的草地之上,染满了殷红的血迹!横七竖八,足足有十来具尸体,倒卧在草地之上!
霍贝也在这些死人之中,只不过他却并没有死,只是浑身浴血。
而更令得袁中笙如受电击的,是在他的左臂湾中,竟紧紧地挟着一个十分年轻美貌的女子,那女子竟是全身赤果,一丝不挂,身上虽然没有伤痕,但是却也已经死去了。
袁中笙一见到了这等情形,张大了口,瞪大了眼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上下两排牙齿相碰,得得有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叫道:“霍……兄……弟……”
霍贝却并没有回答,只不过他的身子,略动了一动,申吟声更大了些。
袁中笙道:“霍……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霍贝以肘支地,向他爬了几步,在爬行之际,他身上还有鲜血淌出,他爬行了几步之后,喘着气,又跌倒在地上,道:“袁大哥,你……醒了么?闯了……大祸……了!”
袁中笙见到了山谷中的情形,已知道发生了极其不寻常的事。
但是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他却不知道。
这时,他听得霍贝如此说法,仍是莫名其妙,只是瞪大着眼睛望着霍贝。
霍贝向那些死人一指,道:“袁大哥,你或者认识他们!”袁中笙一见那些死人,心中便惊骇之极,如何还去顾及辨认那些死人的面目?
此际,他听得霍贝这样说法,才又去看那些死人,这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更是背脊生凉!他虽然不认识全部,但是他却认出,死的人,有两个是武当门下,还有三四个,则是青城门下的弟子!武当青城,乃是天下武林大派,平日绝不敢有人得罪,如今却有子弟死在此处,可知事关重大!在他发呆之际,霍贝又道:“袁大哥,在你怀中的,是武当四英之中,范玉云的得意女弟子许秀环!”
袁中笙听了,心头又是大为震动,颤声道:“她……是如何曾赤果在我怀中的?”
霍贝又在地上爬行了几步,来到了袁中笙的前面,道:“袁大哥,……是真的不知,还是假意来问我的?”
袁中笙只觉得身上的冷汗,如泉而涌,道:“霍兄弟,你……你说什么?”
霍贝叹了一口气,道:“袁大哥,我早说那酒性烈,叫你……不要多喝,你偏偏不肯听,如今……唉……如今却……”
霍贝的话还没有讲完,袁中笙已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寒,如同整个身子浸在冰水之中一样,一伸手,抓住了霍贝的手臂,道:“霍兄弟,你……快讲给我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霍贝道:“袁大哥,你可是要我照实言说么?”
袁中笙忙道:“自然是!”
霍贝吸了一口气,道:“你饮完了酒,我已经看出你酒气上涌,叫你闷头睡上一觉,你却不肯……”
袁中笙听到这里,分辩道:“我……是沉睡了过去的啊!”
霍贝却摇了摇头,道:“那是你已醉得人事不省之故,事实上你绝未曾睡!”
袁中笙道:“那么我做下了什么?”
霍贝道:“你一面怪叫,一面向前奔去,我知道酒已发作,你此去可能要闯祸,所以便紧紧地跟在后面,你向前飞奔,来到了这里,恰值青城、武当、峨嵋三派弟子,正在欢晤,你不由分说,便和他们,动起手来!
袁中笙的身子,籁籁发抖,牙齿相碰“得得”有声,道:“有……这……等……事?”
霍贝续道:“他们三派弟子人虽多,但哪里是你的敌手?不到片刻,已死了一大半,未死的也都身负重伤,你这时更是狂性大发,抓住了范玉云的女弟子许秀环,她被你当众跟踪之后,羞愤而死,你仍然不肯放开她……”
袁中笙面如死灰,道:“你……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不阻止我?”
霍贝苦笑道;“袁大哥,我如何打得过你?你看我浑身浴血,身上的伤痕,何止十七八处,那全是我劝阻你时……你加在我身上的。”
袁中笙到了这时,实是再难得出一个字来了!
