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已至此,三个人手无寸铁,要想从迷谷硬闯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冯援既怒又恨,两眼瞪着婉君,直根不得将她吞进肚里。
何凌风倒很看得开,肩头一耸,笑道:“谷主最好替石牢多加守卫,多建几道铁栅,不然,咱们还会逃。”
唐小仙道:“你认为还有机会?”
何凌风道:“机会是人造成的,咱们对牢房的招待已经腻了,随时会留意换换环境。”
唐小仙笑道:“你们不会再做这种傻事,本谷也不会再让你们犯同样的错误。”
何凌风没有再说什么,拱拱手,当先走了出去。
冯援怒目而视,仍然心有未甘,费明珠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道:“冯大哥,走吧!大姊或许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冯援摇摇头,哼了一声,转身而行。
尤二娘和方蕙儿一前一后,押解着三人,另外八名刀女分列左右随行。
途中,冯援怒气未消,竟忘了费明珠跟在身后,愤愤道:“哼!女人就是女人,不可与共大事。”
费明珠知道他心里充满了愤恨,只笑笑没有开口。
何凌风却笑道:“这话也不尽然。其实,女人很好相与,只看你能给她多少好处,让她占多大便宜,尤二娘,你说对不对?”
尤二娘头也没回,冷冷道:“我不知道。”
何凌风道:“你现在当然说不知道啦!昨天我告诉你,长老院会提升你做长老,你为什么那样高兴呢?”
尤二娘突然停步转身,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何凌风笑道:“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说说有什么关系?那些话,我当然是骗你的,可是当时你竟信以为真了。”
尤二娘怒道:“你们在石牢,我可待你们不薄,你为什么这样含血喷人?”
何凌风道:“好了,不提就不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我若想含血喷人陷害你,刚才就当着谷主面前掀出来,那会等到现在。”
尤二娘真是气极了,但她口笨舌拙,不知怎样辩驳才好,只气得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方蕙儿大声道:“姓杨的,我劝你老实些,尤二娘对谷主一向忠心耿耿,你别想从中挑拨离间。”
何凌风两手一摊,道:“好,算我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好了!反正话出如风,两无对证,不过,你若是聪明人就该想到,若非有人放水,你怎能那样容易混进石牢来……。”
话未完,尤二娘已忍无可忍,翻手拔出了长刀。
何凌风连退几步,正色道:“干什么?你居然想杀人灭口?”
尤二娘叱道:“你……你这畜生!”
她本就不擅言辞,现在气极了,更不知道该骂什么才恰当,叱声出口,长刀已闪电般的向何凌风下半身扫去。
这是她在情急中还有一丝顾忌,虽然她恨透了何凌风,但并不敢当真杀他,只不过拣那不是要害的地方,砍他一刀泄愤而已。
何凌风也料定她不敢下毒手杀人,却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发一声喊,回头就跑……。
没等他真跑,刀光一掠百到,“当”的一声,架住了尤二娘的长刀。
方蕙儿沉着道:“二娘,这三个人是谷主的客人,你伤了他们,谷主怪罪下来谁承担啊?”
尤二娘气呼呼地道:“可是他……他太可恨了……。”
方蕙儿道:“他说他的,你或是问心无愧,干嘛要杀人灭口?”
何凌风抢着道:“是啊!我又不会去告诉谷主,你何必心虚呢?”
尤二娘被他连番相激,满月复怒火无处发泄,突然心一横,厉声道:“闪开去,我宁可先杀了这畜生,再去向谷主领罪。”
口里喊着,长刀展动,向方蕙儿连攻了三四刀。
方蕙儿一面挥刀格架,一面向旁边八名刀女喝道:“尤二娘抗命叛谷,给我擒下来。”
八名刀女一声应诺,纷纷怞刀出鞘。
尤二娘怒叱道:“你们胆敢听一名白队侍卫的吩咐,对蓝边领队出手?”
八名刀女面面相觑,果然没敢上前。
迷谷谷规严厉,方惠儿虽系谷主亲信,只是一名镶白边的侍卫,尤二娘却是镶蓝边的领队身分,阶级高过方蕙儿,而那些刀女,都属于“镶白边”,阶级全在尤二娘之下。
就在八名刀女迟疑犹豫的时候,何凌风忽然道:“你们在这儿发的什么呆,尤二娘已经疯了,还不赶快去报告谷主。”
刀女们被他一语提醒,当时便有四五个收刀转身,向大厅飞奔而去。
剩下的三四个,怔怔站在旁边,都不知应该帮谁才好?
