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康浩也在连番遇险的情况下学了乖,仗着身法灵活,决不跟他接近,一味闪避,绕树游走,利用果林掩护,始终保持三四丈距离,有时情势危急趋避不及,便随手抓一把泥沙,迷乱老毒物视线。
一阵追逐下来,康浩全仗身体灵活,却苦于真气涣散,老毒物虽然功力深湛,却吃亏在双脚残废,行动委实不便,两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半斤八两,恰好拉平。
时间一久,康浩累得满身大汗,老毒物也两臂酸软,不由自主,都停下来频频喘气调息。
苗廷秀忽然柔声笑道:“老夫这把年纪,不愿落个欺迫晚辈的恶名,咱们坐下来谈谈如何?”
康浩一面抹汗,一面气喘吁吁道:“要谈什么,你说吧!反正我听得见,决不会上你的当。”
苗廷秀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当前处境,你若没有解药,决不可能逃出这座万毒谷,老夫以施毒擅长,只须费少毒粉,绕林一匝,布下毒阵,即使不再追赶你,也会将你活活饿死。”
康浩道:“不错,你可施毒阵困死我,甚至不用毒阵,我也会饿死在谷中,但我宁可中毒或饿死,也决不甘心把性命供你试药,你的解药,弄不成功,这一辈子只好老死山谷,和我的下场,又有什么分别?”
苗廷秀点头道:“正因如此,咱们就应同病相怜,捐弃前嫌,彼此合作求得解药才对,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
康浩晒道:“你要用我试验解药,我也要从你身上取得解药,咱们立场相对,我倒想不出还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
苗廷道:“办法倒有,只看你愿不愿意?”
康浩道:“你且说说看,如果合理可行,我自然愿意,不过,我得先奉告一声,陰谋诡计最好免用,我是不容易受骗上当的。”
苗廷秀哈哈一笑,道:“你也太多心了,咱们既然合作,当然必须彼此有利才成,老人愿意给你解药,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康浩道:“先说你的条件吧!”
苗廷秀道:“条件很简单,你必须答应助我配制解药,治疗我的毒伤,在我毒伤未愈之前,不得舍我而去。”
康浩忖了一下,问道:“我又不懂疗毒治伤,怎能助你?”
苗廷秀笑道:“只要你答应协助,我自有疗毒的方法,总之,不会再拿的性命试验解药就是。”
康浩心中微动,正色道:“你得先把方法告诉我,且看我能不能办到再说。”
苗廷秀道:“轻而易举,以你的武功和聪明,一定办得,到。”
语声微顿,含笑接道:“首先,由老夫给你‘神仙酥’解药,但在解毒之前,你必须同意另取-种药丸,然后由你离谷外出,去替老夫寻觅可供试药的人,每一个对时返谷交一次货,直到老夫伤愈为止。”
康浩道:“你要我服用的那种药丸,是毒药么?”
苗廷秀道:“不错,那就是侍药和伴炉他们服用的慢性毒药,必须每一对时吞服一次解药,否则便会毒发身死,这是防你一去不返的权宜措施,等到老夫伤愈,自当替你解毒,还你目由之身。”
康浩摇头道:“对不起,这条件我不能答应。”
苗廷秀道:“为什么,难道这样不公平?”
康浩道:“这条件对我太没有保障,毒丸入月复,我的生死便全躁在你手中了,假如你永远不为我解毒,岂不是永远要受你控制摆布?而且,要我去替你寻觅无辜的人,供你试药,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不干。”
苗廷秀道:“可是,你要想想,如今真力难聚,只有死路一条,以必死之身,换一线生机,何乐而不为?话说回头,老夫如不能控制解药,又怎知你一定会回来?”
康浩沉吟片刻,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可以发下血誓,决不一去不返,但只能够答应替你寻些猿猴或蓄牲送来,供你试验解药,若要以人试毒,却恕难应命。”
苗廷秀摇头道:“老夫不信疼咒,再说老夫伤在脸部,为使肌肤复原,就得用人的肌肤作试验,无法以猿猴代替。”
康浩耸耸肩道:“如此看来,咱们的合作条件是谈不拢了。”
苗廷秀注目道:“蝼蚁尚且贪生,你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么?”
