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七子除了胡龙身受掌伤,不便行动,余下六子各捡起一柄长剑,扑过对岸。那知六条身形刚往下一落,立闻“轰隆”一声,登时惊呼惨叫,血雨纷飞,六子竟死去四子,只剩胡虎、胡侯受伤倒纵回来。
想是溪岸边缘已埋下火雷地炮,余树奇,谭妒非的轻功既高,跳的又远,所以没有触发,潇湘七子因艺业较逊,一落脚岸边,立即遭殃。
余树奇叫谭妒非等他,并非要并肩赴敌。他知道碧芙山庄凶险太多,尤其在夜里更是埋伏重重,方才谭妒非已不知因何,上了一个假人的当,若再盛怒猛冲,岂不更加危险?
他江湖经历虽浅,但日间联袂进庄的时候,早是安危与共,心意相通,这时生怕她单独冒险,又怕叫她停下,她偏要快走,所以诳她一诳,趁着谭妒非脚下一停,余树奇也就到达,握紧她手腕道:
“此时犯不着和他拼命,过一会我们再来踩探!”
谭妒非着急道:
“那怎么行,我师父……”
余树奇道:
“那老贼诳人,我总不……”一语未毕,身后已震天价响,急说一声:
“回去!”
谭妒非见变起仓卒,也不坚持己意,与余树奇双双飞纵过溪,只见胡虎断去一臂,胡侯满睑伤痕,胡龙双泪交流恨恨道:
“潇湘七子必报此仇,道长与两位小侠请便,胡龙就此告辞!”
余树奇也觉怆然,毅然道:
“前辈尽管先走,我替你死去的兄弟将骸骨收集回来……”
胡龙才说得一声:
“多谢!”即见两条火龙在欢呼声中飞奔而来,田毓方知他三人俱已受伤,不便迎战,忙催他快走。
余树奇见碧芙山庄仗一些狠毒的埋伏害人,还要赶尽杀绝,登时豪气万丈,叫一声:
“叔叔!你送三位前辈先走,待奇儿与姊姊杀他一阵再来!”
谭妒非说一声:
“好呀!我正在手痒哩!”
田毓方说一声:
“当心啊!”
余树奇接口道:
“奇儿理会得!”挽着谭妒非藏身在花枝里面,各抓了一把花叶在手,相视一笑。
萧恭雨与七子对骂,忽听谭妒非一声娇叱,知她定要迫来,忙吩咐手下人几句应付的话,立闻“轰隆”巨响,认为定是谭妒非触雷身死,又急命手下人掩杀上去。但他自己因为两腿受伤,由一名庄汉背他回庄。
庄上两条火龙,乃是丘向升、丁向才率领,正在欢天喜地杀奔桥头,那知方到花丛旁边,忽闻一阵轻微的破空异声由侧方传来。
他两人的武功也有几分火候,本能地一俯身躯,立闻身后一阵惨叫,火把几乎有一半坠地,同时又闻一声大喝,两条身影疾如闪电向自己身侧射到。
要知他两人曾在水云洞前与余树奇交过手,火光中,余树奇已认出他的形貌,悄悄对谭妒非说,一意把人擒下。觑定敌人相距十丈左右,各将手中花叶掷出,伤了他两人身后的庄汉,同时纵身扑去,未待他两人站直身子,已同时把他点倒在地。
余树奇暂不理会倒地两人,喝一声:
“杀!”挥起金精剑向火龙直冲,只闻一阵阵惨呼,遇上的,不是手断就是脚折,骇得余众四散逃命。
但碧芙山庄这一面也仅有两条狭道可走,其余旷地多布有地炮火雷,余众为了逃避剑伤,忘却四周更加凶险,一踏上旷地,立时“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只见烟焰冲霄,血肉如雨。
谭妒非见余树奇杀得起劲,也挥起一对“碧萝剑”冲向另一条火龙,直如虎入羊群,打得一群庄汉皮破血流,手断脚折。
两人不需多少时候,已冲达火龙尾端,星散的火把落在狭道两旁,充分表显出这条火龙被人从中劈开两半。
无数庄汉除了踏上遇设的埋伏而粉身碎骨外,并无一人丧生在剑下,但个个均已受伤,躺在地上惨哼。
在这同时,庄上-鼓逢逢,所有门户全都洞开,高阁上几道强烈的灯光,照射到厮杀的场地,令人无处遁形,几条黑影由一间大屋中飞奔而出。
余树奇觉得这一场杀得十分痛快,目的已达,也不恋战,扬声高叫道:
“助纣为虐者死!请看你们的人俱死在埋伏之下,不关我们的事!”接着就叫一声:
“妹妹!我们把那两名狗头带走!”
