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毕,孟宗玉疾步而入。
无为道长忙问:“孟老弟,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孟宗玉匆匆与三人见礼,神色凝重地道:“情势很不妙,双龙镖局已有大批援手赶到,恐怕就要对啸月山庄采取行动了。”
无为道长变色道:“哦?”
孟宗玉道:“昨夜入庄踩探的人,果然是神算子柳元。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旋风十八骑全在啸月山庄,龙伯涛兄弟分头邀约帮手,今天午后都已陆续赶到……”
无为道长道:“都是些什么人?”
孟宗玉道:“我亲眼看见的,有沧浪客姚维风、关洛大侠五克轮父子、渔关‘万胜镖局’的总爆头寸步断魂枪’陆环,还有一位黑面白须的老头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子,据说是祁连‘童叟双奇’……”
陈朋接口道:“祁连‘童叟双奇’是祖孙二人,那老头叫董勋,小孩叫香儿,老的性如烈火,小的刁钻古怪,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无为道长皱眉道:“奋飞虎还没有打发,双龙镖局又赶在这节骨眼儿上送上来,咱们要同时应付两方面的人马,岂非月复背受敌了么?”
罗永湘仰面笑道:“让他们都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场‘龙争虎斗’,究竟谁胜谁败?”
无为道长道:“三弟,你有什么应敌妙计?”
罗永湘没有回答,只凝视着天际浮云,微微而笑道:“风起云从,月黑风高。‘坐山观赏龙虎斗’,亦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无为道长恍然若有所悟,急忙回头对陈朋道:“传话各位弟兄,立即束装准备,待命行动。”
罗永湘低声接道:“叮嘱他们慎密些,不可惊动了庄中的人。传完话,请你尽快到西跨院来一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办。”
陈朋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罗永湘又向孟宗五道:“老弟胆识过人,口才亦佳,我有一件事,意欲借重高才,只是恐怕有些风险……”
孟宗玉正色道:“诸位为先师的事,不借跋涉千里,在下正苦无报效机会,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决不迟疑。”
罗永湘点头道:“这件任务,非老弟不足承当,既然老弟这么说,我就不再客套了。”
孟宗玉道:“罗三哥有话只管吩咐。”
罗永湘道:“如今燕山三十六寨和双龙镖局的高手,都已赶到兰州,咱们行踪泄漏,正陷于两面受敌的危境,因此,我想到一条‘骗虎搏狼’之计……”
孟宗玉闪目追:“罗三哥敢情是要我去做说客?”
罗永湘笑道:“正是,但双龙镖局方面,老弟已经不宜再去了,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去见见那神戟茵飞虎。”
孟宗玉毫不迟疑道:“好!请三哥交待言语,我立刻就去。”
罗永湘道:“老弟的胆识和机智,我是绝对信任得过的,只是那宙飞虎老奸巨猾,为人更心狠手辣,老弟此去,可能会吃点苦头。”
孟宗玉道:“只要能说得他相信,区区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罗永湘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且到西跨院去详细计议吧!”
三人进入西跨院不久,陈朋也随后赶到,四个人闭门密谈了足有半个时辰,方始启门而出,各自分头行动……”
夕阳西斜,一日将尽。
这儿是阿干河畔,座农庄,如今却成了燕山三十六泰总寨主神戟苗飞虎的临时驻驿之处。
苗飞虎在黑道中身份显赫,此次离开山寨远来兰州,行动虽然带着秘密意味,论排场,仍然有些“不惜工本”。
农庄房舍粉饰一新,这是不用提的了,内外布署的明椿暗卡,少说些,也不下七八十处之多,单是在中晒壳场上所铺的黄沙,用马车载运,就整整运了一百四十多车。
苗飞虎喜欢用黄沙铺地,是因为这样才具有‘御营’的色彩。此外,他还喜欢竖立旗杆,以便悬挂“燕”字龙纹旗。使人远远望见,就知道这儿是“苗老爷子”的驻驿之处。
现在,苗飞虎正坐在大厅上,一手持着胡须,一手揣着金杯,双目炯炯,望着旗杆顶上那面簇新的“燕”字龙纹旗出神。
两侧桌边,坐着“飞天骷髅”欧一鹏和“九头龙王”杨凡。再后面,一字地站立着十名黑袍大汉正是苗飞虎的随身侍卫“十大金刚”。
这十名大汉,个个身高逾文,膀阔腰圆,力大无穷,但却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他们并非天生聋哑,而是被苗飞虎把舌头割去了。
苗飞虎只需要他们忠贞不贰的意志和孔武有力的身体,并不需要他们开口说话,因为会说话的人,轻易心神旁惊,不能专注一致,而且,也可能跟皇宫内的太监一样,喜欢进谗言,搬是非所以,苗飞虎宁可留下他们身体的另一部分,却割去他们的舌头。
旗帜在微风中飘拂,苗飞虎的神情也晴陰不定,仿佛内心中正有什么难决的事。
许久,才见他举杯一饮而尽,缓缓摇了摇头,道:“依我看,这可能是霍宇寰故意放出的消息,传言本必可信。”
杨凡接口道:“据说那人是鬼眼金冲的亲信,而且,双龙镖局已经邀约了大批帮手准备发动,足见消息是可靠的。”
南飞虎道:“你们不要小觑了霍字寰,旋风十八骑一向行踪诡秘,如果他们真的全体藏匿在啸月山庄,怎会让消息泄漏?如果那人真是鬼眼金冲的亲信,又怎会叛主月兑逃?这不是绝大的漏洞吗?”
欧一鹏道:“上次我和杨兄人在踩探,被人伏击受伤,如非‘旋风十八骑’隐匿庄中,难道会是别人?”
苗飞虎道:“那一次,你们看见霍宇寰了吗?”
欧一鹏摇头道:“没有!”
苗飞虎冷冷道:“这就是了。你既然没有看见,怎知是‘旋风十八骑’下的手?”