康浩:“在下不愿束手待死,也不屑委屈求生。”
苗廷秀眼中精芒一闪,缓缓颔首道:“好志气,好心胸,咱们两人总有一个让步才行,你既坚持,老夫就听听你的誓言吧。”
康浩道:“还有一点你别忘了,在下只是发誓去后一定再回来,并不包括送人给你试验毒药。”
苗廷秀苦笑道:“至少,你得替老夫寻些猿猴畜牲之类送业,这总是你答应过的。”
康浩道:“是的,这一定能办到,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在下都愿意竭尽全力,助你治好毒伤。”
苗廷秀忽然变得非常迁就随和,点头道:“假如老夫给了你解药,你却自食诺言,一去不返,那时如何?”
康浩毫未迟疑,道:“在下如失信不归,必死于天殛雷诛,尸骨成灰。”
苗廷秀默然片刻,竟带着无限凄凉的语气道:“老夫困顿荒谷数十年,熬受毒伤之苦,虽说都是当年作孽太多报应,但你我总算得一见投缘,相信你举对一个残废人失信的。”
说着,探手人怀,取出一只小磁瓶,从瓶中倒出一粒绿豆般大小的黑色药丸,托在掌心上,说道:“这解药,你来拿去吧!”
康浩迟疑了一下,说道:“为免误会,在下想,还是请你老将解手掷过来比较好。”
苗廷秀微微一笑,道:“你对老夫疑忌之心,竟如此深重么?”
口里虽这样说,仍抖腕将药丸掷给了康浩。
康浩接住药丸,凑在鼻上闻闻,毫无气味,又用舌尖轻舐一下,也觉不出任何异样,心念疾转,扬目问道:“这东西当真是解药?”
苗廷秀不悦道:“你若不敢服用,尽可还给老夫……”
康浩笑了笑,道:“是不是解药,本来只有你一人知道,我不信也不行了。”手掌向嘴上一送,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过了片刻,苗廷秀含笑问道:“可有什么感觉么?”
康浩摇摇头道:“没有啊,就像没服药以前一样。”
苗廷秀吃吃笑道:“当然,那药力要等一个对时以后才会发作,明日此时,就是你死期了……”
康浩骇然变色道:“你原来给我吃的,不是解药?”
毒神苗廷秀得意大笑,说道:“解药,嘿嘿!你等着吧,如果你乖乖束手就擒,供老夫作试验之用,药成仍然未死,也许老夫一高兴,就会赏你一粒真正的解药了。”
康浩怒目道:“老匹夫,你怎可言而无信,用此诡计……”
苗廷秀傲然道:“老夫平生行事,但求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知道什么信诺不信诺。”
康浩恨恨道:“你如此卑鄙无耻,也不怕传扬江湖,辱没了‘黑谷’声誉?”
苗廷秀吃吃而笑,道:“放心吧,江湖中人最现实,他们只认识力量,不管那力量是怎样得来的,何况今日之事,永远也没有机会传扬出去了。”
康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至少,我和徐综兄弟还没有死,我们就是证人!”
苗廷秀大笑道:“你们最多还能再活一天,在这一天内,老夫还要用你们二人试药,岂会容你们逃出掌握。”
康浩冷哼道:“你怎敢断言我们最多只能再活一天?”
苗廷秀道:“老夫对亲手炼制的毒丸效力,自然最具信心,你没有老夫的独门解药,休想能活过一个对时。”
康浩轻哂道:“假如我根本就没有吃你的毒丸,结果又如何?”
