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端木盛便去衙门。
沈神通在南昌没有行宫,故此他托一个衙差把信送至庐山飞来石。因为沈神通正在该处休养。
办好这件事,端木盛在城中街头上闲荡,今日却不曾见到有任何一个乞丐,大概都已去了某个地方集会。
端木盛心念一动:“自己还是别到处乱走的好,否则难免又使丐帮生疑!”想着便走上一家茶馆吃早点。
吃了早点,取了一些糕点带回客栈,紫超刚好起床,两人相对无言。端木盛忍不住把独孤明的遗画取出来细看。
房中各物都画得十分精细,连窗棂上的横闩都画得异常具体,细看一下,每个窗口的横闩都已上紧,假如毫没破绽,这无疑是一件自尽的案子,独孤明怀疑什么?他画下这幅画又有什么用意?
端木盛想了一会儿,目光再度落在纸上,右角那幅画一头一尾都有一条柱子,这两根柱子异常之大,粗逾一人环臂,柱子的小半被两边的墙遮住,看来这两根柱子必是自地上一直通往一楼,照推测红花小楼必起码有四根这样的柱子(楼下大厅那四根不算在内)。
端木盛目光再一落,画底下有一行蝇头细字:“红花小楼妙绝乾坤”二楼右首寝室图。
刹那他立即泛起一个念头:“红花小楼除了色彩全作鲜红之外,有何奇妙之处?又有何妙绝乾坤之处?它妙在哪里?”
可是看了半天仍然没有发觉有何异处,他心中塞满疑团,他只能肯定了一件事:“独孤明肯定对紫玉霜有了莫大的怀疑,这才会画下了这幅画,以作推敲!”
独孤明推敲出了什么没有?
端木盛幽幽地长叹一声,他觉得这件案子非沈神通不能破获!
紫超忽然道:“盛儿,独孤老儿把柱子画粗了!”
端木盛摇头道:“没有,那天晚辈也曾留意,那两根柱子的比例与实物颇为吻合!”
“不是这个,老朽是说那两个柱子的线条好似较粗!”
紫超指着画道。
端木盛再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而且线条浓淡不甚均匀,看了一会,月兑口呼道:“这两根柱子的线条较粗是因为被孤独前辈在后来再加上一条的!前辈你瞧,这四条线一边淡一边浓,浓的那一道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独孤老儿如何要这样做?他有什么含义?”
“难道他认为这两根柱子有值得怀疑之处?”端木盛喃喃地道。
“这两根柱子这么粗大,有可能是通心的!”
端木盛心头一跳,月兑口道:“这就有可能了!假如这根柱是通心,凶手大可能是自楼下沿柱子爬上楼上,然后在柱子的出口出去,布置杀人!”
想到这里两人精神登时一振,不过半晌,端木盛又想到另一个难题:“但玉霜的舌头伸出口腔外,证明是悬梁而亡,难道她是自愿的?”
两人神情忽喜忽忧,都觉得心头一片凌乱。最后还是紫超叹息道:“反正有一年时间,慢慢推敲吧!我们还是去吃饭!”
端木盛才想起午时已过,月复中咕咕作响。
两人便出去找一家清静的酒楼进食。
吃了一半,食客大多已结帐下楼,楼上雅座只余几张座头尚有食客。
端木盛右首那张座头.坐着一个白衣青年,这人生得十分俊秀,只是面目肃穆,死气沉沉,毫没生气,他吃得很慢,好像悠然自得,又似十分留意周围一切!
端木盛及紫超也是吃得甚慢,他们是因为心情不佳之故。不一会儿,紫超放下杯子道:“盛儿,老朽到城中找个朋友,你先回店吧!”
端木盛道:“晚辈打算去衙门跟陈捕头聊聊!”
“也好,我们今晚再见!你结帐吧,老朽先走一步!”