欧一鹏道:“可是……可是……”
苗飞虎道:“咱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做事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冲动,常言道:‘眼见为真,耳闻为虚。’这点道理,欧兄也不懂么?”
欧一鹏被他一顿教训,抢白得脸红耳赤,却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来。
苗飞虎又道:一个帮派的行动,非同儿戏,霍宇寰的武功胆识,两皆高明,如果他在啸月山庄,附近岂无格卡哨探?今天午后咱们去桥头眺望,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市量,由此可见霍宇寰等人并不在庄中。”
杨凡试探着道:“老爷子的意思是说咱们一定要确定霍宇寰在啸月山庄,然后才采取行动?”
苗飞虎道:“不!我的意思是,必须先确定了霍宇寰在不在?然后才能决定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杨凡道:“那么,老爷子现在准备怎么做?”
苗飞虎道:“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等。”
杨凡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苗飞虎道:“也许三两天,也许三两个时辰……得看情况如何演变再作决定。”
杨凡道:“可是,双龙镖局已经邀集大批高手,随时可能发动,咱们若是因循等待,岂不要他们抢了先着?”
苗飞虎得意地道:“我正是要等他们先动手,方好坐收渔人之利。”
杨凡道:“但双龙镖局的目的也是为了那箱珍宝,万一被他们得了手……”
苗飞虎耸肩笑道:“你放心吧,霍宇寰并非弱者,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那时候,咱们正好以逸待劳,坐享其成。”
他仰面又干了一杯酒,接道:“我已经仔细观察过啸月山庄的形势,那地方背山面水。
只有一座浮桥可供出入,咱们只须堵住浮桥桥头,就不怕他们插翅飞上天去。”
正说着,突闻人声喧嚷,西北方沿河一带芦草叶中,接连升起几道硝烟号箭。
欧一鹏吃惊道:“河中发现奸细!”
杨凡霍地站起身来,道:“不妨,待我去瞧瞧。”
苗飞虎叮嘱道:“要活的。”
杨凡点点头,大步出在而去。
约莫过了顿饭之久,才见杨凡混身湿淋淋的走了回来,后面两名大汉,押着一个黝黑的少年。
那少年穿一件蓝布短衫,也已被水湿透,敞开的前胸上,刺着两条龙形图案。
杨凡颇为自负地笑道:“幸未辱命,捉得了这名活口,老爷子只怕也想不到他是什么人。”
苗飞虎道:“什么人”
杨凡道:“他就是‘旋风十八骑’中排行十一的‘墨龙’徐康。”
“哦?”
苗飞虎心中一动,闪目向那黝黑少年仔细打量了一阵,似乎有些不信。
那少年昂首屹立,也瞪着两只眼睛怒视苗飞虎,毫无惧色。
杨凡得意地道:“我久闻旋风十八骑的名号,一直没有机会目睹,今天总算见到了一位,这小伙子身手出众,水性精统,果然是条难得的好汉。”
少年冷哼道:“姓杨的,你不用得巧卖乖,若不是仗着你们人多,徐爷未必便落在你的手中。”
杨凡大笑道:“你号称‘墨龙’,今天碰上我这个‘龙王’,也算你时运太不济了。”
少年“呸”地一声,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怒叱道:“旋风兄弟天生硬骨头,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要杀要剐请便,你若打算拿徐爷取笑,休怪我用秽话骂你。”
欧一鹏陰倒倒道:“好小子,死到临头,你还啃硬?咱家倒要试试你的骨头是什么做的。”说着,顺手从腿肚子上拔出一桐匕首,起身向少年走去。”
苗飞虎突然沉声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他。”
欧一鹏道:“老爷子,何必跟他喀苏,先废了他两条腿,再问话也不迟”
苗飞虎寒着脸道:“这儿的事,究竟是我苗某人作主,还是你欧兄作主?如果你欧兄要作主,咱们燕山人马立即拔寨回山……”
欧一鹏连忙陪笑道:“老爷子千万别误会,凡事当然是老爷子作主,欧一鹏有几个胆?
怎敢与老爷子争论。”
那少年哈哈笑道:“妙极了,这就是狗腿子巴结主人的嘴脸,真是太妙了!”
欧一鹏气得脸色煞白,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作用然坐回原位。
苗飞虎举手一招,道:“来人,先给这小辈四十巴掌。”
身后了名大汉应声上前,左手揪住少年的衣领,右掌抡起,“投劈拍拍”,一口气打了四十个耳光。
这一阵巴掌、直打得少年眼冒金星,满口鲜血,两顿顿时红肿起来,足有半寸多高。
苗飞虎冷冷道:“年纪轻轻,就逞口舌,这便是教训。”
少年一仰脖子,把满口鲜血咽进肚里,恨恨道:“打得好,打得好!总有一天,旋风弟兄会要你加倍偿还。姓苗的,你记住了。”
苗飞虎傲然道:“那是将来的事,留着将来再说吧。现在我且问你,霍宇寰可在啸月山庄中?”
少年闭口不答。
苗飞虎笑道:“刚才还以硬骨头自居,怎么这会儿连话也不敢说了?”
少年怒目逆:“姓苗的,你若是个人物,就把徐爷一刀杀了,若想从徐爷口中套问出半个字来,那是做梦。”
苗飞虎微笑道:“我要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而且.可是,我和霍宇寰总算是朋友,宁可他对我背信弃义,我还得顾念当初‘杯酒结盟’的交情。”
少年叱道:“霍大哥什么时候跟你结过盟?”
苗飞虎道:“咱们四家在太原会盟,共议劫取镖货的事,难道霍宇寰没有告诉你们吗?”
少年道:“你是指双龙镖局那口箱子产
苗飞虎道.“不错”
少年冷笑道:“亏你还好意思提起,那一天在太原府,你曾经当面与霍大哥约定以黄河为界,各凭手段劫镖,互不相扰。结果,咱们在镖车未过黄河以前得手,并未食言背信,你还有什么脸面再来纠缠?”
