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青道:“兄弟,这位就是万笏山的许老伯,快快见过了。”
原来和红脸判官下棋的紫袍老者,正是以消息之学著称武林的东许许敬伯。
江寒青神色恭敬,作了个躬,说道:“小侄见过许伯父。”
许敬伯一双熠熠眼神看了江寒青一阵,笑道:“果然是人中龙凤。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大先生后继有人,看来今后武林四大家,就全仗贤昆仲了。”
江寒青躬身道:“许伯父夸奖。舍弟年轻,还要许伯父,严老前辈多多指教。”
接着又替孙飞鸾、朱龙珠两位姑娘引见。
许敬伯和严友三听说孙飞鸾就是五凤门三宫主,自然免不了大感惊疑,仍由李维能把此事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红脸判官严友三大笑道:“孙姑娘的归择我方,就可证明人心背弃邪恶,趋向正义,五凤门在江湖上多行不义,必有自食恶果的一天。”
李老庄主经毒叟朱潜和天风道人悉心治疗,身中奇毒一去,病势自然日见恢复,如今已能下床,在房中走动,不再需人服侍。
父子见面,无异是劫后重逢,不必细表。
江寒青等人见过仙人掌李光智,自行退出,卫靖姑替他们安排了住处,才行退去。
临行朝江寒青娇笑道:“二公子长途跋涉,路上辛苦,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派有专人伺候,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千万不用客气,等你休息上一二天,我还要向你领教从五凤门学来的三招剑法呢,看看他们的绝招,究有多么厉害?”
说完,嫣然一笑,连看也没看孙飞鸾一眼,就飘然自去。
朱龙珠拉着孙飞鸾,悄声道:“听说这卫副堂主,是南屏世家卫太君的孙女,大概从小娇惯了,好不骄气凌人?”
孙飞鸾笑道:“我们作客来的,何必和她计较。”
两位姑娘因江寒青初到天心坪。他们兄弟久别重逢,也许有什么话说,就没有跟到江寒青卧房里去。
再说江寒青左肩经脉受制,方才咬牙忍痛。勉强周旋了一阵,这一回入卧室,哪还忍耐得住?口中不觉哼了出来。
江步青听的一怔,回头看去,但见兄弟嘴唇发白,额上汗珠如雨,心头不觉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兄弟,你那里不舒服了?”
江寒青轻吸了口气,笑道:“没什么,小弟只是左肩受了些伤。”
管天发早已把扶住江寒青右肘,说道:“二公子还是躺下来休息一阵吧。”
扶着他缓缓在榻上躺下。
江步青看出兄弟伤势不轻,双眉深锁,关心的道:“兄弟伤势如何,快让愚兄瞧瞧。”
管天发道:“大公子还是让二公子歇一回的好,他左肩脉袕被人用陰手闭住,并非负伤。”
江步青惊异的道:“脉袕遭人闭住,一直无法解开么?”
管天发摇摇头道:“据朱老前辈说,这“陰手闭袕”不但能制住袕道血脉,而且透骨伤筋,不懂解法的人,无法推解,反而会徒增痛苦。”
江步青听的脸色大变,急问道:“难道没有人能解么?”
管天发道:“听朱老前辈的口气,神扇子老前辈一生精研人身袕道。等他来了,看看能否推解得开?”
江步育道:“神扇子老前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管天发道:“神扇子老前辈就在福州附近,大家分头找寻朱前辈和二公子下落,约定每隔三日,在福州会面一次,咱们来的时候,已在福州留下暗号,大约一二日内,都可赶回来了。”
江步青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只好等神扇子老前辈来了再说,兄弟,你好好憩心一回吧。”
说完,缓步迟了出去。
第二天午牌时光。
总务堂主八步追风欧阳元、行令堂主独目阎罗单晓天、副堂主宫君武陪同神扇子、天风道人都赶来了。
李维能见到师傅,就把江寒青被“陰手闭袕”伤了左臂之事,说了出来。
神扇子听了修眉一展,问道:“他真被‘陰手闭袕’所伤?”
李维能道:“是朱老前辈说的。”
神扇子沉吟道:“陰手闭袕,是外门陰功,破之不难,但一经打中,治疗上却是异常棘手。”
红脸判官严友三问:“谁被‘陰手闭袕’所伤?”
