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开始。
中午的时分——
风起了,黄土迷漫在天空,树枝沙沙地响着,天空飘着大块大块的白云,但是不一会就被吹散成零零碎碎的云花,点缀在沉蓝色的天底上。
前肠小道从树林里蜿蜒出去,这时,轻微的蹄声传了过来,从远处走来了一人一骑。
马儿漫步走着,马上的人也显得懒洋洋的,马儿行近了,只见马上坐的竟是个美丽的少女,她头上包着一袭黄衫,坐下马儿也是一匹黄马,在黄尘飞扬的大地上走着,几乎分不出那是地那是人。
她轻皱着眉头,向羊探望着,从那树枝疏浅的方向,她发觉了那深红的庄院屋角,于是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喃喃地道:“总算有个庄院了,但不知是不是我要找寻的。”
她轻拍了拍马婰,轻声道:“喂,马儿马儿,走快一点吧。”
马儿扬首低嘶了一声,的的得得加快了一些速度,一会就走出了林子,那隐蔽着的山庄出现在眼前。
马上的少女向四面望了望,却找不到正门在那里,这时,从庄院的左面走来一个青衣少女,她一直走到马前,才问道:“你……是到我们家来的么?”
马上的少女跳下马来道:“请问姐姐,这里可是住着一位卓老官人么?”
黄衣少女听她的话,敢情卓老官人应这里了,她脸上露出大喜的神情,连忙说道:“是的,是的,小妹寻了好久方才寻到此地,有重要事情要寻卓老爷子……”
青衣少女呵了一声,道:“是这样么,请随我来——”
她走在前领话黄衣少女牵着马,以手加额,默默地对自己道:“小梅小梅,总算让你找到了。”
青衣少女领她走到大门,便引她走了进去,一直到大厅堂之前,便有一个仆人走了出来,青衣女子道:“老王你把这个小姐的马带到马房去。”
那仆人行了一个礼答道:“是。”
他走过来牵马,黄衫少女叮嘱道:“请你带我到马房去,我这马还要喂料洗刷哩。”
她自小什么事都是自己料理,是以对于自己喂马洗马之事,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那仆人微微笑了笑道:“这个小的省得,姑娘请放心。”
那青衣少女听她要自己去喂马洗马,不禁大觉惊奇,但她面上也没有流露出惊色,只是转问道:“我还不曾请教尊姓呢。”黄衫少女道:“敝姓叶……不,敝姓胡。”
青衣少女不由吃了一惊,那有连自己姓什么都会答错的,她不禁又打量了黄衫少女一眼,黄衫少女十分尴尬地笑了一笑,但是那笑容下却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愁苦之色,青衣少女又是一惊。“请进。”黄衫少女跟着她走入大厅,青衣少女道:“请稍候片刻,我去请爹爹出来。”
黄衫小女道:“多谢姐姐,这里有一件东西请代给卓老爷子过目……”
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面小小的红旗来,青衣少女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是面上一丝也没有露出来,只是接过那面红旗,向内走去。
不一会,一个丫鬓端着香茗出来,黄衫少女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谢了又谢,那个婢女抿着嘴拼命忍住笑,行了一个礼就走了出去,又过了一会,一个爽朗的大笑声从内屋传了出来,接着一个精神健旺的老人大步走了出来。
老人一路走出来,手中拿着那一面大红色的小旗,大声道:“哈哈,魂剑叶飞雨十多年灭迹武林,原来他还在人间,哈哈哈,故人无恙,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黄衫少女连忙站起来,拜道:“卓伯伯在上,受晚辈胡小梅一拜。”
老人一把挡住,惊色满面地道:“胡?……胡小梅?你……你爹爹已经告诉你了?……”
小梅站起身来,忽然眼眶红了,她低声道:“是的,爹爹什么都告诉我了……”
老人凝目望着小梅,右手不断地捏着那面小红旗,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啊——时间过得多么快啊!”