苗飞虎道:“如果你们在黄河东岸得手,咱们自然无话可以.镖车既已渡河,便算进入了共同的界线,无论是谁得手,都应当按四份均分,这才是正理。”
少年晒道:“姓苗的,你也是绿林同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这种话,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么?”
苗飞虎大声道:“我说的是正理,谁敢笑话?”
少年仰面道:“人若无耻,百事可为。想不到堂堂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竟是个撒泼的无赖……”
苗飞虎居然并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凭你这句活,就该割掉你的舌头,且看在霍宇寰份上,再饶你一次。我再问你,霍宇寰现在何处?”
少年道:“你以为徐大爷会告诉你?”
苗飞虎笑道:“其实,你不说咱们也知道。旋风十八骑一向行踪飘忽,这次为了想将那箱珍宝月兑手,却被人家堵在啸月山庄了,对么?”
少年昂首屹立,闭口不答。
苗飞虎又吃吃的笑道:“听说双龙镖局已将西北道上顶尖高手,全部邀集到兰州来了,这消息。你们想必也知道了吧?”
少年仍旧充耳不闻。
苗飞虎又接道:“我想,旋风十八骑虽然名满江湖,这一场硬仗打下来,即能突出重围,也难免很惨重的伤亡,从今以后,只怕再难保有以往的盛名了。”
少年突然重重哼了一声,道:“这是咱们自己的事,不劳阁下关心。”
苗飞虎道:“俗话说得好:狐死兔悲,物伤其类。咱们好歹总算朋友一场,义属同道,怎好袖手旁观?再说,那箱珍宝也有咱们一份在内,焉能够不关心?”
少年冷冷道:“原来你关心的还是那一箱珍宝。”
苗飞虎道:“无论怎么说,咱们对旋风十八骑的命运总是由衷关切的,这座农庄和河道,也就是特地替你们预留的退路。”
少年道:“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飞虎笑道:“意思很简单。啸月山庄背山面水,出路全靠一座浮桥,如今兰州城中强敌环伺,诸位若想安全月兑身,只有由水道退却一途,而黄河水势很急,大队抢渡,不易掩蔽,如果从这条阿干河绕过兰州城,则是最理想的途径……我这揣测设有错吧?”
少年脸色微变,默然不语,分明是承认了。
苗飞虎得意地道:“久闻旋风十八骑中有一位百变书生,运筹帷幄,颐具将才,想必是他命你驾舟前来探路,以便夜间行动……我这推断也不错吧?”
少年没有出声,却缓缓垂下了头。
南飞虎越发得意了,又道:“现在时后已经不早,那位百变书生一定期待着你的消息,假如他获知你已失手被擒,不知会怎样焦急呢……”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不过,我苗某人决不会乘人之危,干那落井下石的事,咱们好歹是同道,只要彼此把话说开,仍然是好朋友,仍然河以联手合作,共同对付双龙镖局、”
少年突然抬起头来,道:“你有什么条件?”
苗飞虎道:“条件当然有,是否谈得来,那就全在你们了。”
少年道:“说出来听听”
苗飞虎道:“咱们并无苛求,只想按原先的约定,按四分均分那箱珍宝,至于啸月山庄的财物,全归旋风十八骑所有,咱们分毫不取,这样该够意思了?”
少年眼中一亮,道:“你说话可算数?”
苗飞虎正色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南某人是何等身份,岂能说话不算。”
少年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有诚意,我也对你实说了吧。咱们这次远来兰州,原是想将珍宝月兑手,不料鬼眼金冲已死,无法成交,霍大哥为了另觅出路,离在未归,庄中只有三哥负责……”
苗飞虎岔口道:“你那三哥,就是号称‘百变书生’的么?”
“正是。”少年点头道:“三哥获悉双龙镖局的人也到了兰州,便决定先将镖货财物秘密运走,而且早就看准阿干河是最好的退路。三天前,已经亲自来这儿勘察过了。”
苗飞虎道:“他既已亲自勘察过,又命你来做什么?”
少年道:“三哥本想从容布置,一待大哥返庄之后,便即‘洗庄’退走,却木料‘洗庄’的计划,被庄中一名姓李的管事偷听了去,那厮竟连夜逃走,将咱们的情形奔告了双龙镖局,龙氏兄弟立即分途邀请帮手准备围截,这一来,逼得咱们不能不提前行动……"苗飞虎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少年道:“就在今……”
刚说了三个字,突然惊觉,急忙住了口。
苗飞虎持须笑道:“就在今夜?是吗?”
少年长吁一声,道:“话既出口、也就不瞒你了.三哥已下令将全部财物分装两艘快船,只等天色入夜,便驶出啸月山庄.我奉命先来探路,并且负责接应。”
苗飞虎仰面望望天色,含笑道:“这么说,最多再有两三个时辰,他们就会到了。”
少年道:“你若真有诚意,等三哥到了,彼此尽可开诚商谈,好在咱们这次在啸月山庄已颇有收获,相信条件是谈得拢的,至少,总比让双龙镖局检现成便宜的好。”
苗飞虎嘿嘿笑道:“我倒是万分诚意,怕只怕霍宇寰不在,你们无法作主。”
少年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咱们大哥一向对三哥言听计从,只要三哥点了头,大哥决不会反对的。”
苗飞虎神态暖昧地道:“是吗?不知你那位三哥长相如何?等一会可别当面错过了。”
少年道:“不妨,等船只一到,我自会用暗号联络,替你们引介。”
苗飞虎讶道:“难道你也不认识他?见面时还得使用暗号联络?”
少年道:“这是因为夜间行船,彼此又不便燃灯,如果不用暗号,敌我难辨,容易发生误会。”
苗飞虎“哦”了一声,道:“话虽不错;但黑夜中相遇,如果不燃灯火,却以什么为信号呢?”
