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顿饭时光,古沛已将所中“白骨指气”寒意,驱出体外。
而聂燕荪这时因“白骨陰劲”掌毒发作,全身急颤不止,但见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面色惨白,神情痛苦异常。
古沛迈步走至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与他对面盘膝而坐。
伸出右掌,拍开先前被他胞妹聂燕玲封制的“七坎”“丹田”二袕,然后,单掌一覆,轻轻抵在他丹田之上。
聂燕玲看出古沛是要替自己的胞兄疗伤,一双明眸,感激地注视他,嘴皮动了一动,面透红霞,却没说话。
那聂燕荪却因先前被制之袕解开,痛苦加剧,浓眉一锁,身子阵阵急颤,他挣扎了一刻,终于睁开眼来。
注视着古沛颤声说道:“你……你为什么……也来到此处?”
古沛满月复疑云,但他此时却不分说,只道:“你此时不宜多说话,赶快收敛心神,我助你运气驱除寒毒。”
聂燕荪缓缓地摇头,在他脸上,却也展露着疑云。
半晌,忽听他苦笑道:“那日我助你疗伤,不料今日你又替我驱毒,咱们可算是投桃李报,谁也不欠谁的……”
古沛陡然想起,他兄妹来时在崖下所说之话,前后互相印证之下,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这兄妹两个,必定又是认错人了——莫非——莫非……”
想到这里,似有所悟,不由展颜一笑,忽觉抵在聂燕荪丹田之上的右掌,感到一点轻微的震荡。
心知他这时已经开始运功,当下也摒除杂念,将自身内家真力,缓缓由掌心吐出,度入对方丹田之中。
白骨双煞老大车鲲之言,果然不虚,若依聂燕荪所受“白骨陰劲”掌劲寒毒,以他自己功力,绝对无法自疗。
若无绝顶好手,以本身内家真力,助他驱毒,只怕真要受那一日九寒,奇寒蚀髓,冻骨裂肤之惨。
但他这时得到古沛纯厚的内力为助,丹田之间,只觉有一股阳和之气透人,缓缓与本身真气相柔和,渐渐升华。
自丹田顺畅地流出,顿饭功夫,便已经周身要袕,环行一匝,那奇寒之苦,似觉稍减。
他们二人一用上功夫,便心无旁鹜,闭目吐纳。
聂燕玲心知这等运行真气的关头,稍一不慎,气血驳岔,最易走火人魔,造成两败之局,是故她一言不发,关切而小心的守候在旁。
但是,她的脸上,她的双眸之中,除了关切之外,却透着更多的疑惑……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聂燕荪的额角才见沁汗。
而古沛却光莹澄澈,宝相庄严。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只见聂燕荪气息渐粗,头上热气蒸腾,汗落如雨,身子虽仍然盘坐着,却不时急挣,眉目之间,充溢着痛苦之色——
古沛这时却面泛红潮,鬓边也隐隐见汗。
他倏地双目一睁,右掌猛可一挺,聂燕荪大叫一声,在一阵急喘之后,仰倒于地,委顿不堪。
聂燕玲只道是出了什么差错,芳心大震,但当她看出古沛这时面色已由红转自,神情困乏之态,却又自制不曾叫出声来。
古沛疲惫地笑道:“你哥哥寒毒已除,调息些时,便能痊愈——”
聂燕玲感激望了他一眼,含羞低头,抚弄着衣角,低低说道:“洗兄,谢谢你——”
古沛心下一动,暗道:
“怎么我倒又姓起‘洗’来了?……那天雷峰残塔之下,那位姓蓝的姑娘,却又说我姓‘蓝’,恐怕她们是同样地把我认错了人……”
想起那位蓝惜茹蓝姑娘,他情不自禁地举目打量眼前的聂燕玲,随即,他在心中暗暗忖道:
“我与那位蓝姑娘,虽在黑夜之中相遇,但——仅仅一瞥,她的美已可叫我毕生难忘了……这位姑娘,看来虽不讨厌,但怎比得她十分之一分……”
聂燕玲坐在他哥哥身边,依然低鬓抚弄着衣角,脉脉含羞。
过了一刻,古沛打破周遭的沉寂,说道:
“姑娘,我看适才令兄妹的神态,对我竟似十分怀恨,不知我古沛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聂燕玲听到古沛报出姓名之时,陡地一扬玉首,疑惑地望着他,娇声叱道:“怎么?难道你不姓……洗?”