小梅忍住悲憾,低声道:“晚辈奉了爹爹之命,赶到这里来投奔卓伯伯,详情容禀……”
那卓老爷子忽然一把拉住小梅的手,喃喃地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是多么像啊……”
小梅被他拉住了手臂,心中有一些害怕,但是当她碰到卓老爷子那慈祥和蔼的目光,她忽然一点也不怕,她只是轻声地问道:“卓伯伯,您说像什么?”卓老爷子喃喃地道:“多像你的父亲啊。”
小梅怔了一怔,心中如浪翻腾,有说不出的难过,她强忍了一会,道:“事情是这样的,那天……”
卓老爷子忽然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我也有许多话要问你,但是你得先休息一下,洗梳一下,吃饭时咱们再长谈罢——”
他转首叫道:“蓉儿——”
那青衣少女从里面应声走了出来,卓老爷子道:“你带这位胡妹妹到你房里去洗梳换衣,叫厨房今晚的晚饭开在内堂。”
青衣少女应了一声,带着小梅往里走,小梅谢了一声,又向卓老爷子行了一礼,跟着青衣少女走进去。
她们两人从一排雕栏玉砌的走廓穿过一个天井,天井外面有一口水井,这时,正有一个少年在井边提水。
青衣少女走在前面,小梅跟在后面,她偶一侧首,正好碰见那打水的少年转过身来,一瞥之下,小梅惊得呆住了。原来那个打水的少年正是钱冰,小梅吃惊地想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会在这里?”
钱冰根本连这边瞧都没有瞧一眼,就提着水桶向外走去了,小梅收下惊疑的心,跟着青衣少女走入深闺之中。
青衣少女转首笑道:“这是小妹的房间,柜中的衣衫你随便拾着穿,咱们的个儿长得倒是差不多高矮哩。”
小梅谢了一声,青衣少女就走了出去,小梅洗梳了一番,依然拾了一套黄色衣衫穿了,她觉得身子十分疲累起来,便躺在床上,不一会竟然睡着了。
等到小梅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一睁开眼,只见青衣少女正含笑站在她床前,笑吟吟地望着,她脸上一红,连忙爬起来道:“呀,我怎么糊里糊涂地这儿睡觉了。”
青衣少女按着她的肩膀道:“小梅妹妹,我比你大一些,我叫蓉瑛,你就我我蓉姐吧。”
这时门外面已有仆人在等小姐们用饭了。
卓老爷子坐在餐桌的主位,他的身旁坐着个全身玄色衣袍的清瘦儒生,手中持着一支竹杖,似乎未老先衰举步维难的模样,卓老爷子笑着对小梅道:“这位何先生是我至交,便是你爹爹也都认识,现在敝庄休养身体,小梅唤他何叔叔便了。”小梅行礼道:“何叔叔。”那何先生点头微笑道:“贤侄女免礼了。”
卓老爷子肃客入座,举酒道:“咱们全是草野之人,也不懂那些-嗦的规矩礼节,贤侄女你随便一些吃喝吧。”
小梅坐在蓉瑛身旁,起初显得很生涩,渐渐由于桌上每个人都是关切和蔼,她渐渐有说有笑了。于是她慢慢把自己随叶老爹隐于市井一直到变故突生,自己尊老爹之命来此投奔的事说了一遍。
卓老爹和那何叔叔都十分认真地听着,小梅道:“最后,我看到了爹爹记的日记,我才知道原来爹爹他……他竟不是我的亲爹爹……”
小梅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但是她拼命忍住流泪,只是低下首颔,轻轻地咬着一块鸡肉。
卓老爹听完了轻叹一声,转首对那何先生道:“叶飞雨迟早会为他胡兄弟再干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的。”
何先生点首不语,这时,忽然一个庄丁在门外道:“老爷,信鸽。”卓老爷子放下筷子道:“自己请用,我出去一下——”
过了一会,他手中拿着一方小绢走了回来,那何先生问道:“什么事?”
卓老爷子把那一方小绢放在桌上,绢上写着几行小字:“三秋之夜,有一虬髯怪客夜闯点苍,竟一宵而去,此子年纪轻轻,功力之强已如一派宗师,来历秘不可测。料在数月之内,此子之名必然轰动天下。三位兄长可拭目以待,并希赐复意见。”
卓老爷子面上罩着一层奇怪的神情,那何先生也是如此,过了一会,那何先生忽道:“寂静了那么多年,武林又出新人了。”卓老爷子端起一杯醇酒,低声道:“年轻高手再迟迟不出,老一辈的挑重担要挑到何日?”