谭妒非说一声:
“你拿人,我断后!”
余树奇随口答应,飞步上前,一手一个,提起两人飞奔过桥,沿途高呼:
“田叔叔!”眨眨眼走了数里,才听到一座矮峰上传来田毓方的声音道:
“这里有山洞藏身,快点上来!”
那是一个仅有尺许见方的小石袕,然而里面十分宽广,田毓方护着三个伤者急急退走,蓦地看到胡龙摇摇欲倒,知他受余树奇掌伤内气,必须找地方歇息,原意进入树林,但树林无险可守,万一碧芙山庄仗人多势众,入林强搜,自己一人定难照应。
他正要寻个安全处所,忽见碧芙山庄强光照射,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小袕就在山腰。他不知那小袕可否藏人,纵身上去,一亮起火折子一看,发觉洞内居然十分宽广,几只野猫一见火光,急急向后洞奔去。
田毓方想到只要能守住洞口,任他千军万马也无法加害藏身洞内的伤者,忙招呼胡氏兄弟进洞养伤,独自守在洞外。
余树奇将丁向才,直向提上矮峰,说一声:
“田叔叔!这两人是方士哲的管家,请你详尽拷问他,奇儿在外面退敌!”
田毓方随口答应,又道:
“你两人就在山下引诱敌人绕道走,休教他发现这洞,待我在洞里拷问!”
余树奇一看那仅容得爬行进去的洞口,好笑道:
“叔叔进洞,待奇儿用大石替你封起来就是!”
田毓方含笑答允,将丁、丘两人推了进去,自己也跟后爬进。余树奇搬来一块大石,堵住洞口,对身旁的谭妒非笑道:
“你就坐在这石上歇息,待我去引诱敌人!”
谭妒非噘嘴道:
“你就是多事,我们在这里登高望远,还怕看不见敌人的来路?要是他真敢追来,你我凌空扑下,包教他有死无生!”
余树奇连声称是,两人并肩坐在石上,远眺碧芙山庄灯光四射,人影幢幢,想是他们正在葬死疗伤,竟无人敢追过独木桥这边。
田毓方的喝声,不时传出洞外,间中还夹有丁、丘两人厉叫声喊,想是被拷问时吃亏不小。
寒风吹衣,寒气侵肌,谭妒非打个冷颤,身子向余树奇贴得更紧。
余树奇见她有点瑟缩,索性将她拥在胸前,问道:
“妹妹头一回已打中那假人,为甚一下子就不醒人事?”
谭妒非被问,忽然想起前情,不禁面红耳热,但又不愿离开郎怀,幽幽道:
“还说哩!你不早提醒人家,害得人家上当!”
自己做错,嗔怪别人,这是女孩子的通病,-余树奇当时并不懂事,只苦笑道:
“我也曾喊出一声使不得,-你已倒下去了!”
谭妒非“噗嗤”一笑道:
“你早点喊不是行了?”忽闻另一座山头上传来嘹亮的山歌声,不禁凝神倾听起来。
那是一个少女的嗓音,只听地喝道:
九月深秋秋风凉,
妹妹紧傍郎身旁,
郎抱妹身妹温暖,
郎不抱妹妹心凉,
呔郎不抱妹妹心凉!呔
余树奇发觉她忽然停嘴不说,自己也就听到那迷人的歌声,但这一带土著的情歌,唱的俱是土音,骤听起来,半句不懂,只见谭妒非听得双目含泪,不由得轻轻摇一摇她香肩,问道:
“妹妹你怎么了,她唱的是甚么?”