古沛低微地一笑,然后说道:
“如果我们有什么怨恨的话——姑娘,我现在经过了运功,是最虚弱的时候,我决不是你的对手,这是你大好的机会……”
聂燕玲双眉齐展,明眸中透出一阵新奇,猛可抬头道:“不、不……”
她一连叫了两个“不”字,显然神色大为激动,随后,她自觉地双靥泛霞,伸手掠了掠微微散乱的青丝。
古沛想起了那夜,在雷峰残塔之下的情形——
仿佛又看到,蓝惜茹伸出纤纤之掌,掠着斜坠的云鬓,似喜似嗔,娇唤着:“七哥——”,向他袅娜地走了过来——
他忍不住月兑口叫了一声:“姑娘……”
聂燕玲本来也在沉陷于思忖之中,被他一叫,却抬头侃然说道:
“那日我们在西湖之畔,虽然被你强逼着延误了一日行程,险险误了大事,但……今日你却又救了我们一命,挽回了大局,就拿这一点来说!……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可以……抵消了……”
她顿了顿,遂又接道:
“何况,那夜你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得人从旁相助的话,恐怕后果堪虞……但……令我兄妹最难解之事,却是你!你!一忽儿姓‘洗’,一忽儿姓‘古’,年纪那么轻,武功偏又那么高……你到底是谁啊?……”
古沛笑了笑,道:
“姑娘,我姓‘古’,名字叫‘古沛’,自称‘天网少年’,可从来没有姓过什么‘洗’——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受过伤,或是跟你兄妹见过面,姑娘,我看你们定是将我错当他人了!”
聂燕玲不由大为失惊,以掌掩口,双目不住地将他打量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喃喃说道:“太像了……太像了……”
然后,她缓缓摇头,双眉微蹩,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世上那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不可能!”
古沛救他兄妹的本意,原打算探听那落英峪十七人之盟,和那兵书峡的藏宝之图,是否与自己“群魔秘录”互有关联——
但这时,他又被另外一件事情引起了兴趣。
他听了这一切,心下已断定了那姓“洗”的,面貌酷似自己的少年,就是蓝惜茹所痴心等待的“七哥”——
他对这位“七哥”,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莫名的关切,坐正了身子,星目一瞥聂燕玲,道:
“姑娘,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那姓‘洗’的绝对不是我——这些,我们且不管它,姑娘,你能将那夜之事,详详细细地对我说一遍吗?”
聂燕玲见他望着自己,仿佛觉到他双目之中,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使她不得不照他的话做。
她掠了下青丝,便待诉说那夜所遇之事。
古沛痴痴地望着她掠发,心中不住地暗道:“她只有这一点,最像那位蓝姑娘了……”
正当他遐思之际,就听聂燕玲以平静的口吻叙述道:
“不瞒你说,我跟荪哥,都是名威武林,落英峪主公孙四叔的嫡传门人,当‘枯木教’为了那张兵书峡藏宝图大举而犯之时,我们兄妹临危受命,护送了这张图,投奔富春江而来,投奔一位司徒老前辈——
那位司徒老前辈,乃是个不肯涉足江湖恩怨之人,很少在江湖走动,平生与公孙四叔最为交契。
是故他与公孙四叔约定,每年的昨日,在这陵钓台,相会一次,错过那日,他便飘然一身,萍踪无寄,再难寻到他的踪迹……
我兄妹二人领命之后,星夜离了落英峪,一路上躲开‘枯木教’的追踪,间关千里,游迤南下,靠着我们的机智,总算在三日之前,到达了杭州的西湖之畔……
就在那夜,我们打算沿湖而行,连夜离杭州,但当我们经过苏小墓边一片蔓草之时,忽然一条人影,快如闪电地落在我们之前……”
她略为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在这以前,我们听到两股透空的啸声,这啸声,俱都秉内功造诣而发的——”
古沛暗暗点头,忖道:“那啸声一股是曹洞上人的,另一股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发的?”
又听聂燕玲接着说道:“那人好快的身法,到了我们身前,只听他叫一声:‘二位止步!’
我们但觉人影一晃,荪哥竟于不知不觉之间,被他制住了袕道!
我们大吃一惊,本来打算出手攻击,岂料他却冷冷说道:‘姑娘,我洗明鉴此举并无恶意,若是姑娘出手,只怕与此不利!’
我因荪哥在他掌握之中,想了想,却强耐心情地问他道:‘尊驾贸然偷袭我兄长,居心何在?’
同时我也在黑夜之中,将他打望了一番,但那时星光微弱,难以看清他的面貌,却看出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之人。
他一阵急喘,忽然低声说道:‘此地不便细说,姑娘你随我来!’
说罢,伸手一掳,将荪哥挟在腰下,足点处跃身丈远,向一座山下奔去。
我见他急喘连连,分明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他仍然挟着我荪哥,奔驰如此之速,才信他武功真个高不可测——
荪哥这时袕道被制,自然也只得由他摆布。
我随着那姓洗的一路奔驰,约莫过了两盏热茶时光,行了十数里路后,方始来至山脚之下。
他一路狂奔,直到一栋独立的木屋之前,才止步不行,那木屋中隐隐有灯光透出,他喘了一阵,才道:‘姑娘请进。’
我当先而行,那木屋之门,原是虚掩着的,是故在我一推之下‘伊呀’一声,便应手而开。
那洗明鉴将我引入摆饰得颇如典雅的客堂之中,放下荪哥,急喘而道:‘姑娘请稍坐片刻,我到后面去点个灯来!’
