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中午的时候,白头峰天池之后的一块矗立云天,奇陡如削山壁之下,缓慢地翻上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头一个是巴海,紧挨着这块峭壁的是一片平地,他一翻上来就趴在了雪地上直喘,两只手上满是血渍;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自然是李剑寒,李剑寒从峭壁下翻上来后,虽然不像巴海那么疲累,一下就趴在了雪地上,可是他的步履也显得那么缓慢,身子看上去也够乏力的,他到了巴海身边,身子一矮,就坐在了雪地上。良久,良久,才听他问了一声;“巴海,到了?”
巴海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可是抬起头来仍显得那么无力,他道:“还有一段路,李爷,这儿不是天池.,您瞧见了么,眼前这块峭壁,咱们得爬上去,翻到上头去,才算是到了天池之后,可是距天池仍迹有百丈远近!”
李剑寒皱了皱眉,道:“以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巴海强笑一声道:“那要看咱们怎么个走法了,要像咱们如今这走法。翻上眼前这块峭壁天就黑了了!”
李剑寒没话说。
巴海接着说道:“也得看咱们什么时候往上去,现在就走,翻上峭壁天就黑了,多休息一会儿,就晚一会儿……”
李剑寒抬眼望了过去,只见置身的这块平地那一边紧挨着一块峭壁,看看足有近百丈高下,峭壁的陡势像刀削的一般,积着雪,结着冰,滑难留手,连个可资攀抓的地方都没有。
当时,他摇了头,道:“别赶了,歇够了再走吧,迟就迟吧!”
巴海苦笑了一声,没说话。
李剑寒收回目光,落在巴海脸上,道:“饿么?”
巴海道:“天知道我饿不饿,现在我能一口气吃下一条牛去。”
李剑寒倏然强笑,道:“咱们该带点吃喝的,不该任它全烧了……”
巴海道:“别说了,李爷,您越说我越饿。”
李剑寒勉强地笑了笑,转移话锋,道:“手怎么样,疼么?”
巴海道:“那些个石头比刀儿还利,不疼,李爷,要不为了天冷,我这双手早麻了,您瞧,血都凝住了!”
李剑寒道:“让你跟我受罪,我很不安。”
巴晦道:“李爷,到了这时候您怎么还说这种话,固然,我为您是受了点儿罪,可是要不是您,我不死在火里也死在雪地上,想受这点罪还受不到呢!”
李剑寒抬眼又望向前去,道:“咱们非得从这儿翻上去不可么,别处还有路么?”
巴海道:“您瞧得见,咱们置身这地儿是半山上的一块断崖,三面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只有眼前这块峭壁……”李剑寒道:“我只是怕等咱们翻上这块峭壁,精疲力竭之际,恰好碰上陰家的高手或巡逻的人,咱们可只有……”
巴海道;“这您大可放心,这条路谁能上得来,谁会冒这个险,陰家绝想不到,也绝不会防,上头有个山洞,等咱们翻上去后,可以先躲在山洞里休息够了,然后再模到天池去!”
李剑寒道:“这么一块峭壁,怎么个往上爬法?”
巴海道:“总得想办法,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
李剑寒转眼一扫四下,道:“怎么这儿连株树都没有?”
巴海道:“您问这干什么?您是要……”
李剑寒道:“要是手里有几根树枝,爬上这块峭壁也许容易点儿!”
巴海道:“您是打算……”
李剑寒摇头说道:“打算归打算,没有树枝也是枉然!”
巴海道:“树是没有,刀管不管用?”
李剑寒道:“管用是管用,可是一时那来那么多刀?”
巴海道:“您需要几把刀?”
李剑寒往那块峭壁看了看,道:“至少也得十把。”
巴海道:“李爷,我有八把飞刀,您看能不能凑合?”
翻个身接起了皮袂,从腰间解下一条宽皮带来,那条宽皮带上挂着十个皮套,挂着八把比匕首略小一点的飞刀。
李剑寒精神一振,伸手接了过来,道:“你从那儿弄的……”
巴海道:“不瞒您说,这几把飞刀是我长年不离身的。”
李剑寒道:“那你昨晚上为什么不用?”
巴海道:“拿这玩艺儿对付您,那岂不等于向您掷纸片儿,弄不好您再来个完璧归赵那更惨!”
李剑寒笑了,道:“有了这八把飞刀情形就不同了,咱们现在就走,等到了上头再休息,你吃得住么?”巴海道:“您是要……”
李剑寒道:“你跟在我后头往上爬就是。”
巴海微一点头道:“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走!”支持着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李剑寒迈步当先,直向峭壁行去,到了峭壁前,他扭过头来问道:“巴海,提气腾身,你一下能跳多高?”
巴海道:“要在平时跳个十来丈不成问题,如今嘛,恐怕难到十丈高了。”
李剑寒道:“别强行了,万一半途没劲儿了就休息一会儿,跟着我,小心劲风,上去之后身子紧贴着峭壁。”
话落,他提一口气腾身而起,约模到了八九丈高处,他怞身一把飞刀贯注真力插进了峭壁中,然后手按刀把借力,腾身再起,到十六七丈处又插进了一把。
就这么,转眼工夫他已上了半山腰,到了四五丈处,他停住了,站在一把飞刀上,身子紧贴着峭壁向下招了招手。
巴海看直了眼,一见李剑寒招手,他精神为之一振,猛提一口气跳了上去。
他在每一把插好的飞刀上借力,一段一段地往上跳,李剑寒没有等他,又继续往上跳去。
巴海毕竟比不上江湖人称最高身手的李剑寒,李剑寒一口气翻上了峭壁,他却才到峭壁的一半,而且中间休息了两三回。
八把飞刀一把一把地往上插,飞刀都插完了,百丈高低的峭壁还剩下近三十丈没有攀抓之处,李剑寒足下一掠三十多丈.,轮到巴海可就难了,他站在那最后一把飞刀上,仰望还有近三十丈的断崖没敢再动,叫道:“李爷,怎么办?我上不去了!”
李剑寒道:“你等等,站稳了,贴紧了,让我想个办法!”
说完了话,他皱着眉头转过了身,眼前是一大片看不见边儿的平地,到处是雪,简直就是个粉装玉琢,琉璃世界,风强劲得吓人!这儿,不比下头,东一片树林子,西一片树林子,可是这些树林子的树,几几乎每一株都粗有合围根本不合用。再找,李剑寒的目光突然凝注在左前方二三十丈处,那儿有一堵山壁,山壁下有个洞袕,洞口上却吊挂着根着雪的山藤。
行了,李剑寒立即走过去扯下了几根山藤,几根山藤连接起来,长短足有三十丈,正够用。
他提着山藤退回断崖边上,把一头投了下去,道:“巴海,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山藤的一头到了巴海的头上,巴海没伸手去抓,却向上叫道:“李爷,您不用费劲儿拉,您只管把那一头抓住,让我自己来吧!”