紫超说罢便推箸举步下楼。
这座酒楼,不大不小,看来历史已颇久,木板及柱子都有腐蚀的迹象,不过布置得还颇清雅的,菜也烧得不错,因此生意还不差。
端木盛又喝了一杯酒才呼小二算帐,他刚离座,邻座那青年也匆匆离开,不知是否有意,竟跟端木盛碰个满怀!
端木盛一怔之下,忽觉一股劲风袭身,原来是那青年伸出一掌向他推来。“你走路没带眼吗?”
刚才端木盛的确是满怀心事,未曾留意。
可是回心一想,除非对方跟他一样,否则绝不会发生相碰之事,心念转动,身子却不敢稍慢,立即闪身避过那一掌,同时道:“阁下跟在下也是一样,充其量也只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何必动武!”
那青年脸色青白如同僵尸,神情十分妖异,冷冷地道:“从来未曾有人在我脸前说过这样的话!”
端木盛也怒道:“阁下决欲何为?”
“把剑拔出,不露两招大爷绝不放过你!”
端木盛心头一动,淡淡地道:“原来阁下是有心找碴子的!不知有否认错人,我端木盛跟江湖上的朋友可没什么仇怨,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爷姓楚,名六七!跟你没仇没怨,不过杀人素来不用什么道理!”
“楚六七?”端木盛一怔,心中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阁下真人为何要用假名字呢?”
“笑话,大爷杀人无数,从未用过假名!楚六七便是楚六七!”
“耳生得很,某家从未听过!”
“因为听过的人都已死了!”楚六七身上突然散出一股肃杀之气。
端木盛心头一懔,“阁下一定要见个高低?”
“除非是你学韩信,自少爷胯下爬过去!”
端木盛即使是泥塑的人也有火气,缓缓怞出长剑,“如此端木某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楚六七突然笑了起来:“好一句舍命陪君子!”也把一把精光四射的佩刀怞了出来,他把刀锋一竖,刀尖向上,接着中指一弹,“铮”地一声龙吟,害得端木盛耳鼓嗡嗡作响。
楼上突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气,店小二吓得缩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
端木盛也觉得身上压力逐渐加重,心想先下手为强,长剑立即击出!
楚六七的心理跟他相同,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当”
地一声巨响,长剑被宝刀荡开三尺,端木盛偷眼一瞧,剑锋已然添了一道缺口!
刹那,楚六七的宝刀又一刀劈来,端木盛连忙闪开一步,长剑就势斜削对方胁下!
楚六七手臂一抡,宝刀划了半圈,朝长剑击下!
端木盛不敢与它硬碰,手腕一抖一沉,-下刺对方的“环跳袕”!
端木盛宝刀滴溜溜一转,飞砍端木盛肩膊,这一刀使得十分凶狠。
端木盛假如不再变招,剑尖固然可以刺人对方的袕道,自己的身子也将被劈成两片,比对之下,当然要吃亏,是以身子一闪,长剑由下向上飞卷,斩向对方的手臂!
楚六七长笑一声,身子忽如麻鹰般掠起,人在半空,宝刀如猛虎下山般疾劈下来,这一刀竟隐隐含有风雷之声,气势更加令人色变!
端木盛身子一弓,向后疾退!不料,“哗啦”一声,仓促间倒了一张桌子,身形立即一滞!
楚六七腰一挺,手臂暴涨,宝刀呼啸而至,刹那只离端木盛头顶半尺!
好个端木盛临危不乱,身子一侧,左掌在地上一撑,斜弹三尺!
“喀嗤!”那张桌子登时就被劈成两截!
端木盛暴喝一声,身子斜掠而起,剑尖如毒蛇出洞般疾刺对方肋下空门!
楚六七也非省油灯,忽地一个鲤鱼打挺,凌空打了个没头跟斗向后倒翻!
端木盛长啸一声,长剑如游龙般随影而进,剑尖始终不离对方要害!
楚六七在空中连换几个方位都未能月兑离险地,眼看背后已将撞及一根圆柱,他反应相当迅速,左掌反手怞出击在柱上,人却借势蹬高!
