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蓉姑娘和梅梦生,自“洞中洞天”地底暗道下去之后,姑娘心思细密,她暗中注意秘道怎样才能关闭。
哪知行未数丈,已然弯转,却始终不见秘道阖拢,奇怪的是,前面虽然依旧光亮,却不见门户所在。
终于走到了尽头,既无道路,也无门户,她不由得瞥了梅梦生一眼,梅梦生似乎知道姑娘的心事,含笑说道:
“你一定注意过‘洞中洞天’内那道秘门,心中在想,它怎么样才能闭死,现在你在奇怪,前面已经无路可通,我们怎么走法,对吧?”
天蓉姑娘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梅梦生接着道:
“不归谷的一切安排,确是玄妙,关闭‘洞中洞天’的暗道,必须在打开另外一个门户的时候,它才自动封闭,如今看来已经无路通行了,其实却畅通无阻,这要看胆量和耐心。”
姑娘蛾眉微蹙,想了一下说道:
“你这‘胆量和耐心’,真叫人想不明白,总不能够明知道前面已经没有路了,硬生生往石头墙上撞吧?”
梅梦生又是一笑,他有意地作难姑娘说道:
“蓉妹妹你聪明得怕人,想想看我们怎么办才对?”
“我又不着急去见那个怪客,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天蓉姑娘楼上这么一句话,梅梦生摇摇头道:
“蓉妹妹,真难缠,这不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天蓉姑娘却接口说道:
“难缠你不会不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句话问得梅梦生无言可答,却长吁了一声。
姑娘根本就不理他,星眸闪光,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若无其事,梅梦生终于沉不住气了,指着迎面的石壁说道: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有胆量……”
“我不要听,谁着急要走,尽管请,看我有没有办法找到路,就算当真无路可通,走回去总还成吧?”
“蓉妹妹你生气了。”
“这么点小事就生气,我不是变成个气篓子了吗?”
梅梦生听姑娘这样比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
天蓉姑娘娇嗔不依,梅梦生解释说道:
“气筒子,能装气,气囊,也能存住点气,蓉妹妹却偏说是气篓子,天下没有不透气的篓子,自然……”
“你说天下投有不透气的篓子?”
“怎么,莫非蓉妹妹又不服不信?”
“哼!油篓子可能透气?”
梅梦生闻言一怔,自言自语说道:
“油篓子要透了气,那卖油的都喝西北风了。”
“油篓子不是篓子?”
“蓉妹妹,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不和你抬杠了。”
“哼!想得那么好,我这一辈子和你抬定了杠!”
天蓉姑娘得理不让,想都没想就答上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可叫梅梦生找出了破绽,他微笑着问道:
“我躲着你还不成?”
“你一辈子也躲不开!”
梅梦生知道姑娘得势之下,决想不到别处,他有心再敲实一步,果然姑娘上了他的当,又接上了一句。
这时梅梦生才霎了霎眼睛,装作想不明白的样子道:
“奇怪,我怎么会一辈子都躲不开你呢?”
“当然-,你……”
天蓉姑娘仍然没有多想,随口回答,但当她说完了“当然-”之后,这才恍然明白了要是一男一女,一辈子躲避不开的话,除非是……?故此她仅仅说出了个“你”字来,就羞红了玉颊,止住话锋,垂下头去。
半天,听不到梅梦生的声响,她不由闪着那双醉人的星眼,试探着,偷偷地一瞥,其快无比。
岂料梅梦生正傻傻的,呆呆的,痴愣地看着自己,他那一对精亮四射的眼睛,这时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烟雾,不!是水露,显得分外清润、动人,有一股子慑人光采,望之心颤。
她虽然是极快的一瞥,神志似乎已经被对方目光所夺,不由怦怦心动,禁不住又看了一眼。
哪知这一眼,所看到的已经不是适才的景象,对方那一双神目,如同清晰的湖水,被人丢进了一粒石子似的,湖面上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旋成一个个波圈,一层一层,缓缓地向外扩展着,引人神魄,动人心弦!