苗廷秀仰首大笑,说道:“可惜你已经吃了。”
康浩嗤道:“老匹夫,你看这是什么?”右掌一扬,指缝赫然挟着那颗黑色毒丸。
苗廷秀一见,怒声道:“好个狡猾的小辈!”身形疾射,凌空飞扑了过来。
康浩早有防备,左手洒出一把泥沙,绕树急转,重又展开一场“捉迷藏”的追逐战。
果林繁密,泥沙迷眼,老毒物又心浮气躁,空有一身功力,无法尽力施展,用手代脚不如有脚的人灵活,一阵逐奔之后,入林渐深,反而失去了康浩的人影。
原来康浩利用果林掩蔽,将苗廷秀诱进枝叶茂密处,便以声东击西之法,不时掷泥沙石,故意制造一些音响,扰乱老毒物的耳目,自己则趁机怞身,退出林外。
他决心亲自冒险进入老毒物的炼丹室,设法寻取解药,因为徐综的生命,已经只剩下半夜时光,而自己如果不能解去“神仙酥”药力,困在谷中,迟早难免被苗秀所擒充作试毒的冤鬼。
他也知道此举危险极大,随时可能被苗廷秀堵截在石屋内,变成“釜中之鱼”,而且,自己和徐综都不识药性,很难分辨出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解药,纵然进了丹室,亦未必便取得两个所需解药,但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涉险一试,就算吃错了药中毒送命,至少比供苗廷秀凌辱折磨要痛快得多。
是以,他一出了果林,便飞步奔向石屋。
不料奔到石屋门前,却只见徐纶的尸体,不见了徐综。
康浩为争取时间,无暇寻觅,匆匆将徐纶的尸体拖人石屋,挥动木拐,击灭了屋顶吊灯,便径奔炼丹室。
一进炼丹室,他愣住了。
那是一个狭长的房间,除了室门这一边,三面都是药架,室中放着一张木案,案上堆满了配药炼丹所需工具器材,进门右侧,有一座壁炉,炉中火光熊熊,架上一口巨锅,正熬着满锅沸腾药汁。
这时,室内已经一片凌乱,药架上的瓶罐都被揭开,药粉,药丸散落遍地,徐综却全身俯伏在药案上,双脚虚软,动也不动。
康浩低唤一声:“徐兄弟!”举步奔到药案前,拉起徐综衣领一看,心里不禁一阵惊悸。
但见徐综口耳眼鼻都渗出血丝,遍体冰冷,早巳气绝,在他左手,紧紧握着一瓶黄色药丸,右手手掌下,却压着一张污皱的纸片。
纸片上,用炭笔写着几个歪七倒八的字:“黑红有毒,万不可……”
显然,他是误服了有毒之药,不幸中毒而死。
康浩暗然泪下,环顾架上药罐,粉末丸散俱全,其数不下百种,但全都是黑红二色,只有徐综手里握着那只小瓶,才是唯二黄色的。
这情形不必再费猜测,准是徐综入室寻觅解药,却苦于不识药性,无奈之下,迫得遍尝各色药物,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去尝试有毒无毒?
结果,不幸所尝的全都有毒,等他发现这瓶唯一颜色不同药丸时,业已来不及尝试,便毒发而死了。
临死前,犹欲将身试所得留字告诉康浩,才写下了七个字,便即不支,那支黄色药丸可能就是唯一的解药,他却失去了最后机会。
康浩将黄色药丸揣进怀中,然后抱起徐综的遗体,退出炼丹室,放在徐纶旁边,单腿曲跪下来,免首含泪道:“小兄弟,你们熬受了许多痛苦,如今安静的去吧!康浩但能不死月兑险,誓必替你们报此深仇。”
正祝祷间,外屋突然传来苗廷秀叱骂声,道:“康浩小辈,你尽管像乌龟一样躲着吧!老夫拼了一罐毒粉不要,洒遍这果林,熏也要熏你这小兔崽子出来,你等着就是。”
呼声之后,便是一蟋蟋蟀蟀地撑地移行声音,分明那苗廷秀已经放弃了搜寻,赶回石屋来取毒粉了。
康浩慌忙拭泪跃起,如今时机仓促,已不由他从容试服那瓶黄色药丸,必须尽快对付屋外的老毒物。
他心念电转,突生急智,匆匆折返炼丹室,用两柄铁钩,将壁炉中那药汁沸腾的大铁锅,搬放在苗廷秀所留轮椅上,又顺手从药架上取了一罐黑色毒粉,然后推着轮椅,回到前面石室。
这时,移行之声却及门而止,原来苗廷秀也发现室内灯火熄灭,台阶前更不见了哑童徐纶的尸体,情知有异,故而不肯贸然人室。
但他凝神倾听了一会,室内只有一个的呼吸声,便试探着喝问道:“伴炉,是你把灯弄熄了?”
康浩度好室门距离,轻轻将轮椅停在门内三尺处,漫声答:道:“是我弄熄的。”
苗廷秀微惊道:“你是——”
康浩应道:“在下康浩。”
苗廷秀心头——震,道:“原来你已不在林子里,竟躲在屋内?”
康浩道:“不错,你现在知道上当了吧?我将你诱进果,林,目的就在人室取解药,谁耐烦跟你在树林子里捉迷藏。”
苗廷秀忽然得意地笑道:“康浩,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石内仅有一条出路,别我门窗,如今这唯-通路已被老夫堵住,你成了釜中游鱼,任你插翅也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康浩冷哼道:“可是我守在门内,你却休想进来。”
苗廷秀笑道:“老夫何须进来?咱们就这样耗着,室中食物无多,且看谁能支持得久?”