端木盛猛喝一声,足尖一点,剑锋向对方双腿绞去!
这刹那,楚六七已缓过一口气来,宝刀疾劈而下去,“当!”刀剑相碰,适时就飞出一蓬火星。
端木盛忽觉手上一轻,斜眼一瞥,长剑已被宝刀削落了一小截!心念未已,楚六七已连人带刀疾泻下来,风声加上衣袂的猎猎飘动声,气势连风云也为之变色!
端木盛心头大懔,连忙腰一屈,右脚尖向左脚面上一点,身子横飞七尺!
“蹬!蹬!”两人四只脚同时落地,也都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气,举袖拭去额上汗!
两人前后只交了数招,可是其间之惊险,实乃间不容发,数度互易安危,由下风转上风,又迅即落于下风,变化之急剧,简直匪夷所思!
楚六七脸上仍不动声色,好像未曾发生过事般,冷冷地道:“你剑已断,已经难再战,不如自尽吧!”
“以利器占上风又算得什么英雄?”
“楚某本不是英雄,只要达到目的,手段又何必讲究!”楚六七目中厉光又现,“夜长梦多,再吃我一刀!”
手臂一抡,风雷之声又现!
端木盛暗暗忖思月兑身之计。
刹那,刀将至,人即如游鱼般滑开!
楚六七手腕一翻,刀锋由直转横,随着端木盛的身子削去。
刀至中途,未待端木盛移形换位,招式忽变,端木盛忽觉前后左右都是刀影,百忙中只好后退一步。
楚六七立即踏前一步,刀势依然不变!
端木盛再一退,脚尖勾着一张板凳,重心几失,右足连忙用力踩下,把楼板踩得吱吱作响!
但觉那剑气逼人,宝刀近了一尺,端木盛一咬牙,只好横剑一架,“当!”钢剑又被削掉一截!
楚六七狞笑一声,手臂一抡,宝刀忽然从四面卷至!
端木盛如头受惊的兔子般疾跃而起,人在半空见楚六七也有飞上来的迹象,万般无奈中,只得把长剑甩手飞出!
楚六七料不到有此一着,连忙翻身跃开闪避!
端木盛心头一动,急使“千斤坠”,身子如锤子般自半空笔直飞下。
“哗啦”一声巨响,只见周围灰尘飞扬,楼板被端木盛踩裂一个洞,而端木盛的身子如钉子般自洞口中嵌下去。
刹那便不见端木盛的人影!
这下变化猝然,楚六七不禁一呆,一怔之下,自洞口望下去,端木盛已不知去了何处!
他大喝一声,破窗飞出街外,街头上站了不少好事之徒,却是瞪着惊恐的目光望着他。
楚六七目光一扫,随即如一阵风冲入店中。
端木盛自楼上跌下,这刹那心头转了无数个念头,当他双足抵地,已立定主意,立即向厨房掠去!
厨房内有几个厨师正在聊天,猛见一人冲了进来,都是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呼叫,端木盛已自后门冲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堆放了不少烧火用的干柴,端木盛随手取了一根,同时引气上升,贴在墙壁,重新跃上楼上。
其时楚六七正由楼下冲入店中,他听得声音,把那根干柴自窗口扔往对面一座民居屋瓦上面了。
“喀嘶”一声,接着看见楚六七的一声暴喝,飞身跃起向那方追去。
端木盛立即又自那个破洞跃了下来,并且迅速奔出大街,往衙门驰去!
这一战,他输得实在颇为难看,若非机智可能已溅血楼顶了,是以当他坐在陈捕头的房中时,半晌依然开不了口。喝了杯茶,急速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伏下来。
陈捕头诧异地问道:“端木兄何事如此狼狈?”
端木盛叹了一口气,道:“刚才在下几乎在酒楼中被人所杀,此刻思之仍觉心头忐忑……嗯,陈捕头可曾听说这附近有个叫楚六七的人吗?”