这时,尤二娘和方蕙儿已经迅快绝轮地交手了十余招,刀光闪烁,耀眼生花。
何凌风向冯援和费明珠施个眼色,突然趋近一名刀女,出其不意喝道:“兵刃给我,你退到一边去。”
那刀女正在惊愕失措之际,听了这句话,想也没想,便将长刀送给了何凌风。
这是下意识的直觉反应,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人在惊慌之下,往往会如此。
冯援和费明珠也同样趋近另外两名刀女,伸手去接取她们的长刀,那两名刀女却迟疑着有些不肯。
但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当她们看见同伴已将兵刃交给了何凌风,似乎并没有出错,便也不自主交出了兵刃。
兵刃到手,三人的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何凌风当先挥刀加入战圈。
他施展的刀法,居然也是跟尤二娘同样的红袖刀诀,刀锋却攻向方蕙儿。
方蕙儿大吃一惊,忙叫道:“你……你弄错人了。”
何凌风笑道:“没有弄错,先收拾了你,咱们再对付她。”
口里说着,长刀如雪浪飞卷,猛攻了过去。
方蕙儿独战尤二娘本已吃力,再加上一个何凌风,越发招架不住,心一慌,手上略慢,被何凌风趁机进手,一刀扫中右腿膝盖部位。
好在他这一招是反扫,用的是刀背,方蕙儿闷哼了一声,跌倒地上。
何凌风对尤二娘龇牙一笑,道:“谢谢你给咱们夺刀的机会,现在你叛谷的罪名已经铁定,咱们走了,你也活不成,倒不如索性跟咱们一起走,外面天地大得很,你跟咱们一起,包你有享不完的后福……。”
尤二娘喝道:“住口,你这畜生,害得我还不够?”
何凌风道:“我虽然害过你,也救过你,功过相抵,也算扯平了,你若不跟咱们走,等唐小仙一到,方蕙儿准将罪名全推在你头上,那时你就后悔莫及了。”
尤二娘道:“我会擒住你们,当面向谷主申诉。”
何凌风笑道:“到那时候,你想咱们会帮着你说话吗?这些刀女都看见我帮你收拾方蕙儿,你有八张嘴,也无法使唐小仙相信。”
尤二娘默然,这些话都是实情,但她生于迷谷,长于迷谷,要她叛谷出走,实在下不了这份决心,不走又难免犯罪,真叫人无法取舍。
何凌风又道:“时间急迫,你若不走,咱们可要走了。”
方蕙儿忽然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厉声道:“尤二娘;你敢放走他们三个,我一定察告谷主,要你受千刀万剐的活罪。”
尤二娘本来下不了决心,听了这话,机伶伶打个寒噤,突然下了决心。
她长刀回转,冰冷的刀锋过处,直透入方蕙儿的胸膛。
三名刀女都骇然惊呼失声……。
尤二娘用刀尖指着她们道:“你们这些丫头,平时仗着谷主的宠信,作威作福,老娘已经受够了,但念在同门多年,且饶你们一命,快滚!”
刀女们手无寸铁,只得乖乖听话,脚底抹油,全都逃了。
何凌风没想到她会对方蕙儿痛下毒手,笑笑道:“二娘,现在咱们是共患难的朋友了,迷谷路径,咱们不熟,应该怎样才能平安月兑身,还望二娘多指教。”
尤二娘仰面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们跟我来。”
何凌风三人跟着尤二娘,迅速穿过几重院落,却发现所走的并非前谷谷口方向,而是往东奔向庄院东厢房。
冯援沉声道:“尤二娘,咱们要出谷去,你这是带咱们往什么地方?”
尤二娘道:“迷谷传发警讯十分快捷,现在谷口业已封闭,根本无法出去了。”
冯援道:“那咱们要怎样才能月兑身?”
尤二娘道:“目前毫无月兑身的方法,我是带你们去一处地方暂时隐藏起来,再等机会……。”
冯援连忙停步,道:“不行,咱们必须趁今夜闯出谷口,若躲在谷内,迟早会被搜到。”
费明珠也道:“如果你不想替咱们带路,咱们可以自己闯。”
尤二娘冷笑道:“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重新再回石牢。”
何凌风先摇手拦住冯援和费明珠,含笑道:“二娘,咱们现在是生死相共,当然听你的,但你也得把你心里的打算告诉咱们,让咱们也了解事情的真相。”
尤二娘道:“我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绝对逃不出去,必须先隐藏起来等待机会。”.何凌风道:“你要带咱们去什么地方隐藏?要隐藏多久?”
