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黑衣教主褚呈祥,因于白猿秀士中毒倒地时,无意中检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紫玉狸,心下不胜窃喜,审度了一番当前情势,随毅然下了个歹毒的决心,就要放手干去。
他在密室中挟出了白马红娘苏玉娇时,暗忖,她既已窃窥了我的秘密,绝不可让其生离此堡,免得将来全盘计划受其阻挠,干脆杀之灭口,永除后患。
杀念既决,遂招至四个弟子,令他们把苏玉娇抬到蛇牢口上,剥去衣服。
苏玉娇虽然心里明白,但是身不由己,也只有杏目圆睁,咬牙切齿,任人摆布!不过她此时倒也坦然,心想既未受污,如此一死,尚可保持一生清白名誉。
褚呈祥陰险的脸上抹过一丝狞笑,干咳一声,道:“苏姑娘,还有什么话说吗?”
苏玉娇对他啐了一口唾液,狠声骂道:“老贼,姑女乃女乃死后作为厉鬼,也要勾你的狗命!”
“嘿嘿!怕不见得吧?”褚呈祥说着,顺手点开苏玉娇的“风府袕”,同时将她赤果果的一条令人蚀骨销魂的躯体,推向蛇袕。
可怜一代绝色佳人,在一声惊呼之下,便向那黑暗幽深的蛇牢坠去!
褚呈祥干咳一声,向四个犹自满脸惘然的弟子喝道:“你们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下面的话尚未出口,只见冷面金钩沈愫仓惶奔至,心下微凛,正等问话,冷面金钩却首先气喘吁吁地道:“请教主速令定夺,少林派的金刚,快要打进来啦……”
“呔!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快去传下本教主之命,所有堡内人手,一半守堡,一半齐到堡外迎敌。”褚呈祥说时,表面上虽然仍极沉着,内心里也不禁为此突来强敌暗自打鼓!
冷面金钩沈愫应了声“遵命!”迳转身传命而去。
原来冉道成负伤遁走之后,无意中遇到少林掌门人净心大师的座前四大弟子,禅心、禅同、禅日,禅月,合称为四金刚的四名高僧,遂将万里疯侠程百康陷身飞云堡石牢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
四金刚听到师叔有难,迭以秘丹为冉道成疗愈伤势,由其带路,急急赶往飞云堡来。
这四个大和尚在少林派中,除净心大师外,已是拔尖高手,武功岂是等闲。黑衣教的伏桩虽然密布,关卡重重,又怎能阻挡得住?
四金刚盛怒之下,挑桩破关,犹如滚汤泼雪,直向飞云堡迫近。
这时褚呈祥已率领四十多名属下,通过暗道及绝涧天险,在一较为平坦的山地上,列开阵势,恰好迎着四金刚与冉道成五人追赶着关卡上败退下来的黑衣教弟子。
四金刚追杀间,抬眼望见褚呈祥在四十多人簇拥之下,出现面前,随也煞住身形,一字儿摆开。
在一声佛号高喧之下,禅心大和尚红衣拂动,一个胖大的身躯,旋风似的跃近褚呈祥身前三丈远处,驻足停下,合掌当胸,宝像庄严,吐气开声道:“敝派向与贵教河井不犯,不知教主缘何将贫僧师叔老前辈囚于飞云堡中?”
禅心和尚这几句话说时,是一字一字地从口中迸出,声音低沉而有力。
褚呈祥冷哼一声,干笑道:“大和尚真不要睑,明明在赶杀敝教弟子,怎说向与敝教河井不犯?”这话亦是挟以精纯内力发出,铿锵如龙吟。
两人在对话中,已互较了内力,竟是半斤对八两,却把在场的黑衣教功力较浅的弟子,震得心旌神摇,极不受用。
禅心见褚呈祥非但闪避正题,反以唇齿相讥,心知要救疯陕月兑险,必以武力解决了。遂道:“阿弥陀佛,教主如此说来,定是要贫僧等大开杀戒啦?”
褚呈祥正欲答言,只见禅心和尚身后,闪出了个五十几岁的精悍僧人,虎吼一声,方便铲挥动得呼呼风响,红衣飒飒,疾然欺近。来人正是性情刚烈,力举千斤的禅月和尚。
禅月和尚方便铲一指,喝道:“褚老儿,还不快将贫僧师叔送出,敢情是要我们把你的鸟堡夷平?”喝罢,也不待褚呈祥搭腔,一招“笑指南天”,迳向其“玄机”大袕递到。
褚呈祥疾然往旁滑出三步,让开正锋,哈哈笑道:“贼秃,来得好!”反手劈出一掌。
这厢禅月斗上了黑衣教主褚呈祥,冷面金钩沈愫则由禅同接下,于是四人分作两对,各展绝艺,一来一往拼将起来。
眨眼工夫,五十几个回合下来,褚呈祥虽仅凭一双肉掌,但他究系一教之尊,手底工夫自有其超人之处,是以禅月和尚方便铲固是凌厉,一时却也奈何不得他。
冷面金钩沈愫,原为龙拐神婆之徒,在江湖上也不过是个二三流人物,一柄如意金钩,虽有其独到之处,岂奈所遇敌手,乃是以杖法成名的禅同和尚。
这禅同和尚一支镔铁降魔杖,儿臂粗细,七尺半长,已尽得少林派降魔杖法真传,施展开来,犹如一条混海蛟龙,五十几招过后,直把个冷面金钩迫得险象环生,如非这禅同和尚佛心仁厚,恐怕早已命丧!
要知道黑衣教这时所能应战的人物,实是寥寥无几了。四大护法中,冉道成叛变,杨金萍被打下蛇牢,李高阵亡。三堂主中萧志强失去一臂,何必璋负伤,是以跟随褚呈祥出堡御敌的只有冷面金钩沈愫以及人面蜘蛛吴子都,其余都是些教中弟子,单打独斗,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人面蜘蛛吴子都,位居黑衣教名堂堂主,原为雪山派门下弟子,在五年前被褚呈祥以金钱诱入黑衣教。因雪山派对其缉拿甚紧,故而极少参与外面活动。
论本领,吴子都不在四护法与各堂主之下,尤其是机关消息、奇门术数之学,更有其独到之处。黑衣教弟子的各种阵法,均由其所教。
褚呈祥激斗中,衡量目下形势:以这种一对一的独斗方式,绝难取胜。是以在一掌迫退禅月和尚后,向吴子都喝道:“吴堂主还不发动阵势,拿下这四个贼秃与本教叛徒,更待何时?”
禅月和尚一听褚呈祥喝令发动阵势,冷笑一声道:“老贼,佛爷倒要看看你有些什么鬼名堂?”话出,便停手不打。
冷面金钩与禅同和尚也在拆过一招后,身形倏分,各回原位。
但见三十二个黑衣教弟子,在吴子都一声令下,人影晃动,迅疾地各据方位,摆成一座似方非方,似圆非圆的阵势。吴子都则手执一面三角黑旗,立于高处,似乎是此阵的指挥者。
褚呈祥瞥见吴子都阵势业已摆成,乃对禅心老和尚狡狯地一笑,道:“贵派向为武林泰斗,本教这座小小阵势,谅来当不会难住大和尚吧?”
禅心敛目端详了一阵,一时却看不出这究系何种阵法,忽闻褚呈祥如此一说,胖脸上闪过一片红润,道:“贫僧虽然一时认不出你这是什么阵势,不过既蒙教主如此夸奖本派,贫僧等即是挫骨扬灰,也得冒死一试!”
大和尚说毕,转身掠了三个师弟一眼,首先由离位闯入进去。于是禅同、禅日、禅月,也紧跟而入。
铁扇子冉道成明知吴子都的阵法厉害,但见四位高僧已经闯了进去,自己总不能呆在阵外旁观,随亦纵身跃入。
吴子都一见五人均已入阵,黑旗挥动,三十二个弟子便纷纷旋转起来。
四金刚与冉道成闯入阵内,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中,狂飙乍起,飞砂走石,如雨打来。
禅心和尚暗道声:“不妙!”赶紧收敛心神,运起佛门“般若神功”,周身尺余之内,遍布罡气,使砂石无法侵入。这时他张目四顾,见三位师弟都能及时以“般若神功”抵御,心中稍宽。
铁扇子冉道成则双手掩面,左冲右突起来,可是尽管他拼命狂冲,总是离不开四周一丈方圆之内。
四金刚见此情形,不觉大吃一惊!暗道:“若非‘般若神功’罡气护体,这时岂不也像冉道成一般狼狈?如此下去,那还不是要活活累死。”
禅心睹状,甚为不忍,乃高声喝道:“冉施主勿枉自冲突,请赶紧原地运功抵御。”
冉道成正自豕突狼奔中,忽听禅心之言,顿时大悟,随收住身心,坐地运功起来,虽觉仍不能抵御那飞砂走石,但要比乱冲乱突好得多了。
四金刚中以禅月和尚性情最急,早已按捺不住,遂向禅心喊道:“大师兄,我们难道要呆在他这鸟阵里,只管等死不成?”
禅心虽为这阵势的威力而震骇,但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冲它一下试试看。所以听禅月如此一说,心里颇有同感,乃道:“好吧,我们试试看!”
说罢,低喧佛号,袍袖挥动,卷起如浪狂飙,首先往北方冲去。
于是禅同向南,禅日向东,禅月奔西,四个大和尚,分成四个不同方向,各自往外齐冲。
哪知他们这一发动,狂风骤飙愈烈,而且眼前幻象顿生;但见狼虫虎豹,张牙舞爪,四面八方,纷纷涌至,犹如置身万山绝壑,令人心惊胆战!
饶是四个大和尚功力深厚,也不禁对此景象发毛!
这时,他们所看到的尽是些凶恶的毒虫猛兽,然而兵刃击到,却发出叮当声响,如碰铁石……
正在四个大和尚乱砍乱杀之际,蓦闻一声破空雕鸣,刹时狂风骤息,毒虫猛兽踪影全无,日照中天,空山寂寂。
四个大和尚错愕之间,但见黑衣教所有人手均已不见,场上却多出了一位白衣少年和一位俊美绝轮的红衣少女。少女的身边停着一只青色的大雕。少年带着一只蹦跳乖巧的白猿,面露笑容,正向禅心这边走来。
四金刚同喧一声佛号,禅心越前几步,合掌当胸,哈哈笑道:“小施主与贫僧师兄弟金岭镇一别,不料又在此相会,谅必小施主亦系为贫僧师叔而来吧?”
白衣少年还礼说道:“在下正是为程大侠陷身飞云堡中,赶来驰救,因见四位大师在此,故而下来相会。”
禅心顿然觉悟道:“那么贫僧等适才被困,当必系施主出手相救了?贫僧在此谢过。”遂深深一礼。
这位白衣少年正是白猿秀士玉麟。这时见禅心向他道谢,心下甚感不安,暗道:“我虽然破了黑衣教的阵势,给他们及时解围,但程大侠之厄困,还不是因自己之故?翻来覆去,都是起因在自己一人,既如此,怎敢受人之谢?”忖念间,迭忙还礼道:“大师这样多礼,令在下甚觉汗颜!程大侠之所以受难,皆因在下之事,大师及时赶来解救,实是有恩于在下。在下向四位大师道谢还来不及呢,焉敢承当大师谢意?”
禅心大和尚又哈哈笑道:“如此说来,我们都不必客气啦!倒是施主在举手之间,能将黑衣教的阵势破去,实令贫僧佩服至极!但不知施主能否将破阵之法以教贫僧?”
玉麟向正自站立青雕之旁的公孙姑娘望了一眼,对禅心道:“先让在下与大师们介绍一位前辈高人门下,再来解说那阵势破解之法如何?”
禅心大师其实早已非常注意这位清丽月兑俗的红衣姑娘,只是因玉麟未曾引见,自不便相问而已。如今一听玉麟要为其介绍一下,自是甚喜,遂答道:“如此甚好!”
玉麟转身对公孙小倩姑娘喊道:“师妹,快请过来,我给你引见引见少林寺的四位大师,好吗?”
公孙小倩姑娘稚气未月兑,方才见玉麟只管同个胖和尚在说长说短,把自己冷落一旁,小心灵正自不乐,忽听玉麟喊她,高兴得像只花蝴蝶般,飘飞到玉麟身旁。
四金刚只觉面前红影一闪,那位艳丽绝尘的少女已来至面前,正自惊讶这小妮子的娇捷身法,忽听银铃般响声道:“小辈公孙小倩,乃天山神尼老人家座前弟子,这厢与四位大师有礼了!”说着向四金刚福了一福。
四个大和尚一听是天山神尼座前弟子,心中又是一惊,迭忙合掌答礼,同喧“阿弥陀佛”,自报法号出来。
禅心大师面色庄重地对公孙姑娘道:“难怪女施主有此身法,原来是天山神尼老前辈高徒!不知神尼老前辈一向可安好?”