陈捕头想了一下,摇头道:“属下倒未曾听说!”
端木盛是御赐六品侍刀龙衙,州以下的捕头他有权调动使唤,故此陈捕头自称属下,他本欲称端木盛为端木大人的,只是端木盛执意不肯,是以,陈捕头年纪虽然比他大得多,仍称他为兄的。
“这可奇怪了,这个楚六七的青年刀客到底是从何处钻出来的?”端木盛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月兑口道:“难道他是暗算独孤前辈那个人?他为什么要暗杀他,又借口杀我?”
想到这里,心头一震,又道:“难道他跟玉霜之死有关?”再一细想,假如楚六七便是暗杀独孤明之人,那么这个假设便能成立,否则自己跟独孤明根本毫无关系,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跟玉霜之死又有什么关系?
他把这件案子再从头重温了一遍,蓦地发现了一个疑点:“熊雄的刀法本颇平常,绝非自己之敌,但他每能在危急之际使出一两招极其精妙、威力又颇大的刀法来,他那两招为何跟楚六七的刀法颇为神似?”
想到此,他一颗心登时怦怦跳了起来:“楚六七跟熊雄有什么关系,他们是师兄弟吗?”回心一想,又觉颇不可能,因为师兄弟的武功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蓦地他又有了新的联想:“青竹山庄的管家姓楚,楚六七是否是他的子侄?熊雄因为设计害死了玉霜,又怕我跟独孤明前辈看出内幕,所以便请他出来,把对这件案子怀有疑心的独孤前辈及我杀死,以绝后患?”
他觉得这个假设跟事实颇为接近,心头逐渐放宽,因为事情假如他设想般的一样,那么并不很复杂!
不过他觉得现在自己依然十分危险,如何化险为夷?
反败为胜?
想了一会儿他便写了一张药方,叫陈捕头派人去药铺购买。
不一会儿,一个衙差便提了一大包草药回来。
端木盛便生火炼制。
那壶药一直至暮色苍茫之际才被烧成一小半壶浓浓的药汁,端木盛将药汁倒在碗中,又叫人放在当风处吹凉。
晚饭他便跟陈捕头及衙差进食,吃了饭,他取了一面铜镜出来,对镜易起容来。
那些糊状的药汁涂在脸上,皮肤立即变得又焦又黄,好像一脸病容的人,端木盛又稍改动,便成了一个中年病汉的容貌。
易好了容,又换过了衣服,这才松一口气,又模出一个瓷瓶,把用剩的药汁倾入瓷瓶中。
明月逐渐升高,夜色渐深,端木盛刚在躺椅上坐下,突然又像兔子般跳了起来,“不好!楚六七会不会去客栈找我?如是则姑丈岂非危甚?再回头一想,中午在酒楼时他曾对紫超说要来此处,那么此地也非安全之地了!”
他立即向一个衙差借了一把钢刀,把它插在腰带上,又交待了一番,这才离开。
长街寂静,偶尔才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而过。
端木盛偻着腰而行,模样儿十分好笑。
他到客栈处,在四周走了一圈,这才敲开客栈的大门,一个小二柔着眼皮跑来开门。
端木盛刚走人大堂,只见一个人大刀金马坐在板凳上,不是楚六七又是谁?
这刹那,端木盛仿似踏人了冰窖般,手脚冰凉,半晌也开不了口,进又不是,退又不是。
店小二适时问道:“客官,你是不是要租房?”
“是,是,有房子没有?嗯……随便一点的便成!”
店小二打了一个呵欠,提起一盏油灯,淡淡地道:“请客官跟小的来吧!”
端木盛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背后走向内堂。
楚六七一双眼睛瞪在他身上,端木盛更加忐忑不安,这刹那心中转了无数的念头,终于还是决定硬充到底,希望楚六七认不出他。
刹那离楚六七已经很近了。
楚六七忽然喝道:“站住!”
端木盛立即挤出一个诧异的神色,“什么事?”