天蓉姑娘心中本来纯坦无物,谁知上苍对男女之间,早已神秘地施展了“诱引”的无边妙法,除非你不去触模它,否则在自然的旋律之下,不知不觉之间,你就会坠陷进上苍的巧妙安排之中,而沉醉在一种奇异的感觉上面。
四目相对,虽仅仅是这一刹那,但是它的力量已无可轮比,移山倒海之威,尚不足形容其万一!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人变了个样子,丑陋变作俊美,痛苦转为快乐。财富、地位、学识,和一切-切人为的东西,虚假的含蓄,在这一刹那,都丧失了尊严,变成毫无价值。
这才是人生无伪的真善美和根本,可惜没有人能够永远地保有它,那是因为一些卑鄙的人,自己没有力量获得它,或为自私所祟而失去了它,因之也嫉恨得到它的人,进而想尽办法,去破坏它,找出藉口去为难它,不容许别人来无忧无束地去抚模它,爱护它,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天蓉姑娘和梅梦生两个人,却是幸运的一双,他们在这不归谷中无人的内,不虑他人妒嫉和破坏。
那一刹那,终归过去了,梅梦生似梦幻般自语道:
“真的,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要躲开你,我……”
天蓉姑娘真的羞了,她能说什么呢?不自主地向前缓缓挪动着,这只不过是向梅梦生表示自己……
谁知天蓉姑娘仁立的地方,相距尽头的石壁已经很近,在她因为梅梦生突然说出心语之后,感到无边的羞涩和欣慰之下,无言可答而缓缓前移之时,行未数步,已经贴近了石壁,恰在这个时候,石壁却无故地突然中裂,露出了一道门户,身后也适时传来一声震响。
天蓉姑娘这才明白刚刚梦生的话不假,只要你能有胆量朝直前行,门户自然迎启,而洞中洞天的秘道,也在这个时候自动封闭。
洞中洞天秘道封闭时的一声震响,惊醒了沉醉在另外一种意境之中的梅梦生,他瞥了姑娘一眼,笑了笑,天蓉姑娘也对他嫣然微笑着,此时他俩灵犀相通,无言胜似有言,双双穿过门户走下。正行间,蓦地抬头,石壁不远处,钉着一封函柬,他俩互望了一眼,快步向前,梅梦生探臂取下函柬,立即展开,柬上写着。
“壁顶有洞,洞中存物赠尔。”
他俩决不迟疑,飞身而上,果然有个数尺见方的洞口,穿洞行约十步,方见另一门户,遂闪身而进。
不料他俩刚刚踏进,身后门户及,立即自封,他们已经熟见而不怪,只是打量这座石室的安排。
这间石室约五丈见方,除右角落上,有个小石桌,桌上有一黑色的大皮囊外,余皆空阔无物。
不问可知,小石桌上的皮囊,就是留柬的怪客所赠之物了,他俩走近石桌,方始看到皮囊下另有一封信函。
展读之下,梅梦生不禁悲喜交集,他回手把信函道给了天蓉姑娘,然后喟叹一声,感慨万端地说道:
“我奇怪那位戴竹篓的怪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他是家父知己好友,可是想来却令人费解……”
此时天蓉姑娘信已看完,接口说道:
“你多想这些干吗?信上写得明白,照信上所写的行事就是,只要你完成了应该作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蓉妹妹说得简单,这多的书,要我在……”
“梦生哥你别忘了,必须解破不归谷的奥妙,方能见到伯母,再难,你也要心无二用地去……”
“对了,蓉妹妹,我有办法了。”
天蓉姑娘蛾眉一蹙,并没开口,梅梦生接着说道:
“怪客信上说,其余的可以留待未来研讨,当前却必须要把那四厚本东西熟记不忘才行,蓉妹妹试想,时间刻不容缓,我一个人怎能在这短暂的时候,记下这多东西,除非蓉妹妹,你肯帮我个忙,也许……”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默记两本?”
“对了,你念两本,我念两本,这样记得又快又清楚,也不妨碍应用,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要是我必须中途和你离开的时候,怎么办?”
“不会的,至少在不归谷中,我们不会!”
“要是我没和你一道来的话呢?”
“蓉妹妹怎么专抬死杠呢,现在咱们不是一道来了吗?”
“功夫偷不得懒,你就当我现在没有和你在一块好了。”
梅梦生还想说话,天蓉姑娘正色说道:
“有这大的一会工夫,你已经默记了不少啦,再多噜苏我转身就走,今后看谁再理你才怪呢。”
梅梦生只好无可奈何地吁叹一声,自黑皮囊中取出了四厚册书来,悄没声地走到墙角,坐下用起功来。
天蓉姑娘瞥了他一眼,微然一笑,也很随便地从皮囊中顺手拿出了一本书,就坐在那小石桌上,倚着黑色皮囊,信手翻阅,古人说开巷有益,确是不虚,他俩此时已被书上的特异记载所吸引,俱在专心一致地阅读。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内自存黄金屋,他俩静悄无声地读书,已将其他事情忘怀,直到梅梦生突然惊咦出声之后,方始休息,天蓉姑娘愣愣地看着梅梦生,她奇怪为什么梅梦生突然惊咦出声。
此时梅梦生已站将起来,皱眉说道:
“书是都看完了,不过……”
“默记不易对吗?”
“不,好记得很,我曾经默记过一遍。”
“那还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惊咦的事情?”
“蓉妹妹你不知道,那个怪客骗哉!”
天蓉姑娘心头一凛,尚未开口,梅梦生已接着说道:
“蓉妹妹,你猜这四本书上记载的都是什么?”