然而就在这时候,庄外发生了大事——
只见林外的草原上出现了一群人影,行动如飞地向这边移动过来。
渐渐奔得近了,只见是一个人跑在前,六个人跑在后面,看情形似乎是后面六人追赶前面这人。
前面那人是个虬髯汉子,他纵跃如飞,又轻松又迅速,真如陆地神仙一般,后面追赶的六人却是六个和尚,他们一口气直奔过草原,穿过丛林,到了庄外不远之外,那前面的虬髯汉子却忽然停,不再奔跑。
他转过身来,向着后面追来的和尚望了一眼,冷冷地微笑了一下。
凉风瑟瑟,虬髯汉子当风而立,神态好不潇洒,六个少林僧已经围得近了。
虬髯汉子倚着一棵大树,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奇形竹笳来,仰起头来呜呜吹了几声,那声音粗旷豪壮,隐隐尽是大漠之情,六个少林僧在距他十步之外立了下来,当先的一个白髯老僧合十道:“施主,你可是回心转意,愿意随老衲到少林一行了么?”
那虬髯汉子停下了吹笳,望着老和尚大笑道:“大师可是对在下说话么?”
那白髯大师显然是个涵养到家的有道高僧,闻言只淡淡一笑道:“一点也不错,施主,贫僧正是对你而说。”
虬髯拍手道:“佛家人但知叫人回,却不知世上英雄豪杰向来只知勇往直前,从来不知什么叫做回头。”
老僧道:“施主夜间少林寺,举手投足之间便破了大雄宝殿的罗汉阵,老僧坐守少林寺数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施主这等身手的,只是少林寺虽是个小破庙,在武林中也还有那么一点不大不小的威名,怎能任施主说闯就闯,说走就走,连一言半语的交待也没有——”
那虬髯汉子道:“原来大师所要的只是一句交待?那好办,那好办,在下现在就交待几句场面话罢了……”
他话尚未完,那老僧背后一个中年和尚疾声叱道:“狂徒住嘴——”
虬髯汉子把目光瞟向中年和尚,只见那中年和尚面上全是暗紫之色,身材长得又瘦又长,双目炯炯发光,从外形上看去,第一眼就给人一种不像是出家人的感觉。虬髯汉对着中年和尚欠了欠身道:“这位大师有何见教?”
那中年和尚冷冷地道:“狂徒你油腔滑舌,可知你方才和什么人说话么?”
虬髯汉哈哈一笑道:“不错,我怎会知道呢?”
那中年和尚指着前面的白髯老僧道:“这位乃是少林金刚院的主持一元大师!”虬髯汉拱拱手道:“原来少林寺的第一号铁掌,大师三十年前就能一掌把卧龙石拍碎,加上这三十年来修为,只怕大师的一双肉掌已经不啻是六丁巨斧了。”
原来那少林寺的一元大师乃是少林寺百年以来未见的掌力奇才,他在四十年前就开始面壁苦修,少林寺的上代祖师临终之际把一方最上乘的佛学大经封在一个卧龙石之中,规定弟子必须以掌力震碎此石方能得到那本真经,那块卧龙石不知是什么奇石,整个少林寺竟没有一个人能震得碎那块石头,结果到了一元大师十年面壁期满,他只是一举掌之间将卧龙石震得粉碎,这件事乃是武林中盛传不衰的往事,如今一元大师虽是白髯齐胸的老和尚了,但听了那虬髯汉说到这件事,仍然不免满心喜悦,只是他淡淡一笑道:“施主好说,好说,以贫僧之见,施主年纪轻轻,身负稀世难见的上乘武功。必是大有来历的人,想来敝寺方丈也不至于难为施主的,施主就随咱们走一趟何妨?”
那个虬髯汉子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角色,他听老和尚这么一说,便把手中胡笳往腰中一插,挥挥手道:“也罢,就随你们走一趟罢。”
他大步走上来,那面色紫黑的中年和尚伸手指道:“施主既随咱们走一趟,贫僧感激不尽,就请施主随咱们先到前面寻个地方用一点餐点,咱们大家都有两日不曾进食了罢。”
虬髯汉子一抬眼,只见那紫黑的中年和尚右手上戴着一个肉色手套,若是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虬髯汉子面上神色微变,他干笑了一声道:“正是,在下的月复中也感肌饿——”
他走到中年和尚身旁,忽然如闪电一般猛一伸手,在场六个少林高手竟没有一个人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紫黑的中年和尚手上的肉包手套已被虬髯汉一把抓去。
只见那中年和尚面色大变,一连退了三步,那虬髯汉子也面色大变,他盯着中年和尚的手指,五个指头都是墨一般漆黑,喃喃地道:“我跑到少林寺胡闹一通,原来要找的人却是你,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中年和尚立刻就恢复了镇定,他冷笑一声道:“我与施主素昧平生,不知施主寻贫僧是何道理?”