霍贝道:“我重伤倒地,眼看着有几个伤重未死的人,爬着逃出山谷去了,你却沉睡不醒起来,直到如今,方始醒来!”
袁中笙双目,泪水迸流,道;“霍兄弟,这……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霍贝道:“我早已劝你不知多少次,那酒性烈,不能多饮,你却偏偏不肯听,如今,我难道编些事来骗你不成?”
袁中笙想起,自己在未喝那一小瓶酒前,霍贝的确曾再三告诫,但自己却置若罔闻,如今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那可以说一切全因自己而起!
他心中后悔,难过,简直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形容于万一!
他呆了半晌,突然一跃而起,拾起了地上一柄染满了鲜血的长剑,一横剑,便向自己的颈子上抹去!
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即使没有人来责备他,他自己也是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更何况所死的,全是峨嵋、青城、武当三大派的弟子,这三派的高手,如何肯放过自己?与其到时被擒,不如自己自刎算数了!
当袁中笙一剑向自己颈际抹出之际,他想起自己虽然死了,但是武林中人,在谈论起自己来,不知道要加上多少难听的垢骂,自己简直是禽兽不如!
袁中笙想到这里,几乎连死的勇气,都消减了几分!
他手一软,长剑的去势,慢了一慢。
也就在此际,霍贝已疾扑了过来,一伸手夺过了袁中笙手中的长剑,惊叫道:“袁大哥,你作什么?”
袁中笙此际,神智混乱之极!
他也根本不去想及,何以刚才霍贝行动还如此艰难,刹时之间,却又生龙活虎也似,跃了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夺去。
他只是叫道:“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霍贝忙道:“袁大哥,这是什么话?你只是酒后糊涂,怎可萌此短见?”
霍贝这样一说,袁中笙的心中,更是难过得如同万刃齐下,在深深切割一样,他一挥手,将霍贝震了开去。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山谷之外,传来了几下愤怒已极的呼喝之声!
霍贝连忙一拉袁中笙,道:“不好,只怕是三派的高手来了,快躲一躲!”
袁中笙苦笑道:“霍兄弟,这三派交遍天下,我做下了这等事,天下虽大,亦无立足之地,躲?还躲得到哪里去?事情和你无关,你快走吧!”
霍贝道;“袁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岂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弃你而去?”
袁中笙心想,自己居然认识了这样忠诚的一个朋友,就算死去,也不枉了。他忙道:“来的人必定多,你在此也是白白送死!”
霍贝道:“只怕未必,袁大哥,你别忘了,在名义上,如今你是银臂金手寿菊香的弟子,来人只怕未必敢将你怎样!”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寿菊香……我这等行径,倒真的像她的徒弟了……”
他话才讲完,怒啸之声,已经迅速地传到了山谷之中,一个身形甚高的人,手中兵刃,金光闪耀,连人带兵刃,幻成了一道金虹,电也似疾,掠进了山谷!
他身形一凝,袁中签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兵刃,乃是一只钢轮,此际正自旋转飚急,发出惊心动魄的“呜呜”之声,心中不禁一凛。
他立即抬头看去,只见来人面色煞白,剑眉倒竖,双目之中,似要冒出火来,不是别人,正是青城高手郭独清!
袁中笙一见郭独清,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寒意。
只见郭独清四面一看,眼中的怒火更盛,一声大喝,惊天动地,道:“贼子怎敢?”
袁中笙一言不发,郭独清一振手臂,手中的钢轮转得更急,所发出的声音,也格外惊人,可着袁中笙,当胸刺到!
袁中笙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只是木然而立。
眼看郭独清的日月轮,已将攻到了他的胸前,霍贝才一伸手,将袁中笙拉开了一步,叫道:“且慢!”
郭独清见袁中笙在自己一轮攻到之际,居然绝不躲避,心中也不禁一奇,厉声喝道:“恶贼还有何话可说?”
霍贝一声冷笑,道:“我怕你一人不是敌手,你何不等各派帮手来了再说?”
郭独清怪叫一声,手腕一翻,日月轮二次将要攻到,但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山谷之外响起了一声尖叫,道:“将婬贼留给武当派来诛戮!”