康浩道:“那最好不过了,咱们两个人,可以轮流休息,现在徐兄弟正在炼丹室寻找解药,等咱们都解了毒,那时再看鹿死谁手吧?”
苗廷秀顿了顿,道:“你们别忘了,只怕他非仅寻不到解药,偶一失慎,反而断送了性命。”
康浩道:“这个不劳过虑,咱们自会小心谨慎。”
苗廷秀又道:“老夫索性对你说明了吧,解药全在老夫身上,根本不在炼丹室中。”
康浩晒道:“咱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相信你这些鬼话?你身上有多少个口袋,能装得下去多少解药?”
康浩道:“假如咱们找不到解药,临死之前,会把炼丹室内的毒丸毒粉,一把火烧个干净,叫你永远无法再害别人。”
苗廷秀骇然惊怒道:“小辈,你胆敢毁坏老夫毕生心血所炼药物,老夫发誓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一块块割下你们的肉来喂鹰!”
康浩嘻嘻笑道:“人死之后,无牵无挂,你爱怎么办,听凭尊便,咱们不会放在心上。”
苗廷秀勃然大怒,一声暴叱,便欲冲进石屋。
康浩一抖手,整罐毒粉迎门洒出,沉声道:“老匹夫,你敢入门一步,别怪我要用你自己炼制的毒粉对付你了!’,苗廷秀挥掌一按石墙,缩身略退,低头看看那散落地上的毒粉,心里不禁一阵冷笑。.原来老毒物毕生炼制各类毒物,多达百余种,为了便于辨别药性,故而将药物配成三种不同颜色,其中红色代表剧,黑色代表慢性毒药,黄色则为解药,徐综不悉内情,遍尝百药,不幸误尝了黑红二色,以致中毒惨死。
毒神苗廷秀痛惜毕生心血被毁,又见康浩掷出的毒粉只是黑色慢性毒药,戒心稍解,心胆顿壮,双掌猛按地面,身形略退又进,一手横护前胸,一手斜遮脸部,电击般穿过石门,冲人屋中……
他只说掩住头脸要害,不惧毒粉截阻,却没想到漆黑的屋中,正有一锅沸腾滚荡的药汁在等着替他洗澡呢。
“卟通”声响,轮椅翻过,铁锅倾履黝黑陰森的石屋,扬起一声惊心动魄的凄厉惨呼……
呼号渐弱渐低,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声吟了。
就在声吟声中,康浩抱着徐纶兄弟两具尸体,神色凝重地走出了石屋。
他穿屋前花圃,在果树林边默默掘了一个坑,掩埋了兄弟俯饱受痛苦的遗体,然后盘膝坐在墓前,取出解药吞服一粒,闭目调息。
约莫半盏热茶之后,当他再度睁开眼来,月影已经移向西天。
他肃然向墓前拜了三拜,站起身来,模一模木剑,举步穿林而入。
在果林一角,寻到了双实并生,色分黑白,开如龙眼的“陰阳果”树,小心翼翼摘下三对,放人“易容革囊”中,这才吸气腾身,掠登削壁,觅路赶往“火神”郭金堂隐居那片密林。
半夜惊险,九死一生,如今虽然幸得月兑身,已经错过了子夜时候,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火道人身上,若能擒住火道人或可追问出那假冒师父的恶徒真实身份和来历。
因此,他一路飞驰疾奔,全力展开轻功身法,宛如星丸弹射般,跨断涧,越险溪……
正奔驰间,突见前面浓烟蔽空,火光冲天,映得乱山荒,映,一片血红。
起火处,正是那郭金堂夫妇隐居那座林。:
康浩大惊,急忙又加快了脚步,狂风也似向起火的方向扑去。
越到林外时,大火已由密林深处中天际,那原本寂静得可怕的树林,此时就像煮沸的水锅,夜空中宿鸟飞鸣,遍地虫蚁乱窜,火光中,更不时传来一声声怒叱和狂笑。
康浩扬目望去,见火势虽猛,燃烧的范围却不大,显然起火尚不太久,当下略为调匀了一下呼吸,立即快步穿林而入。
行约十余丈,迎面涌来一股灼热浓烟,阻断了视线,焦本灰叶纷坠,令人无法再往前进。
康浩知道已经接近火场,迫得停下脚步,深纳一口真气,闭住呼吸。
等到烟雾略散,蓦地里,却见一条人影,从林中冒火突烟而出,几乎跟自己撞个满怀。
康浩眼尖,目光飞扬,已看清那人一身红色道袍,体型矮壮,正是火道人。
而且,火道人背上,还背着一个用湿被褥覆盖的灰发老妇。
康浩喜出望外,探手摘下木剑,沉声喝道:“通玄杂毛,给我站住了!”