尤二娘道:“据我所知,庄院东厢有一处花园,国内有假山,咱们就躲在假山山洞里,至于要多久时间,那得看情形才能决定。”
何凌风道:“花园假山山洞,搜查时多半不会被忽略,那地方安全吗?”
尤娘道:“当然很安全。”
何凌风道:“为什么?”
尤二娘道:“因为那花园在东厢房,东厢是长老院的所在,谷主与长老院不合,姥姥们不会轻易答应让人搜查。”
何凌风想了想,道:“可是,你要知道,那些长老院的姥姥们也不会放过咱们。”
尤二娘道:“所以我才特地选择东厢藏身,咱们的行踪,一定会被谷主发现,她知道咱们进入东厢,准会怀疑是长老院在庇护咱们,自然要向姥姥们要人,这样一来,谷主和姥姥们势必引起争执,谷口戒备也就放松了,那时,咱们才有月兑身的机会。”
何凌风沉吟了一会,点头笑道:“好吧!咱们就照二娘的安排吧!”
冯援和费明珠见何凌风已经同意,也未再反对。
一行四人潜入东厢,躲进花园假山洞里,途中有尤二娘领路,果然没被发觉。
假山洞谈不上隐密,但因在长老院范围内,闲杂人不能擅入,所以很清静。
四人休息了一阵,天已大亮,花园中开始有姥姥们在散步或练功,只不过,谁也想不到有人躲在假山洞里。
时将近午,园外人渐增,花园里反而寂无人踪,大家猜想,谷主唐小仙八成已发现昨夜四人留下的足迹,正向长老院交涉搜索的事,显然,这要求已经被姥姥们拒绝了。
又过了半日,天色再度黑下来,花园并未遭到搜查,外面情况如何也不得而知,四人已整整一天未进饮食,都感到饥肠辘辘,难以忍受。
尤二娘道:“你们安心在这儿等着,我去打听一下,想法弄点吃的东西来。”
何凌风道:“我跟你一起去。”
尤二娘道:“庄院中全是女人,你跟去不方便,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何凌风道:“你一个人孤身无援,万一遇到意外,连个报讯的人也没有,让费姑娘陪你一块儿去吧!”
尤二娘自然想得到,这是不放心她,要费明珠同行监视的意思,也就不再拒绝,领着费明珠一同离开了假山山洞。
果然,她们一走,冯援和何凌风就开始了密议。
冯援自从经过婉君的变故,对任何人都抱着怀疑,忧心仲仲地道:“我看这姓尤的女人靠不住,她根本不想离开迷谷,只不过打算投靠长老院而已,这一去,八成会出卖咱们向长老院邀功。”
何凌风道:“这当然很有可能,但咱们目前必须靠她的帮助,才能逃出迷谷,既然共处,就得信任她,咱们暗地防着些也就是了。”
冯援道:“万一她真的出卖咱们,你说应该如何应付?”
何凌风苦笑道:“咱们只能希望不致发生这件事,如果一旦发生了,也只有放手一拼,总不能束手受擒,好在我已经偷学了她们几手刀法,对敌的时候,多少会有些帮助。”
冯援道:“对了,我也正想问你,昨夜你向方蕙儿出手时,用的就是迷谷的红袖刀诀吗?”
何凌风道:“那是我在尤二娘和方蕙儿交手的时候,偷学了几招,谈不上火候,只能说是可藉此略窥迷谷刀法路数,现在我就演练给老大哥看,以备紧急应变之用。”
冯援却摇手道:“且慢,为防万一,咱们最好先换个地方,再慢慢演练刀法。”
何凌风道:“换个地方?咱们能换到什么地方去呢?”