郭独清向地上女尸看了一眼,身子向后,退了开去。
他这里才一后退,武当四英之中的玄女剑范玉云,已如电也似疾赶到。
她一到,便除下了身上的外衣,盖在女尸之上,这才转过身来,睚眦欲裂,尖声道:“婬贼,我叫你一寸一寸地死!”
袁中笙根本不欲分辩,事实上,他此际心中对自己的愤恨,也绝不在范玉云之下。
他只是木然而立,范玉云长剑一伸,剑尖已向袁中笙的“气门”挑来。
那“气门”位在丹田之上,乃是学武之士一等一的要害,气门一被挑破,全身真气,便自缓缓泄去,要身受无穷苦痛而亡,若不是仇恨深重到了极点,虽是邪恶之徒,也是轻易不攻这要害的。
袁中笙一见范玉云一出手,便刺向自己的气门,本能地身子一缩。
范玉云踏步进身,喝道:“你还想逃么?”
霍贝在同时,大声叱道:“我师傅是银臂金手寿菊香新收弟子,你们敢对他无理么?”
郭独清一听,面色不禁一变,范玉云虽在极怒之中,但听了也不禁一呆。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掠进了山谷来,当前一个,是青城郭不浊,后面则是生生剑客张青云。在张、郭两人掠进来之后,远处一下怒啸之声,如铺天盖地而来,转眼之间,一条人影,后发先至,反赶在郭不浊和张青云之前!
那人身形一凝,乃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
郭氏弟兄,张青云和范玉云四人,一见这人,齐转身向之行了一礼,范玉云道:“龚飞虎,峨嵋弟子,虽也死了两名,但此仇要由武当来报!”
袁中笙一听得“龚飞虎”三字,心中又不禁吃了一惊,他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中年人,但是峨嵋高手,三翼飞虎龚生智的名字,他总是听说过的,范玉云称那人为“龚飞虎”,那是自然是他了!
袁中笙见三派高手云集,心中越来越是吃惊。
本来,他一心认定错在自己,就算人家要对付他,他也没有还手之意的。但是这时候三派的高手都赶到,声势夺人,袁中笙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怯意。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任何人的心中,生出了怯意,本是人之常情,但是,他怯意一生,便想到一切事情,全是自己在人事不省之下发生的,若是被三派高手,不由分说,就这样处死,未免有点冤枉!
他身上冷汗直淋,道:“龚大侠,你们听我”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曾讲完,三翼飞虎龚生智,倏地踏前一步,五指如钩,已向他当胸抓了过来!
那龚生智乃是峨嵋派四大高手之中的一个,功力深湛,出手之快,也是无可比拟,他这里五指才发,袁中笙已经感到胸前劲风飒然,他连忙身子一侧。
怎知龚生智那一抓,来势虽快,变招却更快,袁中笙的身子,才向旁一侧,龚生智手臂立即一弯,已改向袁中笙的腰际抓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实是避无可避,他只得手起一掌,向龚生智的手腕,击了下去。
他这里一掌击下,龚生智手臂,略略一缩,手掌翻处,一掌迎了上来!
袁中笙此际,虽已知道自己功力大进,但是要他和峨嵋派数一数二的高手,龚生智来对掌,他还是不敢的。只不过如今的情形,却又不容不对!
他真气运转,掌势顿时加强,只听得“叭”地一声响,双掌已然相交!
袁中笙只觉得对方的掌心之上,一股大力,疾涌了过来,震得他的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然而,在他的身子向后退出的同时,只见三翼飞虎龚生智的身子,也猛地一震,一样退出了一步!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又惊又喜!
他喜的是,以前只知自己功力陡进,还不知道究竟已到了什么程度。
如今,和三翼飞虎龚生智这一对掌,才知道自己的武功,竟已到了和赫赫有名的峨嵋高手相等的地步!
龚生智年近花甲,数十年来,不知要经过几许苦练,才能有如今这样的造诣,而今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武功便有了这样的造诣,这如何不喜?