江步青道:“是舍弟。”
严友三口“唔”了一声,道:“不错,难怪昨天我看到二公子脸色有些不对,当时因有两位姑娘在场,打了个岔,就没有再问……”
他忽然回头朝神扇子,天风道人笑道:“你们一个精研袕道,一个号称神医,这点小伤,总难不倒你们吧?
天风道人笑道:“医病,贫道决不推辞,但对打袕闭袕这一招手法,神扇道兄可比贫道高明多了。”
严友三催道:“不管你们谁替江二公子医治,快些走吧!”
神扇子望了严友三一眼,哼道:“严老哥说得倒是简单,“陰手闭袕”,还是小伤么?”
他目光转动,屈算了算道:“江二公子真要被“陰手闭袕”所伤,你们几个老儿全得出点力气才行。”
严友三道:“还要人帮忙?”
神扇子道:“不但要人帮忙,而且还要六个内功精深,功力相等的人。”
严友三道:要六个人做什么?”
许敬伯道:“那是要六人同时施为,以内功打通六经。”
神扇子大笑道:“原来许庄主也知道冲袕疗法。”
许敬伯道:“兄弟只是听人说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神扇子道:“说起‘陰手闭袕’原是旁门陰功,出手必然六指同手同发,只要被他击中透筋伤骨,六经同时受制,七日有解,血脉闭塞,百日不解,终身残废……”
江步青听得脸上全变了颜色,说道:“不知舍弟已有几日了?”
李维能:“还只有五天。”
单晓天道:“神扇道兄既能道出娘家,自然也知道解法了。”
神扇子捋须笑道:“不错,贫道昔年确曾考究过‘陰手闭袕’手法,因它出手必须六指同发,贫道还特地制了一把六骨铁肩……”
严友三不耐道:“你尽说过去则甚?咱们要听的是如何解开江二公子被闭袕道!”
神扇子瞪了严友三一眼,哼道:“你急什么,贫道不说清楚,你能帮得上忙?”
严友三道:“好,好,你说,你说。”
神扇子道:“说起‘陰手闭袕’,发必六指。因此负伤的人,若被击中,必然六经同时受制,要有六个功力相等之人,各以内力,同时冲开他六条经脉。这是说只被对方一手所伤,如若对方两手同发,一下闭住了全身十二经络,当场就血闭脉塞,不省人事,七日不解,全身于血凝结,不治而死。”
李维能道:“江二兄只是左肩中了一掌。”
神扇子点头道:“那是最轻的,但也需有六个内功深厚的高手才成。”
单晓天目光转动,看看厅上诸人,除了总务堂主欧阳元,因事回转总务堂,在场的有:许敬伯、严友三、天风道人、神扇子。连同自己,已有五个,这就笑道:“六个不成问题,咱们这里就有了。”
他因江步青年事虽轻,但代表“南江”,总不能轻视了他。
江步青忙道:“诸位前辈,功力深厚,晚辈只怕不能胜任。”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需要照料二公子,再则咱们施行冲袕之时,也得有几个人护法,大公子确是不宜计算在内。”
严友三道:“朱老毒物和欧阳堂主,都可以。”
单晓天道:“欧阳堂主是这里的大总管,事情较多,还是去请朱老参赞的好。”
神扇子道:“事不宜迟,维能,你去把朱老前辈请来,咱们这就到江二公子房里去。”
李维能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神扇子等人,也由江步青陪同,动身朝江寒青卧室走来。
江寒青背后垫着枕头,坐在榻上,精神显的有些痿靡!
孙飞鸾、朱龙珠二位姑娘,都在屋中。
江寒青看到大哥陪着众人走入,正待下榻!
神扇子摇手道:“江二公子不可挣动,就这样躺着好了。”
说着,缓缓走近榻前,又道:“贫道要先看看二公子伤势。”
举手江寒青肩轻轻一佛,指甲划过,竟然比刀剑还要锋利,肩头衣衫,已被划破了尺许一道。
神扇子双手拨开裂缝,但见江寒青肩头,肌肤白晰,却是丝毫看不出伤痕。
神扇子清秀的脸上,飞过一丝异色,伸手在江寒青肩头,几个袕道上,轻轻抚模了一阵,口中忽然轻“咳”了一声。
回过头去,朝天风道人说道:“道兄切切他的脉象,是否经袕道闭?”
天风道人道:“二公子哪里不对了?”
神扇子道:“据兄弟看来,江二公了并非‘陰手闭袕’所伤!”
毒叟朱潜这时跨进房来,问道:“何以见得?”