说着,步履浮乱地往后走去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木屋仅他一人居住,不大工夫.只见他一手持着油灯,一手托着三只厚约半尺的锦墩,走了出来——
我就着灯光,将他打量了一眼,他的容貌,竟生得与你一模一样!
洗明鉴到了客堂之中,搁下油灯,放下那三只锦墩,跟着,出掌如电,拍开荪哥被制的袕道。
几乎是同时之间,他忽地仰天扬起一阵激越的狂笑,声透屋宇,震得四下纸窗,格格作响!
荪哥袕道被解,隔了些时,霍地站起身来,迈步走至明鉴身前,本待动言问罪,但也被他这笑声所慑,一时发作不得——
他笑着,一阵接连一阵的笑着,声音时高时急,像是高山飞瀑,不知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歇。
我知道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在受伤之后,他仍有这么充沛的内力,这么深长的真气,在心里暗暗赞佩不已——
他就这样长笑了良久良久,到后来,他的笑声渐渐变得有些凄惶,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怨忿,要藉这一阵声嘶力竭的长笑而渲泄!
我们兄妹莫名其妙的望着他,仿佛中了魔般,竟忘了问他话,也没有想到急于离开这间木屋。
终于他的笑戛然而止,接着,他却以平静得出奇的语调说道:
‘好了,我那满腔浊气已经藉这阵长笑渲泄了——你们兄妹心中,有什么话就快说,否则……’
荪哥脾气一向急燥,听了他的话,不由嗔目问道:‘否则,又待怎的?’
洗明鉴微微一笑,但笑容里却满现苦楚之色,他道:‘否则,我们就要开始运功调治我的伤势了!’
荪哥大为气愤,又向他逼近一步,咻咻地问道:‘尊驾所说的“我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洗明鉴目光一闪,傲然地说道:
‘我说的“我们”,就是指我,跟你们兄妹——我适才在西湖之畔,遇到一个穿着金衣的怪老人,与他比了一阵内功,受了伤……’
他说到这里,喘了一阵,便又接道:‘如今我请你们兄妹来,想藉你兄妹之力,助我在此疗伤——
适才在苏小墓旁看了你兄妹的身法,知道你们足能胜任,哈哈……想不到天不绝我,却教我及时遇见了你们……’
荪哥本来还以为他与枯木教有关,前来拦截我们,至此不由心头一宽,但他素来刚倔不挠大为不乐地说道:
‘朋友,你真是要我兄妹助你疗伤,也应好言相请,恁地骤然施袭,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将我们引到此地——’
洗明鉴似含歉意地一笑,但他这时伤势似已发作,眉峰一皱,语气仓促地说道:‘朋友,那时我身负重伤,眼看不能拖过今夜,情急之下,是顾不得寻常礼教的——要是易你为我,只怕你也会如此做的!’
荪哥把头微点,但他又随眉头一皱,却又道:
‘你说得倒也有理,你可曾料到,我兄妹即令随你到此,却一定会答应为你效劳的吗?’
荪哥说到这里,顿r一顿,看我一眼,便又道:
‘若这种助人之事,我兄妹倒乐于为之,无奈我兄妹现下却也有一件刻不容缓之事待办,恐怕无能为力了——’
岂料荪哥话还未说完,就见洗明鉴双眉陡扬,疾叱一声,挥掌下击!
只听‘轰’地一声大震,屋中顿时灯光昏暗,四壁摇荡,尘木飞扬,泥石四进‘扑簌’有声。
半晌,尘砂落地,我兄妹往地上一瞧,只见地上平添一个深有尺余的大坑……
洗明鉴击出双掌之后,身形踉跄地倒退三步,喘息地说道:
‘我本打算好言向令兄妹相求,但令兄妹真要不肯,我洗明鉴自信还能在死去之前,杀了你们二人同赴黄泉之路……’
荪哥望着地上那深坑出神,他当然知道,洗明鉴之言不虚,我们兄妹功夫,与他悬殊不啻天渊,令他十分困惑——
洗明鉴看出荪哥神色,也知荪哥所说不虚,他摆了摆手,语气和缓地说道:
‘朋友,助我疗伤,只须一夜时间,朋友有什么要事,待我伤势复痊之后,必定全力相助令兄妹。’
荪哥悚然一惊,那藏宝之图,武林中人觊觎,怎能随便与人说?当下月兑口急道:‘不必了,依我估计,若由明天起一路无事,就耽误一夜时间,还不至于赶不上,朋友,这种以内力疗伤之事,我兄妹可都是外行,该怎么做,朋友你快吩咐吧!’