但是,他想及自己的武功,虽已和卖生智相埒,但是如今峨嵋。青城、武当三派高手云集,只怕自己仍然不是敌手!
一时之问,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三翼飞虎龚生智被袁中笙的一掌震退了一步,也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他一呆之际时,范玉云和郭不浊两人,已双双抢向前来。
范玉云尖声道:“这贼子归武当派来收拾!”
郭不浊道:“由青城出手便可,不消贵派费事!”
龚生智则尖声道:“我不将他生擒回峨嵋去,誓不为人!”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语音方止,便听得谷口处,传来了一声令人毛发直竖,其冷若冰的冷笑声,道:“你们何必争?”
那一句话一传人众人的耳中,众人尽皆一怔!
袁中笙一听便听出,讲那句话的,正是银臂金手寿菊香!
袁中笙陡一听得寿菊香的声音,自谷口传了过米,他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之下,寿菊香的出现,自然可以替他解围的。然而,这样一来,他是寿菊香新收弟子一事,也就天下皆知了!
袁中笙拜在寿菊香的门下,本是万不得已,为了要搭救他师傅马放野的,但是,外人又怎能明白他的这一番苦心呢?
袁中笙呆了一呆,转头看去。
只见厉漠漠在前,文丽在后,两人抬着一个软兜。
而软兜之上,则坐着银臂金手寿菊香!
这时,不但袁中笙转头看去,其余各人,在一听得那一句语音如此冰冷的声音之后,也一齐循声望去,一看之下,人人面上变色!
只见厉漠漠和文丽两人,抬着寿菊香,迅速地向前,奔了过来。
到了近前,寿菊香才又冷冷地说道:“人齐得很啊,你们自负名门正派,但三派高手合在一起,对付我一个徒儿,一个徒孙,嘿嘿,这件事传说出去,贵派掌门却大是丢脸了!”
寿菊香一出现,三派高手,便已经认出了来的正是有天下第一恶魔之称的女魔头,滇南高黎贡山,银臂金手寿菊香!
他们实是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遇上这个大魔头的,因之,他们不但脸上变色,在寿菊香向前来之际,他们也是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
直到此际,寿菊香讲出了这样的话来,知道袁中笙原来来历的人,如张青云、范玉云等人听了,更是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一言难发!
霍贝踏前一步,道:“师祖,我们虽然只有两人,但却绝不至于失了师门之威。”
寿菊香“唔”地一声,冷电四射的眼睛,忽然望向三翼飞虎龚生智,冷冷地道:“三翼飞虎,你刚才正在声势汹汹地动手,见了我,何以僵着不动了?”
龚生智虽是峨嵋派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这时也不免为之心寒!
也正因为他是峨嵋派高手之故,所以他知道寿菊香的厉害之处,这时,他听得寿菊香指名道姓地喝他,不自由主,全身一震,向后退出了一步。
龚生智向后一退,郭不浊、郭独清两人,也向后退了开去。
生生剑客张青云伸手在范玉云的衣襟上,轻轻一扯。
他虽然未曾说话,但是他的动作的含意,却是十分明白,那是叫范玉云也快些后退。
然而,范玉云却是性烈如火之人,她爱徒被如此躏辱,她心中已是恨极,再加上她早年,曾见过寿菊香一面,虽知寿菊香厉害,但寿菊香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她却不知。
当她看到郭氏兄弟和龚生智三人,不自由主后退之际,心中生出了极大的鄙视之意,张青云在这样的情形下,令她后退,她如何肯听?
只听得她一声尖叫,厉声道:“老妖妇,旁人怕你,难道我也怕你么?”
寿菊香的眼珠,慢慢转动,终于停在范玉云的身上,道:“是么?”
范玉云被她一望,心中便感到了一股寒意!
但是她的性子也当真刚烈,心中虽寒、却绝不退缩,一声断喝,手中玄女剑,“刷”地扬起,一剑向寿菊香的胸际刺到!