少年道:“以击剑为号,如果声音悠缓曳长,表示平安无事,如果连续发出急促的短音,就表示情况危急,必须立即应变。”
苗飞虎一面倾听,一面颔首道:“好极了!好极了!”突然举手一挥,道,“来呀!押下去!多加几条牛筋绳子,仔细看守。”
少年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苗飞虎陰恻侧笑道:“没有什么意思,咱们只想试试你说的思个是真话。”
少年怒吼道:“姓苗的,你……”
下面的话还没骂出口,脑后已重重挨了一掌,被两名壮汉挟持着拖了出去。
苗飞虎持须大笑道:“一箱珍宝原封未动,外加啸月山庄全部财物,这份利息,该够优厚了吗?”
欧一鹏呵呵笑道:“老爷子真不愧好口才,只略为施展,便诓得那小辈把肚子里的心肝五脏全掏出来了。”
苗飞虎躇踌满志地道:“以咱们的身份,本不应该用计诓他,这是霍宇寰对不起咱们,怪不得咱们无义。”
杨凡却道:“但这些片面之辞,也不可完全相信,须防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杨兄未免太多疑了,我料他们舍此之外,别无退路。咱们只管张网待鱼,决不会错。”
当即吩咐降下龙纹旗,人马沿河散开,各寻掩蔽,布下了层层埋伏……
就在苗飞虎调兵遣将的同时,城中三福客栈内,白道群雄也已经束装待发。
神算子柳元指着一张啸月山庄的地图道:“此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尤其这座浮桥,是庄中唯一出路,敌我双方都势在必争,而敌暗我明,敌逸我劳,如果正面抢攻,对咱们极是不利,所以兄弟安排了一条迂回之计。”识到这里,微微一顿,见无人开口,才又接道,“首先,由龙氏兄弟率先过桥,佯作抢攻.诸位随后接应,大家要装得逼真些,以便掩护陆环兄和万胜镖局的人暗中驾舟偷渡,若能一举攻占浮桥,今夜之战,已获胜一半了。"群雄纷纷点点头道:“好计!”
柳无义道:“不过,旋风十八骑亦非弱者,如果负隅顽抗,遭遇时恐怕将有一场血战……”
龙伯涛冷笑道:“这倒不须担心,今日在座的,都是正道侠义中顶尖好手,相信不难一战歼敌,为武林除此一害。”
柳元道:“我担心的不是能否歼敌,而是怕咱们逼得太紧,反而激起对方拼命的决心,那样便难免有惨烈的伤亡。所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实为不智之举。”
龙伯待讶道:“依你的意思呢?”
柳元道:“依我之见,必须为对方留出一条退路。”
龙伯涛愕然道:“这是为什么?”
柳元道:“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咱们若逼迫太紧,对方必定舍死求生,人人拼命,作困兽斗。倒不如给他们一条退路,然后半途截击,反易收效。”
于是,他又指着桌上的地形图道:“啸月山庄傍依黄河,倘若浮桥被咱们攻占,我料对方必然由水路巡,最可能的路线,是由阿干河绕过兰州,另寻偏僻之地登岸,所以,咱们占据浮桥以后,应该将人手分为两批,一批进庄搜索,另外一批则登舟折人阿干河中,预先埋伏等侯,待对方船只驶近时,突然袭击,这样纵不能把对方一鼓歼灭,至少可以栽下对方的船只,将失去的镖货夺回来。”
群雄听了这番活,尽皆称赞不已。
沧浪客姚继风首先道:“柳兄的安排正合我意。咱们目的在夺回失去的镖货,并不是为了杀人赌狠。”
七步断魂枪陆环也道:“能够少些伤亡,顺利夺回镖货,自然再好不过了”
关洛大侠王克轮含笑道:“柳兄不愧‘神算子’,如此安排,可谓深合兵法。”
姚继风回头向屋角一位枯瘦老人道:“董前辈有何意见?”
那老人满面黝黑,一头白发,手持竹据,一直默坐着没有开过口,在他身边蹲着一个十来岁的顽童,白净的面庞,乌黑的头发,梳着冲天小辫子,正聚精会神地在地上玩弹珠。
这祖孙二人,鹤发童颜相映成趣,看来不怎么起眼,却是西北武林中一对怪侠。
老人名号“竹杖翁”董勋,顽童名号‘泥九神童’董香儿.祖孙二人又合称“童叟双奇”,对人全凭好恶,出乎毫不留情.无论黑白两道中人,对他们都存着三分畏惧。这次是受了沧浪客姚继风的邀请,由祁连赶来为龙氏兄弟助拳,但与在座群雄.却显得不很热络。
董勋听了姚继民的询问,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冷冷地答道:“我没有意见,咱们爷儿俩,是久仰霍宇寰的盛名,特地来见识一下,其他的事,尽可随便。”
龙伯涛见大家都表示赞同,也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柳兄预先分配人手,哪些人进庄?哪些人去河口埋伏?”
柳元从怞中取出一张名单,道:“负责河口埋伏的人,自然,以熟识水性者较佳,在下已写好一份名单,请诸位参酌决定
他正想将名单展开,突见一名嫖师急急地奔进房来,在龙伯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龙伯涛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喜之色,忙问道:“人在哪儿?”
那镖师道:“在客栈前厅候命。”
龙伯涛连声道:“快叫他进来。”打发镖师去后,又向柳元道:“人手的分配请稍缓片刻,情况可能有变。”
柳元叹道:“有什么变化?”
龙伯涛兴奋地道:“你还记得咱们镖局里那个赶车的伙计吗?”
柳元想了想,道:“不错,那人好像姓陈,是个颇精明的汉子,他怎么样了?”
龙伯涛道:“他名叫陈朋,就是这趟镖的车把式。咱们在吴堡渡口遭遇拦截,像车坠落陷坑,陈朋受伤,被旋风十八骑掳去,也辗转到了啸月山庄。刚才据报,他已经月兑身逃回来了。”
他所以如此说法,是因为吴堡劫镖时,燕山人马系假冒旋风十八骑名号,龙伯涛等人并不知实情。
柳元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等巧事!”