谭妒非轻轻一扭身子,又贴得更紧一些,“唔”一声道:
“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余树奇见她紧紧贴在胁前,也自然而然地双臂将她搂紧,秋风拂散谭妒非鬓边的柔发,撩在他的脸上,鼻端嗅到一阵少女之香,那种香气清而不冽,幽而不显,却有一股极大力量,钻进男人的深心,余树奇虽未解她为何有此奇香异味,也自觉心神飘忽,而不明其所以。
谭妒非被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甜甜而妩媚地一笑。
那边少女歌声的尾音方歇,接着又有个雄壮的男声响道:
呀九月深秋秋风凉,
妹妹已到郎身旁,
郎抱妹身妹心喜,
妹在郎怀郎心凉,
呔!妹在郎怀郎心凉!呔,
余树奇倾听多时,只听得满耳是“郎”,是“妹”,怔怔地问一句:
“他们到底在那边干甚么?”
谭妒非恨恨道:
“人家唱山歌呀!就是你不懂!”
余树奇好笑道:
“天气这么冷,三更半夜跑到山顶来唱歌,喝西北风,不怕感冒?”
谭妒非被逗得笑了起来,-着粉拳在他腰间连捶几下,佯嗔道:
“傻仔!你才怕感冒哩!”
余树奇被她这一阵做作呆了一呆,忽然会过意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一吻她的樱唇。
谭妒非星眸一闭,停捶改抱郎腰,享受这温馨的一刻。
也不知有多少时候,忽傅来一阵喋喋笑声,把这对痴情少年在温柔美梦中惊醒,各自仓皇四顾,却听那熟悉的口音笑道:
“你看人家那样甜蜜,干脆就死了心罢,摘生瓜来吃,是什么滋味儿?”
那正是一招打伤方士哲的老妇口音,两人一听就辨别得出。
余树奇低呼一声:“不好!宋敏那贱婢也一定来了!”
谭妒非“哼”一声道:
“她是你甚么人,值得你恁地怕她?我偏要气她一气,还不快亲亲我!”
南国少女热情澎湃,想到就说,说了就做;不像北地中原死板板冷冰冰,十七八岁大姑娘,心想男人想得浑身打抖,不敢声张,只好存在心里想煞。
余树奇见她将粉颈向上一挺,也急忙俯首下去,来一个火辣辣的长吻。在这时候,却听到宋敏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嘤嘤哭泣。余树奇心里暗自恼恨道:
“我又不喜欢你,偏要缠甚么劲?”
不料宋敏哭了片刻,那老妇忽道:
“别那样脓包了,这两个后辈要做戏给婆子看,待我把那小子抓来给你!”
谭妒非惊得跃了起来,推余树奇一把,急道:
“你快躲开!”看样子,她真怕老妇一到,就会把人掳去。
余树奇笑说一声:
“不妨!”即见一条黑影穿林而出,宋敏却在娇呼道:
“婆婆!我要活的!”余树奇暗自怒骂道:
“下次遇上,不捶你不算!”忽觉自己怎会起个捶的念头,也哑然失笑起来。
但那妇身法十分迅速,恍若一朵乌云瓢然而到,相隔还有三四丈远,就向余树奇拍了一招手,喝一声:
“小子过来!”
余树奇被她一招,只觉一股潜力前拉后拥,上躯忽然往前一倾。几乎随势飞去,急大喝一声,猛劈一掌,才将身子定住,顺手拔出金精剑,哼一声道:
“老前辈不要欺人太甚!”