冯援道:“什么地方都行,只别待在这假山洞里,我始终觉得那姓尤的女人靠不住,还是先防她一手的好。”
两人钻出山洞,四处张望,并无其他更隐蔽的地方,只有花园进门左侧,有一座石碑,碑后勉强能藏住两个人。
那座碑,可能是当初建筑花园时,勒石为记,碑上刻满了字,但冯援无心浏览,拉着何凌风匆匆移藏碑后。
刚刚藏好,何凌风还没来得及为冯援讲述红油刀诀的招式路数,园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盏灯,两个人。
前面是尤二娘,后面却不是费明珠。
尤二娘举着灯笼,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后面那人却满脸得意的笑容,她是花琴。
冯援眼中闪出怒火,紧握着刀柄,缓缓怞刀出鞘。
他极力想镇静,五指几乎嵌进刀柄内,偏偏手腕却不停地战抖,无法使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何凌风也握着刀,另一只手却用力按在冯援的手背上,那意思,是要他千万别太鲁莽。
灯光引着花琴到了假山下,尤二娘停住了脚步。
花琴仰面望了一眼,含笑道:“就在这里?”
尤二娘点点头。
花琴轻咳了一声,道:“冯大侠、杨大侠,请出来吧!姥姥已准备了酒席,等着替你们接风洗尘呢[”
冯援从鼻孔吹出一股冷气,喉咙里咒骂道:“臭娘们,果然不出我所料。”
何凌风压低嗓音道:“看情形明珠已落在她手中,老大哥务必要冷静行事。”
冯援道:“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拼了,咱们先杀了这两个臭娘们再说……。”
“别忙。”
何凌风低声道:“纵要拼命,也得设法救出明珠,趁她们搜索假山洞,咱们何不反去屋内救人。”
冯援眼中一亮,道:“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方法。”
两人说走就走,悄悄由石碑后俯身而出,顺利穿过花园园门,立即加快脚步,向东厢房奔去。
他们在第一次接受审讯的时候,曾经来过东厢房,还记得花厅的方向,一路俯腰疾行,藉夜色掩蔽,没多久,便寻到东厢花厅外。
厅内亮着灯,却没有一点声音,门口廊下,全不见人影。
冯援由窗外吵目偷窥,花厅中果然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
酒已在杯中,菜犹冒着热气,席上却只有两个默然相对而坐。
主位上是童姥姥,客位上坐着费明珠。
此外,花厅内一片寂静,再也不见第三个人。
冯援倒有些迷惑了,因为费明珠既没有绳索加身,也不像被制住袕道,虽然坐在那儿没开口,神色竟显得十分安详,甚至嘴角还含着笑意。
童姥姥垂目而坐,眼皮半阖,也完全是一付虔诚待客的样子,跟前次当厅宣判极刑时,简直就像两个人。
何凌风皱皱眉头,显然也被眼前的情形弄糊涂了。
冯援指一指自己,再指指厅内,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何凌风留在外面接应,自己入厅救人。
何凌风摇头,也比了一番手势,意思是说,自己略通红袖刀诀,入厅救人比较适合,要冯援留在外面。
两人都知道童姥姥功力深厚,是以都用手势交谈,不敢出声,谁知这样仍然没有瞒过童姥姥的耳朵。
她霍地张目,抬起头来,向窗外微微一笑,道:“两位请进来吧!别让酒莱凉了。”
冯援和何凌风同吃了一惊,互相交换了一瞥震骇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费明珠连忙站起身来,含笑道:“冯大哥、何大哥,咱们真是庸人自扰,童姥姥对咱们没有丝毫敌意,你们瞧,她听说咱们饿了一天,便急命准备了这许多酒菜,又派花大娘去请你们,你们有没有遇见……。”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冯援才有开口的机会,沉声道:“我要你来探听消息,你怎么露了形迹?”
费明珠笑道:“冯大哥,你别生气,咱们的行踪,其实童姥姥早就知道了,还派了人替咱们把守园门,因着大白天里,不方便相见,我跟尤二娘一出花园,就被请到这儿来了。”
童姥姥微笑道:“不错,诸位昨夜的一言一行,我都知道得很清楚,而且,也料到诸位无法闯出谷口,必然会躲到东厢来,所以特命巡夜的人放开门禁,你们才能顺利进入东厢花园。”
冯援冷哼道:“这么说,咱们的一切都早在姥姥算计中了?”
童姥姥笑道:“并非算计,而是形势所逼,必然会如此演变,也可以说是天意如此安排。二位,酒菜都快凉了,何不请坐下来慢慢再谈?”
冯援望望何凌风,两人各按刀柄,一左一右在童姥姥两边坐下。
童姥姥对他们“带刀入座”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含笑举杯道:“诸位都饿了,月复饥肝火旺,且勿谈大事,先吃饱咱们再聊。”——
叶枫小筑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