公孙姑娘笑道:“承蒙大师关怀,我师父老人家可健朗得很哪!就是不肯离开天山一步!”
禅心微喟一声,道:“令师老人家乃得道高人,早在六十年前就不问世事啦,不然,江湖上也不至如此混乱!”
玉麟因关心疯侠与苏玉娇,从旁插嘴道:“大师,我们得快进飞云堡,解救程大侠为是。”
“施主所见甚是,不过以贫僧判断,黑衣教目前尚不致于胆敢对师叔为难……”禅心说至此,稍微一顿,又道:“施主请将破阵之法就此说出吧,也好使贫僧广一番见闻。”
玉麟微一沉思,乃道:“其实黑衣教那座阵势,只是‘天罡阵’的倒转而已,并无多大奇处,在下只将其指挥此阵之人除去,阵势自破。”
禅心和尚顿有所悟,敛目看去,果见在青雕身旁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心想那必是吴子都无疑。遂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道:“施主真不愧为一代奇人高足,就此一点,贫僧师兄弟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禅心话毕,一直未曾出言的冉道成忽然凑近玉麟身前,施了一礼道:“小兄弟飞云堡中受了百毒神君的毒物暗算,想不到痊愈得如此神速,真是吉人必有天相!”
玉麟早巳对铁扇子冉道成竟与少林僧人在一起而感到诧异,今见其过来与己搭讪,乃将中毒得救之经过对其说明,冉道成也说了叛教原委。
几人正在谈话间,忽闻一阵怪啸声响,冉道成勃然变色道:“小兄弟与各位大师,请速进飞云堡救人吧,这是黑衣教的响箭,堡内必有重大行动,如再迟延,恐生变化!”
冉道成原为黑衣教护法,此言出自他口,在场诸人自是深信不疑。
禅心稍作沉思,对玉麟道:“两位小施主请乘神雕进堡,较为快速,贫僧等可由冉施主带路,但请两位小施主多加小心。”
玉麟应道:“大师放心,在下一切自会留神。”说毕,便同公孙姑娘带着狒狒,跨上青雕,凌霄而起。
青雕飞得神迅无比,仅在一冲一泻之间,便已到了飞云堡的上空,玉麟因为救人心急,也未察看堡内情势,便命神雕急剧下降。
待青雕落地,两人迭忙跃下,奇怪的是竟无一人阻挡,虽然仍是黑衣教的重地,议事厅前的院中。但此时却是静悄悄的,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这突然变化,使玉麟大感意外,而也加倍地提高了警觉,他正自疑惑间,只听“呀”的一声,原来紧闭着的两扇议事厅门,骤然大开。
一阵“桀桀”怪笑声中,厅内疾然闪出两人,玉麟一看,顿时怒火万丈,大喝道:“两个老贼,与少爷纳命来吧!”人随声上,出手就是五行掌的“金风送爽”!
原来厅内走出的两人,一个正是黑衣教主,一个却是百毒神君郝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勿怪玉麟骤施煞手。
这百毒滢魔虽曾中过冉道成的淬毒银针,当时昏倒,怎奈老魔功力深厚,又是位用毒的个中能手,终于得以不死,且复以其疗毒秘药,迅即治愈。
他在褚呈祥败退入堡后,得悉“青雕神童”出现,白猿秀士亦中毒未死,初则凛骇,终因复仇心切,乃在褚呈祥安排之下,于此时出现。
两个老魔怎会不知玉麟掌劲厉害,是以掌风未近,便迅即跃开,晓是如此,仍然连打两个寒噤!
“小子,中了老夫毒虫不死,老夫有例在先,不再难为于你。”郝灵说话间,已自运足毒功,向公孙小倩姑娘身前移动。
玉麟见老魔让开自己,却向公孙姑娘迫去,唯恐她吃毒魔暗亏,遂叫道:“师妹小心!”话出,翻身又向褚呈祥飞扑而上。
褚呈祥见玉麟二次出手,仍然是那掌风凛冽的旷古绝学,脚下连换三种步法,始才避过凌厉的一击,翻身拍出三掌,踢出六腿,动作迅捷,宛如一气呵成,端的是一教之尊。
就在玉麟攻势受阻之时,褚呈祥狡猾地一笑道:“小子,有种的跟老夫来吧!”说毕,转身往大厅里跃去。
玉麟少年气盛,大喝一声:“老贼哪里逃!”便也如影随形地跟去。
玉麟身形甫落厅中,顿感脚下石板疾然往下猛沉,道声:“不好!”复又拔起,冷不防头上一片坚硬似铁之物骤然压下,硬生生把他弹起的身形撞回。
头顶一阵剧痛,两眼火花迸射,一条身子便从陷下去的一个洞口飘飘下坠,待至察觉不妙,已然不及!
面前一片黝黑,耳中“隆隆”声响,暗叫:“吾命休矣!”一阵砭骨奇寒,全身已落于深水之中!
要知这座飞云堡,原是建于一座绝壁半腰突出的一片宽大岩石上,岩石底下掩盖着一个长年累月水泻湍急的瀑布。
这瀑布的水流,在岩石底下,复聚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潭,凡落于黑潭之人,向无生还者。
白猿秀士玉麟,被褚呈祥诱入议事厅,失身下坠,便是落于这个深潭。
玉麟虽然全身被寒水淹没,心中却很清楚,赶紧运起龟息之法,摒住呼吸。
他在水中也不知下沉了多久,忽然脚下像是踏着了坚硬物体,稍一定神,求生本能油然而起。迭将身躯微挫,两足一蹬,用尽平生之力,往上猛拔。
说也奇怪,任他如何用力,却休想拔起半尺。
一次失败,再来二次,三次……
如此的拔了半天,依然毫无办法,于是心中不禁大骇!
他心中暗自忖道:“这样下去,既不能浮出水面,时间久了,岂不要活活淹死!我何不趁此未死之前的一段时间,看看这水底下究竟有何怪事,而能令人一筹莫展?”
哪知他不看倒还罢了,这一看之下,更使他根根毛发倒竖,万念俱灰!
原来在他立足约有三丈开外,赫然伏着一庞大之物,直如座小土丘,通体呈黄褐之色,张着个像门洞大小的扁嘴,一开一合,吞吐着潭水。
这时水中大大小小的游鱼,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怪物的口中。
玉麟一时竟不假思索,想要弄个明白。方欲向那巨物身旁潜近,谁知这时的身体,竟也失去了定力,正像那些游鱼一般,不自觉地朝怪物的巨口缓缓游动起来。
他眼看距离那怪物仅有丈多远了,心中一愕,疾忙以千斤坠工夫,把身体好歹算是稳定住。敛目看去,认出那怪物似是一只庞大无朋的蛤蟆!
他正欲将身体移动开去,千斤坠功力自是须要松开,哪知就在此一刹那间,一条身子失去了主宰,像电射般被那大蛤蟆吸进月复中。
眼前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见!
玉麟情知已被蛤蟆吞进肚里,在惊骇间,一阵拳打脚踢,乱冲乱撞,半天,依然无法月兑出身去。
后来他才想到身上还带着一柄长剑,只在学习太乙门剑法时用过一次,现在何不用它一试?
心念及此,随将宝剑反手撤出,竟自把古墓中学来的太乙剑法,向着一个方向连环演出。
他在演出这剑法时,只觉身体似是忽沉忽浮,而且有一股透体寒风不时袭至。
一切的感觉他都已不顾,迳自力贯剑身,直演下去……最后,他将那自己所悟的第十三式施出来,忽听“铮”
然一声,如击在铁石之上,虎口也被震得发麻,而那股奇寒之气,竟自消失。
他张目看时,自己竟已将那蛤蟆的肚皮劈开了一个大洞,长剑原是击在了石壁上,已经折断。
心中一喜,迭忙跃出,见那蛤蟆伏地不动,似是已经死去。此时却已离开水中,置身于一所黝黑的石洞。
玉麟因服过灵芝仙草,视力异于常人,虽在这暗无天日的黝黑石洞中,依然可以辨清四周景物。
石洞虽然极为宽大,然而一端却被那庞大的蛤蟆尸体堵塞已满,另一端却是深不见底,而且逐渐高起。
他把手中断剑甩掉,便迈步往前走去,约莫盏茶工夫,仍然不见幽洞出口,而且发现这深洞越来歧道越多。
他已无心思去观察那些错综的歧路,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行走。很有信心似的,他认为这所深洞,必然有个出口,可是,不久就使他冷了半截!因为石洞忽然又逐步狭小起来,而且狭窄得使他不得不由佝偻前进,变为蛇行。
钻…钻…钻,果然让他钻出去了!
可是,这钻出去的地方,依然又是一座不见天日的深洞!
折腾了半天,他已感疲累,心想,既然一时无法出去,倒不如休息一会再说。随即坐下,运功调息。
过了顿饭时间,精力恢复,便又往前急急奔去。
正行间,突见面前光亮一闪,快乐得竟自忘记身在洞中,一个纵跃,头顶撞在石壁上,“哎哟!”一声,跌坐在地,模模脑袋,凸起了一个肉瘤,痛得他两跟流泪,抱头爬起,再看那发光之处,原来是在一个转弯的地方。
他顾不得顶上剧痛,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转过弯去,定神一看,眼前景物,几乎使他瘫痪地上!
前面何曾有个缺口,那亮光乃是从一个怪兽口中喷射出的阵阵火焰所发!
怪兽体高身长,头上长着只尺多长的独角,两颗巨睛突出,面目狰狞,浑身赤红的麟甲,闪闪发光,大口内不住地喷出阵阵火焰,呼呼风响,照耀得明亮已极!
这头狞恶怪兽,见有人来,口里火舌喷得更长,还发出呜呜吼声,沉如雷鸣。
它这一怒吼,才把个呆若木鸡的玉麟惊醒,定神看去,发现这怪兽的脊椎骨上,原是被粗如儿臂的铁链紧紧锁住,以致使它寸步难移。所以见了人来,也只能站在那里干发威风。
玉麟心下一宽,这才想起师父曾经对他说过,兽类中有一种依火为命的怪物,故名火龙。这种火龙又分两种:一为食火赤龙;一为喷火赤龙。前者多生于火山附近,饥则食火山之焰;后者则不食不饮,以喷火为生,故多生于深山邃洞。
这种火龙,凶残无比,虽不吃人,但逢人即伤,伤者无药可救!
他想至此,不禁暗自庆幸,要非这喷火赤龙早被锁住,此时,岂不难逃一劫!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既有人能将此赤龙锁在这里,那么这所深洞必然离出口不远了。可是从赤龙身旁看去,仍然空洞洞的望不见底!
不管前面如何,他决定要越过这条火龙再说。
于是沿着石洞的一边,注视着火龙的反应,慢慢往前移动。
哪知火龙身躯虽然被锁,长尾依然活动敏捷,它见玉麟走近,倏地横截过来,挡住去路。
玉麟此时要想通过,必须向火龙长尾上下的空间穿过去。可是那火龙长尾,若来一次上挑下匝,实难预料。然而舍此则又别无善策,处身此境,也只有碰碰运气了!
他既决定一试,便蓦然一式“春燕穿帘”,从火龙长尾上面空隙纵去。
说时迟,那时快,果然火龙长尾突地挑起,“咚”的一声,把玉麟弹向顶上石壁,略微一挡,不知怎的,复又往上冲去。
好个上清真人传人,临危不乱,藉势展身,来个“卧观星斗”,瞄得准,出手疾,一把抓住一个石侞,猿挂半空,然后定神俯视。
呀!原来他被火龙长尾一挑,撞开了顶上一块极薄的石板,送进了另一个洞天。
玉麟观察明白,松手下落,走到被他撞开的洞口,探头下望,见那火龙犹自摆动长尾,呼呼生风。他已确定了现下置身之处,乃是一座洞上之洞。
他将石板盖好,略微沉忖,想从此洞上之洞来找出路。
这洞上之洞却不太大,不一会便走到尽头。可是,这所尽头仍不是他所希望的出路,而是一面光滑石壁,阻绝眼前!
处此境地,直使他叫苦不迭,而也着恼起来,性子一发就要动手乱打,无奈这空荡荡的石洞,啥子也没有,找不到个泄愤之物。
他又抬头瞧了瞧那平滑的石壁,暗自骂道:“你阻挡了我的通路,就让你挨几掌吧!”想到就做,竟然功贯两臂,大喝一声,向石壁平平推去。
只听“轰隆”声响,奇怪!那石壁吃他一掌,竟自轧轧向一边移开!