火道人闻声抬头,不期一怔,道:“阁下是谁?”.康浩手横木剑,冷叱道:“别问我是谁,把人放下来,听我吩咐。”
火道人目注他手中木剑,恍然道:“看阁下所用兵器,莫非是杨大侠的嫡传弟子康少侠吗?”
康浩冷冷道:“少废话,叫你把人放下来,你听见了没有?”
火道人脸上掠过一抹惊诧之色,低声道;“阁下须知这老妇人是杨大侠授命生擒的,贫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手,你如不表明身份,怎能……”
康浩叱道:“我没有工夫跟你罗索,再不把人放下,别怪我要不客气了。”
火道人倒退一步,闪目道:“身份未明,恕贫道无法遵办!”
康浩冷嗤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接招!”声落,木剑一抖,迎面飞点而出。
火道人脚下疾转半匝,身躯侧闪,避开剑势,斜刺里纵身,便想穿林逃走。
康浩一声冷笑,顿腕沉剑,喝道:“躺下!”欺身上步,虎腰微微前倾,木剑贴地横飞,“啦”地一声轻响,正敲在火道人右腿弯上。
火道人闷哼踉跄颠出三四步,一跤摔倒。
他一个翻滚,立即又跳了起来,竟强忍住右腿疼痛,挣扎着向林外逃去。
康浩倒没想他会如此强悍,木剑忙交左手,探囊怞出一柄“风铃剑”,振腕射去。
一串刺耳风铃剑声应手而起,火道人心头一震,尚未转过念来,左腿腿弯关节处已经被小剑透骨贯穿。
双腿一软,扑地栽倒,这一次,他是再也跳不起来了。
康浩大步赶上,首先从火道人腿弯起出“风铃剑”,拭去血污,插回剑囊内。
可笑火道人兀自满头雾水,两眼怔怔瞪着康浩,迷惑的问:道:“你既然是风铃魔剑杨大侠的传人,为什么反跟贫道作对:呢?”
康浩冷冷一哂道:“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现在先委屈,下吧。”
扬指点闭了他的哑、麻二袕,然后将他和老妇分挟在胁下,出了密林。
康浩志在昭雪师冤,跟‘火神’郭金堂扯不上恩怨,但是,他必须防止“神火心诀”落入对方手中,是以不得不将那白发老妇一并带走。其用意,倒并非为了帮助“火神”郭金堂。
林外不远,有一座小山,山脚下乱石嶙峋,隐藏着许多岩洞。
康浩寻了一个隐蔽的石油,将两人带入洞中,解开了火道人的哑袕,沉声问道:“说实话,树林的火是你放的吗?”;火道人摇摇头道:“不是。”
康浩哼道:“你别想骗我,昨天午后你在江边受命的经过,我都亲眼看见,如又当场获你劫持这老妇人,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火道人道:“贫道句句实言,你不信也是无可奈何。”
康浩道:“那么我且问你,你在江边受命用假造火连暗算郭金堂,那盆假造的火莲现在何处?”‘火道人一震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再问贫道…
…”
康浩厉喝道:“答我的问话!”
火道人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贫道就再说一遍,那盆假造的火莲,是令师所赐,箱盖暗藏机钮,内盛腐蚀毒液,只要掀开箱盖,毒液便自行喷出,沾肤即烂。”
康浩听得心头暗惊,颔首道:“说下去!”
火道人接道:“那郭金堂虽然很机警,也中了令师妙计,当场被毒液射了双眼,一怒之下,便盲目发出火器企图杀害贫道,不料竟因此引燃了林中枯叶,大火四起,贫道只趁机掳了田雅芳逃出火窟,但这场火实在不是贫道放的……”
康浩道:“这么说,那郭金堂此时还在树林里了?”