神扇子道:“陰手袕法是种纯陰寒毒的功夫,就是陰寒透袕,气血才会冻结。负伤之人经脉受倒,血脉不行,应该触手僵硬,肤色略带紫暗。但二公子左肩,以至手臂,均无被‘陰手闭袕’所伤的征候。”
毒叟朱潜道:“但兄弟切他腕脉,左手脉袕,全闭塞,分明象是‘陰手闭袕’所伤。”
毒叟朱潜除了用毒,更以金针治病,著称江湖。
神扇子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打袕名家,精研人身脉袕,和各门各派的制袕手法。
这两位武林高手,对江寒青的伤势竟然看法各异。
天风道人没有说话,伸手取起江寒青手腕细心诊断伤势。
足足耗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绥缓睁目,笑道:“两位道兄,说的都没有错。江二公子左手三陰三陰经,全已闭气不通。只是毫无陰寒之气,不属陰手所伤,但又查不出伤在何经何道?”
严友三道:“那要如何治法?”
天风道人看看神扇子,说道:“依贫道之见,江二公子六条经脉遭人闭塞,自以疏通经络为宜。”
神扇子点点头道:“道兄说的极是,二公子纵非‘陰手闭袕’所伤。但病势极相近似,治疗‘陰手闭袕’的冲袕疗法,定可奏效。”
毒叟朱潜道:“据兄弟所知,凡是被‘陰手闭袕’手法所伤,如是推解不得其法反引伤势的变化……”
神扇子笑道:“道兄顾虑,原极是,但贫道认为江二公子伤势,比之“陰手闭袕”所仍,似乎轻的多,冲袕疗法,原要六位练元阳真气的人,以上乘内功,化解体内陰寒之气,始能冲开被闭袕道。”
“江二公子体内,并无陰寒之气,是以施行冲袕疗法,也较为容易,只要江二公子自身其气,配合咱们冲袕的真气,一举即可冲开袕道了。”
天风道人点头道:“神扇道兄说的极是除此之外,只怕别无善策了。”
红脸判官严友三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早些动手吧。”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和维能守住门户,在施救之中,不可有人惊扰。”
江步青、李维能躬身应“是”。
神扇子又道:“二位姑娘,可留在房中照顾。”
孙飞鸾、朱龙珠同声应“是”。
神扇子又道:“江公子盘膝坐好,必须沉心静志,调息运功,和咱们六人攻入的真气配合。也许一时颇难忍受,但务必忍耐些时候。”
江寒青道:“晚辈省得。”
当下就在榻上盘膝坐好,缓缓闭上眼睛。
神扇子目光掠过众人,徐徐说道:“天风道兄主手太陰经,真气由“中府袕”攻入,以迄“少商”袕。单堂主主手厥经,真气由“天池”袕攻入,以迄“中冲”袕。严老哥主手少陰经,真气由“极泉”攻入,以迄“少冲”袕。许庄主主手太陰经,真气由“听宫”袕攻入,以迄“少袕衔”。袕道兄主手陰明经,真气由“禾脉”袕攻入,以迄“商阳”袕。贫道主手少阳经,真气由“耳门”攻入,以迄“关衔”袕。”
单晓天道:“这是逆冲经络么?”
神扇子笑道:“施行冲袕疗法,只有逆冲经袕,才能把闭住的袕道冲开。”
话声一落,立即接道:“诸位道兄,大家准备了……好,一齐动手!”
“好”字出口,中食二指,缓缓点上江寒青“耳门袕。”
其余五人,早已默运真气,凝聚右手,听到神扇子的口令,一齐出手,有的用指,有的用掌,同时朝各人分配的袕道上攻去。
六股真气,登时源源攻入江寒青左手经络。
江寒青更不待慢,运起一口真气,配合六人攻人体内的气流,朝左臂逆冲过去。
这六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每人都是数十年潜修苦练的功力,这一同时逆六衔冲击,六股力道何等强大?
江寒青但觉刹那之间,剧痛攻心,半边身躯,有如爆炸了一般,口中大叫一声,住后便倒!
这一下,变起仓猝!
孙飞鸾猛吃一惊,急急扶着他身子,叫道:“二公子,二公子……”
江寒青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此张俊脸,片刻也惨白得毫无血色。
神扇子等六位武林高手,这时住手,大家全都大感意外,愕然相顾。
严友三道:“他昏过去了。”
神扇子也一脸俱是惊愕之色,搓搓手道:“奇怪,合咱们六人之力,竟然没有冲开一个袕道,但他又怎会昏过去了呢?”