骤然,一道耀眼夺目的亮光使玉麟几乎为之晕眩,敛目视之,石壁开后,现出了一间石室,石室正当中平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赫然坐着一架雪白的人体骨骼,亮光即是由此枯骨之上的一颗明珠射出。
他目睹此景,心知这必是位高人,不知何时在此坐化后所遗之骸骨,随迈步向前,倒身下拜,并喃喃祝告道:“弟子玉麟,因受歹人暗算,误入仙洞,适才掌击石壁,有惊仙驾,实出于无心,尚祈仙人恕罪,并指引迷途,令弟子出得仙洞,有生之年,当永怀不忘。”
玉麟拜罢,起身察看石室景物,见那骷髅所坐之石床旁,有一个方形石几,放着一卷黄绢,他过去拿起展开一看,上面写道:“余无垢头陀也,幼失怙恃,孤苦伶仃,孑然无依,蒙先师百忍大师,收为门下,皈依三宝。及长,行脚四海,偶得古代半部奇书,乃潜研武学有成,而复行侠天下,尽铲人中蟊贼,江湖败类。是以人皆以余生性嗜杀。呜呼!我佛慈悲为怀,觉醒众生为志,余身为三宝弟子,岂生性嗜杀乎!盖因不得已焉!”
“然余于五十而后,顿悟如其除恶务尽,不如迁恶向善之道,是以乃遁迹山林,啸傲清风明月。复收一门徒,悉将余之武功所传,冀其为余行道,顺天应人。讵料彼于艺满,竟尔欺师灭祖,黑白不分,善恶不辨,仗其艺业,为害人群。余诚恐劣徒为武林造成一场浩劫,而复开杀戒,将之诛戮,从此弃剑至此,与世隔绝。!”
“芸芸众生,良子难得,劣徒之戒,令余绝意再传。余亦深知,由此,‘佛门玄罡’当失传于此。然余已将此功修为门径,尽录于余手着‘佛门玄罡真铨’,后人如能得睹余之遗骸者,乃与余三生有缘,余必助之。”
“余坐下床洞之石匣,内盛一书、一图、一珠、一瓶,四者一并赠与有缘。书可令汝学成‘佛门玄罡’,图可示汝出此深洞,珠能避水。瓶中有九颗‘佛首秘丹’,为余以三昧真火,费时七七四十九天所炼而成,有起死回生妙用。”
“至余早年所获上古奇兵——‘雌雄九龙剑’以及古代半部奇书,为劣徒所盗取;其于伏诛之时,余仅将雄剑收回,而奇书与雌剑,则不知失落问方。余为此复奔走江湖三年之久,终一无所获,乃返归此处,知大限将临,而将雄剑沉之‘生命之泉’,汝属有缘,当可取而用之。”
“余书及此,言罄意尽,既知大限之将终,夫复何求?然汝既与余有缘,尚请为余做一未了心愿,即为余母——东平之雪娘,重建墓袕,祭而扫之,以慰亡魂,汝其能之?呜呼!余已瞑目矣!”
玉麟将无垢头陀遗书一气念完,心中悲喜交集,迭又倒身下拜,口称:“弟子玉麟,定遵所嘱,为先师了此心愿。”
他拜罢走近石床,果见有一小洞,探手入内,取出一个方形石匣,打开一看,确如遗书所载,各物俱全。他已无心细看,只把一张鹿皮绘成的图形拿出,又将无垢头陀遗书装进去,便将石匣封好,揣入怀中。
他迭将图形审视一遍,过目了然,于是按图索骥,一按石床左边机扭,适才被打开之石壁轧轧合拢,再一按右边机括,石床后边倏现一洞门。他闪身进入内,正要举步前行,又听一声微响,回头看时,已被关于石门之外,不禁暗自钦叹无垢头陀设计之匠心!
至此,也许令人很感迷离。这石洞之石壁,既然预设机扭躁纵,然则玉麟怎能一掌即将石壁击开,岂非玄而又玄?
须知玉麟此时的掌劲,已非同凡响,他那推出的双掌,正在发怒之时,已运足了八九成功力,掌风贯满石壁,无意中触动机扭,而使石壁开启。不过这也可以说是他缘分注定,而始有此巧遇而已。
且说玉麟这时置身之处,乃是石室外的一条狭长。
他略微沉思,便沿此前行,不一会,忽然面前开朗,已自走至图上所示“生命之泉”了。
在白雾迷蒙中,他敛目凝视此泉,方圆约有十余丈,泉水冒着白气,如滚似沸,竟是一座洞中温泉。造物之神奇,令人叹为观止!
他拿出无垢头陀所赠避水明珠,毫不犹豫地一跃而入,泉水四分,周围丈许,滴水不浸。仗此宝物之助,很快地便寻到了那柄神兵,复行跃出,顺手将宝剑撤出匣来,锵然一声,毫光乍现,夺目生辉,端的是一柄武林奇兵!
剑身奇薄,隐隐透出一层青雾,约有三尺五寸来长,剑柄一面是半圆形,镶着九条细小纹龙,仅有半截身体;一面则平滑如削,谅必那半截龙身,必嵌于雌剑之柄,已自无疑。
玉麟心中大喜,宝剑还鞘,复又按图上路线,绕过“生命之泉”,进入一条狭道。
狭道竟自越走越高,而且最后已无通路,面前竟为一座石壁所阻!
至此,他暗自忖道:“明明图上指出这条狭道乃是出口,何以竟成绝路?……”
想了半天,又若有所悟地自语道:“想那无垢头陀,于此坐化,已不知有多少年代了,所谓沧海桑田,当年通道,难免为后人或者自然力量所改变。若然,此处石壁厚度绝不会太大,何不一试?”
于是力贯双掌迳向石壁劈去。
奇怪!这石壁中上他这足以碎碑裂石的掌劲,竟然如钢似铁,连半点碎片都未落下!
无可奈何下,又自咕辍道:“无垢头陀赠了我一本‘佛门玄罡真拴’,这里面不知有没有破此石壁之功?反正一时也出不去,倒不如藉此把这种功夫练练。曾仿佛听师父提起过,佛门玄罡乃是已经失传很久的武功,谅必甚是厉害,不然,他老人家怎会那般重视?”
忖念既决,乃由怀中模出那个石匣,拿出无垢头陀所著的“佛门玄罡真铨”,便从头至尾阅览起来。
顾名思议,这部“佛门玄罡真铨”,自是无垢头陀为铨释“佛门玄罡”功夫之锻练所著,是以内容并不深奥。
玉麟天资颖悟,武学根基良好,尤能触类旁通。以故,对这部真铨所载,竟自过目了然。约莫两顿饭的时间,他已全部记熟,复按要诀运行起来,顿感周身罡气骤发,一件儒衫,无风自涨!
“佛门玄罡”功夫,不期而获,玉麟心中乐不可支,顺手由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圆石,仅用两个手指轻轻一捏,便为粉碎!
要知道“佛门玄罡”,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非有优良武功基础之人,无法练成。既经练成,不但可以发出罡气护体,枪刀不入,尤能攒铁如泥,捏石成粉,摘叶飞花,伤人于十丈之外。
这种罡气工夫,较之“般若禅功”,尤不知超出几筹。
其实,玉麟当面这座石壁,原为无垢头陀用石中精英所堵塞,自非一般岩石可比。其当时之用意,自是以为既有人能入此洞,必获其“佛门玄罡真铨”,如练成此功,持其所绘之图,出此深洞,自非难事。
玉麟哪知其中原委,故而想以普通掌力,击破石壁。如非其毕竟聪明过人,及时练成“佛门玄罡”,恐怕此生永难月兑身了!
且说玉麟既见捏石成粉,心下明白,实用罡气之力,灵机一动,既功贯双臂,曲指如钩,迳向石壁抓去。
只见他指掌触处,片片大石纷纷下落,约莫半个时辰,厚约一丈有余的石壁,竟被他抓穿了一个洞口,迭忙穿过,却又使他为之怔住!
这时他置身处所,竟又是一间黑暗陰湿的狭小石室,这石室一边墙壁上,破了一个洞,痕迹犹新,似是被人击开不久。
他钻过小洞落身于一条狭道中,以其超人的视力,仔细打量夹道两边以及地上,想找出些端倪,供其月兑身。
终于他在夹道的地面上,发现了隐约的人行足迹,简直如获至宝,狂喜一阵,便循足迹向前找去。
转过夹道的一个拐角,行不几步,突然发现面前不远处地上有一堆黑黝黝的东西,急急走过去,俯首一看,不觉悲喜万端!
原来这堆黑黝黝的东西,乃是一个上身全果,蜷曲而睡的人体;而且这人正是他急欲搭救的万里疯侠程百康!
玉麟方要把疯侠喊醒,冷不防他霍地跃起,呼呼劈出两掌,力道之大,端的骇人!
玉麟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出手两掌,震得倒飞出丈外,一个斛斗,摔在地上,兀自发楞间,只听疯侠“哈哈”大笑道:“老疯子还不想死哩!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是不是奉了褚老儿之命而来的?快说,老疯子也好先打发你上路!”
疯侠说着,身形缓缓向前迫近,蓄势待发。
玉麟被他这种反常的举动弄得如堕五里雾中,由地上爬起,急道:“程老哥哥,你怎的啦?我是玉麟呀!”
“什么?你是老弟玉麟?”
程百康疑惑地道:“你怎地变成这种模样?”
玉麟被疯侠如此一问,始豁然大悟,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非但破碎不堪,且尽是血污,又一模脸孔,也是黏湿湿的,一股腥味难闻。不禁哑然失笑,心想:难怪程老哥哥不认识我了!随唉叹一声,道:“程老哥哥,这事说来话长,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令人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疯侠这时已经由声音中辨出面前这个蓬头散发,满身血污的人,确是他所敬爱的小老弟,反而一阵心酸,悲从中来,使一位游戏风尘的怪杰,破题儿落下两滴老泪!
两人都是同样心情,所以沉默了半晌,疯侠始道:“小老弟,我们且慢谈经过,你先跟我来,想不到我和苏姑娘被送进这所石牢,却在无意中查出了老弟的身世!”
于是疯侠领着玉麟向前走去,一霎工夫,来到一所铁栅门外,嚷道:“秦老兄,苏姑娘,杨护法,你们猜猜这人是谁?”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玉麟纵目往栅门里看去,呈现目前的景像,使他不禁“啊”出声来!
但见铁栅门里满地白骨,白骨之上坐着两个披头散发,上身赤果,缠着一块破布的女子,一个满身长毛掩体的怪人,正在抚摩着一条既粗又长的毒蛇。这情形,令人简直不敢思议是置身何处。
两个赤果着上体的女人,似是已经发现了铁栅门外的玉麟,同时惊呼一声,两手紧抱着胸前,面现惊恐与惶惑!
玉麟已自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他心爱的苏玉娇姐姐,另一个则是黑衣教护法杨金萍,情不自禁地喊道:“玉娇姐姐!我是玉麟呀!”
“咦!你是麟弟!”
苏玉娇不敢置信地大睁两眼直盯着他。
“哈哈!怎么样,连苏姑娘也认不出了吧?不错!他正是我的小老弟!”疯侠处此境地,犹自不改诙谐之态地道:“我这老弟刚才出现时,老疯子也被吓了一大跳哩!”
苏玉娇听疯侠一说,自是深信不疑,霍地跃起,竟向铁栅门扑去,也顾不了男女之间的羞涩,竟自呜咽着哭将起来。
她这一哭,杨金萍与那驯蛇怪人也竟自痛哭失声,石室中本来就陰气森森,此时更被一片悲惨哀嚎的气氛所笼罩!
玉麟目睹此景,简直不知所措,竟也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各位不要哭啦,我们就是出不了这石牢,大家能够见面,也该高兴啊!”疯侠说着,拍了拍玉麟的肩头,又道:“老哥我老不中用啦,小老弟,你看看我们有没有办法生出此牢?”
疯侠此言,使玉麟如梦初醒,迭忙说道:“老哥哥,不要灰心,我相信这座石牢还困不住我们!”
他说毕,便端详了一下栅门的铁柱,然后对兀自痛哭不止的苏玉娇道:“苏姐姐,请勿再伤心,快让开一边,我来把这铁门打开,然后好设法出去。”
苏玉娇望了玉麟一眼,神色惶惑地向旁边闪开。
玉麟运起了刚刚学会的“佛门玄罡”功力,气贯双臂,两手各握一根儿臂粗细的铁柱,大喝一声:“开!”
只听“轰隆”大响,一座两头深入石中的铁栅门,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拉断!
这种神功,如非目睹,有谁能置信?
疯侠一旁直看得瞠目咋舌!心中暗自咕叽道:“我这小兄弟,看来在这段时间里,必然又有什么奇遇,功力精进得使人不敢置信!”
铁门一开,苏玉娇首先冲出,身形甫停,突然石室中铁索震响,接着只听杨金萍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玉麟身形一拧,穿进石室,苏玉娇与疯侠还未弄清是怎么一码子事,便见玉麟托着杨金萍已经昏迷过去的身躯从石室中走出,后面跟着那个满身长毛的怪人!
从玉麟跃进石室,到托出杨金萍昏迷的身躯出来,也不过是眨眼之事。
但是,就在此瞬间的时刻中,石室中却发生了一幕惊心动魄的事情!