火道人点头道:“他双目已瞎,又不肯舍弃田雅芳独自逃生,此刻正在大火中狂奔呼叫,大约是死定了。”
康浩凝声道:“你们费尽心机,目的在夺取郭金堂的“神火心诀”,若将他置于死地,对你们有何益处?”
火道人苦笑道:“一切策划安排,皆系令师主持,令师本无意取他性命,是他自己乱放火器才引起大火的。,’康浩道:“郭金堂如被火烧死,难道你们就不要那‘神火诀’了么?”
火道人道:“那倒不要紧,咱们已经掳获田雅芳,可以从她口中,逼问心诀内容。”
康浩道:“假如她根本不知道呢?’’
火道人得意的笑道:“不会的,郭金堂对妻子情坚意厚,平时最听老婆的话,是个俱内懦夫,据令师估计,心诀秘本多半田雅芳收藏,至少,她一定知道秘本内容。”
康浩默默注视了田雅芳一眼,只见她乱发披面,肌肤枯杭,两条腿齐膝折断,半个身子业已残废,情形竟和“毒神’,苗廷秀十分相似。
最奇怪的是,两人都老而残废,却同样喜爱穿着鲜艳的彩色衣服,好像有意藉那娇艳瑰丽的衣衫,来掩饰逝去的年华和残缺的身体。
但康浩此时并无丝毫可笑的感觉,相反地,竟对“火神”郭金堂产生出一种莫明其妙的好感,无论他凶名多盛?行为多狠?至少他能跟一个残废老妇厮守数十年,临危犹不肯相舍,总算得是个至情之人了。一念及此,便重又闭了火道人的哑袕,沉声道:“你暂时要在这里休息一会,稍后我还有话要问你,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说实话,我保证不会难为你就是。”语气微顿,微笑又道:“在下点,袕手法很特别,那运气冲袕的傻事,奉劝最好别干。”说完,起身出了石洞,搬一块大石挡住洞口,飞步重人林中。
这时,大火已成燎原之热,整座密林,几乎一半陷在火海中,康浩冒着浓烟,穿林疾行,一面挥掌发打火屑焦枝,一面凝神倾听林中声响。
突然,他听到声嘶哑的呼号!
那声音似困兽悲鸣,似巫峡猿啼,一声声凄厉的嘶叫,反复只有两个字:“雅芳雅芳雅芳……”
康浩立即加快步子循声赶去,及至近前,却被大火隔断了去路。
仔细分辨,那令人鼻酸的呼声分明来自火中。
康浩猛提一口真气,腾身上拔,穿透枝叶掠登树顶,纵目一望火势,不禁暗暗叫苦。
原来前面五丈左右,已是一片火海,只有正东还剩下数高亩方圆一片林子尚未着火燃烧,但四周俱被火势包围,业已无法进入。
郭金堂凄厉的呼声,正由那片林子传出来。
显然,他是因为双目具瞎,不辨风向火势,才陷身在一块死地之内。
康浩摄气踏枝飞纵,绕到一处火势较弱的地方,双掌贯足内力,劈倒一株高约丈余的小衫树,迅速剔去枝叶,截梢去根,制成一根八九尺长的木杖,然然月兑下外衣蒙住头脸,鼓勇挟杖,飞身向大火中掠去。
那道火墙最窄也有十丈宽,若在平时,自不难一跃而过,但如今脚下烈火腾胶,假如贸然从火上越过,必被大火的伤,所以康浩事先准备好一根长长的木杖,在飞越火墙将近四丈之际,猛然举杖向火中一点,借力弹身,复又向上疾升二丈多,、凌空一个翻滚,飘过火墙,落在林中。饶是如此,那件外衣已经沾上火星,险些燃烧起来。
康浩飞落林中,立刻倒地疾滚,先压熄了衣上火烬,便急急挥剑砍伐上风方向的树木,准备开僻一条火巷,以阻火势蔓延。
他随身只有一柄木剑,此外就是囊中十柄风铃剑了,风铃剑仅是暗器,木剑又圆钝无锋,要用一木剑去砍伐那些参天巨树,必须在剑身上贯注真力,并不时以掌力为辅,其艰辛耗力,不难想象。
谁知他正在挥剑苦干,身后忽然旋风般扑来一个人,双臂陡张,将他拦腰一把抱住,哈哈狂笑道:“雅芳!我总算找到你了!哈!哈哈!”