天风道人面情凝重,伸手抓起江寒青右手,按了胺脉,才皱皱眉道:“他不过是剧痛攻心,才昏过去的,这倒并不严重。贫道不解的是他体内似有一股不受他本身控驭的力道,咱们逆脉攻袕,引起力道的巨大抗力,致使受伤的六经,增加创痛。这股力道,又是从何而来?”
江步青眼看兄弟昏迷不醒,连同有神医之称的天风道人,都似乎束手无策,一时不禁急的泪珠夺眶而出,抬目问道:“道长,舍弟还有救么?”
天风道人道:“手三陰,足三阳,六条经脉。俱和心脉相连,二公子不过是剧痛攻心,慢慢自会醒转,但他体内那股不受控驭的力道,若是永远留在体内作梗,被闭塞的六经,就无法用冲袕疗法,把它冲开……”
神扇子道:“道兄说的极是,咱们攻入的真气,就是受到这股抗力的阻拦。”
孙飞鸾泪眼盈盈,她不愿众目睽睽下握江寒青一只手,低声减着:“二公子,江郎,你醒一醒。”
江寒青缓缓睁开眼来,先对孙飞鸾笑道:“飞鸾,你快不要哭啦。”
接着朝江步青道:“大哥,我没有什么。”
说罢,慢慢把眼光转了一遍,望着神扇子等人又道:“晚辈这条手臂,残废了也算不得什么,诸位老前辈不用费事了。”
神扇子道:“二公子但请放心,天下武功,既有闭袕手法,就有解袕之法,慢慢自可想的出来。”
天风道人道:“如能把公子体内那股游移不定的巨大抗力设法消去,咱们就可施展冲袕疗法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毒叟朱潜道:“天道兄的金针过袕,是否可以把那股不受控驭的游移真气,设法沟出来?”
毒叟朱潜惨笑道:“金针过袕,原是用来泄陰的,自然也可以把体内真气沟放出来,但江二公子只是左臂受伤,最多残废一条手臂,若用金针过袕之法,他一身武功,就全付流水了。”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孙飞鸾霍地站起,举手理理秀发,朱龙珠急忙拦着孙飞鸾道:“孙姐姐且慢。”
孙飞鸾道:“妹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虽不知五丫头从那里学来的闭袕手法,但她既能闭袕,自然也能解袕了。”
朱龙珠急道:“孙姐姐,你不能去找她。”
她不好明说:你叛离五凤门,怎好再去自投罗网?
孙飞鸾听的出来话中之意,凄然道:“我拼着一死,也要把五丫头找来。”
天风道人劝道:“孙姑娘确是不宜涉险,江二公子左臂伤势虽是不轻,但目前尚无大碍,且让贫道仔细想想,咱们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总可想得出解法来的。这样吧,咱们三日之内,若是仍然想不出解法,姑娘再去找五宫主不迟。”
朱龙珠道:“孙姐姐,天风道长神通医理,三日之内,一定得出解法来的,真要无法可解,过了三日,小妹跟你一起找鄢飞琼去。”
江寒青叹息道:“其实在下只不过左臂受伤,蝮蛇螫手,壮志断腕,就算残废,也并不重要,孙姑娘千万不可为了区区一条手臂,轻身犯险。”
孙飞鸾脉脉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说道:“只要你有毫发之伤,我也要为你去拼命的啊。”
但当着大家,她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天风道人适时道:“诸位道兄,咱们还是到外面去商量商量。”
江步青道:“为了我弟负伤,劳动诸位老前辈,晚辈内心深感不安。”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不用客气,咱们只要能把二公子受制的袕道解开就好。”
又是一天过去了!
江寒青经过一晚休息,左臂疼痛已经稍减,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天中午是流香谷主宴客,那么今天的宴客,他可能会谈到什么?
大家急于想见见这神秘的流香谷主。
同时也急于想道他邀约武林四大世家到流香谷来的目的?