虬髯汉子大笑道:“小可要你随我到西北一行。”
中年和尚也放声狂笑起来,只见他目吐奇光,完全不是一个出家人的模样了。
“施主说得好轻松,贫僧若是说不呢?”
虬髯汉子道:“我说什么,大师你就得遵行。”
那中年和尚猛一伸掌,大笑道:“有好些年没有人听过人说这种狂言了,哈哈……”
他大步走将出来,虬髯汉子道:“你要动手么,好——”
他好字尚未说完,忽然猛一伸手,单掌如旋一般直拍过来,中年和尚一个错身,举掌斜劈而下,只听得阵阵掌风,凌厉已极。
虬髯汉却是不避不闪,只听得轰然一震,中年和尚一个踉跄,跌坐地上,右手已经由肘而断了。虬髯汉大步直走上来,冷冷地道:“大师,你还是得跟在下走一趟。”
中年和尚双目神光暴射,伸出左手来指着虬髯汉道:“你……你活不长了!”
只见他折断的右手上,五只漆黑的手指尖上都渗出暗黑色的浆汁,那白髯飘飘地一元大师俯身用布条缚住了中年和尚的断臂,低声道:“法元,你又用毒了?”
中年和尚嘶哑地道:“这……这小子活不了!”
虬髯汉冷笑不语,暗自运功,把真气逼在右臂之上,要把毒气硬逼出去,只是片刻之间,他的中指甲缝中就逼出一道黑气来,虬髯汉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中年和尚已冷笑着道:“好内功,好内功,但是你若能把五步追魂手的毒素逼得干净,那你就可以做陆地神仙了,嘿嘿,没有救啦,便是贫僧自己也救你不得啦!”
虬髯一听到“五步追魂手”五个字,顿时脸色大变,他颤声道:“你……你……不姓唐?五步追魂?你是十年前横行大河南北的花不邪?啊!我弄错了,我弄错了……”
他满面焦急地上来待要替中年和尚接上断骨,只听得一片狂笑之声,除了一元大师外,其余四个少林和尚一齐围了上来,大声道:“施主,你说得好不轻松,弄错了,弄错了,嘿嘿,你也未免太狂妄了!”
虬髯汉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那四个少林僧又逼近了一步,个个都是满面愤色,虬髯汉道:“在下以为他是四川唐……”他话尚未完,那四个和尚齐声道:“你以为?嘿嘿,你凭什么以为?”
虬髯汉的脸色蓦地一沉,冷声道:“你们要想怎样?”
那四个和尚一怔,其中一个怒吼道:“咱们要你也自断一条胳膊!”虬髯汉仰天长笑,伸出手来道:“在下一支胳膊在此,列位要取的便来取吧。”
那四个和尚全是倒退半步,只因这古怪的虬髯汉子武功深得出奇,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人先动手。过了半晌,四个和尚突然大喝一声:“看掌!”
只见一片狂风起处,漫天都是掌风拳影,四个和尚同时发出了少林神拳,虬髯汉子双眉一扬,一个旋风般的大转身,也不知用了一个什么身法,他的身形已到了圆圈之外,四个少林僧连忙猛收拳势,各自反身而立。
虬髯汉道:“我是不愿再动手的。”四个少林和尚冷笑道:“施主,现在动不动手已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了!”
话声方了,四人再发少林神拳,虬髯汉蓦地暴吼一声,如闪电一般身形连晃,接着是四声巨震,满天都是尘沙枯叶,虬髯汉一掠身形退了两步,地上躺着四个少林僧人。
只见四个少林僧人全都是掌骨折裂,倒在地上,虬髯汉却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静静立在那里。那面色紫黑的中年和尚挣扎着冷笑道:“小子,你不要狂,你中了贫僧的毒掌,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虬髯汉子仰首狂笑道:“能活多少日子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死有命,我只要办完了我的事,便立时身首异处,又算得了什么?”