话落,提气,猛一提气从飞刀跳了上去,八九丈处,他气尽力竭,一下子抓住了山藤,两腿曲起脚在峭壁上一踹,碰也没碰着他。
他休息了一下之后,再度提气跃起,又是八九丈,这下距离崖顶只剩十丈高低了,当他气尽力竭去抓山藤的时候,上头李剑寒一声沉喝:“巴海,抓紧了!”
巴海抓住了山藤,抓得很紧,李剑寒在上头猛然一抖山藤,藤起人飞,巴海一个身子直向上跃去,一跃十几丈地到了崖顶,李剑寒回腕收藤,他要把巴海拉到崖上去,就在这时候,刚才那一抖,加上如今这一拉,山藤突然叱一声,由中而断,巴海抓住的那一头已顺着断势往崖下坠去。李剑寒猛然一惊,身动如电,闪身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断头,抖手又是一抖,巴海忽地一声上了崖顶,连滚带翻出了近丈。
看看李剑寒,他停身处就在断崖边边上,再有半尺他自己也下去了,他站在那儿,良久没动!
再看巴海,他脸都白了,这么冷的天,额上却见了汗。
半响,李剑寒转身缓步走了过来,巴海叫了一声:“李爷……”
李剑寒淡然一笑道:“还好!”巴海人像月兑了力,一顿躺了下去。
李剑寒到他身边坐了下去,道:“现在总算到了吧!”
巴海抬手往头顶指了指,道:“您瞧见那片大树林子了么?过了那片大树林子就是天池,也就到了陰家了!”
李剑寒早看见了,那片树林子还在百丈以外,上面压着积雪,里面黑黝黝的,他当即说道:“这么说来,陰家跟天池被那片树林子挡得死死的!”巴海道:“正是这样!”
李剑寒抬眼望了望天,乌黑低沉一片,压得人几几乎有窒息之感,他道:“再过两三个时辰怕天就要黑了。”
巴海道:“山上黑得比平地要迟一点。”李剑寒道:“还能走么?”
巴海道:“难不成您现在就……”
“不!”李剑寒道:“风大又冷,在这儿躺着不是办法,那儿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山洞了,咱们到那儿去躺着等天黑去!”
巴海道:“那我还走得动,休息一会儿我得先找点吃的。”翻身爬了起来,跟在李剑,寒之后一步难似一步地往那堵山壁下的洞口走去。
李剑寒道:“这儿上那儿找吃的去!”巴海道:“现在没有,快天黑的时候就有了,几个树林子里有活物,到时候它们会出来找食的。”
李剑寒笑道:“它们出来找食,却成了你的果月复之物……”说话间已到了洞口前,巴海急不可待地一下子窜了进去,等到李剑寒进了洞,他已四平八稳地躺在那儿了。
这个洞不深,也挺干净,一点也不潮湿,李剑寒也倒身躺了下去,两个人都没说话。
苍穹越来越暗,越来越低沉。
风也越来越大,而且呜呜的直叫。
几处树林子里探头探脑地走出了几个黑影,起先有点犹豫,怯怯地,很慢,后来就大胆了,没有顾忌地在雪地上四下跑了起来,东两个,西三个,动起来奇快。
突然两团黑影倒在了雪地上,没再动,山洞里扑出了巴海,一下子抓到了那两团黑影之前,吓得各处的黑影箭一般地跑回了树林子,刹时间全没了影儿。
巴海没顾别的,他俯身提起了那两团黑影,是两只野兔子,他抖了抖两只野兔身上的雪,转身掠回了洞里。
洞里,李剑寒摇了头:“弱肉强食,它出来只为难耐饥饿,咱们杀它,也只为难忍饥肠辘辘,要在平时……唉……”
巴海道:“李爷,人到那一步说那一步,没法子,咱们要碰上制不住的兽类,还不是照样成了它的果月复物!”
李剑寒道:“这跟江湖上的情形一样……”
巴海道:“行了,您等着吧,没水咱们吃雪,把皮毛蜕过凑合了,等不了多久您就能吃上我烤的兔肉了。”
“烤?”李剑寒道:“那里去找火?”
巴海道:“有树林子您还怕没有火?您等等,我去检些树枝来。”把两只死兔子往地上一丢,翻身又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抱着一堆树枝回来了,把树枝往地上一放,笑着说道:“您看我的,烤野味我拿手,在陰家的时候,我没事常跟文千……”一摇头道:“不提了,提起来浑身不舒服。”
他没再说话,动手折了几根较粗一点的树枝,先搭了个架.子,然后把两只死兔子撕去皮毛,弄干净脏腑,往一根树枝上一穿,探怀模出火种,他就要点火。
李剑寒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拦道:“不行,巴海……”
巴海一怔道:“怎么,李爷!”
李剑寒道:“天黑了,这儿离陰家不远,一有火光……”
巴海“呕”地笑道:“原来您是怕被人瞧见火光,没关系,李爷,我早想着了,您大半是没留意这堵山壁背向陰家,洞口向着断崖,正好瞧不见。”李剑寒抬眼向洞外一看,笑着收回了手道:“我还真没留意。”
巴海点上了火,跟着忙了起来,他一手握着穿着两只兔子的那根树枝乱转,另一只手还不住地拨弄着火。
看巴海的手法,就知道他是个老手,虽然没有佐料,但兔肉的肉香也是够人垂涎的,尤其现在正饿的时候,连李剑寒都直了眼,就别提巴海那副馋像了。
好不容易地烤好了两只野兔,巴海顾不得先熄火,其实用不着,反正别人看不见,有火洞里就觉得暖和点,他急不可待地把那根树枝从中一折而断,把烤熟了的野兔连同断树枝递给了李剑寒一只,道:“来,李爷,趁热,您尝尝看,没佐料,凑合了!”
李剑寒挺腰坐起,刚接过一只,那里巴海急不可待地就是一口,汤嘴事小,肚饿事大。
巴海刚咬下一口兔肉,还没嚼,蓦地——“巴海!”一个女子呼叫随风送进了洞中。
巴海一怔也一惊,差点没把刚吞下的一口兔肉吐出来,他一定神,就要往上爬,李剑寒一把按住了他。
巴海会意,顾不得吃了,把那只兔子往地上一扔,三脚两脚把那堆火踩灭了。
只听洞外那女子又道:“巴海,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出来一下。”
巴海抬眼望向李剑寒,李剑寒低低说道:“问问她是谁?”
巴海立即扬声说道:“你是谁呀!”
只听洞外那女子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死,果然……”
巴海急道:“李爷,她施诈,咱们上当了!”
那洞外女子接着说道:“你听不出来我是谁么?”
巴海迟疑了一下道:“风大,听不清楚!”
的确,洞外的风呜呜直叫,话声经风一吹,听来很微弱,也变了音,根本就听不清楚。
洞外女子说道:“我是石玉屏!”
李剑寒脸色陡然一变,月兑口说道:“石玉屏?是她……”
巴海也道:“是少夫人,她怎么……”
李剑寒一定神道:“问她还有谁?”
巴海扬声说道:“原来是少夫人,除了少夫人之外还有谁?”洞外那女子说道:“没有别人,只我一个。”
李剑寒道:“问她怎么知道你没死?”