这时,寿菊香是坐在软兜之上的。前有厉漠漠,后有文丽。
但是厉漠漠和文丽两人,对于范玉云的这一剑,却视若无睹!
眼看范玉云这一剑,已将刺中,寿菊香一声冷笑,右手中指,突然向上一竖!
她甚至连手腕也未曾动,事实上,她全身僵硬,手腕也根本不能动,她只是一指竖起之间,太阴真气,已经无声无息,激射而出!
范玉云只觉得自己的一剑,在就要刺中对方之际,忽然之间,一股大到了不可抗抵的力道,向剑尖之上,疾撞了过来!
本来,大到了极点的力道,总是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前涌过来的,然而此际那股力道,却只是撞向剑尖!
那一撞,使得玄女剑陡地弯了起来,而那股大力,迅速地传到了范玉云的掌心,五指一松,玄女剑幻成一溜黑虹,飞上了半空!
范玉云在一招之间,使已经失去了玄女剑,这才知道厉害。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张青云大声叫道:“快退!”
范玉云的性子虽烈,但是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却也不能打退缩的主意了。
然而,当她身子一呆,正待退后去之际,寿菊香的手指向下一沉,第二股太阴真气,早又疾如闪电,向前攻了出去!
这一股力道大到了极点的太阴真气,攻向范玉云的胸口!
本来,范玉云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发出了第二股太阴真气,胸前要害一被撞中,非死不可。然而,恰好张青云还怕范玉云不肯退,一面叫,一面向前赶了过来,猛地一拉。
这一拉,使范玉云的身子,陡地一侧,救了她的一命,寿菊香所发的那股太阴真气,正好撞在她左肩之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范玉云的左肩,发出了骨裂骇然之声,范玉云面色惨白,发出了一声怪叫。
而寿菊香的那一股太阴之气,在撞裂了范玉云的肩骨之后,余势未断,还令得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齐跌出了四五步!
袁中笙在一旁,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也不禁呆了!
要知道,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乃是武当四英中的人物,岂是藉籍无名之辈。
但是寿菊香却只凭着一根手指,便将这两人,播弄得如同小儿一样,而且,其中一个肩头还受了如此的重伤!
寿菊香的武功之高,确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寿菊香冷冷一笑,道:“什么人还要来送死?”
一时之间,三派高手,五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出声。
寿菊香叫道:“中笙!”
袁中笙不能不答应,道:“在。”
寿菊香道:“你们五人看清楚了没有,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将来传我衣钵的,便可能是他,以后你们见了他,若是聪明的,便低头而过,若是想死的,便不妨粗声大气!”
袁中笙一听得寿菊香这样讲法,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他向五人看去,只见五人人人对自己怒目而视,显是敢怒而不敢言!
寿菊香又一声冷笑,道:“你们可听清楚了么?”
五人之中,仍是没有人出声。
寿菊香“嘿嘿”冷笑道:“你们自然是听到了的,但你们却故意不出声,是不是?中笙,你再照样去问他们,若是他们不出声,你便打断他们的双腿!”
袁中笙一听得寿菊香这样命令自己,不由得汗流浃背!
他忙道:“我……只怕打不过他们。”
寿菊香怒道:“有我在这里,就算是天神,你也可以打得过,快去!”
袁中笙心中暗暗叫苦,他向霍贝望去,但霍贝却暗暗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去逼问五人。
袁中笙知道自己如果一去逼问五人,那么,武林中人,立即便将自己当作是邪派中的大魔头了,恶声名传扬起来容易,再要更正,再向武林中人表示,自己绝不是邪派中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但是,袁中笙这时,却没有法子不服从寿菊香的喝令!
因为他的师傅还在寿菊香的手中,如果他一抗命,那么,以往的心血,也就白费了,而且,抚养他成人的师傅,只怕也没有希望月兑难了!