那老妇见招余树奇不走,也觉诧异,再一听喝声,立即格格大笑道:
“日间喝断我的神音,原来果然是你!还不快丢下那枝废铁,难道……”
谭妒非恨那老妇要来掳余树奇,早就拔剑在手,明知老妇功力高深,但说到抢她意中人怎肯舍得?娇叱一声,身子电射而出,一招“翻云覆雨”两剑上下交攻。要知她艺业与余树奇只相差一肩,这一招乃含怨发出,剑尖未到,剑气已“咝咝”可闻。
那老妇本待再说下去,见谭妒非这一招极其厉害的“翻云覆雨”,也不敢大意,一晃身躯,避开剑锋,又伸臂向余树奇抓去。
余树奇早领教过她那一抓的厉害,寻思出一个接战的妙法,将计就计,身躯向前一栽,金精剑疾点老妇胸前,左边又同时发出一掌。
那老妇因见余树奇右手持剑,左掌必不能挡下她“野祭招魂”的抓劲,以致存下轻敌之心,不料余树奇竟出奇计,身躯前冲的急劲,加上老妇自己一招的潜劲,真是疾如奔电,一闪而达。
大凡闪避之法,向右总比向左方便,那老妇骤见剑尖如寒星点到,急向右一闪,那知她一这一闪,巧遇上余树奇“张”字诀的一掌打倒。她急切间无可奈何,也一掌推出,双方掌力一接“蓬”一声响处,老妇被震的晃了两晃,余树奇去势虽急,仍被掌力反震得停了下来。
谭妒非方才一招落空,见老妇又找往余树奇头上,情急起来,未待脚尖着地,柳腰一折,凌空拐过弯去,双剑同时扫出。
老妇被这一对少年男女夹攻,已是暴怒起来,厉喝一声:
“你要找死,我玄陰婆婆就叫你不活!”
谭妒非“哼”一声道:
“居然还叫字号哩!姑娘还未听过,敢情是才出道的!”她虽是发话讥诮,心里可不敢大意,挥剑如风,护定周身,然后步步推前,山的衰草竟被剑风刮得漫天风舞。
余树奇也将独孤老人的绝学施展出来,左掌则发出盈虚真气,但见掌风剑雨把老妇罩在核心。
但那玄陰婆婆确是了得,单凭一对空掌,竟迫得双少无法攻进身前五尺。
眨眼间,双少已使了半套剑术,兀自未捡得半分便宜,山岗上的高低不平的岩石,被三人踏得陷了下去。
玄陰婆婆兀是一抓一放,一舞一挥,似乎她毕生所学,就仅是这简单的招式。忽然,她看明白双少的武学来源,厉喝一声:
“这是独孤子与浮山子的绝学,你们从何处得来?”
余树奇自是他的剑术除了姑姑教他几套,和家传几套平凡的之外,便是独孤老人秘册和平若所傅。
当时并未知平若武学渊源何来,既由敌人口中喝出,照理不应有错,但谭妒非可不理会这一套,叱一声:
“你管得着呢?”趁玄陰婆婆缓招待答的时候,双剑一盘一招“蛟龙争窟”疾点敌人小月复。
要知谭妒非日能以真气驭剑,剑尖未到,剑气先到,若被隔空点中丹田,纵使玄陰婆婆身怀绝艺,不至受伤,-功力上也因丹田散气,打了一个折扣。
但玄陰婆婆艺业已通玄境,怎会被谭妒非点中?只见她略侧身躯,横臂一挥,谭妒非就连人带剑被挥飞丈余。
那宋敏原是恐怕玄陰婆婆把余树奇杀了,急急由树林赶上山岗,待她上得峰头,看到三人打得异彩漫空,不觉看得呆了。
谭妒非被玄陰婆婆一臂挥飞,恰落在宋敏身前小及一丈,两人本经交手,此时见面眼红,叱一声:
“贱婢接我一招!”