楚六七右手突然如鬼魅般搭上了他的刀柄,随即把刀怞了出来,目光变得更为凌厉,手腕一翻,刀锋在端木盛脸前一闪而过去。
端木盛吃惊地连退两步,颤声地道:“你,你……你是强盗吗?我,我身上没有银两!”
楚六七冷冷一笑,不屑地道:“这般脓胞的人也敢学人佩刀!”手臂一探,钢刀向端木盛直劈下来!
端木盛心头紧张得像绷紧了的琴弦,刹那他抱头蹲了下去,“娘呀,我,我……”他双脚刚蹲下,随即一偏,身子登时如葫芦般跌到!
“笃!”刀锋在端木盛身边转过插在青砖上,楚六七哈哈大笑!
那店小二显然也十分惊慌,手脚乱颤,以致那盏油灯也是忽明忽暗的,气氛异常诡异和恐怖。
楚六七厉声道:“把刀拔起来!”
端木盛上下牙齿不停地互咬,“我,我不要这把刀了!”
楚六七的声音转沉,“你拔是不拔?难道要大爷代劳?”
端木盛只得把刀拔了出来。
楚六七道:“对我砍下来!”
“郎当”一声,刀子自端木盛手中跌下。“我,我不敢,请大王原谅,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带刀出门了!”
楚六七笑笑道:“你若不砍大爷,大爷可要砍你了。”
端木盛身子一抖,只得再度把钢刀握在手上,“大王,你,你不怪我?”
“大爷不怪你,呸,你叫我什么?大王?你当我是强盗吗?”
“大,大爷,我,我要砍下去了。”端木盛装作吃力的样子,一刀劈了下去,这一刀他只用了一成真力,生怕让他看出破绽。
“脓胞!”六七又骂了一声,一道白光绕身已起,
“当!”一声,钢刀已被宝刀一刀劈成两截了。
楚六七看也不看他一眼,长笑一声破门而去,刹那笑声已经去远。
端木盛一颗心到此才放心,他忙催促店小二引路,小二把他带到紫超隔邻那个房间,便自离开。
端木盛想去敲紫超的门,可是回心一想,便又忍住了,月兑了鞋袜和衣睡在床上,闭起双眼,装作睡着的模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端木盛便听见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声传来,他便侧了个身,呼噜呼噜地打着鼻鼾。
一会儿,衣袂又再响起,这次却是由近而远,端木盛这才暗叫一声好险,便开门出去,默察了一阵,才去敲紫超的门。
刚敲了一下,房中便有声音,接着是兵刃离匣之声,端木盛忙轻声道:“姑丈,姑丈,是我?”
房门轻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正是紫超,他见到了端木盛不由一怔,月兑口说道:“你是谁?”
端木盛做了个轻声的手势,道:“晚辈端木盛!”
紫超这才让开给他进去。“盛儿,你为何弄成这个样子。”
端木盛轻叹一声,这才把下午及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得紫超惊诧万分。
“姑丈,明早我便出去,你便向掌柜退房,待晚辈替你易了容,你再进来。”
“现在你有何打算?”
端木盛话到口边改腔道:“待阿三来了再说吧!”说罢便自返回他房间去睡觉。
匆匆已是三日,端木盛一早便守在客栈外面等待朱阿三,不久果见朱阿三提着一根短棍急步走来。
端木盛连忙迎了上去,“请问这位兄弟,贵帮可有一个叫做朱阿三的吗?”
朱阿三双眼一翻,“你是何人?”
“一个叫端木大哥的托我来找你,请你跟我去找他。”
“端木大哥?他在哪里?”
“在衙门里。”
“要饭的从不入衙门。”
“不是衙门里,是衙门隔邻陈捕头的家。”
说罢转身便走。
朱阿三只得跟着他进去。
入了陈捕头的家,端木盛才哈哈一笑,说道:“阿三,我便是端木大哥,你认不得我的声音了吗?”