原来那条被长毛怪人驯服的毒蛇,已经好长时间未获食物了,如非长毛怪人将其驯住,杨金萍、苏玉娇恐早已做了它的美味。
此时,它一见苏玉娇穿出,就已按捺不住,迨杨金萍起身往外走时,猝不及防被它一抡长尾缠住,长毛怪人惊得莫知所措,恰好,这时玉麟一眼瞥见,随迭忙跃入,将毒蛇拦腰一掌,切成两断,是以将杨金萍救出蛇口。
其实杨金萍只是惊得昏迷过去,此时被玉麟抱出,在她“气海袕”上拍了一把,已自醒来。
杨金萍由昏迷中苏醒过来,睁眼一看,竟“哇”的一声,跪倒玉麟脚下,痛哭不止!
长毛怪人也将玉麟端详了一阵,深施一礼,竟自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一切的情形,直使玉麟像丈二和尚,莫知所以。他惶恐地正欲向疯侠发问,突然一阵“呼噜”声响,使他为之一愕!
疯侠面色倏变,道:“秦兄和杨姑娘,赶紧请起,有话待出得石牢,慢慢再讲。如果老疯子判断不错,褚呈祥那老儿必然放水下来了!”
就在疯侠话毕的同时,只见夹道的一端,果然一股水势,狂湍而至!
苏玉矫惊呼出声,一头扑在玉麟怀中,颤巍巍地嚷道:“麟弟,死我也要同你在一起!”
在此情形之下,玉麟也实在不忍把她那上体一丝不挂的娇躯推开,随安慰她道:“娇姐姐,勿慌,我有办法对付。”
“哈哈!老弟,有啥办法,快施展吧,水已过膝啦!你老哥是只旱鸭子,这把老骨头要全靠你哩!”
这时,水势汹涌,已由膝及腰!
玉麟却从容不迫,胸有成竹地道:“我正苦于找不到出路,他这一来岂非正好救了我们,我们只要逆流而上,不就出去了吗?”
众人被他这似是而非的话,说得方自错愕间,他又继续道:“各位请跟我来!”
说着,由怀中模出了个石匣,打开来取出一只桃核大小的圆珠,捏在手里。
姜是老的辣,半点不假!疯侠一眼瞥见,不由“哈哈”长笑道:“老弟,真有你的!看来我这老哥真要跟你大开眼界哩!哈哈!”
随着疯侠的谈笑之声,夹道中的水势竟自向两旁分去,玉麟丈余之内,滴水不入。
于是众人跟在他的身后,便逆流往前走去。
苏玉娇与玉麟贴身而行,这姑娘此时的一颗心中,真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心爱的人儿倾诉,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水势已淹没了他们的头顶,他们在水下往前急行。
约莫片刻时间,地下逐渐高起,头上及身旁的水流之势,亦愈来愈急。
正行间,玉麟暗自想道:“这座飞云堡在半山腰上所建,不知这水源由何而来,竟能如此狂急?何不问问杨金萍,她是黑衣教的护法,对这里的情形,定能明白。”
心忖及此,遂转身对笑菩萨杨金萍问道:“杨护法,你可知道水流是从什么地方而来?黑衣教总坛的设施,谅必只有你一人熟悉,但不知我们所走路线能出得去吗?”
杨金萍被问,微微一愕,凄然叹道:“公子,你以后可不要叫我杨护法了,我已不是黑衣教的护法……”她略微停顿,似是还有话要说,然而一想此时此地,实在不便多言,随又道:“这水的来源,是从堡前那条深涧中引导上来的,但是这座石牢,我……我虽是飞云堡中人,可是未曾来过,不过……据秦总管所说,我们走的路线是对的。”
玉麟对杨金萍这些话,并未逐一加以深思,自然也不知道秦总管是谁,此刻,他只需要知道所走路线是否正确,既听说是不错,便也不再多问,即急急前行。
这时夹道已越走越高,而且头上石壁,也几乎要磨着头皮了。
就这样又往前走了一会,玉麟头顶忽然被一块石板撞了一下,抬眼看时,发现这块石板要比四周错出了一寸有余。
他停来,稍作沉思,对疯侠道:“程老哥,我们只往前走也不是法子,你看看这块石板,有没有异状?”
疯侠凝目审视了一番,答道:“这块石板倒是与众不同,老弟,不管怎样,由老哥来试试再说。”
疯侠说罢,两臂上举,运足功力,便向那块石板托去。
石板一动也不动,却把疯侠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遂将两手缓缓放下,喘了口大气,对玉麟叹道:“肚皮饿了这些时间,连力气都饿跑啦!老弟你来试试看?”
玉麟把手中避水珠递给了苏玉娇,对疯侠谦虚地一笑,道:“老哥哥无法,恐怕我也是白费哪!”
他虽如此说,但却暗将“佛门玄罡”运足,力贯双臂两掌,蜂腰一挺,用出霸王举鼎之势,拼力往上托去。
他这一托之势,足有数千斤力道!果然那石板往上微微一动。
玉麟一见石板微动,迭将两臂倏然垂下。
疯侠、苏玉娇、杨金萍、长毛怪人,见那石板微动,正自欣喜间,被他这一举措,弄得甚为错愕!
哪知他那个动作,自有其道理,但见他迭又曲指如钩,迳向石板抓去。
“克嚓!”“克嚓!”连声响处,面盆大小的石块,竟自应手而落!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面现喜悦,而也明白了他要如何。
大约盏茶时间,那方巨大的石板已被他抓开一个三四尺深的大洞。
玉麟动作稍微一停,运足了一口真气,功贯右掌,大喝道:“请各位让开!”
猛然一式“天王托塔”,单掌向石洞推去。
“轰隆”巨响中,石块滚滚下落……
蓦然,毫光乍现,玉麟似条蛟龙般,首先穿出洞去。
紧跟着苏玉娇、杨金萍、疯侠、长毛怪人,也都一跃而上。
众人定目四周-看,已然置身于一条幽长的隧道,隧道中松油火把照得通明。
杨金萍“呀”声道:“这是飞云堡前的通道啊!”
倏然住口,臻首低垂,似是想起了身上犹自赤果着。
苏玉娇打了个寒噤,粉睑通红,也自哑然无声。
玉麟心中明白,赶紧扭转身去。
好在隧道里这时除了他们之外,连黑衣教的一个鬼影子也没有了,不然,打将起来,那才尴尬极啦!
疯侠却于此时倚老卖老地“哈哈”笑道:“我们五个人,三个赤条条,一个只穿裤子,一个满身血污,被人看见了,不当是活见鬼才怪哩!”
“程大侠,真是!看人家这样子,还不想办法,倒取笑起来了!”苏玉娇故作娇嗔地说完,便自缩在一个黑影中。
疯侠正待说话,只见隧道的一端红光闪处,一条娇小的倩影,电射而来,还未到他们跟前,便娇叱道:“恶贼!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寒光乍现,人、声、剑合一而至。
晓是疯侠经多见广,艺高胆大,也不禁为来人身法之高明,出手之辛辣而为之骇然!
且说公孙小倩姑娘,正自诧异这黑衣教总坛重地,怎会变得如此悄静间,忽闻玉麟要她留神,抬眼只见一个红发异装老怪幽灵似地欺近跟前。
小妮子虽毫无江湖经验,可是冰雪般聪明,心知来人必为以毒物施袭玉麟者,是以杀机陡生。
她见老怪话也不答,竟悄悄地滑退,似有猝然出手暗算之意图,乃即将计就计,依然大刺刺地仰视着天空,对于面前情势,罔若不觉。
百毒老魔暗自骂道:“小鬼,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心毒手辣了!”
于是早已蓄势待发的“九陰毒掌”,运足了十成功力,暴喝声中,“雪拥蓝关”骤然推出。
一股陰柔无比的劲飙,挟以腥、臊、烂、臭之气,迳向公孙姑娘撞去。
公孙小倩虽仗以艺高胆大.但嗅及老怪人窒人欲呕之掌风,自亦不敢大意。
迭忙摒住呼吸,柳腰微挫,一式天山绝学——“游魂循踪”身法之“鸿飞冥冥”,人影一飘,已落身老魔背后。
百毒神君出其不意的-招,满以为小妮子即使不死,亦必重伤。
哪知在其“九陰毒掌”推出的同时,只觉面前红影微闪,人踪已杳,心中不禁为之一凛!
正在此时,“拍-叭”两声清脆的音响,老魔脸上已着实挨了两记耳光。
他眼前金星迸射,两颊火热,突闻一串银铃似的“格格”
笑声起自身后道:“怎么样,老怪,两个锅贴的滋味还不错吧?”
百毒神君早在四十年前即已威震江湖,几曾受过如此屈辱!如今竟被一个侞臭未干的小丫头这般戏弄,怎不使他心肺俱炸!
他模了模兀自发烧的两颊,“哇-哇-”大叫数声,骂道:“小鬼头,休得卖弄,老夫不把你心肝挖出泡酒喝,然后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老魔血脉贲张,怒骂声中,旋风似地向公孙姑娘呼呼疾劈二十四掌,猛踢一十六道连环腿。
他这出言,劈掌,踢腿,仅是眨眼之事,动作敏捷,矫若游龙,名家身手,确是惊人!
要非公孙姑娘身怀天山绝艺,此刻,若不伤在老怪手下,那才是怪事哩!
小妮子一见老怪大动肝火,出手威猛,狠辣,遂以“游魂循踪”身法避开其一连串疾攻猛打的锐锋,娇叱一声,返身拧进,师门绝学“天星指”已尽情施为而出。
老魔头盛怒之下,掌风腿影,重如泰山崩倒,狂若怒涛排岸,罡风滚滚,劲飙绵绵,四周丈余内激气成流,筑成一堵无形劲墙,纹丝不透。
怎奈公孙小倩这“天星指”法,系天山神尼绝艺“六弥神功”的妙用,看来是屈指微弹,极其轻淡,实则就在那屈指微弹间,发出一线刚劲,犹如利箭,足可洞胸穿月复。
百毒神君穷数十年之修为功力,施出浑身解数,非但未能把个黄毛丫头置之死地,为其爱徒——秦岭二妖复仇,且连其半根毫发都未拂中,岂不是陰沟里翻船,怎能令他按捺得住!
然而——
任管老魔掌力如何雄浑,挥出的万钧劲力,在撞上公孙姑娘时,她只以二指轻弹,便似泥牛入海,化于无形。
其实,公孙小倩仍是童心未泯,以故想要将老魔拼耗真力迨尽,戏耍个够之后,再施煞手。否则,如以其“六弥神功”反弹之力,恐早已将老魔毁掉。
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老魔在六七十个回合过后,真力已消耗大半,逐渐守多攻少,趋向下风。
一招……两招……三招……又是二十几招下来,老魔真气大损,已气喘如牛。
反观公孙姑娘,却是依然气定神闲,姿态从容,满脸稚憨,且不时地对老魔嘻嘻而笑,似是尚不屑于对他施以辣手。
百毒神君原就是个滢魔,虽处身此境,可是猫儿总禁不掉腥。一见公孙姑娘那种娇憨嘻笑之态,不禁神魂荡漾,滢念百生……
滢魔主意打定,一招攻出,身形暴退三尺,喘了口大气,对公孙小倩极尽温婉地笑道:“小姑娘,老夫看你资质聪慧,武艺亦颇有根基,忽生爱材之念,倘若你肯愿做老夫之徒,嘿嘿!老夫便不再难为于你,伤我爱徒秦岭二妖之仇,自然也一笔勾销,嘿嘿!”
公孙姑娘突见老魔尚有余力拼战之时,身形暴退,已经起疑,复察其于说话间,一手敏捷地往身边皮囊中探而复出,情知其必有什么诡计施为,乃凝神戒备,迨其说完,娇笑一声,道:“啧啧!老魔头,脸皮多厚呀!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把式,也配收姑娘为徒?你不要故弄玄虚,把你那老狗爪子里的毒玩艺拿出来吧,看看能不能奈何得我?”
百毒神君的确手里已捏了一把毒虱,又想故技重演,以便掳走这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哪知心中如意算盘被对方一语揭穿,老脸又似挨了两个耳光般的难受!
于是干笑道:“那你就试试吧!”
话落,身形往前一飘,举掌……
蓦然——
一声惨号,一只手掌齐腕落地!
毕竟姜是越老越辣,人是愈老愈滑。就在公孙姑娘以“天星指”力发出“六弥神功”,断去老魔一只捏着毒虱的手掌,尚未决定是否就此将其除去的眨眼光景,老魔已将他断手捡起,兔起鹘落而逃。
当然,公孙姑娘并不想赶尽杀绝,不然,老魔逃得再快,亦必不免。
百毒神君既已负创而逃,公孙小倩这时才想起玉麟师兄追赶黑衣教主进入大厅,直到此时仍不见动静,心下颇为怀疑。
她伫立院中,流目四顾,整座飞云堡鸦雀无声,静得令人可怕!