宋敏看得出神,一见有人被打飞,远以为是余树奇,急得叫出一声:
“不好!”那知来的竟是谭妒非,而且活生生向她进招,此时已来不及怞出“五铃带”,惊呼一声:
“啊呀!”向后翻身滚落。
玄陰婆婆一招过后,正待向余树奇发招,不料突有此变,生怕宋敏受伤,厉喝一声,飞身纵去。
余树奇也随后急迫,见谭妒非兀自追那宋敏下山,忙叫一声:
“妹妹当心后面!”仗着盈虚功的身法神速,一吸真气,双手一划,胸部一挺,竟凌空飞越玄陰婆婆头顶。
玄陰婆婆一闻头上风声飕飕,猛抬头,已见一道白影掠空而过,不禁大骇,急向空中连拍两掌。
余树奇身体悬空,受了玄陰婆婆这两掌,去势更速,竟飘过宋敏前面,回身一拦,喝一声:
“往那里走?”
那知宋敏竟双臂向身后一背:“冤家!你尽管打!”
余树奇见她恁般无耻,恨不得真一掌把她拍死,-又留她一个活口,好替那宋改查明身世,就这么略一犹豫,玄陰婆婆已如飞赶来,却听谭妒非在一边急喊:
“奇哥哥快走!”余树奇本来意料不到会与玄陰婆婆打这一场,一听谭妒非召唤,一个纵步落在她身旁,低声说一句:
“往树林去!”立即双双一跃下山,隐身入林。
玄陰婆婆知道人一进林,就如同黑虱入发,难得寻找气得斥责宋敏道:
“就是你心急,不躲在林里面,出来干甚么?要不是你出来,再过几招,不活捉那小子才怪,这回你自己找他去!”
宋敏被谭妒非追她滚下山峰,已是头破血流,又见余树奇像凶神恶煞对她,再被玄陰婆婆一骂,竟呜呜哭了起来。
谭妒非轻轻一-余树奇的腿根,“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虽轻,但玄陰婆婆已经察觉,接口骂道:
“浮山子的门下休躲在林里充乌龟,有种的就出来接婆婆两招!”
谭妒非笑道:
“我没那么傻,打不过当然是跑,是躲。哼!你有甚了不起,不过老而不死罢,要是姑娘长到你那年纪,不打死你才怪!”
玄陰婆婆怪笑两声道:
“等你长到我这年纪,我早就死了,要打就现在出来!”嘴里虽是这般说,心里也暗自嘀咕道:
“以这妮子眼前的艺业来说,再过十年,婆子就有点吃不清,那小子更狠,只怕三年也就够了!”其实她不知余树奇的盈虚功最耐久战,若非还分神照顾谭妒非,而单独接战,只怕玄陰婆婆再过半个时辰便得吃瘪。
谭妒非那肯出林?接口骂道:
“姑娘偏不出去,你有本事就踏进树林,包有你的耍子!”
玄陰婆婆笑道:
“我老人家放刁出了名头,还会怕你一个小妮子,你不要出来我就和你耗着到天亮,连耗三天,怕饿死你这狗男女!”
谭妒非听敌人骂她为狗男女,不禁大怒,叱一声:
“你……”即想纵出。
余树奇急将她拦腰抱实,压低嗓子道:
“不要和她硬拼,我们得用计把她诱开此地,不然,一被她听到田叔叔在洞里拷问人,那就糟了!”
谭妒非知这事有关重大,忙道:
“怎能诱她走开?”
余树奇道:
“她们志在得我,-那贼婆的轻功追我不上,你我故意跃上树梢,待她将要追及,即分开两头走,她们定要追赶我,你走了一程,见我走远了,再悄悄上山,将田叔叔几位引来这里,我自会回来寻找。”
谭妒非担心道:
“你莫被她抓去了!”
余树奇笑道:
“那有这么容易?在树顶上走,纵使打她不过,只消往下一沉,还不是像这时一样?”
谭妒非喜道:
“就这么办!”
她这话说得过份高声,被玄陰婆婆听到,喝一声:
“商量好了没有,怎么办?”