洗明鉴缓步走到一只锦墩之前,摆手道:‘二位先请坐下。’
我兄妹如言各自坐在一只锦墩之上,洗明鉴待我们坐定之后,才缓缓坐落在余下的那只锦墩之上。
这三只锦墩,原是成三角之形摆着,我兄妹二人,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洗明鉴坐下之后,闭目半晌,才喃喃自语道:
‘那老儿的啸声好怪!……又似禅宗的“灭寂梵啸”……却又好些音节不像……连我这“玄都真气”与他支持半个时辰,都办不到……
想不到我潜迹大荒,埋首八载,本想称雄武林,谁知竞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都不如……’
荪哥心里有事,不想再多耽误时间,见他自言自事地说着不完,忍不住叫了一声:‘朋友……’
洗明鉴似觉一惊,倏然抬起头来,他歉然地望着我兄妹道:
‘二位,我这内腑位置移动,气血不顺,方才虽鼓余力,藉一阵长笑,将积郁于胸月复之间的浊气,尽形宣泄,但……’
我看出荪哥眉目之间满是不耐之色,生怕他口不择言,将事闹僵,忙道:
‘我兄妹既允助你疗伤,自然尽力以赴,你不必多作解说,以免多耗真气内力,只将疗伤之法说明,我兄妹如言施为就是。’
洗明鉴强展颜一笑,拱了拱手,道:
‘如此多谢姑娘了,好,我现在将运功疗伤之法说出,这一来,倒教二位无意间得了一种救人之法——’
他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话头,用他那对炯炯之目,注视我们兄妹,嘴皮连动,却不曾开口。
荪哥见他似有碍难之处,当下道:‘朋友,你只管说就是!’
洗明鉴应了一声:‘好’,道:‘如今就请二位把全身衣衫尽形月兑去!’
荪哥勃然大怒,我也忍不住,当时霍地站起身来,指着他怒叱道:‘姓洗的,你这是什么居心?’
洗明鉴不曾回答,反倒又扬起一阵狂笑——”
聂燕玲侃侃而谈,说到这里便一顿话风,不再往下诉说。
古沛盘膝而坐,显然被她徐徐不急的叙述所迷惑,心里虽有许多疑难之处,但是他没有发问。
只改变了一下坐的姿势,牵动了一下嘴角,暗暗说道:“洗明鉴这厮,武功虽高,却终究是个轻薄之徒——”
“他兄妹二人,看来满面正气,对这厮无理之请,必定是不会答应的……”想到这里,关切地看了她一眼。
聂燕玲伸出纤纤玉手,掠了掠鬓边散乱的青丝,风目明眸,遥视天边一片冉冉而来的乌云,茫然说道:“那朵云来的好快,只怕就要下雨了——”
古沛望见她伸手掠发,蓦地想起那日误认他作“七哥”的蓝惜茹,由不得又联想到那个面貌酷似自己的“七哥”,心里不住地想着:
“洗明鉴,他会不会就是蓝姑娘的‘七哥’呢?如果是的话……她一定不会知道,等了八年之八的‘七哥’,竟是如此之人吧!……”
聂燕玲不见古沛答话,转眼一瞥,只见他正在埋首沉思,而聂燕荪,她的胞兄!却垂帘正坐,运功疗伤。
于是,她恢复了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荪哥气怒之下,责问他之后,便拟与我离开这栋木屋。
洗明鉴不曾答话,见我兄妹要走,反倒扬起一阵狂笑——
然而,笑声未辍,他却突然自锦墩上站起身来,迅疾无比地飘到门前,出指如风,闪电般再度制住了荪哥的袕道。
他不曾对我出手,但我见他点了荪哥之袕道之后,不由大为忿怒,不假思索地向他拍出一掌。
洗明鉴这时虽身负重创,但他一身功夫,确乎高到不可思议。
我全力一击,所发出的掌风,到得他身前尺许之地,被一种柔韧而无形的神奇潜劲,消得殆尽,竟是奈何他不得!
他没有还击,一手牵定荪哥,另一手却抚着前胸,双目呆呆地注视着我——隔了半晌,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随见他皱了皱眉,对我缓缓说道:
‘姑娘……我洗明鉴现负重创,舍此之外,实无其他解救之法……这,这也是万不得已,从权一时之法……’
我见他说得甚是诚恳,而且……而且我看出他双目之中,并无一丝半毫的邪恶之色,叫我不能不信——
可是,我聂燕玲身为女子,叫我当场要如何开口应允于他,却也羞于启齿,只得低头不语。
沉寂半晌,却听他黯然一声长叹,哺喃说道:
‘我不愿现在就死的!……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去做哩!我……我还这么年轻!……’
说到这里,他双目之中突然射出一股异彩,神光灼灼地环视四周,然后,他‘嘿’地一声,激昂说道:
‘凭什么在尝尽人世苦楚,未享人世欢乐之前,要我死去?……不!不!’