总共才不过极短的时间,袁中笙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霍贝见袁中笙迟疑不前,使催道:“师傅,有师祖在,你怕什么?快去问他们!”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声,心想师傅养育自己成人,恩重如山,为了报答师恩,粉身碎骨,应在所不辞,如何为了顾及自己的声名,便自犹豫了起来。
他一想及此,便转过身去,来到了龚生智等五人的面前。
本来,他已经鼓足了勇气,要去喝问那三派五个高手的了。但是,他一到了五人的面前,却只觉得喉头发干,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一连干咳了几声,才道:“我……师傅的话,你们可曾听到了么?”
郭氏兄弟等五人,望着袁中笙,面上都现出十分卑夷的神色来。
袁中笙在那样的情形下,当真恨不得地下有一个地洞,可以供他钻了下去,他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但是却仍然没人出声。
寿菊香厉声道:“他们既然不出声,你还不动手打断他们的双腿么?”
郭独清首先忍不住,一声大喝,道:“老贼婆,你作威作福,我与你拚了!”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直扑了过来!
但是寿菊香却一声冷笑,道:“凭你也配!”
郭独清本来,根本没有打算和袁中笙动手,他这一扑,是扑向寿菊香的。但是,就在寿菊香一个“配”字出口之际,他人在袁中笙身边掠过之时,袁中笙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在自己的腰际撞了一撞!
那股力道在他的腰际一憧,竟使他不自由主,一掌扬了起来向郭独清拍出!
袁中笙心知,那一定是寿菊香以太阴真气,在撞击自己的腰际,使得自己的行动,听凭她的指挥!
袁中笙想要收回掌来时,哪里来得及?
而郭独清在突然间,觉出身后有掌风袭到,也不再向前扑去,身形一凝,翻手一掌。便反扫而出,“砰”地一声响,恰好和袁中笙的一掌相交!
本来,郭独清的武功造诣很高,袁中笙此际,纵使内力雄浑,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
然而,此际在袁中笙发出的这一掌,却是受了寿菊香的大阴真力催动而发出来的,力量比他自己的掌力,又强了许多!
双掌相交之后,郭独清只觉得一股大力,撞了过来,他心中大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在武林中,成名多年,若是败在袁中笙这小子手中,以后如何还能在武林之中走动见人?
因之,在刹时之问,郭独清火气下沉,竭力稳定了身子,不令自己的身子后退。
可是,银臂金手寿菊香的太阴真力,既然已经蕴在袁中笙的那一掌之中,郭独清虽然全力以赴,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如果他不是竭力想稳定身形的话,那他至多也不过被袁中笙的这一掌,震出六七步去,跌倒在地而已。
然而,这时他却竭力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
是以,当袁中笙的那一掌之力,大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时候,他觉出不妙,再要后退时,已然不及!
他上身向后疾倒了下去,然而在那电光石火间,他的下盘,却还紧紧地钉在地上!
电光石火之问,只听得“格格”两下骨裂之声,他双腿腿骨,竟因之生生折断!
郭独清受此重创,倒在地上,痛得冷汗直淋,全身发颤。
袁中笙乍一见到了这等情形,也是猛地一呆。
他不会料到自己的这一掌,竟有这样大的力道!
而人人皆见,郭独清是在自己的一掌之下,腿骨断折的,这件事,青城派中人.岂肯和自己善甘罢休?袁中笙心中,越想越是害怕!
他虽然占着上风,但是因为他心中害怕之故,他仍是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在这时,袁中笙只听得在他的身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怪叫,两股轰轰发发的掌风,已然疾袭了过来。
袁中笙足尖一点,向前掠出了七八尺,当他身在半空之际,便已转过身来。
他才一转过身来,便听得又是一声大喝,只见郭不浊手中长剑,幻成了一道晶虹,已向他当胸刺了过来!
袁中笙心中一惊,身子一缩,又向后退去。
郭不浊一见袁中笙后退,再是一声大喝,连人带剑,一齐扑到。
袁中笙一退再退,在退出之际,只顾逃开郭不浊凌厉之极的攻势,却未曾顾及自己退向何处,也不知道他已恰好退到了寿菊香的面前!
就在他一退再退,刚站定身子之际,郭不浊的那一剑,剑气嗤嗤,离他的胸前,已不过是尺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