谭妒非接口道:
“上树顶来打死你!”话声一落,即与余树奇穿枝直上,在树叶上拔步飞奔。
玄陰婆婆见他两人缄默半天,原来商议出这一着棋,也就一纵登树,边走边笑道:
“我明知你定要分开走,看我究竟追谁,以为我定迫臭小子不成?老实说,臭小子不要了?”
宋敏虽也能在树梢上走,但得战战兢兢,找些较大的树枝垫脚,所以落后退远,听玄陰婆婆说不要余树奇,急得又叫起来道:
“你不要我要!”一语甫毕,无意中用上重力,那树枝立即往下一沉,身子也几乎栽倒,惊得叫了一声,好容易攀得另一根树枝,翻身上去。
玄陰婆婆骂一声:
“废物!”仍是不停脚地追赶。
余树奇听了玄陰婆婆说要追赶谭妒非,原先议订的计策又得改变,好在和谭妒非相距很近,忙低声道:
“不管她追我不追我,你尽管走你的,在远处绕道找田叔叔,我拦着她来打!”
谭妒非轻轻回答一声,仍然并肩疾走。
因为玄陰婆婆的轻功比较谭妒非高,不消多时,双方距离渐渐接近,余树奇突然拧转身躯,喝一声:
“打!”双掌即时推出,谭妒非却似离弦之箭,疾射而去。
玄陰婆婆何等练历,她虽是急迫上前,见距离渐近,早就防备对方突然出手袭击,此时见余树奇掌形一动,她横推一掌,身躯已横射老远。
她说过不追余树奇,乃是她忽然想到先把谭妒非打死,除去它的绮念,所以脚尖一点树梢,又向谭妒非追去。
余树奇心里一惊,轻身一纵,又拦在玄陰婆婆面前,劈面又是一掌。
玄陰婆婆一连闪开几次,俱被余树奇拦在前面,眼见谭妒非越去越远,不由得怒道:
“你真要找死?”
余树奇笑道:
“人自出生那天起,就是一步一步向棺材里顶走,找死还足奇怪么?”
玄陰婆婆说声:
“好!老婆子成全你这宏愿!”一连劈出几掌凌厉的劲风。
余树奇施展起盈虚功的轻身法,身子竟随那劲风飘扬。
玄陰婆婆看得骇然,心想:
“这是那一门派的功夫,我怎会看不出来?”忍不住喝问道:
“你师父是谁?”
余树奇笑吟吟道:
“宋敏那贱婢难道还未告诉你?”
玄陰婆婆道:
“江湖上没有仇残子这一号!”
余树奇蓦地想到宋敏必将他要下迷云谷的事,告知玄陰婆婆,若不显点真实功夫,以玄陰婆婆这种艺业,说不定要穷探迷云谷,宋改在谷底练功岂不糟糕?
因是,他哈哈两声道:
“我师父天仙化人,岂是你这江湖宵小能识?”
玄陰婆婆听得怒火冒顶,一声:
“接招!”双臂一围,两股猛烈的劲风由外向里一合,劲风过处,竟荡得十几丈内的林木叶落枝摇。
余树奇不敢大意,使个“圆”字诀,将罡气布满周身,不躲不避,让劲风合拢时那股气漩将他身子扬起,立即一个“损”字诀兜头击落。
玄陰婆婆这一招“小鬼戏钟馗”已是用上八成真力,居然伤不了对方,不知这少年人究有多深的功力,大为骇异中,忽觉劲风临头。
以玄陰婆婆这种顶尖的高手,不说明真打则已,一经说明,怎好未见真章即时躲避,虽觉头上劲风大异往时,也只好双掌望天一托。“蓬”一声响,余树奇被震高飞十丈,却在空中笑问一声:
“死了没有?”