龙伯涛笑道:“这是咱们运气来了,此人由啸月山庄逃回来,必然熟知庄中虚实,对咱们大有帮助。”
正说着,只见陈朋衣履尽湿,神情疲备,由一名镖师领着走了进来。
他一进房门,便扑跪在龙伯涛面前,哽咽道:“局主,陈朋给您磕头请安……”
龙伯涛连忙伸手扶住,道:“好兄弟,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
陈朋热泪盈眶,哑声道:“小的无能.没有能护住镖车,深感愧对局主,今日死里逃生,只求能见局主一面,禀告几句话,哪怕马上就死,也死得瞑目了。”
龙伯涛听了这话,不禁大为感动,渭然道:“失镖之责,与你无关,你能不忘故旧,冒死月兑逃回来,已算得难能可贵了,快些起来吧!”
陈朋又向众人行了大礼,方才站起身于,说道:“小的受伤被掳.这些日子,在旋风十八骑扶持下,充当看管马匹的夫役,上月随他们来到啸月山庄,局主入庄吊祭时,便想月兑身.只是苦无机会,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小的才趁他们慌乱疏忽之际,用毒药将马匹全部毒杀,泅水逃了回来。”
龙伯涛道:“你在啸月山庄多久了?”
陈朋道:“已有半个多月。”
龙伯涛道:“这么说,你对旋风十八骑目前的情况,应该很熟悉了?那箱镖货如今可在庄中?”
陈朋道:“正在庄中。霍宇寰率队远来啸月山庄,本想利用鬼眼金冲将镖货月兑手,不料金冲已死,迄今还没有找到买主。”
龙伯涛道:“听说鬼眼金冲生前颇有积蓄,旋风十八骑见财起意,打算洗庄远扬,可有这回事?”
陈朋道:“若依霍宇寰的意思,是不准擅取金冲财物的,如今霍宇寰本人不在庄中,一切事务都由百变书生罗永湘作主,他们知道局主已追踪来到兰州,便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洗劫了啸月山庄,然后遁走。”
龙伯涛道:“他们也知道咱们的消息吗?”
陈朋道:“自从局主在在中现身,罗永湘便日夜派人窥伺着这家客栈,这次在中管事李顺突然逃走,他们恐惧秘密泄漏,已经决定连夜撤出啸月山庄了。”
龙伯涛吃惊道:“什么时候?”
陈朋道:“就是今晚。”
龙伯涛道:“他们准备用什么方法来撤走?”
陈朋道:“小的冒死逃回来,正为了向局主禀报这件事。罗永湘已安排了一条隐秘的退路,准备‘金蝉月兑壳’……”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回目四下张望,似乎有某种顾虑。
龙伯涛道:“这儿都是正道中英雄侠士,都是来替咱们助拳的好朋友,你有话直说无妨。”
陈朋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他们准备由水路撤走。”
“啊!”群雄不约而同,轻呼出声。
关洛大侠王克轮轻声一叹,迫:“果然不出柳兄所料。”
龙伯涛问道:“他们准备由哪一条水路撤走?你知道详细的情形吗?”
陈朋道:“罗水湘料定局主和各位英雄会出全力攻占浮桥,业已在桥桩下安置了炸药,只等诸位过桥之后。便将浮桥炸断,他们却另用船只,满载财物和人马,悄悄由阿干河绕过兰州城,然后舍舟登陆……”
龙伯涛月兑口大骂道:“好狡猾的东西,幸亏这消息来得早,否则的话,咱们真要上他的恶当了。”
陈朋又道:“今天午后,罗永湘已将财物装上船只,并且密令‘墨龙’徐康先往阿干河口埋伏接应,小的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冒死泅水逃来报讯。局立若想截回镖货,务必赶快去阿干河拦截……
龙伯涛点了点头,回顾柳元,问道:“你看如何?”
柳元淡淡一笑,道:“罗永湘此举,早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我却没有想到他会在浮桥下面埋设炸药。”
龙伯涛道:“现在知道了还不太迟,咱们还可以……”
柳元摇摇手道,“龙兄且稍安勿燥,让我先问这位陈兄弟几句话。”于是,转向陈朋道,“你说霍宇寰目下不在啸月山庄,可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朋道:“这件事,小的不太清楚,只听说他是为了另找买主.想将镖货早些月兑手。”
柳龙还道:“他离开啸月山庄已有多久月
陈朋道:“大约已有十天。”
柳元道:“他一个人独自离开的吗?”
陈朋道:“不!还有一个女的同去,据说那女的姓铁,在旋风十八骑中排行第九。”
柳元道:“你被掳后,有没有见到过霍宇寰本人?”
陈朋道:“见是见过一二次,但都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
柳元道:“为什么?”“
陈朋苦笑道:“那霍字表平时总戴着面纱,听说连睡觉的时候也不摘下来。”
柳元又道:“那百变书生罗永湘的面貌,你想必很熟悉罗?”
陈朋连连摇头道:“快别提那罗永湘了,他号称百变书生,最擅化装,你就算天天跟他朝面,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正面貌。”
柳元颔首道:“这倒也是实话。”微顿,又接着问道:“我再问你二件事,今夜他们一共有几艘船?何时行动?准备在什么地方登岸?”
陈朋道:“总共五艘船,本来准备两艘运载马匹,两艘载人,另外一艘载运财物,如今在中马匹已被小的毒死,可能只用三艘便足够了,他们原定午夜时分离庄,倘若发现小的月兑逃,或许会提前行动,至于在什么地点上岸,迄今尚未确定。”
柳元道:“怎会连上岸的地点都没有确定呢?”
陈朋道:“罗永湘行事很谨慎,为了隐秘行踪,准备尽一夜时间,溯河上行,至少要绕过阿干镇以后再上岸,所以他先命‘墨龙’徐康去埋伏接应,就便探查航道,临时看情形再决定登岸地点?”
柳元道:“那‘墨龙’徐康是什么人物?”
陈朋道:“徐康精通水性.在旋风十八骑中排行十一,据说能在水中潜伏三天三夜,功夫十分了得。”
柳元逆:“他们途中相会时,是用什么方法联络?”
陈朋道:“以击剑为号。”
柳元道:“如何识别?”