巴海扬声说道:“少夫人怎么知道我没死?”
洞外女子道:“来人既然能擒下你跟哈老,连挫诸高手,自然是位奇人高士,有奇人高士跟你在一起,你还会死吗,再说来人放了哈老而没放你,我就猜想他是故意留你不放的,既然是故意留你不放,怎会任你被火烧死?……”
巴海低低说道:“好厉害!”
李剑寒道:“问她又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巴海扬声说道:“少夫人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洞外女子说道:“来人为什么留你不放,不让你死,自然是有他的用意,这用意无外是想借重你登上天池,既然要借重你登上天池,当然不会是硬闯,而该是要你带路从别处偷偷的模上来,这儿是除从前山硬闯之外唯一的一条路,你不在这儿在那儿?”
巴海低低叫道:“厉害,厉害!”
李剑寒道:“问她来干什么?”
巴海扬声说道:“少夫人到这儿来是……”
洞外那女子道:“我来看看跟你在一起的高人,究竟是当今江湖上的那一位?”
李剑寒道:“问她是什么意思?”
巴海道:“少夫人的意思是……”
洞外女子道:“来人是为救回龙姑娘的,而据我所知,敢上长白找陰家的人,而又具如此高身手的当今江湖上只有一个,那人就是李剑寒。”
李剑寒道:“告诉她我是官家派来的人!”
巴海忙道:“少夫人错了,这位是官家派来的高手!”
洞外女子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当今江湖上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胆,有这种身手!”
巴海低低说道:“李爷,您听,她不相信!”
李剑寒道:“告诉她,信不信由她!”
巴海一点头,刚要说话,李剑寒忙又说道:“问她以为我是谁?”
巴海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扬声说道:“那么少夫人以为这位是谁?”
洞外女子道:“这世上只有李剑寒一人有这个胆,有这种身手,也只有他才会千里迢迢跑到长白来救龙姑娘。”
李剑寒道:“李剑寒已经死了!”
巴海忙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李剑寒已经死了!”
洞外女子道:“我知道,所以我奇怪,所以我跑来看看。”
李剑寒道:“她必然是从陰小卿那儿听说的,难道陰小卿没告诉她……”
巴海立即说道:“难道少主没告诉少夫人么?”
洞外女子道:“他只说有人来救龙姑娘了,可没说是谁,我问过他,他说不知道,不认识!”
李剑寒道:“连陰小卿都不认识这人,她又怎会知道?”
巴海道:“少夫人,连少主都不认识这位,说出来您也未必知道。”
洞外女子道:“我不相信他会是别人,可是我又明知道……
巴海,跟你在一起的那位为什么不说话呢?”
巴海抬眼望向李剑寒。
李剑寒道:“告诉她我不想说话,不想跟任何一个陰家的人说话。”
巴海忙把这意思传了出去。
洞外女子道:“他在山下没跟陰家的人说话么,你不是陰家的人么!”
巴海自作了主张,道:“少夫人,在山下那是不得已,至于我,我已经不是陰家的人了!”
洞外女子“哼”了一声道:“你已经不是陰家的人了,真的?”
巴海道;“我要还是陰家的人,我就不会带这位从这条路翻上来了!”
洞外女子道:“的确,巴海,我为你喜,为你贺……”
巴海一怔道;“少夫人为我喜,为我贺?”
洞外女子道:“是的,巴海,你不信么?”
巴海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懂少夫人的意思。”
洞外女子道:“我也不是陰家的人!”
巴海又复一怔,道:“少夫人,您是……”
洞外女子道:“我要是陰家的人的话,我就不会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李剑寒冷笑一声道:“谁知道她是不是一个人!”
巴海道:“少夫人当真是一个人来的?”
洞外女子道:“你要是不信,尽可以出来看看!”
巴海望向李剑寒,李剑寒冷笑说道;“只怕你一出去,就会落个跟哈北山同样的下场。”
巴海忙道:“少夫人,我不愿意学哈北山……”
洞外女子道:“巴海,你错了,我要有害人之心,在洞口放起火来只怕你准死活不了,我何必非骗你出来不可!”
巴海又望向李剑寒道:“李爷,她这话有理……”
李剑寒沉声说道:“既然被人发现了,迟早咱们总是要出去的。”
巴海道:“那么先让我出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话落身动,一下子闯了出去。
李剑寒大惊,一下没来得及拉住他,忙自地上站起就要跟出去,可是这时候他一眼瞥见巴海站在洞外雪地上好端端的,没有受到一点袭击和伤害,他心中微微一松,忙又停住了,两眼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巴海,他要看看洞外究竟会有什么动静,石玉屏究竟是要干什么!巴海出了洞一抬眼,只见身左十丈以外着站个从头到脚一身雪白的女子,可不正是冷观音石玉屏!的确,除了她之外,视线以内再也没有别。的人。
当即他扬声说道:“果然只少夫人一个人……”
这话他是有意说给李剑寒听的。
石玉屏闪身掠了过来,直落跟前,巴海身不由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双臂凝聚起了真力。
石玉屏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问道:“现在你相信了,是不?”
巴海道:“少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石玉屏道:“你叫我少夫人,不如叫我一声石姑娘!”
巴海没说话。
石玉屏又道:“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巴海微一点头道:“是的,少……石姑娘!”
石玉屏道:“这称呼听来顺耳多了,我只是要你跟洞里的那位知道,我不是陰家的人,我也没有恶意!”
巴海道:“石姑娘,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石玉屏道:“巴海,你先告诉我,洞里的那位究竟是谁?”
巴海迟疑了一下道:“石姑娘非要问这干什么!”
石玉屏道:“我不是说过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这胆量,有这身手,也只有他才会千里迢迢跑来长白救龙姑娘,而我又明知道他已经死了。”
巴海道:“那石姑娘还何必多问?”
石玉屏道:“因为我不相信世上还有第二个有这胆量,有这身手!”
巴海道:“可是石姑娘明知道李剑寒已经死了……”
石玉屏道:“我知道,所以我要看看他究竟是谁!”
巴海摇头说道:“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石玉屏道:“巴海,你别骗我!”
巴海只觉脸上一热,道:“我为什么要骗石姑娘,又怎么敢!”
石玉屏道:“巴海,我没有恶意。”
巴海道:“我知道!”
石玉屏柔声说道:“告诉我他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么?”
巴海道:“石姑娘,你为什么……”
石玉屏道:“巴海,这你不会懂的!”
巴海一怔道:“我不懂?石姑娘,什么我不懂?”
石玉屏摇头说道:“你别管那么多,一时我说也说不完,只告诉我他是谁?是个怎么样的人,好不好!”
巴海既难又急,想说,明知道李剑寒不愿说,不说,面对这位冷观音,他又不忍,无奈之余他皱眉叫道:“石姑娘,其实这你又何必问我……”
石玉屏美目中异来一闪,道:“你是要我自己去看?”
巴海没说话。石玉屏道:“谢谢你提醒我,巴海!”迈步向洞口走去。
巴海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石姑娘!”