那白髯飘飘的一元大师这时替倒下的四个少林僧人包扎,他扬着一双寿眉,冷然地道:“施主请稍待片刻,老袖还要领教领教。”
虬髯汉待要再两句,然而望着一元大师那神光直冲牛斗的眸子,竟是一时说不出说来——就在这时——忽然树枝一阵簌簌,走出两个人来。
左面一个是浓眉的中年人,右面的年约二十七八,面目清秀,都是一身布衣打扮。
那青年望了望场中,对那中年道:“汤二哥,方才的一切你都瞧见了么?”
那汤二哥点点头道:“梁四弟,这小子的狂态你容得了么?”
那虬髯汉子望了汤二哥,及玉箫剑客一眼,却不识得,梁四哥摇摇头,一吹一唱地又道:“汤二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汤二哥干笑一声道:“看着办吧,四弟!”
那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却并不作声。
梁四哥望望四周躺下的少林僧人,心中也不由暗暗吃惊,那虬髯大汉这时上前三步,指着他们两人道:“两位是那一门派的英雄?”梁四哥微微一笑道:“在下梁某,这位是汤奇,咱们都是草野闲人,那里是什么英雄豪杰!”
虬髯汉望着梁四哥,突然哈哈笑道:“不知两位闲人,手上功夫是否与口头一般强硬?”
梁四哥冷哼道:“汤二哥,你瞧这小子狂起来了。”
那虬髯客陡然大吼一声。
“你敢接一掌试试么?”
梁四哥面色陡然一沉,一口真气直涌而上,霎时那虬髯汉子右手一圈,猛然平击而出。
梁四哥右掌当胸而立,左掌猛推,两股力道一触而散,呼地一声,激起巨大漩流。
梁四哥只觉压力袭体,衣衫被压紧紧鼓胀起来,那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右手一翻,猛的一掌又自劈出。
梁四哥咬牙双掌翻天,齐推而出,砰然一声,虬髯汉子身形退了一步,梁四哥却双足钉立动也不动!
虬髯大汉怔了一怔,猛然大吼一声,左拳一冲,右拳再起,左胸前停了一停,正待平撞,梁四哥陡然一晃,身形陡然倒在地上。
汤奇身形如风,一把扶起四哥,伸手一模,已知内伤甚重,心中不由一骇,那虬髯汉子冷笑:“姓汤的,轮到你了!”
汤奇缓缓放下梁四哥,一步步走上前去,他心中明明知道这汉子功力深厚莫测,自己没有一分把握,但形势已如上弦之矢,不得不发。
虬髯客猛吸一口真气,脸孔一片红红的,右掌缓缓抬起,汤奇来不及再有第二个念头,全身功力已运在双掌之上。
突然之间,那少林一元大师一步跨了过来,只见他颏下白髯籁然而动,微喧一声佛号道:“汤施主,老衲接他一掌!”
虬髯大汉仰天大笑道:“干脆两人一齐上吧!”
汤奇面上变了一变,额头上冷汗逐渐浸透发角,那一元大师面寒如冰,右掌微微举起,掌心血红如火!
虬髯大汉虽是狂妄已极,但在少林一无神僧之前,也不敢大意分毫,他左手不住上下摆动着,那狂傲的笑声逐渐减弱。
蓦然之间,“咔嚓”一声右面一丛树木中一截儿臂粗细的枝芽被人打断掉落下来,树叶一分,走出一个年约五旬的人来。
大家都是一怔,只见那老者身着玄色长袍,这时那玉箫剑客已苏醒过来,看了那人一眼,不由月兑口惊道:“你——何先生——”
那人对梁四哥微微点点头,原来竟正是巨木山庄中的上客何先生。
那虬髯客浓眉一皱,大声道:“怎地如此-嗦,每到要紧关头就有人来送死!”
何先生右手撑着木杖,望了虬髯汉子一眼,面色一沉道:“你叫什么名字?”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哈哈笑道:“在下行不敢姓,坐不改名,齐青天便是!”
何先生点点头,冷然道:“齐青天,半月前听说他曾独身上过点苍?”
齐青天怔了一怔,大吼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何先生冷哼道:“你别管这些,今日既在此相逢,说不得老夫要为这事教训教训你的狂傲了!”
齐青天面上神色似乎惊疑不定,口中却冷然道:“那么你试试吧!”
他话声未完。何先生身形陡然一错,木杖呼地荡起,笔直点了过去。
霎时间,齐青天面色一骇,大吼一声,双掌闪动,不断在胸前交错布出密密的掌风,但那木杖一闪,只见“嘶”一声,齐青天胸肋的衣衫生生被挑破好大一道口子,差一点便伤及皮肉,杖风一带,那衣袂飞开,露出他半个胸膛!