陈朋道:“缓慢的长音,表示询问对方,等到彼此接近时,便连续击出七声短音,那就表示是自己人了。”
柳元笑了笑道:“这方法倒也别致得很……”
龙伯涛接口道:“柳兄,咱们既已知道这些机密,大可不必再往啸月山庄,只须直接去阿干河拦截便行了。”
“且慢。”柳元摇摇手,又转对陈朋道:“你且下去换件衣服,休息休息,稍等还有借重之处。”
陈朋道:“小的受局主厚恩,若有差遣,万死不辞。”说完,向龙伯涛和在座群雄躬身施礼,然后拖着疲乏的身子退出房去。
群雄望着他的背影,都赞叹道:“这汉子忠心耿耿,不忘旧主,确是难得。”
龙伯涛深感光彩,含笑道:“他只是敞局的一名车把式,平时不喜欢说话,好像有些木讷,想不到在这重要关头,居然一点也不傻。”
柳元漫声道:“此人投效镖局,已有多久时间了?”
龙伯涛说道:“不太久,前后才只两个月的光景。”
柳元道:“一两个月相处、他怎能说曾受过你的厚恩?”
龙伯祷笑道:“这中间有一段经过你不知道,陈朋本是金陵洪武镖局的伙计。不幸局子歇业了,他孤零零一个人,既无家眷.又无戚友,带着一封洪武嫖局的推荐信,千里迢迢来到太原.困顿旅店.穷途潦倒,在一家‘马棚’中帮工打杂。有一次,我去挑购牲口,见他颇有驯马的本领,接谈之后,就把他收到镖局里,他对这件事始终怀着感激,自认是援手活命的恩惠……”
柳元哦一声,道:“金陵洪武镖局你们双龙嫖局有没有交往?”
龙伯涛道:“交往倒没有,不过,一家镖局歇业,同行中亦有风闻,咱们也知道洪武镖局这个字号。”
柳元又道:“那推荐信是给你们的吗?”
龙伯涛道:“推荐信只是用以证明某人曾在某家镖局担任过何种职务?工作了多久?以及品格勤惰如何?这是同行的例规,不一定指明给那一家。”
柳元沉吟一下,道:“不是我太多疑,我总觉得你收容他在镖局中做一名车把式,实在算不上什么天高地厚的恩惠,而他报却如此感恩图,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龙伯涛笑道:“柳兄,你没有受过穷途潦倒的苦,自然体会不到落难人的心情。当年韩信乞食漂母,一饭之恩,尚且终生不忘。车把式的职位虽然低下,对一个落魄的人来说,却好似久旱望甘霖,求也求不到的了。”
沧浪客姚继风道:“柳兄的意思,莫非怀疑陈朋的消息不可靠?”
柳元点点头,说道:“百变书生罗永湘,机诈百出,是个难缠的人物,很可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引诱咱们去了阿干河,他却趁机真的来个金蝉月兑壳。”
龙伯涛道:“这就奇了,先前陈朋没有回来报讯,你就怀疑对方会由阿干河偷遁,现在证实对方确有这种计划.你却又不相信了。”
柳元微微一笑,道:“正因为这消息来得太巧,反而使人不敢相信。”
龙怕涛道:“像这样疑神疑鬼,举棋不定,岂不更糟吗?”
沧浪客姚继凤道:“柳兄如此怀疑,也不能说不对,小心些总是好的。”
龙伯涛说道:“那末,这么办吧,咱们将人手分为两批,柳兄负责去攻浮桥,小弟负责去那阿干河拦截。”
柳元颔首道:“也好。咱们索性不必分派人手了,谁愿去攻浮桥,谁愿去阿干河埋伏,由诸位自己选择,若有变故;彼此可以互相支援。”
群雄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谁知大家选择的结果,竟是人人都愿去阿干河,没有一个愿随柳元去攻浮桥的。
其缘故,一则是受了陈朋报讯的影响,大家都认为旋风十八骑必定会由水路月兑身;二则因为听说浮桥下埋了炸药,犯不着冒此危险:三则大家原是冲着双龙镖局情面而来,当然与主人同进退,何必跟柳元去凑热闹?
只是这样一来,却使局面显得十分尴尬,大家不肯选择跟柳元同行,仿佛表示对他的判断和怀疑都不以为然了。
姚继风见情形不妙,正想建议改变主意,忽听屋角传来一声咳嗽,有人缓缓说道:“咱们爷儿俩跟柳老弟一路。”
说话的是“竹杖翁”董勋。
泥丸神董香儿也笑嘻嘻道:“咱们一向住在山里,坐不惯船,还是去桥上玩玩的好。”
姚继风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能得董老前辈把守浮桥,旋风十八骑插翅也飞不走了。”
竹仗翁站起身子,道:“时候不早,咱们爷儿俩先去浮桥等候,柳老弟请随后快去。”
说罢,带着董香儿便自去了。
柳元大感欣慰,临行又向尤伯涛叮嘱道:“成败全在今夜一战,希望你千万牢记两件事……”
尤伯涛道:“那两件事?”
柳元压低声音说道:“随时留心陈朋的行动,倘有变故,赶快施放号箭,不可与对方船只太过接近。”
龙伯涛唯唯应诺,立即开始布署行动……
这夜,天际彤云密布,星月无儿
黄河浊流奔腾,一泻千里,逆水行舟,益增艰险。
初更时分,三艘浅底帆船,悄悄地驶进了阿干河口。
船上一片漆黑,未燃灯火,进入河口后,便相继降下风帆,改以橹桨催舟。逆流而上。
每艘船上,除了两名摇橹的水手外,看不见任何人影,舱篷都紧紧掩闭着,不闻半点人声。
三条船鱼贯而行,缓缓向南蠕动,渐渐驶近那座邻河的农在了,最前面一艘船上,忽然响起悠缓的击剑之声。
声音徐徐传送到河岸边,芦苇丛中起了一阵轻微的蚤动。
一人哑着嗓子道:“老爷子听见了吗?那活儿果真来了。”
神韩苗飞虎全身披挂,正坐在岸畔持须而笑,点点头道:“沉住气,等它再驶进来一些。”
“叮,叮……”
随着击剑声,三艘船已逐渐驶过了那农庄。
苗飞虎突然举手一挥,低喝道:“先断它的退路!”