玄陰婆婆掌劲一与上方相接,立觉重力万钧压下,脚底响起一阵暴裂折断的声音,也不知踏碎多少树枝,直沉到地,听头上这么一问,登时又羞又恼,大喝一声,又往上纵。
余树奇身子悠悠落下,见她身躯一冒出树顶,笑说一声:
“再来舂米!”仍然是“损”字诀向下一击。
玄陰婆婆四周被枝叶包围,无处可避,没奈何只好仍用双掌一顶。
那知这回她身子也是悬空,不如前次还有枝叶借力,双方掌劲一接,立又“蓬”一声响,余树奇不过上升丈余,玄陰婆婆几乎坐个着地。
余树奇哈哈大笑道:
“这个舂米的办法可好?再来!”
玄陰婆婆真个气极,但她自忖再由原处上去,势必仍被击落,忍住一口气,横走几步,双掌一挥,先向上方打出一股劲风,将枝叶打得飞上半天,然后跟着上去。
但她这一举动。又教余树奇看准了机会,待她刚冒得上来,又横里拍出一掌。这一掌劲道虽小,玄陰婆婆却不能不接,刚一接招,身子又沉落地面,恨得大骂道:
“小子!你不好好打,待想怎的?”
余树奇笑道:
“这还不是好好打么?”
玄陰婆婆听音辨位,知余树奇所站的地方,先一掌打去,却是用声东击西之计,朝相反方向走了一程,然后冒出林顶,冷“哼”一声道:
“好小子!你敢和婆婆打三百回合?”
余树奇方才连教玄陰婆婆吃大亏,果然仗着巧劲居多,由其如此,他已测知自己不但和玄陰婆婆打三百招,若尽出真力,取胜并不太难。
但使他迷惑的是:
这玄陰婆婆是何等来历?看她护卫宋敏,一心想将他掳去的事来看,则这婆婆不该是好人,若以她和碧芙山庄为敌一事看来,又不该是个坏人。坏人固然不可饶恕,好人却不该伤害。若尽力施为,只怕煞不住势,把这老人家打伤,岂不罪过?
他沉吟半晌,才从容道:
“小子并非怕打三百招,-小子与老前辈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定须交手?”
他这一问,可真把玄陰婆婆问得哑口无言,心想:
“对呀!我这老糊涂为何定要和他厮打?这还不是因为宋敏那死臭贱……”她想不出话回答对方,竟连宋敏也暗里诅咒起来,忽又在心里“哦”一声道:“是了………”
玄陰婆婆脑里如电光一闪,心思一亮,理直气壮道:
“谁叫你两人学了独孤子与浮山子的功夫?”
余树奇道:
“小子虽学独孤前辈的功夫,那并不是他教我,而是他死了之后,小子自他身上得来的小册子上学来。至于我谊妹所学的更奇,她连她自己学的是谁的功夫,也不会知道,还是方才前辈说起浮山子,我们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
玄陰婆婆由余树奇说话的神态看来,知他说的句句是实,-另一个念头忽然浮起,冷冷道:
“那么,册子呢?”;
余树奇怔了一怔,说一声:
“送给别人了!”
玄陰婆婆喝一声:
“胡说!拿这种宝贵的东西送人?”
余树奇笑道:
“我收了一个小徒弟,所以送给他了!”
玄陰婆婆“哼”一声道:
“就算你说的实话,但你既学过它的功夫,就得替他担当一切!”
余树奇道:
“这是当然!”
玄陰婆婆大声道:
“我和两个老鬼有恨!”
余树奇诧道:
“是甚么恨?”
玄陰婆婆脸色一沉,叱道:
“这个你不必问,反正你学过他的功夫,就得替他清债,完了你我五十年前的过节!”
余树奇不悦道:
“你教我替别人打架,偏又不说明理由,真正岂有此理,不打了!”身形一晃,飘开十丈。
玄陰婆婆怒喝一声:
“你敢走?”