众人目光如电,这一刹时已清楚瞧见齐青天前胸上似乎刻划了斑斑的青纹,分明是刺上去,乌青青的花样奇异已极。
齐青天面色大变,慌忙用手一拉,在肩上打了一个结,怔怔望着何先生,好一会他恍然道:“我知道你了!”
何先生却似乎也在沉思一样,头都不抬,齐青天大笑道:“点苍双剑,何子方,你就是何子方,难怪你要伸手管点苍的事。”
那“何子方”二字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那点苍双剑在江湖中公认执天下剑术牛耳,虽于五年之前封剑,但盛名仍丝毫不衰!
梁四哥作梦也没有想到这何先生竟是这么一个人物,那么卓庄主必就是天下第一剑的卓大江了,那齐青天释然道:“怪了不得方才那一式有几分古怪,嘿嘿,何子方,但是我齐青天可并不服你,咱们再试过!”何子方忽然一抬头,指着齐青天道:“你——齐青天——你是哈轮族?”
齐青天陡然面色大变,急吼道:“何子方,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身形猛然掠前,一拳平打而出。
何子方本能地一挥木杖,一股杖风封住了门户,但齐青天这一掌可真用了全力,何子方只觉胸前一窒,不由倒退两步,面色都变白了。
齐青天满面都是杀气,何子方暗暗忖道:“糟了,我那内伤尚未痊愈,不料这汉子内力高强如斯,方才一拚之下内伤多半又发,现在不能运用丝毫真气哪——”
齐青天上前一步,这时汤奇已发现何子方的神色不对了,他虽是惊疑不定,但到底是老江湖了,再也不多想,猛然伸手入怀,模出一个小小布包,用力掷在齐青天足前!
只见那小小白布包上一条鲜红缎带紧系着,上面用黑线绣着“天下第一”四个字。
齐青天颔下的丛丛虬髯一阵簌簌抖动,他当堂倒退二步,凝神着地上的白布,也凝视着汤奇,然后沉声地问道:“这里面,那一位是丐帮帮主?”
连伤倒在地上的少林和尚一听到“丐帮帮主”四个字,全都撑起身来,向着这边投过来惊骇的眼光。
齐青天的目光落在何子方的脸上,只见他撑着拐杖平静地站在那里,从他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齐青天的目光又移到汤奇的脸上,只见汤奇的面上带着激动,凝视着地上的白布包。
齐青天的目光带着疑询的光芒,他面上流露出狂悍之色,但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色厉内在的心情。
这时候,树丛后传来一个声音:“汤二哥,汤二哥……”
汤奇一听到这声音,面色陡然一笑,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大踏步走了进来。
少年一走进来,第一个映入目中的是倒在地上的玉箫剑客梁老四,第二个印象是横在地上的“天下第一”,接着他看到了站在对面的虬髯汉齐青天——
他的脸上闪过一阵震动之色,接着立刻又平稳下来,然后带着一种君临天下近乎狂傲的神色抱拳问道:“小可白铁军,敢问地上这位是阁下伤的么?”
齐青天也正在不住地打量着白铁军,他闻言狂笑一声道:“是又怎样?”
白铁军一言不发,猛然一个跨步,向前踏出半步,双掌一高一低在胸前一横,脚下步子微微一荡,双掌之间突然冒出了丝丝蒸气。
齐青天面目失色,他一言不发,猛然一个转身,如鬼魅一般飞跃而去,霎时跑得不见踪影。
白铁军一拳掌就惊退了不可一世的鞑靼怪客,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惊震得口呆目瞪,那瓦喇青年一身功夫实是深不可测、想不到白铁军只是略略比个架式就吓跑了他——
何老先生撑着拐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白铁军,只见他昂然立在那里,就像千丈豪气自他身躯上放发而出,又仿佛是一尊顶天立地的铁塔,高高地矗立在前面,他不由得由衷地赞叹。白铁军扶起玉萧剑客梁四哥,轻声道:“伤得重么?”
玉箫剑客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还不致要了我的命,只是今天这个跟斗到可栽大了。”
白铁军拍了拍他的肩膊,只见玉箫剑客满面丧气气色,白铁军道:“梁四哥,你觉得那厮功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