他狂叫着,由于妄动真气之故,鲜血一阵一阵自他嘴角溢出……
我看了一刻,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暗暗想道:
‘我辈武林儿女,矢志行侠江湖……如今……为了救他一命,姑且从权一次,就……就……那也算不了什么!’
想着,我情不自禁地唤了他一声:‘洗朋友……’”
聂燕玲正待往下说时,不防后边那正在疗伤的聂燕荪,猛可一声大吼道:“玲妹,你闭嘴。”
聂燕玲当时一震,止住话锋,回头一瞥之下,只见她哥哥聂燕荪面色惨白,浑身格格乱颤,正用责难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她俯首默然了一刻,重又抬起头来,毅然地说道:“荪哥,妹子不过将那段那夜西湖之滨的遭遇,说与这位古兄听听,又有什么……”
聂燕荪双目怒睁,鄙恶地扫视古沛一眼,急喘连声地说道:“什么‘古’兄‘雨’兄,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他叫‘洗明鉴’!”
聂燕玲望了古沛一眼,简截地驳道:“荪哥,他不是,他说他姓‘古’,从来就姓‘古’!”
古沛生来就是高傲之性,但为人却外冷内热,当下瞥了瞥聂燕荪,哂然说道:
“你现下寒毒虽除,伤势却不会全好,这时多开口说话,妄动真气,嘿嘿……除非你不要命!”
说毕,又忍不住好奇之心,接着向聂燕玲道:“姑娘,那么你答应了他?”
聂燕玲双颊蓦然一红,倏地低下头去,沉吟着低声说道:“是的……我答应了他……”
“住嘴!住嘴!住嘴……”
聂燕荪狂暴地急吼着,身子一长!竟自地上挣扎着站将起来,单掌疾挥,适向古沛卷袭而至!
古沛对他冷眼而视,见状冷冷一笑,运起“般若禅功”所化无形罡气,坐在原地不动,就将聂燕荪拼力的一击化解无形。
聂燕荪劈出一掌之后,身形晃了几晃,张口喷出一大滩鲜血,便遽而倒地。
聂燕玲再也不曾料到她哥哥竟会这等蛮来,变生俄顷,猝然间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叫得一声:“荪哥,你……你怎么啦?”
娇躯一晃,闪身扑将过去。
这时,聂燕荪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分明已至濒危之境,她忍不住心头哀痛,哭叫一声:“荪哥……”
便自伏在她哥哥身上,低低地啜泣起来——
良久!良久!那朵乌云终于飘到钓台的上空,天色骤然昏暗下来,山风四起,稀疏的豆大的雨点,“扑扑簌簌”地打在周遭的树叶之上,也打落在这钓台间二男一女,三个少年人的身上。
古沛悄然站起身来,走近对她兄妹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聂姑娘,你哥哥不听我的话,妄动真力,如今‘丹田’空虚,真气驳岔,吃亏可大了——”
谁知,聂燕玲只是恍若不闻,玉首埋在她哥哥的前胸,双肩上下怞动,依然啜泣不止。
半晌,古沛又道:
“适才他怒火正旺,不宜为他疗治,现下他抑郁之气尽泄,可能及时为之导气归袕,好生调摄上十天半月,却也不难复原——”
聂燕玲听了这话,猛可抬起头来,双眸充满祈求的神色,望着他,急切地问道:“古……古兄,你能吗?”
古沛略略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这次不比方才,若以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奏效——”
聂燕玲蓦地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皓腕齐伸,握住古沛的双手,急急问道:“那么,古兄我——我行吗?”
古沛陡觉心神一懔,双腕微振,挣月兑了聂燕玲握着他的一双柔荑。
霍然退后三步,红着一张俊脸,低低说道:“这里除了你,并无第三人在,聂姑娘……我们尽力而为吧!”
聂燕玲这番举动,无非救兄心切,原是出于一片真诚,等自己双手被古沛挣月兑之后,陡然悟到自己的失态,不由一阵羞赧,晕飞双靥,几乎又落下泪来!
古沛望着她,不由地又想起那天蓝惜茹发觉她错认了人,那种令自己难已忘怀的羞窘之态来——
因此,他茫惑地,呆呆地瞪着眼前的姑娘。
雨大了,霎时间成了倾盆之势,但是他顾不得,他只是注视着聂燕玲,想在她的身上,捕捉一点蓝惜茹的影子……
三人的衣衫,俱都被淋得透湿。
终于,聂燕玲忍不住开口说道:“古兄,我们……要寻一个蔽雨之地,替荪哥疗治伤势?”