康浩扭头一看,险些骇呼失声,那抱住他的“火神”郭金堂,简直变成厉鬼。
只见他满头白发全被烧成焦灰,浑身衣衫也被破成碎片,枯槁的手臂,已经变成乌黑色,双目溃烂流着污人上斑斑点点全是大小水泡,也不知是火伤?或是被毒液腐蚀所伤?
郭金堂显然已经神志不清,紧紧抱住康浩,不住嘿嘿怪叫,其声刺声,其貌狰狞,既不像笑也不象哭,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康浩急道:“郭金堂前辈快请放手,在下康浩,是来营救老前辈出险的……”
郭金堂充耳不闻,口里喃喃不绝,道:“雅芳,我没有受伤中,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施火器,可是,那通玄杂毛,太可恨了,他竟敢用毒物,冒充火莲来害你,雅芳,我真后悔,我太不小心,才上了他的当,想不到终朝打雁,今儿却被雁啄了眼睛……”
康浩见火势业已迫近,心头大急,沉声喝道:“老前辈还不快松手!火要烧近了!”
郭金堂怔了一下,果然松开双手,但却反臂一抄,将康浩挟在胁下,柔声道:“不要怕,雅芒,火烧不到咱们,我会带你平安月兑身的,咱们另外搬地方,重新再建一个家……”一面说着,一面拔步前奔,竟直向火中冲去。
康浩骇然大惊,要想挣月兑,身子却被郭金堂牢牢挟住,两脚悬空,无处施力。
郭金堂直如没头苍蝇,冲近火边,被烈焰一逼,才发觉此路不通,掉转身又向林中奔去。
片刻后,又被大火所阻,竟在林子里乱窜乱闯起来。
可怜他双目俱瞎,根本不知火势早已合围,这片树林不久也将被大火吞噬,兀自挟着康浩狂奔不止,每遇火焰逼近,便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康浩,以致身上破衣多处着火,遍体都被灼伤。
康浩见情势危急,迫得掉转木剑剑柄,在他腰间袕道上重重戳了一剑。,郭金堂浑身一颤,这才颓然摔倒在地上。
康浩奋力月兑出身来,举目四望,大火延烧至十丈内,再迟片刻,两人纵不烧死,也会被那的人的热浪烤昏了。
仓惶间,情急智生,忽然想到一个笨拙的月兑身办法。
连忙挥动木剑,将一株大树横枝削去,仅留树顶少许枝叶,又收集了许多较坚韧的藤蔓,混合树皮,束成一条和索。
然后,便仿效幼年时玩弹弓的方法,以长索系牢树梢,奋力将那株大树扯弯下来,用长索紧紧扎在另一株巨树树根上,做成一具强力的大弹弓。
接着,抱起郭金堂,一跃则上,站稳之后,突然挥剑砍断长索-“呼”地一声,大树飞弹而起,康浩趁势提气纵身,带着郭金堂,宛如弹丸离弓,破空激射,竟双双飞过火墙,平安落向林外。
康浩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身上衣衫俱已被火烧焦,轻轻一碰便应手粉碎。
不过,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月兑出险地,而且救回了郭金堂,及今回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甘冒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甚至连自己也说不出缘故。
略作调息后,只觉唇干舌燥,渴意难耐。
康浩背起郭金堂,迈步离开火场,先寻了一处山泉水潭,畅饮一番,又掬些泉水,喂给郭金堂,因为一个被火的伤的人,体内水份必然损耗甚多,如果不及时补充,最易虚月兑,可是为了怕郭金堂神智昏乱发生意外,康浩并没有解开他的袕道。
清澈冷水的泉水,使郭金堂纵昏迷中悠恕清醒。他手脚虽无法举动,却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便是嘶声呼老妻名字。
“雅芳!雅芳……”
康浩没有出声,只顾用布中沾了泉水,缓缓替他拭去脸上血污。
郭金堂忽然惊喜的道:“啊!下雨了!雅芳,我们得救啦!下雨了!火熄了!”