每一席上,都有两名青衣使女,手棒银壶,伺立左右。
孙飞鸾坐在江寒青下首,她被安排在“南江”席上,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安慰,因为这无异是大家已经公认她是南江府的人了。
尽管她曾经统率四旗,叱咤江湖,但此刻竟然脸带娇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十来名身穿天蓝长衫的青年汉子,已经流水般送上菜肴。
十二名青衣使女,也手捧银壶,开始替大家面前斟酒。
身为主人的流香谷主是一位莫测高深的神秘人物,举止行径,自然也不可以常情度之,因此倒是谁也没有责怪他慢客。
可是行令堂主单晓天和总务堂主欧阳元,却觉得深感歉意。
本来嘛,客人都到了,主人还不出来,这是多么尴尬的场面?
正当两位堂主脸上,都微露焦急的当儿,屏后传出一阵轻快步声,急步奔出一个身着蓝劲装的童子,不过十六七岁,只见他走近单晓天身边,躬身施礼,接着低低说了几句。
单晓天连连点头。
单晓天等那童子走后,立即站起身子,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道兄,方才谷主派他门下弟子,前来传话,今天这席酒筵,原是谷主对诸位道兄远来天心坪,表示欢迎之忱,谷主自该亲自作陪,但不巧的是谷主刚才来了一位故人,一时无法分身,只怕还要过上一刻,才能出来,要兄弟向诸位深致歉意,酒菜已上,诸位兄弟随意食用,不用再等谷主了。”说完,举起酒杯,又道:“兄弟代表谷主,敬致歉意,并敬诸位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正当大家谈笑高兴之时,突见屏后闪出两个一身蓝劲装的男子,分左右站立着,口中朗声说道:“谷主出来了。”
大厅上听见山主出来了,登时静了下来,数十道目光,一齐朝屏风后面投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清郎的声音:“道长远来是客,自该道长请先。”
接着又听另一个苍老声音道:“贫道有礼了。”
原来两人在互相谦让。
话声中,但见从屏后缓缓走出两人。
前面一个是白发白须的全真老道,背负松纹古剑、一身灰布道袍,黑目清秀,大有仙风道骨之概。
稍后一个紫脸老者,身穿枣红长艳,生得方面大耳,花白胡子,生相甚是威严。
敢情他就是流香谷主了。
两人步出大厅,那紫脸老者神光湛然的双目朝席上缓缓掠过,立即双拳一抱,连连拱手,洪笑道:“诸位老哥光临寒山,兄弟至感荣宠,特备水酒粗饭,稍尽兄弟仰慕之忧。只是方才这位老道长来访,致教诸位久候,兄弟深感歉意。”
席上众人,在紫脸老者和灰袍老道出场之际,已经全数站了起来。
单晓天适时说道:“诸位老哥,大概不用兄弟介绍,这位就是敞谷谷主了。”
接着又替大家一一引见。
许敬伯代表武林四大世家,拱手道:“咱们久仰谷主大名,幸会,幸会。”
所在四大世家的人,全都跟着拱了拱手。
流香谷主含笑道:“不敢,兄弟也久仰得很。”
一面接道:“这位道长,和兄弟论交,已有十年之久,平日有如闲云野鹤,来去自如,兄弟就是想留也留不住他,但今日听说席间有一位鱼姥的高足孙姑娘在座,老道长欣然留下,要想见见孙姑娘。”
江寒青听得暗暗称奇,心道:“这位老道长,不知是什么人,莫非昔年和鱼姥有什过节?”
心中想道:不觉转脸朝孙飞鸾看去。
孙飞鸾盈盈起立,裣衽道:“老道长仙驾,为小女子而留,小女子深感殊荣,老道长大概认识家师,不知道号如何称呼?”
“无量寿尊!”灰衣老道口宣道号,朝孙飞鸾打了个稽首道:“贫道西离子,昔年和尊师有过一面之缘,贫道听谷主说起,姑娘志扫群芳,出污泥而不染,实是难得。”
孙飞鸾脸上一红,道:“道长夸奖了。”
在座诸人,听灰衣老道自报名号,这“西离子”三字,谁也不曾听人说过,但看流香谷主对这位老道十分推祟,自是大有来历的人!
流香谷主却在此时,连连拾手,说道:“大家请坐,老道长请。”
他把西离子延到自己席上。
早有使女们加添坐位,老道人再三谦让,才和流香谷主一同入坐。
江步青只觉流香谷主话声喉音,听来极为耳熟,心中只是思索,却是想不起哪里见过?但可以确定,这位神秘谷主,可能是自己极为熟悉的人。
酒过三巡。流香谷主忽然站起身来,朝大家抱抱拳道:“兄弟邀请诸位,驾临寒山,诸位心中,定然急于想知道兄弟此举,不待大家开口,接着说道:“不错,兄弟确是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报告……”
席上群雄早已放下酒杯,数十道目光,一齐投向流香谷主身上,静聆他说话。
一时间,大厅上静寂得鸦雀无声,坠针可闻!