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蓦地——
一阵桀桀怪笑,来自厅内,又使她一愣。
敛目往厅内望去,但见黑衣教主鬼魅般出现在厅门之内,却不见了她心上的玉麟师兄。
这情形她已自明白了七八分,芳心一阵悲痛欲碎,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探手入怀,一声龙吟,“蝉翼剑”已然抖出,身形微晃,一式“飞鸟投林”,直向黑衣教主扑去。
黑衣教主褚呈祥突见公孙姑娘扑来,正中下怀,竟自不战而退,衣袂飘然间,身形忽杳。
公孙小倩身形纵飞中,瞥及黑衣教主倏然隐没,料知厅内定有机诈,是以未待娇躯点地,复又提聚一口真气,冉冉上升,迫近横梁,半空里纤腰一曲,“倒挂金钩”,两脚搭于横梁之上,注目下视,厅内空荡荡的一无所睹。
她如此地头下脚上打量了一回,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来。
然而她正拟翻身落地时,忽地毫光乍现,一蓬银芒迎头飞来。
这时,公孙姑娘“六弥神功”已经发出,周身三尺内被一层无形罡气所笼罩,任何暗器休想伤她半根毫毛。
是以她对此满天花雨似的银芒袭落,根本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这蓬银芒,正是隐身暗中的褚呈祥所打出的“针雨”。他以为公孙姑娘身悬半空,必然要落地闪避,那么即使“针雨”不能伤她,亦难逃地下陷阱。
谁知他这一施袭,反而弄巧成拙,竟将身形暴露。
就在那蓬“针雨”袭上公孙姑娘时,小妮子非但未如他之所料,反而竟不闪不避,一头向“针雨”撞来。
褚呈祥暗中“找死”两字尚未骂出,一眼瞥见自己以内功打出的那片银芒,竟然随着公孙姑娘的冲势,纷纷降落,荡然无存。
他暗道声“不好”!隐伏的身形暴然跳出。
忽然眼前一道毫光乍现,冷森森地迎头盖顶而来,心中一凉,双掌齐挥,身形一矮,便向厅房的另一角落跃去。
饶是他闪避迅疾,头上的发髻已被公孙姑娘削飞,而且还带去一小片头皮。
公孙姑娘一见褚呈祥逃出一剑之厄,也不禁为这老儿的轻功机智微感愕然,迭又跟踪扑上。
这时褚呈祥已巾飞发落,满睑血渍,头顶上露出一小片不毛之地,其状,已可以说是够狼狈,滑稽,难堪了!
身为一教之尊的褚呈祥,平日气指颐使,号令如山,全数总坛、分坛,上上下下数以千计人手,对其视若神明,而今受此折辱,心中悲痛,愤懑,实无以复加!
可是,他毕竟不愧是个狡猾之人,即见对手以小小年纪,竟能将其仗以成名的淬毒“针雨”暗器毫不费力地破去,自然身怀绝学,已是无疑。
他心中忖念间,只见公孙姑娘如影随形而至,乃决心不以力敌,竟又闪身往厅门纵去。
公孙姑娘杀机满心头,岂肯容他逃避?以故,身形未沾地面,复又衔尾跟上。
这种无须藉物用力的凌虚轻功,直使褚呈祥瞠目咋舌,由头顶凉到脚下!
虽则如此,但是他总不肯放弃一线希望。
于是——
褚呈祥既不还手,也不往厅外逃逸,一味地和公孙姑娘捉起迷藏来。
小妮子向以刁钻出名,见褚呈祥一个劲儿地在厅内游走、闪避,料知定有鬼计,所以她尽情施展轻功,避免脚踏地面,即是有时单足着地,也都是褚呈祥曾经落脚丝毫不差之处。
如此一来,褚呈祥鬼计难逞,又不愿出手硬拼,最后,只好采取了三十六计之上——走为良策。
决心既定,遂厉啸一声,纵身出厅,跃落院中。
他也是倒霉之至,两脚甫停,后面公孙姑娘追来,眼前又遇强敌。
但见一缕白光,如殒星飘云,迎头冲来。
在此千钧一发之间,褚呈祥就地一个“懒驴打滚”……
同时,一声嗥叫,夹杂着一片裂帛之音响起,碎布片片飘飞,地上鲜血殷然!
褚呈祥总算功力深厚,身负重创,犹能奋起逃逸,被白猿狒狒迫缠之下,拼命向议事厅后狂奔而去。
公孙小倩正欲纵身追赶,蓦地一声哨音响起,两边厢房门窗大开,万弩齐发,箭如飞蝗,雨点般射来。
她对于黑衣教主褚呈祥这种鬼蜮伎俩,既觉好笑,又复可恨!
娇叱一声,对那猬集而来的弩箭,竟然视若无睹,左手二指微弹,“六弥神功”藉“天星指”力,迳向弩箭发射之处,逐一点去。
于是——
飞蝗箭雨,在其娇躯四边二尺外,纷纷震落。
一股股如丝劲风,向两厢房每处门窗撞去。
惨叫迭起,哀嚎一片!
刹时,箭雨骤停,声吟盈耳!
黑衣教预伏厢房发箭弟子,三十余人,俱都断手残臂,洞胸裂月复,已无一人完整!
天山绝艺。
神乎其技!
小妮子出手之间,惩处了这如许人众,心中虽颇感不忍,无奈身当此境,又将如何?
然而她毕竟是空门高人之徒,平日受神尼沐浴薰陶,满怀慈悲,而今双手竟染满血污,造此无边杀孽!
尤其两厢中那断断续续哀叫声吟之声,使她愈听愈感悲怆难受。
“卟通!”
她面向西天,竟自双膝跪下,喃喃祝告道:“恩师老人家,请你原谅倩儿吧!倩儿已造下了杀孽……”
想起师父,猛然一事涌现脑际。
记得有一天师父老人家曾经对她这样说过:“倩儿,你已经渐渐长大成人,师父由你命相卜得,你的终身大事,将来是一段烦恼纠缠,须好自为之,不然将遗恨终生……”
这些话,如今又在她耳边响起,因此,不由联想到山谷岩洞中那幕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男人啊!
可是那种接触,太……
想到这里,她又自心跳,脸热……
“啊!师父之言,果然不假;他身边不是有位如花似玉的苏姑娘吗?显然他对她已是情有所钟,那么……”
小妮子如此地盘算着,似已忘记了此乃何时?何地?
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啊!——
她,想着……想着……泪流两颊,竟似断了线的珍珠!——
她,已经陷于歇斯底里之沉思凝念中,戒备尽撤!
陡然——
厅房上青雕长鸣,小妮子从梦中惊醒。
她霍地跃起,身后劲风业已袭体,一种武人的本能反应,使她迅疾往前纵出丈余。
身形落地,扭头看时,暗道一声:“好险!”
但见一男一女,一使金钩,一使双环,三件兵刃,正自击来!
要非青雕示警,公孙小倩及时闪避,怕不已被砸成数段!
两人悄悄暗算,功败垂成,不由得将前冲之势刹住,四只满含怨毒的目光,直瞪着对方。
公孙小倩因曾闹过黑衣教总坛,对来人自是识得。
一个是黑衣教令堂堂主日月飞环何必璋。
一个是身居黑衣教护法之尊的冷面金钩沈愫。
小姑娘面对此两个宵小行径的敌人,珠唇微噘,不屑地一笑,道:“你们俩这种下三流行动,算得了什么人物?哼!要打嘛,怎的不一起上呀!”
“呛啷”一声,何必璋双环抖动,大喝道:“臭丫头!今日定叫你还我个公道来!”
话落,身形拧进,出手就是煞招——“日月交辉”!
冷面金钩沈愫,紧跟着一招“太公钩鱼”,猛扑而上。
公孙小倩一见来势威猛绝轮,蝉翼神剑抖得“嗡嗡”
龙吟,左手剑诀一领,“六弥神功”贯注剑梢,射出尺余青芒,脚踏中宫,步洪门,“开天辟地”,“天女散花”,“算指南天”,一招三式,一呵而成,天山绝学,委实凌厉非凡!
何必璋双环飞出,瞥见公孙姑娘长剑之光泛射尺余青芒,情知厉害,恐伤兵刃,铁链疾收,硬将双环拉回。
可是冷面金钩因图报教主知遇之恩,乃系拼命而来,如意金钩并未撤招,是以“太公钩鱼”尚未用满,便觉手中忽轻,半截金钩已齐手飞去,心中大骇,迭忙跃退五尺。
这老婆娘既是拼命而来,而今方始交手,兵刃便被对方削断,这等耻辱,怎能忍受!
本来她就生成的一张从无笑容、冷若寒冰的面孔,此刻更是如罩严霜,难看已极!
她面部微一怞搐,怒骂道:“小贱人,莫要逞强,老身和你拼了!”
两脚一跺,半截金钩,一条身子,直如疯狗也似,迳向公孙姑娘迎头撞去。
小姑娘因适才造下杀孽太多,自不愿再行伤人,故而迅急往旁跃出三尺。
“沈护法使不得!”何必璋话刚出口,奈何迟了。
只听“蓬”的声响,冷面金钩冲势急剧难刹,已头撞厢房石墙,脑浆迸裂,哼也未哼出,就此了帐,魂灵儿追随西僧铁臂魔君掌下的龙拐神婆去啦!
公孙姑娘睹状,心下甚为不忍,而何必璋却于此时,复又狂吼而上。
她以轻灵身法,绕到何必璋身后,娇叱道:“嗨!难道说你也不要命了吗?姑娘并非怕你,实在是不愿多造杀孽,请你赶快说出我师兄哪里去了,姑娘绝不……”
何必璋反身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倒看不出你这个臭丫头,还有这么一点假慈悲之心哩!哼!告诉你也无用,那个小白脸已被教主诱落堡下黑水之潭,早已向水龙王驾前报到去了,嘿嘿!舍不得我就打发你一同去吧!”
他连骂带讽地说完,又欲攻上。
公孙姑娘一听,直如电击,她这才豁然大悟:褚呈祥何以同她在厅内游走,原也是想把其诱入陷阱,置之死地!
何必璋这话,固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也造下杀身大祸!
本来小妮子杀机已泯,如今复又重燃,芳心欲碎间,银牙顿挫,长剑戟指,喝道:“老贼!给我纳命来吧!”人剑合一攻上。
何必璋双环疾挥复收,然后虚晃一招,拿腿就向后开溜。
公孙姑娘怒火上升,焉肯让他逃走,随纵身紧迫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阵狂奔穷追,已越过数座院落,眼看何必璋就要被公孙姑娘追上,他却狡狯地将前进身形猛然刹住,接着往横里跨出丈余,一头穿进一所空荡荡的大院中。
公孙姑娘毫不犹豫地也跟踪跃入,但是何必璋的人影却晃眼不见。
小姑娘江湖经验毫无,焉知“入室莫追”的武林禁忌,心中稍一犹豫,正待退出,猛然“砰”的一声,大门自闭,后路被封,接着一张巨网,当头罩下,把她笼个正着!
小姑娘仗着手中一柄削铁如泥、断金切玉的蝉翼宝剑,对此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当她挥剑想把巨网劈破时,又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她这柄断金切玉的宝刃,此刻剑锋触上那看来细若牛毛的网丝,竟然如击棉絮,毫无反应!
情急,忙运“六弥神功”贯注剑身,青光泛射中,连劈数剑,依然未将巨网毁去分毫。
正在此时,屋角上“嗤”出一阵冰冷的笑声,她停剑敛目,见是何必璋幽灵似地缓缓走来。
他一睑睥睨,陰鸷,得意之色,两眼射出奇异的神光,盯得网中焦灼如焚的公孙姑娘身心冰凉,微微颤栗!
何必璋身形停在巨网之外,半天从口中迸出了几句话道:“臭丫头,已成瓮中之鳖,还想逞强,徒费心机!乖乖听命受缚,嘿嘿!念你生得如此俊女敕可人,或能留你一条小命!不然,你且抬头看看吧!”
公孙小倩如言抬头望去,不觉又为之愕然!
原来半空里不知何时已移来一片黑黝黝的沉重铁板,铁板的下面排着密密麻麻一层钢钉,恰好笼罩着整个巨网。
何必璋又陰恻恻地冷哼道:“只要我把机扭一按,嘿嘿!丫头,你就是有通天本领也难逃这万钉钻身,乖乖地把剑丢下,走过来由我给你点上晕袕,嘻嘻!我说过,对你绝对网开一面,你可想想看吧!”
公孙姑娘暗自咕啜道:“设若任他处置,其后果必不堪想象,如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把他杀掉,然后再设法月兑身。”
她忖念既定,随将“蝉翼剑”往地上一丢,轻移莲步,向网边缓缓走近,莫可奈何地唉叹道:“事已至此,那就只好由你吧!”