芦苇分处,四艘快船箭一般掠了出去。
为首船头上,立着“九头龙王”杨凡,混身水衣水靠,手持峨眉分水刺。
后面三艘快船,每船六名庄汉,全是“龙船帮”中水性精纯的好手,一律水战装束,运桨如飞,船似箭发。
但这四艘快船却不是对着那三条帆船驶去,而是远远抄向阿干河口,再绕行回来,截住了帆船的后路。
苗飞虎见杨凡已经率船回头,这才二次挥手道:“迎上去!”
另外四艘快船应声出动,船上满载着三十余名半果大汉,一手提刀,一手挽盾,屈腿俯伏在船舱中。
为首一名身躯臃肿的头陀,正是“飞天骷髅”欧一鹏。这四艘快船一离岸,便斜里驶向河心。
欧一鹏早已将白衣月兑去,双手各握一柄短剑,一声一声,慢慢的敲击着。
“叮,叮,叮!”河上也传来回音:“叮,叮,叮!”
这时,天色黝暗,视线不明,双方都无法瞧见对方的位置,只赖击剑的声音分辨方向,渐渐接近了。
河中三艘帆船缓缓停了下来,杨凡和欧一鹏率领的八艘快船,已经到达近处。
当中一艘帆船的船舱中,陈朋忽然低声对龙伯涛说道:“前面就是旋风十八骑运财物的船只了,现在该击出七声短音,待他们驶近些,才好动手。”
龙伯涛毫不迟疑,举起长剑,连击了七下。
“叮!叮!叮……”一连串的短音传出后,三艘帆船立即舱蓬大开,群雄各执兵刃,纷纷现身。
欧一鹏听见急促的短音,只当自己业已暴露。忙喝道:“兄弟们,上!”
双方突然遭遇,那些执盾大汉齐声呐喊,挥刀拥向帆船。
群雄早已蓄势而待,立即出手应战。
刹那间,刀光飞舞,剑芒掣空,寂静的河面上,爆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白道群雄个个武功精湛,初一交手,燕山人马便吃了大亏,三十多名盾牌手死伤逾半,都被劈落河中。
杨凡率领的四艘快船,突然由后方掩至,手下都是龙船帮中精通水性的好手,纷纷弃舟入水,专向船底击洞。
群雄大都不识水性,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无法招架。
龙伯涛见势不妙,急忙吩咐移船靠岸,一面施放磷火号箭,向柳元告急呼援。
这时候,他才相信柳元的疑虑不无道理,再想要寻找陈朋,早已在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战况惨烈,情势越来越危急。
不多一会工夫,三艘帆船已有两艘被击破进水。群雄都聚集到最后一艘船上,用船篙、木浆、兵刃……打杀江中的“水鬼”
姚继风道:“龙老大,事已危殆,不能再拖延了,得想办法早些靠岸才行。”
龙伯涛惶然道:“四面都是贼船,无法月兑身,如何是好?”
姚继风举目望了望道:“阿干河并不宽,你去升起风帆,由我掌舵,咱们向东冲,碰碰运气。”
事到如今,也只好碰运气了,龙伯涛将长剑横街在口中,用,双手扯起风帆。
姚继风飞身一掠,到了船尾,奋力推舵转向左方……
船委突然向左一斜,只听“噗通”连击,两个人同时跌落江中。
七步断魂枪陆环急叫道:“不好!王大侠父子失足落水了。”
尤伯涛心里一慌,要想降下风帆,急切间竟扯不下来。
幸亏王克轮父子生长在关洛一带,略识水性,才未至灭顶。父子俩一面泅水攀住船舷,一面大声道:“不要停船,河水并不深。大约快要近岸了。”
有王家父子二人在水中识船,龙船帮的“水鬼”们反而不易接近。帆面吃风,疾驶如奔,不多久,便冲进了岸边芦苇丛中。
群雄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欢呼,纷纷告舟登岸。
七步断魂枪陆环当先开路,刚踏上河岸,忽闻弓弦轻响,左肩突然中了一箭。”“紧接着,芦苇中乱箭齐发,密如飞蝗,一排排劲矢,分由四周攒射过来。
只听一个冷峻的话声道:“朋友,你们已经中计入伏,要命的,赶快放下兵刃……”
阿干河边步步艰险,啸月山庄却一片死寂,显得出奇的平静。
神算子柳元和“童臾双奇”并肩站在浮桥上,极目远眺,满脸狐疑之色。
他们已经在桥上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对岸有任何动静庄中灯火流落,沿河一带人踪全无,甚至连犬吠之声也没有。
这情形,反而令人不期然产生一种戒惧之心,四周越是沉寂,越显得危机隐伏,随时会发生突变。
柳克深谋远虑,不肯轻易涉险,竹杖翁是老江湖,自然也沉得住气。
只有董香几年轻性燥,渐渐等得不耐烦了,忽然问道:“咱们准备就这样站一夜吗?”
听这语气,是问柳元。
柳元摇摇头道:“当然不。”
董香儿道:“那还等什么?”
竹杖翁微微一笑,道:“这桥上风景很不错,多呆一会,又有何妨?”
董香儿道:“看这情形,旋风十八骑只怕早就走了,咱们却呆在这儿喝风,岂不冤枉?”
竹杖翁悠然道:“旋风十八骑果真已经走了,咱们过去也没有意思,如果还没有走,他们迟早总会来的……”
话犹未毕,突见后方天际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直升到十余文高处,才忽然爆裂开来,洒开满天火星,冉冉熄灭。
柳元骇然回头道:“这是磷火号箭,难道旋风十八骑真的去了阿干河?”