流香谷主接道:“大家都知道流香谷崛起在五凤门横扫大江南北之后,其实兄弟和竹剑先生、神扇道兄二位,早在十年之前,已经着手布置……”
这话,听得大家不觉一怔,暗暗忖道:“原来流香谷是他们三个人手创的!”
只听流香谷主又道:“那是因为十几年前竹剑先生无意之中,发现鱼姥命她大弟子在江湖上暗中行动,收揽各地黑道人物,料想不出十年,必然会在武林中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接着说道:“当时咱们既然作此决定,就分头进行,竹剑先生收江二公子为徒,神扇道兄也收了李公子为徒,这流香谷,就交由兄弟负责,暗中延揽同道,培植实力……”
突见一名青衣劲装使女,匆匆走入,朝总务堂副堂主卫靖姑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卫靖姑脸色微变,转身朝欧阳堂主低低说了一阵。
欧阳元点点头,卫靖姑起身离席和那使女匆匆离去。
流香谷主问道:“欧阳兄,可是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元起身道:“正要向谷主报告,竹剑先生偕各位道长,已进入流香涧,再有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方才前山发现有事,已由卫副堂主出去处理了。”
流香谷主微微颔首,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幅画轴,命身后弟子在大厅中间张挂上了。
只听流香谷主呵呵一笑道:“诸位都看清楚了,这是昔年一位有心人,以身试剑,留下来的剑伤……”
他目光徐徐扫过全场,继道:“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生性嗜杀的女魔头,凭仗一套异常毒辣的剑法,横扫江湖,短短一二年之内,武林中死在她剑下的,就不下数十人之多这女魔头,就是现在五凤门尊称为“太上”的鱼姥。
席上群雄不待他说出鱼姥之名,也早已知道他说的是鱼姥了。
流香谷主道:“这位身中一十八剑的无名老者,就是先父。”
大家听说昔年在鱼姥剑下,走出两招的无名老者,就是流香谷主的父亲,不觉齐齐一怔!
流香谷主淡谈一笑,续道:“就在这年秋天,鱼姥突然在江湖上消失,先父也在第二年去世,临终之时,犹谆谆告诫兄弟,鱼姥虽在江湖上消失,但她那套剑法,未必会因她的消失而湮没,只要这套剑法,继续存在,将来重出江湖,为害必然更烈,要兄弟多多留意。不料二十几年之后,先父之言,果然应验,五凤门崛起江湖,这套剑法,也果然重出江湖。”
“尤其这三十年来,鱼姥尚在人间,那么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武功剑术,必然更为精进,咱们以她三十二年前的剑法,作为探求目标,尚且没有把握破解,和她相比,岂非仍然落后了三十年?”
大家听到这里,不禁个个神色凝重,心头如同压着沉铅。
流香谷主看了孙飞鸾一眼,续道:“兄弟和西离子道兄,竹剑先生、神扇道兄三位,多年来,对鱼姥这套剑法,只是凭藉这图中剑伤,悬拟揣摹,可喜的是孙姑娘深明大义,投到咱们阵营里来,不但意义深大,尤其孙姑娘是鱼姥嫡传弟子,对“天凤三式”,必然极为精到。
西离子道兄就是想看看孙姑娘的剑法,才留下来的,这是不情之请,不知孙姑娘肯否俯允,让大家见识见识‘天风三式’?”
孙飞鸾盈盈起立,说道:“谷主夸奖,‘天风三式’,虽是师门秘技,但只要有助于武林正义,小女子岂敢秘技自珍?”
流香谷主双眉飞舞,洪声大笑道:“孙姑娘果然是深明大义,女中丈夫,兄弟这里谢了。”
江步青、江寒青听到流香谷主这声大笑,心头突地一震,兄弟二人四日互视,心头止不住一阵波动。
西离子站起来,朝孙飞鸾稽首道:“贫道二十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鱼姥这套剑法,但“天凤三式”之名,直到今天,才听谷主说出,孙姑娘慨允所请,贫道内心至为感激。”
严友三炯炯目光,谛视着西离子,愈来愈觉有些面善,突然大笑一声,问道:“道长莫非就是华山商家门人么?”