石玉屏停步问道:“什么事,巴海?”
巴海直搓手,可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石玉屏没再问,偏过螓首又迈了步。
这时候李剑寒在洞里待不住了,纵身钻了出去,冷然道:“我出来了,石姑娘不必再往前走了!”
石玉屏一怔停步,娇靥上随即掠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那表情也让人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她失声说道:“剑寒,是你!”
李剑寒淡然说道:“是我,李剑寒!”
石玉屏道:“剑寒,你没有……”
李剑寒道,“石姑娘,我命大,苍天怜我!”
石玉屏美目一闭扑簌簌落下泪珠两行。
李剑寒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旋即,石玉屏睁开了眼,就在这刹那间,她变得平静得出奇,她柔声说道:“剑寒,我想到洞里坐坐去,行么?”李剑寒道:“山是长白山,地近天池,这儿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该是陰家的,石姑娘要进洞去坐坐自无不可,请!”
他跨步让开了洞口。
石玉屏低着头走了过去。
李剑寒却站在那儿没动。
石玉屏进了洞,她回过身来柔声说道;“剑寒,我有话跟你说!”
李剑寒叫道:“巴海……”
巴海忙扬声说道:“李爷,您进去吧,我在外头走动走动。”
李剑寒眉锋一皱。
只听石玉屏在洞里叫道:“剑寒……”
李剑寒转身进了洞,道:“石姑娘要跟我说什么?”
石玉屏道:“坐下说,好么?”
李剑寒没说话,蹲身坐了下去。
石玉屏跟着坐了下去,她可没管地上脏不脏,会不会弄脏了她那身名贵的狐裘,坐定,她抬眼凝注美目中仍闪动着泪光:“剑寒,我怀疑是你,可是我又明知道……没想到果然是你……”
李剑寒道:“石姑娘,是我又怎么样!”
石玉屏摇了摇头,道:“至少我的罪孽减轻了不少。”
李剑寒道:“石姑娘就是要跟我说这些么?”
石玉屏道:“不,剑寒,我的来意是……让我先告诉你,玉麟……”
李剑寒道:“我知道了。”
石玉屏一怔道:“你知道了,听谁说的?”
李剑寒道:“玉麟。”
石玉屏美目猛地一睁,道:“玉麟!这么说他也没有……”
李剑寒道:“他跟我一样地命大!”
石玉屏美目一闭,又是两滴晶莹的珠泪滑过白净的娇靥,落在胸前那一丛柔而密的茸毛上,她欢声说道:“谢谢天,谢谢天……”
李剑寒冷笑一声道:“石姑娘,我真不懂,当初把玉麟打下河里的是你,如今听说他大难不死而谢天的也是你……”
石玉屏美目一怔,拿出罗帕擦了擦泪,然后一转平静,抬起眼来缓慢而淡淡地道:“剑寒,过去的事不提了,你气我也好,恨我也好,就是你要杀我,那也任你……”
李剑寒道:“李剑寒生平诛恶无算,但还没杀过一个女人!”
石玉屏道:“剑寒,你听我说说我的来意……”
李剑寒道,“我一直在听,你只管说就是。”
石玉屏道:“你要救龙姑娘,我可以把龙姑娘送到这儿来交你带走,可是我求你别到天池,别近陰家……”
李剑寒双目微扬道:“为什么,怕我伤了陰家的人,杀了陰小卿?”
石玉屏一点头道:“是的,剑寒,陰小卿是我的丈夫,他的家也就是我的家,我不能不为我的丈夫我的家着想!”
李剑寒神情陡然一阵激动,良久才趋于平静,道:“石姑娘,前者,我心领,后者我办不到!”
石玉屏忙道:“剑寒,你的意思是……”
李剑寒道:“救素梅,我要靠我自己这个人,这双手,绝不愿意靠任何别人,更不敢接受石姑娘的帮忙,至于后者……”
他吸了一口气,道:“姑不论陰小卿跟我是否有私仇,他父子陰谋造反,我绝不能坐视百姓生民陷入水火之中。”
石玉屏道:“剑寒,这就是你的理由?”
李剑寒道:“是的,很够,很充分了。”
石玉屏道:“只要能救出龙姑娘,怎么救不是一样?”
李剑寒道:“在我看来,靠自己跟靠别人绝不相同!”
石玉屏道:“你可以不接受我这番好意,因为你天生一副傲骨,而后者,我却以为您是仇恨我跟陰小卿。”
李剑寒淡然一笑道:“随你怎么说都行!”
石玉屏道:“你意图报复……”
李剑寒没说话。
石玉屏道:“你假公济私……”
李剑寒眉梢儿扬了一下,但仍没说话。
石玉屏道:“变心的是我,并不是陰小卿横刀夺爱,如今我就在你眼前,你可以杀我,可别伤害我的丈夫。”
李剑寒淡然说道:“石姑娘,办不到,陰家父子有他应得的罪,我要是放过了他们;无以对天下武林,无以对百姓生民。”
石玉屏叫道:“剑寒……”
李剑寒道:“假如石姑娘没有别的事……”
石玉屏道:“我求你看在你我过去的情份上……不管怎么说,你我总有-度……”
李剑寒道:“石姑娘,过去的已成过去,过眼烟云,无影无踪,李剑寒不能因私废公。”
石玉屏突然由坐而变成了跪,悲声叫道:“剑寒,我求你……”
李剑寒变色起身闪避,道:“石姑娘,你这是……我不敢当……”
石玉屏流泪说道:“剑寒,我求你……”
李剑寒双眉陡扬,道:“石姑娘,我答应你留他父子一命……”
石玉屏道:“不,剑寒,我求你根本别近天池。”
李剑寒冷然摇头道:“石姑娘,这已是我最大让步,我留他父子一命,仅仅废去他父子一身仗以为恶的武功,这已是……”
石玉屏道:“剑寒,你还要我怎么样,只要你答应别近天池,别去陰家,你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
李剑寒道:“李剑寒不愿跟石姑娘你这么一个女流说条件,我要你马上回到陰小卿身边去!”
石玉屏流泪叫道:“剑寒,你……”
李剑寒道:“石姑娘,你不走我走!”
他当真就要迈步。
石玉屏痛哭说道:“别,剑寒,你别走,我走。”
她支撑着站了起来,泪眼相望,悲声说道:“剑寒,你的心够狠,可是我不怪你,这是我罪有应得自.作自受,剑寒,我最后求你……”
李剑寒道:“石姑娘,我碍难从命。”
石玉屏香唇抖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终于她没说,头一低,就要往门外走。
李剑寒突然说道:“石姑娘,素梅现在怎么样?”
石玉屏低着头道:“她很好,陰家对她很客气。”
李剑寒道:“我听说陰家待她如上宾。”
石玉屏道:“这是实情。”
李剑寒道:“那就好。”
石玉屏道:“剑寒,我走了。”
李剑寒道:“恕我不送了。”
石玉屏道:“别跟我客气,在这时能见你一面,我很知足,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李剑寒道:“我也没想到石姑娘会来见我,为陰家来见我。”
石玉屏带泪美目眨动了一下,道:“剑寒,你这话……”
李剑寒淡然说道:“石姑娘,没什么!”