朱阿三道:“大哥因何戏弄阿三?”
端木盛便简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阿三接口道:“大哥叫我来此,可是要替我易容?”
“是,不过你现在得先去替我做一些事,然后再来此,我们便到城外跟紫老爷子会合!”
朱阿三听见有事做,满心欢喜,“大哥有什么事,快吩咐下来,阿三保证做得好。”
“阿三,我先问你一句话,你可得照实说?”
朱阿三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讶道:“是什么事?”
“你现在信不信我?”
“起初不相信,后来便相信了,而且是绝对相信。”他不假思索地道。
“好,七月三十日,我们刚来此地时,你去了哪里?”
“阿三不是告诉大哥说去找个朋友查问紫姐姐的事吗?”
“查了之后呢?”
“查了之后便去土地庙找我师父。”朱阿三说到这里,眼圈儿不由一红,“后来我听说游长老跟冯堂主带人离开,便一路打探找到客栈!”
“这么说来,当时的情况你亦不知道的?”端木盛沉吟了一会儿,“土地庙外面应该有人吧,嗯,那时候游长老跟冯堂主在哪里?”
“游长老只是负责大会的召开,分舵弟子的升职却是由我师父批核的!那时候他跟游长老可能没在那附近。”
“好,现在大哥要你做的事,便是请你替大哥查一查当时的情况,以及游长老及冯堂主当时在何处。”
朱阿三诧异地道:“为什么?”
“你暂时不要多问,总之跟你师父之死有关,而且我也不许你直接向游长老及冯堂主查询,必须向你认为知己的同门询问,同时行动要小心隐蔽,假如有认问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你便说大哥要到衙门里面办一些事,明天才能离城。”
端木盛一脸正经地说道:“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阿三现在就去。”
下午,秋高气爽,朱阿三带着兴奋的心情踏步而来。
“问清楚了?”端木盛问。
“阿三既然敢向你保证,自然是已办好。”
“好,现在大哥先替你易容。”端木盛便用药汁擦了他的手,然后才替他易容,不一会儿,朱阿三变得比前更瘦更黄,再不是那副精灵的模样。
他俩在黄昏,先后自南城门离开,到了郊外二十里处,四野已经黑暗。
紫超自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有点埋怨地道:“盛儿你怎地至今才到?”
朱阿三见他改扮成一个驼背的樵夫模样,不由十分好笑。
端木盛道:“晚辈临时叫阿三去调查一件事。”
紫超一怔,诧异地道:“你叫阿三调查什么事?”
端木盛忙道:“阿三,你把调查到的真相说出来听听。”
紫超道:“且慢,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三人便相继走入一座小树林里。
朱阿三道:“我师父在土地庙里时,外面只有几个武功低微的弟子,他们是准备随时听我师父的命令而办事的,我师父何时离开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端木盛一怔,“哦,那么游长老及冯堂主呢,他们当时在何处?”
“后来游长老带着几个弟子来找我师父,那时才发现我师父不在庙里。”朱阿三继续道:“刚巧冯大哥来报说远远看见我师父在民居屋顶上飞驰,好似是在追逐一个人。”
端木盛问道:“既是远远看见,他又怎能肯定那人便是你师父?”
“阿三师父早年左脚折断,让‘再世华陀’华多以一截铜脚嵌上去,行动虽然平常,但一走动时,身子便得不停地摇晃以作平衡,这个很好认!”
“那么又怎么会追到客栈里来?我们扶你师父回客栈时,他大概刚来到土地庙不久。”
“冯大哥发现了我师父的行踪之后,一方面回报游长老,一方面吩咐敝帮弟子留意我师父的去向,后来有人看见大哥跟紫老爷子扶我师父回客栈,所以游长老便带人找上客栈了!”
端木盛突然生了一个疑念,轻声道:“你师父假如是追赶刺客,即使时间紧迫也绝没可能连发声交待一下的机会也没有,这又是什么原因?难道他追赶的那个人不是仇人而是朋友?”