说着,对何必璋瞟了哀怨的一眼,便闭目以待。
何必璋想不到小妮子竟能如此听话,心中窃喜,趋前两步,骈指如戟,疾然点去。
突地一声惨嚎,何必璋点出的一条右臂竟自齐肩断掉,血箭喷射中,身躯摇晃,疾向墙壁扑去。
只听又是一声惨嚎,何必璋由背后到胸前,被公孙姑娘弹出的“六弥神功”穿过,身躯倒在血泊中,一命呜呼!
可是就在何必璋向墙壁扑去时,仅余的一只左臂却也拂中了机扭,轧轧声响中,公孙姑娘头上沉重铁板已急剧下降!
小妮子匆忙中掇剑在手,“六弥神功”遍布全身,贯注剑锋,青芒乍现,娇躯微纵,长剑对准铁板中央划了个圆圈,然后一拨一撩,那急剧下压的铁板,竟被她从中划出个容人钻出的小洞。
掉下的铁板向旁边落去。
千钧一发之间,她双臂贴躯下垂,把头对准铁板孔洞,往上钻去。
“轰隆”巨响,那片沉重的铁板着地,公孙小倩虽然娇躯及时钻出,可是却依然被裹在那宝剑劈之不断的丝网之中。
这时,她直似一条鳗鱼,被丝网紧紧缠住,既不能上,也不能下。落网之鱼,难受极了!
她略一定神,细看这丝网,倏然大悟:原来这张巨网,乃是以一种天蚕之丝所结成。
这种天蚕正产自天山,她自然识出,且也深知这蚕丝坚韧无比,任何宝刃难以削断,惟有用火燃烧,才能把它毁去。
可是她身边既无火种,更待如何?
置身此境,简直要她欲哭无泪,纵然满怀绝学,却也一筹莫展!
她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出一策,暗道:“我何不试试看?”随低头凝视脚下,见系石板铺成之地面,芳心窃喜。
为了增大身体活动面积,她以宝剑又将铁板划开一块,然后再向石板着手。
好在地下石板仗有半尺许厚,一刹间便破开了一个洞口,她将碎石挖出,下面赫然又是一层铁板!
地下既为铁板所盖,不想可知,必然又是一座秘密机关。于是她迅速地把铁板用剑划了个圆圈,咚的声响,铁板下落着地,现出个洞口。
她微作犹豫,便探头凝目下视,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原来铁板下面,竟是一条不太深的地下夹道。
小妮子运起“六弥神功”护住全身,一跃而下。
她脚着实地,流目四顾,发现夹道虽然有些黑暗,却是十分干燥,显然有人时常走动。遂沿着逐渐高起的一个方向,留神戒备之下,悄悄前行。
大约走了廿几丈远,转过一所拐角,面前豁然大亮,夹道两旁,松油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可是却未发现任何敌踪。
公孙姑娘正自诧异间,突闻脚步声响由远而近,她赶紧隐身暗影下,摒息静听。
不一会工夫,只见两名黑衣大汉从夹道中并肩走来,且边走边谈着话。
公孙姑娘见这两名大汉已走近三丈之内,灵机一动,倏然跃出,以隔空点袕之法,出手制住了一人,另一名大汉,“啊”声未曾叫出,眼前寒光乍现,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正抵在胸前,直吓得他张口结舌,浑身哆嗦不止。
公孙小倩对这人喝道:“快说,你们两个是干啥来的?”
那名被长剑抵胸的大汉,结结巴巴的道:“姑……姑娘,我说,我……我们是……是令堂……堂主属下,奉教主之……之命,来这里查……查看的……”
“你们教主现在哪里?”
公孙姑娘剑光又往前一挺,道:“快说,姑娘绝不难为你!”
那大汉身躯微仰,悚栗地道:“我……我不知……知道……”
公孙姑娘心知不给他些苦头吃吃,他是不会说出的,随将手中剑柄略微转动,只听一声裂帛,大汉的衣服已被洞穿,剑光入肉分余,鲜血流出!
那大汉额头黄豆般的汗珠,沿颊而下,哀告道:“我……我说,我们教主在……在他的卧室里!”
“好吧!那就请你带路出去。”
公孙姑娘把剑怞回,又道:“你可不要想逃呀,不然嘛,哼!”
“小的绝不敢逃,请姑娘跟我来吧。”
大汉说罢,转身头前带路,公孙姑娘后面紧跟而行。
小妮子边走边留神夹道情形,在松油火把照耀下,清楚地看见这条暗道,两旁还有许多错纵复杂的支路,心想如非捉着个黑衣人领路,自己乱打乱撞的要想出去,还实在不容易哩!
两人转弯抹角,走了好一阵时间,忽然前路已断,被一片光洁的石壁所阻。
那大汉向前在石壁上模了一把,轧轧声响中,石壁往旁移开,眼前大亮!
公孙姑娘闪身跃出,见是一座青石砌成的巨室,地下暗道的石门,恰好设于石室的墙壁上。
这时石门已被那大汉按动机扭合拢起来,正与石室墙壁浑然一色,倘不仔细察看,实在不易发觉。
大汉带着公孙姑娘出了石室,已来到一座极为宽敞的院落,微风浮动,吹来一阵馥郁芳香,沁人肺腑。
公孙姑娘抬头看时,只见院落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假山。数株桂花盛放,不禁暗自叹道:“这飞云堡确是处神妙所在,要比爹爹的白云堡胜过几倍!只是这样好的地方,却被黑衣教这班恶人所占据!”
她沉思间,忽听前面有叱喝打斗之声,遂命那大汉赶紧前行。出了这所院落,绕过两处厅房,又是一处大院,此刻,院中有五六个黑衣教人,正各执兵刃,拼命地和白猿狒狒在搏斗,地上横七竖八躺下了十来个,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尚在龇牙咧嘴,痛苦声吟,惨不忍睹!
公孙姑娘实在芳心不忍,乃娇声叱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她这话似是俱有无上威力,五六个正自打得疯狂的黑衣教徒,果然都收兵罢手,呆呆地瞪视着这位艳若天人的小姑娘!
白猿狒狒自是认得公孙姑娘,便也跃到她的身旁,瞪着两只金眼,似是等待她的命令。
小妮子爱屋及乌,瞟了白猿一眼,对那五六个愣愣的大汉道:“你们再打下去,还不是白白送死!只要你们能从今改过向善,我绝不难为你们,现下你们可各自去吧!”
“请问姑娘,要我等到哪里去?”其中一位瘦小个子,四十上下年纪的黑衣教弟子,趋前几步道,“我等都是亡命江湖,无家可归之人,请姑娘指示一条明路才是!”
公孙小倩微作寻思,答道:“那么你们可暂住此处,但是不许轻举妄动,待我找出你们教主,了结了今日之事,再听候发落吧。”
五六名黑衣教徒,齐齐应“是”后,便各自退去。公孙姑娘这才转身对带路大汉问道:“你们教主的卧室在哪里?现下可带我去了。”
大汉应命,正欲带路前行,蓦然——
一阵冰冷的桀桀狂笑,来自正厅之中。
大汉一听这笑声,直打哆嗦!
公孙姑娘愕然间,只见厅门启处,一条鬼魅似的人影疾然闪出。
嘿!这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黑衣教主褚呈祥!
又是一阵充满了凄厉、悲凉、怨毒……的桀桀狂笑之后,褚呈祥向着公孙姑娘目露万丈凶焰,喝道:“贱人!
老夫还没有死,你竟然敢发落起我的门下弟子来了,岂有此理!嘿嘿!老夫还有一口气在,你休想出得飞云堡去!”
公孙姑娘娇叱道:“倘若不把我师兄白猿秀士一干人等好好地送出来,姑娘要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老匹夫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说罢,身形纵起,人剑合一,疾若流星地向褚呈祥扑去。
小妮子存心要活捉褚呈祥,以故,出手虽敏捷凌厉,但并来施展煞招,长剑递出,点到即止。
褚呈祥直到此时,依然不想拼命,原因是紫玉狸已经到手,白猿秀士陷于堡下深潭,绝无生还之理,白马红娘苏玉娇摔进蛇牢,亦必命丧,如今水闸已开,万里疯侠程百康自亦难逃一死。这些强敌都一一除去,现下只要再把这丫头设法毁掉,全盘计划,便已大功告成。
因此,他一见公孙姑娘扑来,迅即闪身跃开,呼呼劈出两掌,略阻敌势,转头便向堡外飞奔。
公孙姑娘喝声:“老匹夫,看你往哪里逃?”
于是施展绝顶轻功,便也蹑踪追去。
眨眼间,褚呈祥跃出堡门,几个起落,没于隧道中。
小妮子追进隧道,抬眼看见数人,正自闪缩一起,心想其中必有褚呈祥,故而叱喝一声,快如流矢,迳向首当其冲之人,“刷-刷-刷-”劈出三剑。
那人武功身法堪称一流,竟将她这闪电似的一击,迅疾的避开。
公孙姑娘微微一愕,始才认出此人为谁!惊“啊”声中,耳边响起亲切而熟悉的呼唤:“啊!师妹,使不得,这是程大侠……”
猛地——
“轰隆!”“轰隆!”两声石破天惊的巨响,打断了那亲切的话音。
啊,隧道的两端,已各被一片乌黑的物体堵塞得纹缝不露!
紧接着“叮当!”“哗啦!”颇有节奏的声音响起,但见前后各拥来一队乌光闪闪,手持长矛的武士。
“啊呀!铁甲神兵!”暗影中一声女子的惊呼!
笑菩萨杨金萍卷缩在暗影里,一见隧道两端各自涌来一队乌盔亮甲手持铁矛的纠纠武士,大呼一声。隧道出口已被堵塞,复有神兵迫近,当此情景之下,连个风尘怪杰程百康,竟也一时失去了主张。
这时,那两队铁甲神兵已经逐渐逼近他们置身之处,不要说是那一柄柄乌光闪闪粗如儿臂的丈八长矛令人看了毛发生寒,就是那“叮当!”“哗啦!”的铁甲震动之声,也已经够使人心惊胆战了!
白猿秀士玉麟顾不得向公孙小倩师妹问长问短,乃对笑菩萨急急而道:“杨姑娘可曾知道黑衣教这种铁甲武士有什么特别厉害之处吗?”
杨金萍颔首答道:“他们这些铁甲神兵,根本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些用机关操纵的铁人,外罩一层寸许钢甲,钢甲及铁矛之上,都经过剧毒淬炼,刀剑不入,拳掌难伤,千万近之不得……”
“既然如此,就由在下和师妹对付他们。”玉麟急忙截断杨金萍的话道:“程老哥哥,这里两位姑娘请你劳神照顾一下,小弟同公孙师妹前去应付着吧!”
玉麟说毕,复转身对公孙姑娘道:“请师妹千万小心去对付那边,这边由愚兄来阻挡。”
公孙姑娘应命,飞身跃去。
玉麟将由无垢头陀处所寻获宝剑“呛”地撤出,一道青芒如虹,便向另一队铁甲神兵扑上。
这些铁甲人体形巨大而沉重,虽系由月复内机关所发动,但行走究是呆笨而迟缓,是以来势并不迅捷。
玉麟距离铁甲人尚有三两丈远,便运足了九成功力,左手单掌连挥,卷起一股强烈狂飙,往前撞去。
于是——
“咕咚咚……哗啦啦……”连声响处,首当其冲的四五具铁甲人竟被掌风撞倒。
玉麟方自心中一悦,骤然间那些倒下的铁人竟然又直挺挺地站起,往前走来,他凛然中手内“九龙剑”长虹初现,舞起一片光幕,迳向铁甲神兵队冲去。
说也奇怪,这些铁甲神兵本来是直僵僵的前进身形,经玉麟冲进队中之后,竟能停止前进,转动自如,而且手中长矛纷纷递出。
玉麟适时发出“佛门玄罡”护住周身,一边施展“清风拂柳”轻功,矫捷如龙,在数十支长矛光影中上下翻腾,才避过了它们那骇人的一击。
可是他虽身轻如燕,怎奈这些机关人似通灵性一般,他向右长矛也向右,他向左长矛也向左。他动作快它们也快,他的动作慢而它们也慢。直似如影附形的鬼魅一般!
玉麟见此情形,虽仗有罡气护体,不惧枪刀,可也未免为之大惊失色!
他哪里会知道褚呈祥所发动的这种神兵,原是人面蜘蛛吴子都所设计,其盔甲与长矛,均为磁铁而铸,临敌之时,只要敌人身上带有兵刃,便会被那强烈磁性吸力所吸住,倘一不慎,触着长矛铁甲,立即中毒身亡,任你武功再强,也难逃一死!
要非玉麟身法矫捷,复有罡气护体,那些长矛递到他身边尺许时,便被反弹之力震回,恐怕也早已命丧。
就这样他在神兵队里左冲右突了好半天,竟然无计可施!
慢慢地忖念道:如此下去,岂不是要活活累死?这边的情形如此,公孙姑娘那里,不想可知!