石玉屏道:“那……我走了,没走之前我还是希望你……”
李剑寒迈步走出洞去。
石玉屏突然住口不言,深深望了李剑寒那颀长的背影一眼,美目中珠泪泉涌而出,头一低,默然出了洞,沿着洞边向来路行走。
李剑寒面对断崖,没动,也没说话,甚至连看也没有看石玉屏一眼。
倒是巴海不安地招呼了一声:“石姑娘,您走了。”
石玉屏抬眼轻笑点头,没说话,走了。
眼望着石玉屏的身影远去,巴海快步走了过来:“李爷,石姑娘,她到底是来……”
李剑寒淡然说道:“跟我谈条件来的,她把龙姑娘交给我,让我带着龙姑娘马上走,别再动陰家人根本就别靠近天池。”
巴海道:“您答应了么?”
李剑寒微一抬头道:“没有,我没有答应。”
巴海道:“这不是挺好么,您怎么不答应,您可以顺顺利利地带走龙姑娘……”
李剑寒道;“巴海,我要自己救出龙姑娘来。”
巴海道:“您要自己……在山下您不也对陰小卿说要么,只要他交出龙姑娘,您马上就走。”
李剑寒道:“那是陰小卿自动把龙姑娘交出来。”
巴海道:“那有什么不同,石姑娘是陰家的少夫人……”
李剑寒道:“就是因为她是……巴海!你不懂,你不会懂的!”巴海一怔,讶异地低低说道;“我不懂,我又不懂……”
目光一凝,倏转话锋,道:“李爷,石姑娘知道咱们在这儿了?”
李剑寒点头说道:“我知道,只是咱们又用不着再躲,也别想给陰家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了。”
巴海道:“您以为石姑娘会把咱们的藏身处说出去么?”
“巴海,”李剑寒道:“她是陰家的人,更是陰小卿的妻子。”
巴海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咱们怎么办?”
李剑寒道:“皇帝不差饿兵,咱们的兔子还没吃,赶快吃了增加点力气准备搏斗厮杀去!”
巴海如今是饿了,闻言应了一声,很快地走向洞口。
李剑寒脸上掠起一丝异样的神色,喃喃自语道:“玉麟那么说,我原相信了你,料不到你会不顾自己地为陰小卿父子乞命,而且根本不让我靠近天池…”
“李爷,您怎么不来了,快来吧,都凉了。”巴海在洞里叫了一声。
李剑寒答应一声,转身走回洞里,巴海正在那儿大咬下嚼,恨不得一口都把它吞下去。
天,更黑了,更深沉了。
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了。
巴海抓着一只兔腿,道:“李爷,他们要来的话,也快来了。”
李剑寒道:“对付咱两可不简单,他们必须从长计议一番,调好兵,遣好将才会开始攻咱们。”
巴海点了点头,没说话。
半晌才听李剑寒开口说道:“我料石玉屏一回抵陰家,把情形说明后,他们就会很快的攻过来。”
巴海道:“那……您看咱们……”
李剑寒道:“坐着等他们,等差不多了再往天池闯。”
巴海头一偏,道:“不会吧,李爷,石姑娘对我很客气,也没见她带人……”
李剑寒截口说道:“带人那多麻烦,这是她的高明处,不带一兵一卒寸金寸铁,不这样岂能让人相信,不这样焉能捕人,我没答应她之要求,相信她回去后,一定会告诉陰小卿,陰小卿又岂会放过咱们那不是一样么?”
巴海一直在点头,没说话。
风不住地在吹,那刺耳的声音也一直在叫。
过了不久,巴海忍不住诧声说道:“李爷,怎没见他们来……”
李剑寒抬头说道:“谁知道,大半是他们还没有动。”
巴海道;“他们还等什么?”
李剑寒摇头说道:“谁知道,反正他们迟早会来的,你急什么!”
忽一凝目,接着:“我没料错,来了。”
巴海神情一震,忙也凝了神,他听了一下之后道:“李爷,我也听见了,像是在后……”
李剑寒点头说道:“不错,只有一个人。”
巴海讶然说道:“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够什么用?”
李剑寒道:“谁知道,想必是看咱们……”
巴海满脸的错愕色,瞧着李剑寒,没说话。
只听门外传来个包含惊喜的女子叫唤:“剑寒,剑寒,你在那里……”
李剑寒精神一振,霍然站起。
巴海忙问道:“李爷,是……”
李剑寒道:“龙姑娘……”
闪身扑了出去,洞外不远处雪地上,站着个身穿轻裘的女子,李剑寒看得清楚,不是龙素梅是谁。
他怔了一怔,月兑口叫道:“素梅,怎么是你………”
龙素梅娇躯闪动,飞一般的扑了过来,进前,她想往李剑寒怀里扑,可是突然她又停住了,美目中闪动着泪光,冻得发白的娇靥上,满是惊侠瘩色:“剑寒,我终于看见了你……”
李剑寒道:“素梅,你怎么……”
龙素梅道:“外边儿风大,进洞里说去。”
李剑寒转身带路,差点碰上了紧跟在身后的巴海,他连忙制住身形,回过头来向着龙素梅道:“素梅,这是……”
龙素梅道:“我知道,是巴海。”
巴海上前欠身一礼道:“见过龙姑娘。”
龙素梅答了一礼:“别客气,多亏你带得剑寒来,我还没谢你。”
李剑寒道:“进去再说吧。”
李剑寒跟龙素梅进了洞,巴海却仍站在洞外面,龙素梅要叫他进来,李剑寒却摇摇头道:“任他吧他不会进来的!”
龙素梅道:“那怎么好意思。”
李剑寒笑笑,没说话。两个人席地坐定,龙素梅劈头便问道:“听说玉麟也……他人呢?”
李剑寒道:“我留他在家里护卫大人。”
龙素梅道:“你是从家里来的,究竟怎么回事?”
李剑寒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龙素梅笑了,道:“难得爹到底变了观念,你做了好事,把玉麟留给了绛雪跟红云,你会替人着想,为什么就不会为自己……”
李剑寒道:“我这个人一生只会为别人着想。”
龙素梅放过娇媚一瞥,道:“可爱处,令人欢心处也就在这儿。”
李剑寒笑笑没说话。
龙素梅神情忽地一黯,道:“剑寒,你躲我躲了不少年,可是终于没躲掉。”
李剑寒道:“素梅,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好不?”龙素梅道:“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流了多少泪。”
李剑寒沉默了一下,道:“素梅,我负你良多……”
龙素梅眼见个即如此,她自也不忍,其实她无论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流过多少泪,如今面对个郎,那些苦,那些罪,那些泪珠,她早忘了,更不会计较,也不会见怪,世上每一个有情的儿女莫不如此。
她展颜一笑,转了话题:“剑寒,刚才石姑娘来过,是不?”
李剑寒双眉一扬,点了点头。
龙素梅道:“到现在还不愿接受她这番情意,是不?”