“假如是朋友又怎会暗算独孤老儿?”紫超道:“虽说暗算的是另一个人,但假如那人是友非敌,事发后也会截住那个躲在暗处下手的人,再说,假如截不住他,也该察看一下独孤老儿的伤势,岂会一见到我们来便望风而遁?”
“这便更加奇怪了。”端木盛心头上一动又发现了一个疑点,不过这次他却没有说出来。
朱阿三道:“大哥,我师父的事你一定要替阿三调查清楚,好让阿三替师父报仇。”
端木盛轻抚了他一下头发,喟然道:“大哥即使不想替你师父报仇也不行了,因为,这件事也是我自己的事,说不定凶手下一个要杀的人便是大哥我。”
说到这里,端木盛心中又再泛起一个疑点,“楚六七既然知道我下榻的客栈,他为何不杀姑丈?他跟他没仇?
却跟我有仇?”
端木盛一顿,又忖道:“非也!非也!他跟我有什么仇恨?他不是因玉霜的事而冲着我来的吗?否则,为何不杀姑丈?这其中又有什么奥妙?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中被一团又一团的谜盈满。
“盛儿,我们现在去哪里,你不要再卖弄关子了吧?”
“晚辈岂敢卖弄关子?只是想再仔细一点推敲及思索而已!”端木盛目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着。
“晚辈想再去一趟青竹山庄调查一下!”
“调查什么?你怀疑什么?”
端木盛一字一顿地道:“假如红花小楼那两根由地下通往楼上的大柱是中空的话,那么熊家的人便难洗月兑嫌疑了!”
一顿又道:“而且这一个值得思疑的人便是熊雄!他假如要由木柱上落,必定会经过楼下那间客房,那夜儿孤明前辈正睡在里面,是不是他有了所觉,所以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紫超沉声道:“盛儿,你越想越远了,即使熊雄是这么的一个人,独孤老儿若是有所觉,当时岂不会喝问?而且,雄儿是在玉霜死后三日才回家的!”
端木盛叹了一口气:“这些只是假设,但这些假设都是有一定的根据的,如果全部都能弄清楚,此刻真相也早已水落石出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熊雄是否在玉霜死后的第三天才回家,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因为偌大的一座山庄,他随便躲在某处,试问独孤明又如何能够知道,而当夜的晚饭料必独孤前辈也是在青竹山庄用的,说不定他们酒菜中下了某种能令人沉睡的药粉,那一夜独孤前辈便睡得十分沉,熊雄自木柱上落来也不易被独孤前辈发觉。”
“那你又说,独孤老儿有所觉才惹下祸根的?”
“事后独孤前辈可能觉得当夜睡得实在太死,便有所疑心,加上那两根过于粗壮的大柱,疑心就更大了。”端木盛道:“假如这些推测没有错的话,最大的嫌疑便是熊雄无疑。”
紫超仍然不服气地道:“你为何偏要怀疑他而不怀疑别人?”
“那是他的态度确有令人思疑之处,因为任何一个丈夫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替他偷汉,而他表面上很愤怒,但却给人一个感觉,正希望如此。”
“你越说老朽越糊涂了,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
“因他要掩饰他杀人的动机,再一点也不想你再查根究底下去,假如玉霜真的是背夫偷汉,你还有何脸子四处追究?”
紫超心头一热,又道:“你准备如何调查?”
“我们首先得证明一下,那两根柱子是否通心的,假如是通心的便好办了。”
“如何证实?那两柱子这般粗,周围还有很厚的一层,敲打也未必能听出异样来。”
“很简单,只须仔细查看一下,柱子外面是否有暗门,没有暗门,即使柱子是空的也不能证明什么。”
朱阿三不耐烦地道:“大哥别说了,阿三相信你便是,我们何时起程?”
“现在!”端木盛语声铿锵地道:“趁天黑好赶路,否则我以现在易容后的身份施展轻功反要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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