他想到公孙姑娘便也联想起她那柄“蝉翼剑”来,于是灵机一动,不禁暗自笑道:“我不是也有一柄上古神兵吗?怎的这般糊涂呀!何不就此一试其锋?”
行想中,清啸一声,迳向一个铁甲人递到的长矛,一剑削去。
只听“克嚓”声响,长矛应声断去半截!
“哈哈哈!……果然是一柄上古神兵!”
他这一试验,竟自乐得叫出声来!
于是“上清奇门剑法”尽情施为而出,不消盏茶时间,一队铁甲神兵的四十几根长矛,都被他齐手切断。
可是长矛虽断,那些机关人却依然缠着他丝毫不放!
“九龙剑”既可削断铁矛,那么铁甲人自然亦可以用剑毁掉。玉麟忖念间,决定使用手中这柄上古神兵,把它们从腰间逐一斩断,他以为只要将其分成两截,就是再厉害也不会发生作用了。
想到就做,于是宝剑一挥,迳向一个铁甲人拦腰斩去,“当”的声响,铁甲人上半部应声落地。
蓦然——
一声天摇地动的巨震,从玉麟背后响起,他扭头看时,但见隧道的那端,火焰滚滚,直向隧道中央卷来,心念凛然中,忽而硫磺气味浓重扑鼻,流泪四顾,不禁大骇!
他道声“不妙”,飙然身离五丈,脚尖甫着地面,便见火光闪处,又是一阵轰然爆炸声响,紧接着隧道的这端,火光一片,熊熊燃烧起来,而且火势也是向着隧道的中心滚动,两股烈火,大有即将会合之势!
玉麟暗自庆幸道:如非及时察觉,岂不被那铁甲人爆炸的火势,烧个焦头烂额!
原来这些铁甲神兵,月复中满是装置的硫磺火药,只要一触其机括,便即燃烧爆炸,霎时触发全体。
这两队约有八十多个铁甲人,月复中装置的硫磺分量,一经燃烧起来,足可将此隧道烧成个火筒,任你武功再强,也是插翅难逃,可以说是歹毒已极!
公孙小倩和玉麟都是江湖阅历不足之人,哪知此中厉害,虽各仗手中神兵,把铁甲人长矛削断,而也同时在腰斩铁甲人的举动上,触动了引燃硫磺火药的机括。
这时两股火势向隧道中心各自推进,中间距离也不过还有三十几丈远。玉麟心焦如焚间,只见公孙小倩姑娘满头汗珠.花容失色,娇喘吁吁地带着杨金萍、苏玉娇、长毛怪人,飞奔到跟前,独不见万里疯侠程百康。
他乃是个至性至情之人,一见疯侠未来,心中大急,便向公孙姑娘劈头问道:“师妹,程大侠哪里去了?”
公孙姑娘吁了口大气,扭身一指,道:“那不是程大侠嘛,正在那边用掌风阻挡火势哩!”
玉麟视力本超越常人,此时隧道中又被熊熊烈火照耀得特别明亮,一听公孙姑娘之言,稍微敛目,便已望见那边火焰之前,果然有一条人影,正在不停地挥动着两臂,那火焰推进之势,似已被其掌风略阻。
玉麟这才略微放心,一见这边火势已逐渐迫近,磺烟钻鼻,烘热难当,迭将宝剑入鞘,功贯双掌,往前推出。
一股狂飙,贯满隧道,如浪似涌般与那熊熊火焰相触,发出呼呼啸声。
他的掌力果然劲道非凡,连推两推,竟将火势阻住,可是却不能将其扑灭,而且掌力稍停,火焰便又往前推进。
此时,隧道中已逐渐被烟硝弥漫,空气也随之减少,令人窒闷,咳呛得忍受不住!
同时,那端的疯侠,似已力穷,掌风难遏火势的推动,逐步后退下来!
时间一分一寸地过去,隧道里的熊熊火势,也一分一寸地推进……
“咯咯咯……”杨金萍的功力最差,终于在一阵咳呛之下,瘫痪倒地不起!
长毛怪人急忙蹲下为杨金萍推宫过穴,施行急救。
每个人浑身大汗直流,犹如落在热锅里的蚂蚁!
近了……近了……
两股熊熊火焰,间距也不过是十多丈远了!
万里疯侠喘息之声已自清晰可闻,那声音简直似一柄铁锤敲击着玉麟的心弦!
白马红娘苏玉娇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间的羞耻了,呼呼劈出了两掌,玉体地站到玉麟身旁,凄然叹道:“麟弟,你的身世刚刚有了些端倪,我们逃出了地下水淹,唉!看样子我们却逃不过这火攻啦!褚老儿用心也太狠毒……”
她泪珠满面,竟自说不下去了!
玉麟正自与火势拼搏得无计可奈间,被苏玉娇这幽怨的数语,道得心头悲怆涌然,暗哑地道:“唉!我死不足惜,只是使苏姐姐、公孙师妹、程大侠、杨姑娘和他(长毛怪人),为我无辜受……这些恩情,只好来生再报了!”说时,竟自不再发掌,似是已决心等待死神的来临!
他掌势一停,火势延长,一道火舌,疾然卷至!
公孙姑娘挺身劈出数掌,将卷到玉麟身前火舌阻回。
苏玉娇同时惊叫一声,疾然将玉麟抱退数尺,泣道:“麟弟,你……你不能死啊!”
长毛怪人也抱起了杨金萍,退后几步,对玉麟望了一眼,老泪纵横!
蓦然——
一阵“哈哈”长笑,众人凝目看去,只见万里疯侠程百康汗流如雨,蹒跚而来!
显然,他也已经放弃了以掌力阻挡火焰的行动了!
疯侠来到兀自愣呆若木鸡的玉麟面前,嚷道:“老疯子这把穷骨头,没有葬在水里,这下子可要葬在火里啦!难得,难得,这可真是死得其所哩!哈哈哈……”
他这笑声虽则充满了悲怆,而也流露了他视死如归的干云豪气!
笑声甫停,两端火舌涌至!
“啊!水,火!”呆若木鸡的玉麟,像是如梦方醒,叫出了这三个字来,一把将苏玉娇拉着他的娇躯往旁一推。
众人被他这突然的动作为之一愣,但见他迭忙由身边掏出了一个小匣,以迅快的手法,取出了颗圆珠,左右微一晃动,那两边即将会合的火舌,倏然缩回!
他面色凝重,持珠连连摇晃,那两股火焰竟自退缩,退缩……终于又退开了五六丈远的距离。
在场众人狂喜中,疯侠忽又“哈哈”笑道:“我的好兄弟呀!真有你的,看样子我老哥这把烂肉穷骨,恐怕又烧不熟啦!”
玉麟笑道:“小弟被这烈火烧得急糊涂啦,不是老哥哥提起水来,我倒真忘了无垢头陀老前辈赠与的这颗宝珠,我想它既能避水,或可避火,谁知竟然误打误撞上了!”
疯侠稍作寻思,忽然纵声长笑一阵,高喊道:“褚老儿,你这把鬼火也对我们无可奈何啦,还有什么三脚猫的把式,赶紧施展出来吧,不然,哈哈!老疯子待会出去了,你可别想有机会哩!”
他这喊叫,乃是贯注了数十年精纯的内功而发,顿时隧道中回音震响,似是有无数个疯侠在喊叫。
苏玉娇暗自笑道:“老疯子真是名不虚传,此时此地,竟也疯起来了,难道说褚呈祥不知火势厉害,还会留在隧道中不成?”
她虽则如此想,但并未作声,不料疯侠话音甫停,在火焰中忽然传过一阵桀桀狂笑。
笑声戛然而止,接着有人说道:“老疯狗不要高兴,火虽烧不化你们,可是隧道两头已被老夫堵塞,你们休想活着出去了!”
疯侠笑道:“这老儿虽然狡狯,果不出我之所料,他必定是留在火焰烧不着的横道里,小兄弟,趁此空气尚未窒息前,我们要离开这隧道,不然,就是烧不死,也必然会被活活憋死的!”
苏玉娇这才暗自钦佩疯侠之老到,原来他大笑大叫,并非无的而发。
玉麟对疯侠问道:“不知老哥哥如何设法出去?”
“唉!小兄弟果真被火烧糊涂了嘛!”疯侠向褚呈祥话音传来的方向指道:“你持珠在前,我们从火焰中走过去,只要遇着横道,便可把褚老儿捉住,自然也就能有法出去了。”
“这倒是个办法……”玉麟微作沉思道:“可是火焰烧了这么久,地下石面,恐亦无法落脚,不过小弟可以罡气护体,想来是无问题的,那么……”说到这里住口不言。
疯侠抓了抓那蓬乱发,正待说话,只听公孙姑娘道:“师兄放心,我亦可以用‘六弥神功’走过去。”
“哈哈!这就好办啦!如今我们六人当中,已经有了两个没有问题的可以走过去,老疯子大概也可以试试,苏姑娘轻功甚佳,剑点地而行,当能做到,那么小兄弟和公孙姑娘每人带着一位不就成了?”
疯侠说完,玉麟抬眼看了看苏玉娇,见她并未表示可否,乃道:“这样吧,小弟将苏姐姐和他(指长毛怪人)一起带着走,请师妹背起杨姑娘。”
说至此,他将避火珠递到苏玉娇手中,又把宝剑递给疯侠。疯侠也自然会意。
苏玉娇巴不得有此一着,芳心窃喜中,已将娇躯挨近玉麟身边,好在火焰已把她烘烤得浑身发红,娇躯上难再浮现桃色!
此时,每个人都觉得隧道里已经窒闷难当,呼吸逐渐迫促起来,于是疯侠急道;“好,就如此快走吧,不然,怕已来不及了!”
玉麟猿臂轻伸,挟起苏玉娇软如吴棉的玉体,一边挟着个瘦骨嶙峋,长毛茸茸的老人,首先往火焰中走进。
公孙姑娘背负犹在半昏迷状态中的杨金萍,疯侠剑点地面,随后跟进。
那熊熊火焰,距离玉麟三四丈远便自动后缩,可是他们行过后,却又炽旺起来,两股火势已经聚合,整个一条深长隧道,变为一座火炉!
疯侠暗自骇叹道:“褚呈祥这老儿,果然厉害,要非我这小兄弟有如许奇遇,这会还真是要被他烧成灰哩!看来我这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一身超人武功,将来再给以江湖阅历,势必称雄武林。”
他们均俱上乘轻功,在此情况之下,自是尽量争取时间,是以眨眼工夫,便已快走到隧道出口,
玉麟前进中,不住地留神左右,这时果见左边现出一条歧道,不过这歧道中也已贯满了火焰,前面是否能够出去,不得而知。
他想,不管如何,既有隧道,且进去瞧瞧再说。遂转身往隧道中走去,公孙小倩与疯侠在后面步趋而进。
这条隧道略显狭窄,他们一经走入,所到之处,火焰滚滚后退,约莫走了廿几丈远近,火势已越来越小,最后,终于被他们走进了一处火势不及之地。
火焰既无,坑道便黑暗起来,玉麟将苏玉娇和长毛怪人轻轻放下,问道:“两位还好吧?”
苏玉娇将宝珠递还玉麟,叹声道:“谢谢你,麟弟,我还好!”
长毛怪人,似是有无限感慨,呐呐而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想不到我……”
“诸位有话出去再说吧。”疯侠忽然上前打断了长毛怪人的话道:“褚呈祥这老魔崽子最是狠毒、狡狯,我料想必不能这样轻易放过我们,小兄弟这柄剑暂借老哥一用,这会由老哥在前,各位随后来吧!”迳自往前走去。
玉麟、苏玉娇、公孙小倩跟疯侠而进,长毛怪人则搀扶着已经转醒的杨金萍缓缓前行。
走不多远,疯侠前进身形倏然暴退回来,悄声道:“各位留神,前面有个怪物拦路!”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在十数丈外,有一团黑影,挡在坑道中央。
那堆黑影极大,几乎把整个坑道阻绝,而且有两只碗口大小,泛射着绿光的眼睛,冷森森的令人发毛!
以疯侠那等江湖经验,瞧了一阵子,竟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来。
可是他毕竟老练得很,虽然那个绿眼炯炯的怪物,一时分辨不出,不过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原因是自从他们发现这怪物之后,直到此时,它既未出声,也未曾有过丝毫动作,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稍作思忖,对玉麟道:“如果你老哥猜想不差,这怪物必然又是褚老儿摆布在此的什么玄虚,你们暂且稍待,让我再走近些瞧瞧便知分晓。”
玉麟嘴唇掀动了一下,尚未出言,疯侠竟自一跃而前,他只好蓄势凝神戒备。
疯侠走近那怪物仅有三丈之远时,见它依然不声不响,心下已自有数,随力贯左掌,倏然大喝一声,呼地劈出。
轰然震动中,那两只光亮的眼睛忽而不见,黑色怪物已瘫痪地上。
然而——
在那怪物身后,却又降下一堵石墙,将隧道又行封固。
疯侠和玉麟同时跃上前去,低头一看地上那堆黑黝黝的东西,原来是一具木制黑猩猩,外罩兽皮,故而远望之,极不易分辨出究属何物。
此时,假猩猩虽被疯侠掌风震倒,但也触动了机关,通道被封,阻挡了众人的去路。
疯侠看罢,笑道:“褚呈祥这老儿,也太诡计多端,小兄弟,为今之计你看又当如何?”