李剑寒道:“救你,我要靠自己……”
“剑寒!”龙素梅道:“石姑娘这番情意我领受,我感激,而且我要牢记一辈子,我要尽我的所能报答她!”
李剑寒没说话。
龙素梅道:“剑寒,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说心里的话,你心里还有没有她,你还要不要她?”
李剑寒扬了扬眉,道:“素梅,你不该作此问。”
龙素梅道:“该,千该万该,你告诉我。”
李剑寒道:“素梅,如果你真要问,我只有一句话,我够了。”
“够了,”龙素梅道:“为什么?只为她变了心,她欺骗了你?”
李剑寒道:“难道这还不够。”
龙素梅摇头说道:“剑寒,你错了,你误会了她,你冤枉了她!”
李剑寒道:“是么?”
龙素梅道:“当日她突然离开了你,是赶回去救赵家,不错,当初她是奉命巧布美人计的,可是她后来假戏真做,情难自禁,只因为你是个英雄,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侠骨柔肠,剑胆琴心,不欺暗室,不越礼,她自愿献身,你能无动于衷……”
李剑寒道:“她告诉你的不少。”
“当然喽!”龙素梅道:“你不告诉我,人家先告诉我难道这不对么?”
李剑寒道:“素梅,我无遮瞒你什么……”
龙素梅道:“至少你躲我多年,拒我千里,当我伤心流泪,柔肠寸断餐风露宿,跑遍江湖,吃苦受罪,冒险到处找你的时候,你却轻易的接受了她的情意,跟她卿卿我我,成双成对,这是大不该,本令人难受。”
李剑寒沉默了一下,道:“素梅,不瞒你说,起先我以为我是为你好,后来经石玉屏一番解说,我才决定派玉麟上京……”
龙素梅摇头说道:“其实也难怪,像冷观音这么个人儿,我见犹怜……”
李剑寒双眉一扬,道:“素梅,事已成过去,我求你……”
龙素梅笑容一敛,截口说道:“你不必求我,事也不算过去,我要告诉你的,还没有说完。”
李剑寒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听着了,你说吧!”
龙素梅道:“等她返回石家庄后,她迟了一步,石家的高手又早一天去了保定,她所以没有再回到你的身边去,那又为救她的父兄,你知道陰小卿假如得不到她,会对石家怎么样,尽管她的父兄是那种人,那么对她,可是她身为人女,不能不顾一个孝字……”
李剑寒没有说话。
“之后,”龙素梅接着说道:“你含怒找上石家庄,一半是为赵家,一半儿是为她,陰小卿,石玉之对你,她三番两次地要你走,你不听,也根本就没懂,后来你终于中了陰小卿的暗算冲出了石家庄,她知道恶耗之后,自责良深,痛不欲生,曾到后山河边悲哭,曾到我面前倾诉,当时她就决定舍身杀陰小卿为你报仇……”
李剑寒仍没说话,没有反应。
龙素梅接着又道:“后来玉麟也找来了,当然不是陰小卿的对手,当陰小卿要下毒手的时候,她一脚把玉麟踢进了河里,当然,这是救玉麟,要是让陰小卿下了毒手,玉麟也绝无生还,她跟陰小卿去了长白,条件是把我送回去,而且不上长白,她也没机会刺杀陰小卿了,剑寒,她心碎、肠断、泪尽,都不得不强颜装欢,任陰小卿调笑,任陰小卿轻薄,你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剑寒,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么个痴心姑娘可怜人,你怎忍心再对她……”
李剑寒的眉毛跳动一下。
龙素梅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难道玉鳞他也糊涂,她也不知道石姑娘的……”
李剑寒突然开口说道:“玉麟知道,他对我说了,我也信了。”
龙素梅道:“那你为什么还……”
李剑寒道:“你知道她刚才来干什么?她是来为陰小卿乞命的,为了陰家她不惜跪地求我……”
龙素梅悲笑抬头,道:“剑寒,你好糊涂,你好恼人,我恨不得打你几下,你以为她是为陰家,为陰小卿不惜跪地求你。”
李剑寒道:“难道不是?”
龙素梅道:“剑寒,她是为了你啊!”
李剑寒道:“为了我!”
龙素梅道:“说起来陰太常不是你的师兄么,告诉你吧,陰太常的师父,也就是你那位师叔仍在,且人现在长白,在陰家百丈内设置了不少陰毒埋伏,只要你一进陰家百丈内,你就绝难幸免,石姑娘知道,她怎么能任你去闯陰家……”
李剑寒呆了一呆道:“她怎么不告诉我?”
龙素梅道:“你的脾气她还不知道么,你-身傲骨,服过谁,怕什么,只怕又说不过你,一说你反而非去不可,所以她宁可让你误会她,宁可自己受委曲,以护陰家来求你,希望你能看在过去情份上答应她,谁知你的心竟那么硬,她没奈何,只好回去救我出来让我来劝你……”
李剑寒道:“我怎知道,她没告诉我,她没告诉我……”
龙素梅道:“如今我的话说完了,你也明白了,我也月兑离魔掌,告诉我,你走不走?”
李剑寒突扬双肩,道;“素梅,我让巴海送你走。”
龙素梅道;“你还不走?”
李剑寒道;“素梅,我要找着她,跟她说几句话,而且要求她跟咱们一块儿走。”
龙素梅突然笑了,道:“还好!你假如说个走字,看我这辈子还理你不!那个女儿家敢跟个这么绝情的人呀!”
李剑寒霍地站了起来,道;“素梅你跟巴海先走,我这就去找她去。”
龙素梅跟着站丁起来,道;“不,剑寒,要走咱们一块儿走!”
李剑寒道:“素梅,长白不是善地……”
龙素梅道:“所以我要跟你一块儿走。”
李剑寒道:“素梅……”
巴海突然颤颤撞撞地跑了进来。
李剑寒脸色一变,伸手把龙素梅拉进洞深处,道:“巴海……”
巴海张慌地道;“李爷,糟了,他们来了,老主人,少主人,还有个光头老和尚,还有……”
李剑寒目中寒芒一闪,道:“巴海,别惊慌,听我说,待会儿出洞之后,你陪着龙姑娘先走,一路护送龙姑娘到家里……”
巴海忙道:“李爷,您呢?”
李剑寒道;“我断后,而且还要找石姑娘。”
巴海呆了一呆,道:“怎么!你也要找石姑娘?”