余树奇估计时刻,知谭妒非该已回到石洞,自己应该将玄陰婆婆引走更远,田叔叔一行才好安全藏匿,天明后也好方便走路,那还肯和她在近处相搏?由得玄陰婆婆厉声疾呼,他仍是不即不离,在她面前十几丈远疾走。
玄陰婆婆被他逗得肝火大发,竟由袖里取出一个网兜状的东西,尽力一抛,喝一声:
“着!”那网兜笔直飞出,迫及余树奇脑后,忽然四散开来,向他头上一罩。
余树奇只听得玄陰婆婆吆喝一声,立有异香扑鼻,急一展“盈”字诀,使真气充实表里,向时用重力踏枝,只听“阁”一声响,身子直沉下去。
玄陰婆婆心知她这“迷魂网”万无一失。纵使对方艺业很高,逃月兑网兜,也逃不了那股异香。所以一见余树奇身子沉落,便认定是被异香所迷,不由得喋喋怪笑道:
“好小子!婆婆看你还敢狠不?”从容收起网兜,一步三摇,乐不可支地走到余树奇坠身处,沉劲落下。
不料余树奇曾听宋大娘说过江湖上诸般诡谋,一闻异香便知是弥香一类的东西,存心教玄陰婆婆上当,身子沉落半途,立即飘往树后,藏身以待。
玄陰婆婆身躯下坠,脚尖尚未着地,忽然横里一掌拍来,躲避不及,“啪”的一声,老脸被打个正着。
这一掌打的不轻,玄陰婆婆那摇摇欲坠的门牙受一掌之震,竟坠下几颗,眼睛发黑,半边脸发红,急一掌拍去。
余树奇一掌奏功,情知她定要发狠,哈哈一笑,身上早已躲开老远。
玄陰婆婆一掌打得那株合抱大树折成两段,“哗啦”一声,倒了下来,还压坏不少小树在地。
余树奇却在远处拍掌笑赞一声:
“好掌力!”
所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倒运钟馗被鬼磨,玄陰婆婆原是“少年子弟江湖老”打滚出来的人物主,竟因一得之喜,未依照“逢林勿入”的规矩,捱一位刚出道的少年赏她一记耳刮,端的比杀死还要难受,狠劲一发,像疯了一般用刚猛无俦的掌力向周围的大树乱斫。
但闻格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方圆二三十丈地面的大树,俱被斫得东歪西倒。
余树奇躲在不远的树后,一声不响暗中监视玄陰婆婆的举动,见她具有恁般刚猛掌力,也暗自心折。心想:
“我若再*她几句,包管她会累死,但这又何苦?”
玄陰婆婆狠了一阵,敢情是真果了,自己坐在被打倒在地上的树干,喃喃不绝,不知念些什么。
忽然,宋敏叫了一声:
“婆婆!你在那里?”把她从幻觉里叫醒过来,骂一声:
“婆婆没死,你尽叫什么?”
余树奇暗道:
“骂得好,谁叫你嘴贱?”
那知宋敏仍然不识好歹,一跃下树,见玄陰婆婆独坐在树干上,不但不去慰问,反而噘着嘴道:
“但是,婆婆也没把人抓到手呀!”
玄陰婆婆一声厉笑,笑得宋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噤若寒蝉。
余树奇也是暗叫一声:
“不好!这老鬼想吃人了!”
玄陰婆婆厉笑了一阵,这才冷冷道:
“要依我往年的性子,怕不把你心肝五脏挖出来吃了,还留你下来顶撞我哩!走!跟我回山学艺十年,再找那小子算帐!”话声一落,站起身躯,握紧宋敏手臂一跃登枝,踏叶而去。
要知那玄陰婆婆厉笑之后,又大声说话岂无陰谋?但余树奇一时未能憬悟,见她挽了宋敏遁走,心头上的重石也放了下来,悠然叹了一声,探首树巅,见她两人果已走远,才像一溜烟般,去与田毓方会合。
田毓方在石洞里用分筋错骨法教丁向才、丘向升两人吃够苦头,才说出平若虽然被陷,但地底洪炉被水淹没之后,找遍地底也不见平若形影,亦无遗物留下。田毓方心想平若可能像余树奇一般,早已逃出,还待再问假人与及碧芙山庄的各项埋伏,外面的厮杀声已传入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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