古沛悚然惊悟,“哦”了一声。
走上前去,弯腰将聂燕荪扶坐起来,对她说道:
“现下我以自身内家修为功力,贯注他‘丹田’之中,然后徐徐引发,循‘章门’、‘七坎’、‘玄机’、‘肩井’、‘空开’、‘百汇’、‘天井’、‘气门’、‘将台’、‘期门’等袕,诱导他岔散的真气,纳回‘丹田’之中……”
聂燕玲点了点头,伸手一抹脸上的雨水,问道:“那么,我做些什么呢?”
古沛一手扶定聂燕荪,一边就地盘膝坐下道:
“你一手扶定他的身子,要坐得正,不能使他的身体稍有倾斜,同时另一只手又必须待机而动。
等我将他残余的丹田之气,连我贯人他体内的内力引发之后,立刻以封袕手法,将他‘丹田’袕封闭,不令丝毫残散之气倒流——
然后,每过一袕,你便须封闭一袕,但在封闭下一袕之时,又必须以绝快的手法,解开他上一个被封之袕……”
古沛说到这里,倏地语气一顿,随即审慎地问道:
“聂姑娘,你听清楚了吗?……须知,这种疗伤之法,出手要快,认袕要准,用力不能太轻。
又不能失之过重,是丝毫差错不得的,你哥哥的性命,如今就躁之于你我二人之手,小心了!”
他不再说话,深深地纳了一口气,双目微闭,缓缓探出右掌,似虚似实地抵于聂燕荪丹田之上,便自运起功来。
聂燕玲不敢大意,当然也顾不得如注如倾的骤雨,小心翼翼地用右臂扶正哥哥的坐姿,右掌半舒,却凝神地伺候着。
风雨更剧,富春流水暴涨,奔腾澎湃之声,“哗”然振耳——
但三个少年人,对这等声势,却直若不闻,视若无睹。
尽管暴雨如注,山风肆虐,他们仍然是鼎足而坐,潜神慑虑地,进行着内功中至上的疗伤之法。
盏茶功夫,古沛原先抵住聂燕荪丹田之上的右掌,缓缓向上移动,势子虽然有些阻滞,却凝重万分,以至于可以昕出他微微发粗的气息——
聂燕玲聚精会神,双目注定古沛的右掌,不敢稍瞬,右掌颠了颠,情不自禁地,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但却立刻止住了,因为她知道,或许就因她出手稍快,就会断送自己胞兄的性命——
因此,她惊惧地,心情之紧张,达于极点。
豪雨如同千军万马,迅疾地打落在钓台石坪之上,汇成千百条细而急的浊流,向四下倾泻!
除了风雨天籁之声,她和古沛,仿佛又听到了彼此“砰砰”的心跳——
终于古沛右掌迟缓地移到了聂燕荪月复部右侧,“章门”重袕之上,他倏地抬起头来,双目神光示意地一扫聂燕玲。
聂燕玲不敢怠慢,右掌疾然一翻,快如闪电般自后抄前,在一拍之下封闭了他哥哥的“丹田”之袕。
古沛剑眉微耸,双目重又闭上,右掌却在她哥哥的“章门”袕附近,迟缓而凝重地游移,抚按。
聂燕玲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错,于是,她加倍小心地等待着下一个步骤。
风雨依旧,时间却绝不停留地悄悄消逝。
他们全神一志地合作着,一关一关地度过,古沛的右掌,已经移到了聂燕荪“玄机”袕上,这时——
古沛忽地右掌一拂,封闭了聂燕荪的“玄机”大袕,然后收掌舒了一口气,微微喘息地道:
“聂姑娘,现下我已将他岔驳之气,逼聚在‘玄机’袕中,自此以后,便须顺次通过‘空门’、‘百汇’二袕。
而寻往‘天井’、‘气门’,回流‘丹田’,在整个疗伤过程之中,以这一段最为艰难。
同时,这两个关系成败的袕道,位于头部,那以掌封袕之法,是不适用的,势必用指不可。
而且,在这段时间之中,我必须全神一志,无法兼顾于你,全凭姑娘自己,一个不巧,下手之问的偏轻失重,都就能使整个疗伤之事功亏一篑,让你哥哥抱撼终生——姑……娘,你可要好生注意……”
聂燕玲对自己的功力深浅,能不能胜任这次的疗伤工作,本来就毫无把握,古沛这么一说,她心里着实有些惊惧。
犹疑半晌,她抬起头来,一瞥古沛,只见他满头满身尽是雨水,但一双星目却分外澄清,这时也正灼灼慑人地望着她。
顿时之间,她仿佛由他那澄澈慑人的目光之中,获得一股无可比拟的鼓励与勇气,原先紧锁不解的眉峰,忽地一舒,也不知仗持什么,她朝他毅然地点了点头。
古沛剑眉微挑,简截地说道:“姑娘,我们开始了……”
说着,他正了正身子,深深地吐纳调息了一番,然后出掌如风,迅捷地解开了聂燕荪的“玄机”袕,回复了原先的神态,双眼微闭着,将右掌似虚似实地,覆盖在他“玄机”袕之上。
聂燕玲虽然勇气骤增,但是她知道这事关系着她哥哥生死存亡,也关系着他们聂家,甚至“落英峪”今后的命运。
是故,在奋勇之余,依然存留着颇重的惧意与戒心。
本来她想多问他几旬,看了这种情形,即使她在这时动问,古沛也不会再开口答她的话了。
于是,她战战兢兢用左臂环扶着聂燕荪,右手却骈着中食二指,小心而又小心地等待着。
钓台的周遭,仍然被暴雨无情地倾击着,山风呼呼,然而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三个少年人之外,却又出现了第四个人!