李剑寒道:“我现在没工夫说,我把龙姑娘交给你了。”
巴海道:“您放心,巴海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护卫龙姑娘,只是李爷,您叫龙姑娘那里走,咱们上来的这条路……”
这条路龙素梅怎么能走,就是巴海他也未必下得去。
李剑寒呆了一呆,脸上变了色,旋即他一转身道;“我先送龙姑娘跟你从前山冲下去……”蓦地,陰小卿那冰冷的话声随风传了进来:“李剑寒,你可以出来了,别老藏在洞里了。”
李剑寒随手抓起地上的行囊,道:“巴海,护着龙姑娘,紧跟在我后面。”
话落,他就要往外走,忽听身后龙素梅一声惊叫,他心头一震,霍地转了过去,只一眼他怔住了。
那洞口深处,也不知道何时,更不知道从那儿多出了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小,身着黑袍的干瘪的老头儿。
巴海方先叫道:“皮老头儿,您怎么……”
李剑寒定过神采,立即喝问道:“老人家是……”
巴海忙道:“李爷,这是陰家的牙唇皮老头儿……”
李剑寒一听是陰家的人,双眉一扬,闪身要动。
那皮老头儿忙抬手说道:“李大侠,别动手,我是奉石姑娘之命来的。”
李剑寒一怔忙刹住扑势,道:“老人家是奉石姑娘之命……”
那皮老头儿道:“石姑娘知道龙姑娘不能走后山这条路,也知道从前山冲下去不容易,所以命我来带几位从一条小路下山。”
巴海讶然道;“别处还有路么?”
那皮老头儿道:“巴爷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陰家待了几十年,这白头峰一带我最熟,那儿的一草一木我都知道。”
巴海转望李剑寒道:“李爷,您看……”
李剑寒凝望皮老头儿道:“真是石姑娘叫老人家来么?”
那皮老头儿道:“李爷不必置疑,我在陰家虽然有几十年了,可是我早就厌了陰家,经常只苦没机会月兑身,如今正好趁这机会离开他们。”
李剑寒道:“老人家,石姑娘现在……”
那皮老头儿神情一默道:“石姑娘又得被他们关起来了,就在陰家后面的冰牢里,可怜……”
龙素梅突然说道:“老人家,这洞怎么……”
皮老头儿立即改口说道:“龙姑娘,这洞是当年一位异人的修真处,洞府这块石壁是活动的,能转这个洞直通后山的小路……”
只听李剑寒道:“老人家,李剑寒生平没有愧对人之处,我信……”
皮老头儿道:“李大侠,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也这么大把年纪了。”
李剑寒双眉一扬,道:“老人家,你请带路。”
皮老头儿应声一推石壁,那石壁应手而转,露出两人来宽的一条缝隙,李剑寒道:“巴海,护着龙姑娘,走。”抬手把龙素梅推了过去。
巴海不敢怠慢,跟着扑了过去。
容得皮老头儿也过去后,李剑寒立即推上石壁,用手施力地顶着:只听那边传来龙素梅的声声叫唤他来个充耳不闻,没多久,那边没有声音了,一片寂然,他心知龙素梅已经走了,这才放手迈步冲出洞去。
刚出洞,忽地一阵金刀破风当头扑下。
李剑寒往左一跨步,手中行囊扬扫了下去,只听一声大叫,一条黑影甩出老远,砰然一声,雪花四溅,那人却没再爬起来。
他缓缓转身抬眼,洞左,六七丈外,并肩站着三个人,左边是陰小卿,中间是个身穿单层僧衣,身材瘦小干瘪,肤色黝黑,神情冷峻逼人的老和尚,右边是个身穿狐裘,极其气派,俨然一方富绅的魁伟老者,他,虎头豹领,浓眉大眼,甚是威猛,一脸暴戾盛气凌人。
雪地上就这三个人,别的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他当即冷冷说道:“陰小卿,你只会指使他人暗中伤人,替你送命么!”
陰小卿道:“少废话,龙素梅呢?”
李剑寒道:“在洞里,干什么?”
“干什么!”陰小卿道:“问得好,叫她出来乖乖的跟本少主回去!”
李剑寒点头道:“可以,捉到我后,你得到的不是一个龙素梅。”
陰小卿冷笑道:“你以为我捉不到你么,告诉你,往日任你在江湖上称强称最,今天可不同于往日那样!”
李剑寒道:“我看不出今天跟往日有什么不同。”
陰小卿道:“李剑寒,你瞎了眼……”
“住口,”李剑寒一声沉喝道:“陰小卿,先告诉我,石玉屏呢?”
陰小卿冷笑一声道:“你问她么?我劝你还是别问的好,我怕你受不了……”
李剑寒道;“陰小卿,话说在前头,我不问你怎么对付石玉屏,只要石玉屏有毫发之伤,我要你付出十倍偿还。”
陰小卿仰天狂笑道:“死期临头,你还口出大言,本少主愿意付出百倍偿还,你拿得去么?”
李剑寒道:“陰小卿,那要试试看……”
只听一声震人耳鼓,撼人心神的冷哼,那枯瘦老和尚突然开了口:“你就是李剑寒么?”
李剑寒微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李剑寒。”
那枯瘦老和尚道;“你就是‘大愚’的徒弟。”
李剑寒道:“他老人家正是家师。”
那枯瘦老和尚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李剑寒道;“恕我眼拙,不识大和尚……”
那魁伟老者突然一声沉喝:“大胆……”
那枯瘦老和尚一抬手,道:“太常,任他倨傲……”
魁伟老者微一欠身,没再说话。
枯瘦老和尚望着李剑寒道:“我上一字大,下一字痴,你可认识。”
李剑寒道:“大和尚这么一说我就认识了,听家师说过,他老人家有位师弟……”
枯瘦老和尚道;“你师父的师弟,是你的什么人?”
李剑寒道:“家师的师弟,自然是我的师叔。”
枯瘦老和尚道:“那么,师叔当面,你就这般傲慢无礼么!”
李剑寒做一欠身道:“不敢,剑寒见过师叔。”
枯瘦老和尚道:“见过你太常师兄。”
李剑寒毫不犹豫,欠身又是一礼:“剑寒见过太常师兄。”
魁伟老者陰太常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敢当好师弟这一礼。”
枯瘦老和尚转喝说道:“太常,我的徒弟不许这么小气。”
陰太常欠身恭礼答应了一声:“是。”
枯瘦老和尚他可没让陰小卿拜见师叔,当即说道:“你既然认识我这个师叔,那就好说话,过去的事师叔做主,一笔勾销,同门反目,兄弟阋墙,那会让天下人笑话,有我在断不容你们如此胡闹,你把龙腾云的女儿交出来,走你的……”
李剑寒道:“师叔,这个剑寒碍难从命。”
枯瘦老和尚双眉一扬,道:“你不听师叔的。”
李剑寒道:“剑寒还没那个胆,只是,师叔可知道太常师兄所以要这位龙姑娘,是为了什么。”
枯瘦老和尚一点头,道,“我知道,他在长`白待腻了,想到京里住一阵子去。”
李剑寒道:“我不以为师叔该纵容他这么做。”
枯瘦老和尚道:“你敢教训师叔,怎么不该。你师父什么时候教你管官家的事了。”
李剑寒道:“师叔明了,剑寒为的是天下生民,世上百姓!”
枯瘦老和尚哼地一声道:“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怕你是弃师忘祖,变节移志,卖身投靠,为了龙腾云这个女儿吧!”