董香儿道:“可不是被我说中了吧,人家早走了.咱们却在这儿发呆……”
正说道,又见两支号箭连续升空,方向正在阿干河上。
竹杖翁皱眉道:“跟龙老大同去的人不少,即使遭遇动手,也应当能够应付了,怎么会如此危急呢?”
柳无道:“旋风十八骑诡诈百出,必定是安排了什么圈套.在下赶去应援,请老前辈仍留在这儿扼守浮桥,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竹杖翁点头道:“好!你去吧,这里有咱们爷儿俩,决不自误事。”
柳元拱手称谢,匆匆去了。
他刚走不过盏茶时光,突闻蹄声入耳,一骑快马由南方疾驰而至。
马背上伏着一个人,衣衫破碎,混身浴血,左胸还插着半截箭杆。
才到桥边,那人“蓬”地一声,从马背上滚落地下,一面挣扎着爬起来,一面气急败坏地叫道:“柳大侠!柳大侠!”
董香儿认得他是陈朋,急忙上前搀扶,道:“你从那儿来的?”
陈朋喘着道:“小的由阿干河赶来,请柳大侠快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竹杖翁接口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陈朋道:“唉!惨极了,咱们的船跟旋风十八骑的船只遭遇,被对方接连凿沉了两艘,霍宇寰又埋伏在岸上,两下里夹攻,落得大败……”
竹枝翁截口道:“是霍字复亲自指挥的么?”
陈朋点头道:“姓霍的好辣手.河上用水鬼凿船,岸上用连弩封锁,咱们被困在河边,死伤大半,万胜镖局陆局主已经被乱箭射死,姚大侠被砍断了一条手臂,眼看也活不成了……”
别人的生死,董家祖孙可漠不关心,但一听说姚继风断臂负伤,两人顿时就红了眼。
董香地道:“爷爷,姚叔叔已经受伤垂危,咱们还等什么?”
竹杖翁怒哼道:“走!咱们去会会那姓霍的,好歹也砍下他一条胳膊。”
两人同时飞身拣起,跨上陈朋骑来的那匹马,一抖组绳,疾驰而去。
陈朋望着他们去远,忽然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就凭你们,也配跟咱们大哥较量?真他娘的‘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呸!”
他拔下胸前半截箭杆抛掉,又去河边掏水洗净身上的止污,然后取出一支火折子,迎风点燃,左右摇动了三下。
片刻间,对岸啸月山庄的庄门悄然启开,一行人马婉蜒而出。
来的共有十余骑,马蹄都用棉市缠着,奔行无声,转瞬已通过浮桥,到达南岸。为首一骑上,正是百变书生罗永湘。
行经桥头时,罗永湘勒住坐骑问道:“孟少侠月兑身了吗?”
陈朋点点头道:“他和韩四哥、袁老幺已经先出东门,在城外等候着了。”
罗永湘又道:“他落在苗飞虎的手中,可曾受伤?”
陈朋笑道:“倒没有受什么伤,只被苗飞虎打了几个耳光,心里不甘,临行时在农庄墙壁上留了字,声称下次要一并算帐。”
罗永湘仰面向天,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咱们暂时退出兰州,迟早还要再回来的。到那时候,新仇旧恨,少不.得要一并结算。”说完,一挥手,催动人马组尘而去。
由兰州往河间府,有两条路可行。
一是乘船循黄河顺流而下,然后转接运河北上沧洲这条水路比较省力,但却须绕道千里,旷日费时,无法速达。
另一条陆路,则须横越陕、晋二省,东出娘子关。虽属捷径,沿途却山岭梗塞,大江拦阻,分外艰苦难行。
霍宇寰既想快捷。又不愿铁莲姑和林雪贞太过劳累,所以将两条路线,合并成一条路线。
从兰州动身,先循水路顺流东下,到达晋北河曲,便乔府买马,兼程越过五台山,由龙泉关穿出太行,直赴保定府。
象这样水陆兼进,也费了八九天时间,才赶到了河间府金刀许武的故居,三人已是风尘仆仆,疲累不堪了。
金刀许武终生未娶,对名利也很淡泊,生前除了教导孟宗玉和林雪贞两个徒弟之外,闲暇时喜好种花,是以屋宇四周,满植奇花异草,花团锦簇,终年不谢。
霍宇寰虽非雅士,见了那片花圃,不禁为之赞不绝口。
林雪贞却无限感慨地道:“霍大哥来晚了一步,若在师父生前光临,他老人家一定会为你开一缸百花酒,领着你一处处去观赏,详为解说、怎会像今天这般冷落贵宾?”
霍宇寰笑道:“贵宾二字,实不敢当,只要能尝尝百花酒,也就心满意足了。”
铁莲姑轻唤道:“大哥也真是,听说有酒,就流馋涎,也不害臊……”
林雪贞道:“这有什么关系呢!唯英雄能本色,我就敬佩霍大哥的英雄本色。”
铁连姑笑道:“那是什么英雄本色,简直是酒鬼本色。”
霍宇寰哈哈,笑道:“有一首诗,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林雪贞忙问:“那一首?”
霍宇寰念道:“百事何如醉中乐,呼朋载酒复作歌。满街酒鬼成群聚,徒使英雄叹寂寞……”
他还想往下念,铁莲姑已用双手掩住耳朵,连声道:“胡说!胡说!胡说!”
霍宇寰笑道:“好!就算这是胡说的。我再问你,那‘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诗句,难道也是胡说的不成?”
铁莲姑摇头道:“谁听说过这首歪诗!”
林雪山道:“大家都不用争了。后园地窖里可能还存着几缸百花酒,待我去寻寻看。”
霍宇寰忙道:“九妹也一同去吧,如果有,最好全搬上来.”
铁莲姑本待拒绝,却见霍宇寰频频以目示意,似乎是有心要支开林雪贞,另有作用。她心中一动,便笑着改口道:“也罢.咱们去替你寻酒,你可别乱跑呀。”
霍宇寰口里答应着,待二女下马转过花丛,连忙也飞身下马,快步向屋前走去——
火流星武侠世界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