这个人从南面的山坡下,沿着樵子们踏出的小径,踯躅地,以一种散步的姿态,缓缓地走上来。
聂燕玲本来是用她那双凤目,一心一意地关注着正在为她哥哥疗伤的古沛的身上,当她双目的余光瞥见南边出现了这个人之后,她不由地向那面瞥了一眼!——
始而是一把乌油油的伞顶,晃动着,慢慢地升高,渐渐露出那人穿着白色衣衫的前身——
因为暴风雨自北面斜注,伞面整个遮住这个人的头、面,以及他的双肩——她看不出这人是老是幼,是俊是丑,但是从他的衣衫上,却可以断定他是个男子。
好高的身材!好瘦的身材!细细的,长长的,但是那白色的长衫,虽然宽大得在山风中前后左右地摆荡,但下襟的长度,却连这人的膝盖都遮不住!
脚上蹬的是一双黄麻编成的草鞋,长长的白布套襟,一直拉到膝盖附近,包住了白色的长袍。
这人行动之间,丝毫看不出有武功方面的造诣,但是,聂燕玲看到他鞋上不带半点泥污,以及他那种闲暇的步法之时,却产生了一种不寻常的感觉,而情不自禁地一直望着他缓慢地走近。
正当她沉醉在似惊非惊,欲奇非奇的境界之中,她觉出自己扶抱中的哥哥,忽地身子一震,使她霍然一懔,从而惊悟。
聂燕玲赶紧收慑心神,回顾古沛。
只见他双目依然合着,右掌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玄机”大袕,按抚他哥哥的项际,距离“空门袕”,已不足五寸之数!
古沛这时凝神敛息,面目之间,莹光外映,除了那只缓缓不断前移的右掌之外,身子像座山岳,稳然地端坐着!
聂燕玲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闪目一瞥,那人已缓缓地向钓台行来,距离她们已不足十丈了。
她似觉一惊,心里不住闪电般地想道:“这个人——他会是富春江畔的土著吗?”
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假定:
“这个人——他断断不会是住在附近的土著,否则,雨这么大,山路这么难走,他无来由地跑到这钓台上来作什么?……
那么,那么……他或许是江湖人物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陡然一震,目视古沛暗暗说道:“如果他是江湖人物,希望他不是‘枯木教’之流。
否则——古兄这时潜神运功,对外界发生之事,虽然如天塌地陷都感觉不到,而我的责任又那么大,也不可能分身应战的!”
自然,古沛对这个不速之客的来临,是一无所知的,慢说这人是无声无息地来,即使是大叫大跳,甚至向他蓦然施击,他都不会知道,除非在他受袭之后,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啦!
因为一个武功再强的高手,在运行这种至深至奥的内家功力之际,哪怕是一个不谙武功的牧羊儿,用一只指头,都可能使他走火入魔,丧失性命。
这些事,在武林之中是不乏先例的!
聂燕玲心内虽然忧急,焦躁,但在这当儿,她也无能为力,只有希望这位不速之客,是一个不爱管闲事,而又是个平凡的山民而已!
那人终于来到钓台之上,乌油油的伞面依然挡住了他的头脸和双肩,聂燕玲很紧张,而且还听到他用沙哑的嗓子,低低地哼着极不入耳,无音无调的山歌。
他晃晃悠悠,一直走到离开他们三尺之地,才停住脚,漫不经意地,沙哑地叫了一声:“唔——”
这一声“唔”拖得很长,然后说道:“原来早有人在这儿了——”
说着,只见那顶黑伞一扬,他露出了整个身子!
聂燕玲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但在她看清之后,却由不得心神大震!
“是个女的!”