玉麟凝目审视了一下面前石壁,爽然一笑道:“老哥哥,褚呈祥虽然用心歹毒,可是他这点鬼蜮伎俩,我相信有办法叫他黔驴技穷,伏首就戮。”
他说毕,猛吸一口真气,默运“佛门玄罡”,力聚双臂,沉喝一声,双拳猛然向石壁捣去。
轰!轰!两声大响,光滑的石壁被他捣开两个大洞,他紧接着又是两拳捣出,一座尺余厚的石墙,顿时粉碎,坑道畅通。
疯侠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想不到老哥住了几日石牢,你的武功精进得如此惊人!”
玉麟微笑道:“承老哥哥过奖,这事说来话长,容待出得坑道再行详告吧。”
他说时,往后把手一招,于是公孙小倩、苏玉娇、杨金萍、长毛怪人一同趋至。
这时由玉麟在前领路,疯侠改为殿后,一行六人,急急往前奔走。
行不多远.忽然叱喝之声传来,玉麟耳目聪敏,早已听出那叱喝之击,正是他所要找寻的黑衣教主褚呈祥。
于是他回头道声:“各位留神,褚呈祥在前面和什么人打起来了……”边说着,身形疾如电奔,一纵而杳。
几个穿梭纵射,他已出得隧道。
此时,玉麟已置身于一个平坦的山峰上,呈现于眼前不远处的是两条人影,仍在打得难解难分,不要说其中一个必是褚呈祥,但另一个则不知系何人物。
因为此时已是黑夜,玉麟视觉虽然敏锐,但因两人打斗得异常激烈,身法快捷绝伦,故而他一时竟也分辨不出褚呈祥眼下的对手为谁。
可是他从那人的身法上来看,其武功堪称一流高手,且并不在褚呈祥之下。
一阵夜风吹来,玉麟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舒畅无比,使他精神为之大振!
斗场上忽然一声怒叱,两条人影乍合又分之下,呛然龙吟,瑞霞闪现,如长虹经天,其中一人已撤出了一柄长剑。
“咦!‘九龙剑’!”是褚呈祥的惊讶声音。
“不错,正是‘九龙剑’,知道厉害,就赶快将紫玉狸献上,否则,嘿嘿……”
“咦!他怎么也有一柄‘九龙剑’?难道说……”
玉麟飘身暗影中,忖思间敛目望去,这才看清那持剑之人,原来脸上蒙着一块黑布。
“朋友,老夫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恨,何必如此迫人之甚?”褚呈祥显然已被那人的武功剑气所慑,故而语音中带有几分惧意。
“姓褚的,说得不错,我与你本无怨仇可言,可是你当该明白‘九龙剑’、‘紫玉狸’、‘玄天秘笈’,乃武林三宝,当今江湖中人,哪个不想获得?多说无益,你给是不给?”
蒙面人说罢,“九龙剑”轻轻一挥,银光朵朵,瑞气千条,令人不寒而栗!
褚呈祥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三步,但他依然倔强地道:“朋友,你说的也是半点没错,既属武林至宝,老夫自亦有权取得,这紫玉狸不给你,又待如何?”
“好!那就问问我手中剑肯不肯吧!”
蒙面人一语甫毕,身形暴起如风,右手剑“长虹贯日”,左手曲指如钩,闪电般向褚呈祥扑来,出手动作,既利落,又威猛。玉麟自出道以来,还是第-次见到这种诡异高明的身手,不禁为之暗自赞叹!
“来得好!”
褚呈祥声出形移,未敢硬接,滴溜溜往旁滑出丈远,身法亦是奇快绝伦。
蒙面人一招落空,岂肯甘休,蓦然长啸一声,身形暴起三丈之高,半空里拧腰、长臂,宝剑舞动万朵寒星,一式“雪花盖顶”,又向褚呈祥当头罩下。
玉麟瞥见褚呈祥停身三丈方圆之处,均被蒙面人剑气所笼罩得点隙不透,心中微凛,暗道:“这下子你可完了!”
蒙面人只见褚呈祥瞑目待死,心中窃喜,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下!
“剑下留人!”
蒙面人被此突然喝声震,得心中一动,下刺剑势稍慢,顿觉一股强烈劲风袭体,凛骇间自保要紧,身形飘飞出三丈开外,仗剑落地。
由于变生仓猝,不禁使正待引颈就戮的褚呈祥感到意外,即连那艺高绝伦的蒙面人也觉得事出突兀,来人身手不凡。
蒙面人微一怔神,只见褚呈祥身后出现一位衣衫破碎,浑身血污,头发散乱的不速之客!
他细看这人,虽是形状污秽,然而两目精芒电射,气宇轩昂,停立如渊停岳峙,神态凛然,不禁喝问道:“你是谁,竟敢出手管我的事情?”
“在下玉麟,紫玉狸乃我所有之物,他是我的仇人,所以我要捉他……”
玉麟的话尚未说完,蒙面人接道:“嘿!原来阁下就是白猿秀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掌之赐,咱们后会有期。”说毕,一跃而起,眨眼不见,身法快速至极!
就在蒙面人纵去的同时,褚呈祥也身形跃起,竟向相反方向逸去。
玉麟大喝一声:“老贼,我看你往哪里逃走?”像只夜枭划空,迳向褚呈祥追踪而去。
褚呈祥虽然轻功臻于一流,然而怎能与得过灵芝仙草奇遇的玉麟相比拟,是以片刻工夫,便被衔尾赶上,他回头一看,仅差十丈左右,心中大急,脚下加劲,藉着地形熟悉,岩石掩护,往山峰下拼命狂奔。
一阵狂奔穷追,两人已下得山峰,进入一座深谷。
猛然间,褚呈祥前进身形停住,转身扬手,向玉麟迎面打出一物。
玉麟奔行中,突闻啸声,但见一半尺长之黑色物体,冲面而来,既疾又准,凛骇中迭忙矮身,因对来物不明就里,企图避让。
哪知这暗器飞至头顶,竟然停住不前。
他本机智过人,情知不妙,竟将倏矮身形,化作“飞鸟投林”,往前射出。半空里蓦闻身后“轰”的爆炸之声,心中已然明白,暗自道声:“好险!”
这时,褚呈祥藉其保命之“子母黑梭弹”的打出,将玉麟追势略阻之机,又已跃月兑二十余丈之外。
玉麟对褚呈祥这种不择手段的施袭,愤恨已极,在一式“飞鸟投林”中,未待身形落地,猛然吸气长声,施展出震惊武林的“凌虚蹈空”轻功,直如一只大鸟,向褚呈祥逃逸的人影飞射而去。
褚呈祥亡命狂奔间,忽听头上飒然风响,不禁大骇,身形急忙煞住,错愕中只见那冤家对头,如玉树临风,迎面而立,挡住了去路,他正待回头外逸,忽听面前之人朗声喊道:“老贼,休想再逃,你看后面何人?”
褚呈祥回头一瞥,凉了半截,绝望、怨毒之色,映现于其清瘦、冷峻面孔,不禁仰天悲啸道:“老夫今日算是栽到底啦!小子,接住!”随将紫玉狸向玉麟月兑手掷出。
玉麟运功右臂,伸手把紫玉狸匣抓住,饶是他此时已功力超人,竟被褚呈祥那一掷之势,冲击得身形连晃两晃才拿桩站稳,对其内功造诣,也甚为钦佩,不禁暗自骂道:“老匹夫已至穷途末路,犹兀自逞强什么!”
褚呈祥费尽心机,得到的武林奇珍——紫玉狸之赝品,他不明白,然而此时他竟能乖乖地还给玉麟,实则是迫不得已也。
原来他身后确已有人阻绝退路,而且来人正是名震当今武林的少林四金刚。
这时少林四僧与玉麟正然形成了五角包围之势,将褚呈祥困在当中,他即使有通天本领,也难逃出这些绝顶高手的合力一击,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以故,褚呈祥而有此举。
四金刚高喧一声佛号,禅心大和尚首先说道:“褚呈祥,本派向与尔河井不犯,缘何设计陷害贫僧师叔?今日定然叫你还我个公道来!”禅心和尚素养极佳,此时亦面现怒容,并掌当胸,蓄势欲发。
“大师且慢,令师叔程老哥哥已月兑险无恙。”玉麟未待褚呈祥答言,便抢先说道:“现下且让在下把这老贼捉住,再作处置,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听施主话音,莫非是……”
“在下玉麟,难道大师不认识了?”
“小施主怎会弄成这般模样?如非说话声音贫僧尚能熟记,实在难以认得了!”禅心和尚缓缓而道:“既是贫僧师叔安然无恙,空门中人,自不愿妄动杀机,那么此人就由小施主来处置吧。”
玉麟甩手一指兀自发呆的褚呈祥,朗然笑道:“在下这付窘态,还不是被此老贼诡计所陷而成?所以在下要将这老贼捉住,好好教训他一番。”
“小子!说话不觉得太过托大吗?老夫岂是好欺之人!”
褚呈祥身分地位何其之尊,如今竟被这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这般数落,盛怒之下,一招“推窗望月”,挟以万钧之势,向玉麟抢攻而至,出手辛辣,端的骇人!
玉麟不避不让,左掌劈空挥出一股强猛劲飙,与褚呈祥掌风相触,“蓬”的大响,尘砂飞扬,空气回荡中,右手骈指如戟,电奔似地点向褚呈祥“期门”要穴。
褚呈祥出手动作,已经够得上一个“快”字了,但是玉麟以攻还攻之势比他还快,这情形落在少林四僧眼中,无不对此新近崛起的年轻俊彦,侧目而视。
要知玉麟随意挥出的一掌,却正是“古墓八式”中的起手招——“古月高悬”,再挟以其大乘内功,威力自非等闲!
褚呈祥与玉麟硬拼了一掌之下,顿感内腑气血翻腾,马步不稳,如非对敌经验老到,临危不乱,移形换位得快,“期门”大穴恐已被点中!
此刻,褚呈祥暗自凛骇道:这小子武功好杂!心虽如此想,手脚可不停闲,连换数种步法,百忙中劈出了五掌,才堪堪避过玉麟“古墓八式”的疾攻。
高手对招,丝毫差迟不得,一着失先,处处受制。
褚呈祥被玉麟一轮疾攻猛打,虽自保有余,但也失去先机,步步后退,三十几招下来,直迫得他窘态毕露,险象环生!
玉麟一见这一教之尊的出手招数,逐渐穷于应付,于是豪气勃发,奇招迭现,又将褚呈祥迫退数步。
褚呈祥正在穷于应付之际,蓦然一声长啸,只见玉麟身形暴起三丈多高,半空里身躯一缩一弹,双掌齐出,如苍鹰搏免般向其当头罩下!
漫天掌影,劲风呼啸,褚呈祥当头五丈方圆,竟被笼罩得毫无间隙!
这老儿哪里顾得往日身份地位,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往旁疾翻。
他哪里知道,玉麟此时已将“佛门玄罡”施出,力聚双掌,收发随心。
褚呈祥就地尚未滚出三尺,突觉一股无形劲气,竟将他翻动的身躯紧紧吸住。
“老贼,给我过来吧!”褚呈祥一条身躯不自主地向玉麟双掌撞去。
褚呈祥似是被玉麟这种惊世武功震骇得已至绝望之境,双目一闭,就要待死!
少林四僧惊得目瞪口呆,怔在当场,一语不发。
就在褚呈祥的一条身躯撞上玉麟,仅仅相差尺许之际,蓦然——
半空里射下一条黑影,疾如电奔,把褚呈祥瘫痪的身躯顺手一抄,一纵而杳,身法之快,旷古绝今,令人咋舌!
“啊!神行无影身法!”这是少林禅心大师的惊呼之声。
玉麟痴呆呆地似是从回忆中惊醒,亦不禁月兑口叫道:“神行无影……”
由于变生仓促,来人武功超绝,使少林四僧均各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禅心大师环视了众人一眼,终于缓缓而道:“神行无影!想不到这已经绝踪江湖七十余年的旷世轻功,竟又于此时此地出现,未来武林当无宁日矣!”说时,面现惘然悲悯之色。
“难道说‘五巧’又已出现?”禅月大师在禅心说完之后,终于发出这么一句问话。
“不是他们,试想当今武林中人,谁有这种轻功呢?”
禅心说着对众人把手一招,又道:“来人已经去远,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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