欣喜之下,便想挣扎坐起,这才发现四肢不能移动;遂又骇诧叫道:“雅芳,我的手和脚呢,快替我看看,是不是断了?我怎么不能动啦?”.口口口口-
康浩摇头苦笑,仍然没有开口,自顾整了整身上破衣,便欲站起身来-蓦地,目光掠过潭面,却见水中映着几条人影。
他心头一震,急忙挺身跃起,骄指先点了郭金堂的昏睡袕,反手摘下木剑。
水潭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
居中的一人,年约五旬开外,生得剑眉朗目,雄俊不凡,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缎儒衫,显出风仪英武,又有几份潇洒俊逸。
另外两个都是魁梧老人,年纪总在六七十岁之间,身躯硕壮高大,一律锦袍宽带,腰际都悬着长剑的。
三个人六道目光,炯炯投注在郭金堂身上,好半晌,那居中蓝衣文士才缓缓抬起头来,向康浩含笑点点头,和蔼地问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康浩反问道:“你们是谁.”
话声甫毕,对面居左一名锦袍老人突然沉声叱道:“大胆,咱们堡主问你的话,你敢不答反问!”
蓝衣文士摇摇头,道:“秦老,别吓着了他,人在遭到剧变之后,难免处处疑忌,这也不能怪他。”
接着,向康浩微一拱手,含笑道:“就让我先报个姓氏吧!我姓易,来自终南‘一剑堡’”
康浩一惊,翟然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一剑堡主易老前辈?”
“不敢当。”一剑堡主笑得好谦和,随又引介左右两名锦袍老人道:“这两位是敝堡教练,一位姓秦名梦熊,人称‘屠龙手’,一位姓金名松,美号‘八臂天王’。”
康浩抱剑欠身,道:“在下康浩,见过堡主和二位前辈。”
秦金二人只冷漠的“唔”了一声,算是回礼,神态颇显据傲。
一剑堡主易君侠反而和蔼可亲,遥指郭金堂问道:“这位被火烧伤的,是康少侠什么人?”
康浩道:“他姓郭,是一位退隐多年的武林前辈,跟在下毫无关系,只因他居住的树林起火,被在下救了出来。”
易君侠轻轻一声“哦”,说道:“少侠既知他姓氏,更知道他是退隐高人,想必以前认识他的,怎么又说彼此毫无关系呢?”
康浩微笑道:“此人当年也曾叱咤风云,颇具威誉;如果提起他的姓名来历,相信堡主也不会陌生的。”。
易君侠诧道:“是吗?敢问他的名号是——”
康浩缓缓道:“当年‘黑谷四凶’之一,‘火神’郭金堂。”
果然,人名树影,易君侠和秦金二人闻听之下,都神色震动,不约而同倒退了一大步。
屠龙秦梦熊精目连闪,沉声道:“堡主,‘黑谷四凶’一代巨魔,当年肆虐横行,杀人无数,今日既然巧遇,就不能轻易放过!”
易君侠微微颔首,感慨的道:“想不到以‘火’称霸武林的‘火神’,竟也会被‘火’所伤,这真是上苍有眼,报应分毫不爽。”话落,又目遽张,炯炯凝视着康浩,肃容问道:“恕我冒昧动问一声,少侠在救他之前,大约并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凶名卓著的郭金堂吧?”
康浩欠身答道:“不!在下事先已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
易君侠变色道:“那为什么仍要救他呢?”
康浩侃侃答道:“在下只知见危援手,仗义拔刀,乃我辈武林中人的本份,并不能因为他曾经做过错事,便袖手旁观,任凭他被火活活烧死……”
秦梦熊忍不住冷哼道:“这简直是妇人之仁,腐迂之论,只怕你见危援手是假,跟郭金堂另有瓜葛牵连倒是真的。”
康浩脸色一沉,佛然道:“秦老前辈最好把话听完再下断语,须知在纵与郭金堂真有甚瓜葛关系也并不怕人知道。”
秦梦熊没料到康浩竟敢顶撞自己,气得须发怒张,厉叱道:“郭金堂茶毒武林,满手血腥,人人得而诛之,你若与他无关,就不该救他,倘若与他真有什么关系,连你也难逃公道!”
康浩天生傲骨,最受不得闷气,当下剑眉一挑轻晒道:“秦老前辈的意思,莫非想对一个身受重伤毫无反抗的人下手?”
秦梦熊厉声道:“不错,他杀人盈野,死有余辜,就算他已经死了,秦某人也要戳他几剑,替武林同道出出怨气。”
康浩一紧手中木剑,冷冷道:“那么,秦老前辈何不试试看?”
秦梦熊怒道:“你以为秦某人不敢?”一按腰际长剑,大步走了过来。
武侠屋扫描w000t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