她在心里叫出了这一句话。
不错,这位不速之客确是个女的,披散的萧萧白发,并不长,刚好垂到高耸的双肩之上,深陷的双目,白多黑少的眼珠里,透射出令人心为之颤,神为之丧的慑人的寒光,双颧那么高,两腮又那么凹,成八字形下撇的白眉。
这副模样长像,已够叫人害怕的了。
而且,细瘦的身形,细长的腿,微微佝偻而前倾的身子,更显她那比北方大汉还要高的躯体,越发高得吓人。
而且,她的年纪也必定相当:赶了,由她那干瘪的嘴皮,可以看出她绝对没有一颗牙齿了!
而且……
总之,这个老婆婆身上,没有一处不透着怪异。
这老婆婆用她怪异的目光,端详了一刻,当她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射出的精光,与聂燕玲既疑且惧的目光接触之时,却无由地拉开嗓子,沙哑地笑了两声。
这分际,古沛右掌已经移到聂燕荪“空开袕”前,但见他蓦地右掌一起,倏尔化掌为指,快疾无轮再度向“空开袕”虚虚点下。
聂燕玲一惊,当下也不怠慢,玉掌扬处,一招“东迎西拒”,几乎是同时之间,拍开了她哥哥的“七坎袕”.而又封闭了“玄机袕”!
怪老婆婆举着伞的左手,微微一颤之后,没牙的嘴里却连连地低道:“难得……难得!……”
然后,她一瞥聂燕玲,又沙哑地笑了两声,长腿缓迈,竞走上前来!
聂燕玲心胆俱震,暗暗发急道:“不好,这个怪老婆子,她,她果真要来计算我们了!”
怪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又望了两人一眼。
竟半弯下腰,将她那把黑伞的伞柄,对准古沛与聂燕荪之间,仅有一尺多宽的空隙之地插下。
聂燕玲疑惧交加,却听那怪婆婆沙哑的喉咙,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她说道:“这些年轻人,做事实在欠思量,这种关头,是运功人最软弱,最易受外界侵扰的关头,难道这点都不懂得吗?……”
说到这里,她干笑两声,道:
“春风春雷,最易撩人遐思,万一这点春意,乘虚侵入‘白海’、‘下陰’……嗬嗬……一个是‘淑女’,一个是‘吉士’,嗬嗬……”
聂燕玲听了这话,知道这怪婆婆,是用那诗经上“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之言,来誉解少年男女所可能发生的事,不由面泛红霞,大为赧然。
怪婆婆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面目间蓦地透出一阵怅惘之色,不过这神色并不曾停留很久,一闪即逝去。
古沛对这些一无所知,依旧双目微合,右掌双指已挪出“空开”大袕,渐渐向“百汇”移去。
怪婆婆似为一惊,低声赞了一句:“好扎实的根基!难得难得……”
然后,她佝偻背梁,退后三步,微微含笑道:“这把破伞,暂时借给你们挡挡雨。”
说毕,缓缓迈步,径一直向钓台北面行去。
聂燕玲错愕地望着这位怪婆婆远去,只见她宽衣飘飘,那么狂暴的雨点,一到她身上四周三尺来远,便斜斜滑开,一点也未打到她身上。
这个怪婆婆,分明已经练成“无上罡气”,已经能够化虚为实,武功造诣,确是超凡人圣的了——
怪婆婆的背影转眼不见,这时古沛忽地双肩一晃,坐着的身子缓缓升起,成了半立半蹲之式。
那运功之指,也将移到了聂燕荪的顶心“百汇袕”之上了。
聂燕玲懔然醒悟,待他双指堪堪点上“百汇袕”的霎那之间,拍开了“玄机”,封闭住“空开”。
古沛双指如笔,点在聂燕荪的“百汇袕”上,久久不曾移开。
聂燕玲知道这“百汇袕”关系着一人的神智思维,非同小可。
而且,这袕道的下面,就是最易受损的脑子,古沛运功至此大缓,却是早已她意料之中。
一顿饭光景,古沛的双指仍然没动静——
但是,这钓台之上却又有动静了!
先是一阵似笑非笑,陰冷骇人的异啸之声,低低地,自那不同的角落,由风雨之声传出。
渐渐地,这怪异啸之声高扬,冲破了风呜雷响,压盖着这片钓台。
聂燕玲悚然大惊,她对这种啸声非常熟悉——即使古沛对外界的一切能够感觉到,她也能辨别得出——这是“枯木教”来犯的前奏。
“枯木教”在两个时辰之前,被古沛高不可测的武功,击毙了白骨陰煞,铩羽而去,如今,这批横行武林之辈,居然又来了!
聂燕玲当然想得到:“枯木教这次来,当然是要重振旗鼓,而且,这第二批之人,功力即使不敌古沛,至少也必定会在白骨双煞之上的……
何况,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丝毫还手的能力,那么,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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