西离子听得一怔,手抿白发黑髯,笑道:“难得严兄还记得贫道。”
原来他果然是华山派掌门人商铁生!
只听西离子长叹一声,接道:“华山立派三百年,从无一人,败在人家一招之下,何况贫道忝为华山掌门?贫道不能洗雪这一剑之耻,有何面目重回华山?这就是贫道流亡江湖三十年,不敢自承姓商的缘故。严兄勿再以商铁生相称。”
话声方落,突见卫靖姑满脸愤色,匆匆走入,朝流香谷主躬身一礼,说道:“启禀山主,方才咱们天心坪前山,闯入两名奸细,届下闻报赶去,已经被来人连伤守山弟兄多人,现已被属下拿下,那两名奸细,自称找三宫主来的。”
说到这里,一双满含敌意的秋波横了孙飞鸾一眼。
孙飞鸾听的脸色不禁微变,起身道:“卫副堂主可曾问他们叫什么名姓?找我何事?”
流香谷主道:“孙姑娘请坐。”
一面朝卫靖姑道:“贤侄女把那两人带进来。”
卫靖姑躬身道:“属下遵命。”
说完,朝厅外喝道:“把两名奸细带进来。”
只听厅外娇“唷”一声,随即见四名青衣装使女,押着两个蓬头垢面、小叫化似的人进入大厅。
那两个小叫化身上有几处剑伤,还有流血,双手五花大绑,神情委靡,敢情还被点了袕道。
四名押着他们的青衣使女,也有两个负了伤,她们是卫靖姑的贴身使女,从南屏卫府来的,无怪卫靖姑面色不善了。
那两名小叫化、眼看到席上坐着的孙飞鸾,立即双膝一屈,高声叫道:“三小姐,小婢是拿云、捉月。”
孙飞鸾一怔道:“你们怎会寻到这里来了?”
拿云道:“二宫主将小婢二人关禁起来,小婢乘机逃出来的。”
孙飞鸾点点头,朝卫靖站说道:“卫堂主,这二人是小妹的使女。找寻小妹来的,能否先放了他们?”
卫靖姑冷声道:“三宫主能保证她们不是五凤门派来的奸细么?”
孙飞鸾脸色一变,道:“我已经不是五凤门三宫主,再说她们二人随我多年,我自能保证。”
卫靖姑冷笑道:“你还能保证她们?”
这话是说:连你自己都未必可靠,还能保证他们?
孙飞鸾柳眉一挑,愤然道:“卫姑娘说话最好客气一点,我是尊重你流香谷的副堂主……”
卫靖姑道:“你不尊重又怎样?这里可不是江南总分坛。”她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对孙飞鸾好像成见极深。
流香谷主眼看两位姑娘吵了起来,连忙喝道:“卫贤侄女,孙姑娘是咱们流香谷的贵宾,你不可失礼。”
一面朝四名青衣使女喝道:“你们还不快把这两位姑娘松绑?”
四名青衣使女不敢违拗,替拿云、捉月松了绑。
孙飞鸾寒着脸色,愤然站起,朝流香谷主裣衽一礼,说道:“小女子不知何事,开罪卫副堂主,自从抵达贵谷之后,始终对小女子存有极深误会,小女不愿因此伤了和气,就此告辞。”
流香谷主听了一怔,连连摇手道:“孙姑娘幸勿误会,我这卫侄女生性好强,若有开罪之处,还望姑娘看在兄弟薄面,多多包涵。”
一面回头朝卫靖姑道:“贤侄女,孙姑娘探明大义,投到咱们阵营里来,咱们欢迎尚不暇,岂可再存敌意?来,来,老夫替你们和解……”
卫靖姑冷笑道:“她深明大义,那是我不对了?”
倏地转过身去,朝三名青衣使女道:“咱们走。”
话声一落,朝厅外冲了出去。
四名使女叫在她身边,像一阵风般急步而去。
流香谷主皱皱双眉,朝孙飞鸾拄手道:“孙姑娘幸勿见怪,兄弟这个侄女儿,从小丧父,给卫太君惯坏了,连兄弟都对她毫无办法。”
但听远处连续传来一阵云板之声。
总务堂主欧阳元脸色倏变,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天心坪外又发现了敌人!”
话声甫落,只听厅外响起一个嘹亮的笑声,接道:“欧阳堂主怎么把老夫当作了敌人?兄弟从山外回来,还请来了一位嘉宾。”
随着话声,从外面飘然走进两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