“我又没看,怎么晓得,那位怪客所留的信柬之中,不是曾经说过,这四本书是通行谷中各处的指南吗?”
“一点都不错……”
“你这个人可真怪,既然不错又问我干么?”
“蓉妹妹你不知道,我从书上看出个极大的破绽。”
“破绽?你是说这书上有破绽?”
“不是书上有破绽,而是因为看过这几本书后,发现那怪客话语之中,有许多不尽不实的地方。”
“噢!你不妨说说听。”
“蓉妹妹,你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怪客掳我进入‘洞中洞天’之后,我和怪客互相问答的话吗?”
“记得,只是话太多了,你现在是指着哪句说的?”
“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明白破绽何在的,你听我把怀疑的事情从头说来,就知道破绽何在了。
当怪客把我掳进洞中洞天之后,他告诉我说,家父曾在洞中洞天之内,和他一起居留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他们因之论交,并结为生死之友。后来他们一齐月兑困,同闯‘洞外洞天’……”
“不错,在‘洞中洞天’你曾谈起过此事,难道有什么不对?”
天蓉姑娘此时已知梦生所疑之事,有心想变换话题。
“不是这些话有什么不对,而是……”
“那就好,嘛,现在还提它干么呢,书背诵得……”
梅梦生似乎已经发觉天蓉姑娘的用意,怀疑地问道:
“你好像是不喜欢我谈到可疑……”
“别瞎猜,哪个管你这些,我只不过是因为你从前说过一遍了,我又不是没听明白,多说它有什么用。”
天蓉姑娘只好用话来遮饰,她不愿意梅梦生疑心自己另有用意,梅梦生却极为诚愿地接着说道:
“蓉妹妹,这里面实在是另有文章,你可能窖我说出可疑的地方来吗?你知道,我多愿意你能帮我分解一下。”
天蓉姑娘被他那种诚挚的样子感动了,点了点头。
梅梦生这才又面转欣慰神色,高兴地接着说道:
“那怪客曾说,在他和家父同闯‘洞外洞天’之时,家父和他立有约誓,因之在他未能克服约誓之前,只有眼看着家父困陷在‘洞外洞天’之中,而无法进入,自然也就更谈不到拯救家父一节了。
他说他已经等待了很多年啦,后来才把话题转到‘双玉’、‘腾龙’两柄剑上,当时他言下之意,似已表明‘洞外洞天’他并无把握通行得过去,家父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愿他去犯险,进面施展智谋,*他定了个信约,可是刚刚我读完他留下的这四本书后,霍然发现了个极大的破绽。
这四本书,可以说是一部极为详细的秘册,内容是把不归谷内所有的埋伏机关通行方法等等,详列无失,包括了‘洞外洞天’。
既然他能够把这部秘册留给我,自然是已经阅读过内容,那么‘洞外洞天’,他应该早就能够畅行无阻,为什么他不去呢,至少按他和家父友谊深厚这一点来说,也应该早早拯救知友月兑险才对呀?因此我百思不解。”
天蓉姑娘一直在静听,此时却接口问道:
“你可知道怪客的名姓?”
“不知道,我问过他,他不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他能够通行‘洞外洞天’而绝无阻碍呢?”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他能赠书给我……”
“对了,这就是可疑的地方了,你……”
梅梦生不容天蓉姑娘说完这句话,就接口说道:
“我所疑心的就是这一点……”
天蓉姑娘自了他一眼说道:
“你干吗这样着急呀?我的意思不是像你所说的一样,我是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怪客留赠这些书籍给你的呢?”
“有函柬为凭呀?”
“你这个人糊涂,起来可真够糊涂,信函我也不是役有看到,难道我还不知道,我是问你,怎知道这封信是留给你的呢?”
“蓉妹妹说我糊涂,可真太奇怪了,第一封信柬,说明方向的,姑且不论,第二封信是他留在左壁之上,告诉我们顶上有洞,洞中物件赠送给我,这电不去管它,在小石桌的这最后一封信,内中明明写了我的名字,还说明如今在‘洞外洞天’之内,困住了些什么人物,尤其是指明家慈和房家师妹,也被困其中,才转赠我这部秘册,以便拯救有关之人……”
梅梦生越说越激动,天蓉姑娘却冷冷地接口问道:
“你还没有意会到我的话意,简单地说吧,这前后一共三封信柬,留柬的人,可曾在信末写过他自己的名字?”
“这倒没有。”
“那不就完了吗,信末连个名字都没有,你凭什么理由,就敢断定这三封信一定是怪客所留的呢?”
“这……这……除了他没有别人嘛。”
“你又怎敢这样大胆地假设呢?”
梅梦生至此无言可答,他迟疑了半晌,摇头说道:
“自然蓉妹妹你问得有道理,我也真的没办法答复,不过事实上我相信你也知道,除怪客之外再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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