李剑寒淡然一笑道:“师叔,剑寒不是那样人。”
枯瘦老和尚双眉一耸道:“我不管你是那种人,我只要你交出龙腾云的女儿,然后离开长白……”
李剑寒道:“剑寒说过,碍难从命,还请师叔谅宥。”
枯瘦老和尚道:“你要知道。不听师叔的话,就是违抗师命。”
李剑寒道:“剑寒知道,无如师命也有遵不遵之分。”
枯瘦老和尚道:“什么当遵,什么不当遵。”
李剑寒道:“一言以蔽之,凡仰愧于天,俯怍于人者不当遵。”
枯瘦老和尚怒声说道:“你说什么。”
李剑寒道:“师叔原谅。”
枯瘦老和尚怒声说道:“你要明白,你要是不听师叔的话,可别怪师叔把脸拉下来,要以门规治你了……”
李剑寒道:“师叔,剑寒无罪。”
枯瘦老和尚怒声说道:“你还说无罪,你违背门规,为官家……”
李剑寒截口说道:“剑寒为的是世上百姓,天下生民,就是家师知道,谅老人家也不会降罪。”
枯瘦老和尚道:“他不降罪我降罪。”
李剑寒道:“如果师叔真要降罪剑寒的话,那只有任凭师叔了。”
阴太常徒然说道:“目无尊长,你好大的胆子。”
李剑寒淡然说道:“太常师兄不必生气,更不必呵责,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太常师兄能点头的话我马上离开长白。”
阴太常怒态稍敛,疑惑地望着李剑寒道:“你有条件么?你有什么条件。”
李剑寒道:“开放前山路,让我带着龙素梅、石玉屏、巴海离汗长白。”
阴太常道:“谁?还有谁。”
李剑寒道:“石玉屏石二姑娘。”
阴太常道:“你做梦,一个龙素梅我已……”
枯瘦老和尚一抬手拦住了他,目注李剑寒道:“你要石家的女儿是为了什么?”
李剑寒道:“不敢瞒师叔,她跟剑寒有婚约,而且剑寒欠她良多!”
枯瘦老和尚一抬头道:“不是师叔不近情理,强行你取销你跟石家女儿的婚约,而是你不能再要她了,她也不能再跟你了,这话你懂么。”
李剑寒双眉一扬,道:“剑寒不懂,师叔明示。”
枯瘦老和尚道:“她已经是小卿的人了,论起来该是你的侄媳,你怎么能再要她,她又怎么能再跟你……”
李剑寒脸色一变,霍地转望阴小卿道:“阴小卿,是你……”
阴小卿婬邪地笑道:“我跟玉屏两心相许,两情相投,师叔是位明白人.当知道更是无法勉强的事她愿意跟我,我又何乐而不受。”
李剑寒脸色大变,道:“阴小卿,我说过,你要付出十倍……”
阴小卿笑道,“我也说过,我愿付出百倍偿还,只是,有用么?”
李剑寒陡然扬眉,右手抚上了左手提着的行囊。阴小卿身不由主地往退了一步。
枯瘦老和尚冷然说道:“你想干什么。”
李剑寒道:“师叔,现在一切都谈不拢了,家师教我行侠仗义,除暴去恶,我要是任阴家父子活在这世上,我无以对……”
“大胆!”枯瘦老和尚怒恨说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叔李剑寒道:“假如师叔愿意做主……”
枯瘦老和尚道:“我要你交出龙腾云的女儿,即刻下山。”李剑寒道:“我办不到。”
枯瘦老和尚两眼暴睁,道:“好,好,好,你竟敢……拿下了。”
一声叱喝,山壁上鹰隼般掠下一条人影,凌空向李剑寒扑下,人没到那金刃破风之声便阴阴逼人。
李剑寒右掌一挥,铮然一声长剑出鞘,顺手一挥一撩,惨嚎声中那人影摔出老远,血洒了一地,染红了积雪。
枯瘦老和尚脸色一变,道:“李剑寒,你竟敢……”
李剑寒道:“我这是自卫,师叔原谅。”
枯瘦老和尚冷哼一声,袍袖陡然一挥。
他这么一挥,四五条人影从四下窜起,闪电一般地向着李剑寒扑去,同时,阴小卿闪身扑向洞口。
李剑寒身形飞旋,长剑一抡,刺伤了一个,逼退了四个,跨步一闪,恰好截住了阴小卿,长剑一递冷然说道:“阴小卿,你这是往我剑上碰。”
阴小卿吓得连忙倒纵了回去。
适时,被逼退的四个阴家高手兵双齐举又扑了上来。
李剑寒回剑出招,一连三剑,快捷如电,惨叫声中又倒下了两个,另两个硬被震住,缩在丈余外没敢再动,枯瘦老和尚冷哼一声道:“好身手,我倒要看看是你行,还是我的徒弟行,太常,你过去看看行么。”
阴太常应声迈步,直向洞口行去。
李剑寒横跨一步拦住了路,道;“太常师兄……”
阴太常停了步,一双充满暴戾之气的虎目,直望着李剑寒掌中长剑。
李剑寒眉稍一扬,立即回剑入鞘,英雄本色,阴太常两手空空,他也不愿用剑。
那知,他长剑刚人鞘,阴太常突然挥起右掌,忽地一声异啸,一片森冷白光迎面射向李剑寒。
李剑寒看得清楚,那是一种奇异兵刃,一条极细的银丝,一头击在手腕上,另一头是个犀利无比的月牙状物,也就是耀眼的那片森冷白光。他一惊,忙仰身躲闪。
阴太常跨步欺进,忽地又是一下,快得令李剑寒无从还手,李剑寒是剑人了鞘,也不敢还手,实际上阴太常也就是逼得他没机会抽剑。
一连三下,把李剑寒逼得直往后退,一直到了洞口,到了洞口只一眼,阴太常突然色变,转过身来喝问道;“李剑寒,人呢?”
李剑寒松了一口气,心中也骇惊阴太常果然身手高绝,不在他之下,闻言立即答道:“走了。”
阴太常叫道:“走了,那儿去了?”
李剑寒道:“自然是下山去了。”
“胡说!”阴太常沉声喝道:“这洞是个死洞,我明明知道她在洞里……”
李剑寒道:“事实上你看见了,洞里是空的。”
阴太常暴喝说道:“李剑寒:你竟敢……”挥起那奇异月牙又袭了过来。
人影一闪,枯瘦老和尚挟逼人劲气掠到,手一抬,拦住了阴太常,日注李剑寒道:“我问你,龙腾云的女儿什么时候走的?”
李剑寒道:“早在我出来之前就走了。”
枯瘦老和尚道:“她是怎么走的。”
李剑寒道:“当不会借土遁……”
阴太常闪身扑进洞中,李剑寒没来得及拦他,其实也没有再拦他的必要了。
转眼间阴太常从从洞里掠了出来,铁青着一脸道:“师父,洞底那块石壁是活动的……”
枯瘦老和尚脸色大变,目注李剑寒厉声喝道:“跪下。”
李剑寒伫立没动,道:“师叔……”
枯瘦老和尚道:“我叫你跪下。”袍袖一抖,虚空向李剑寒双膝拂去。”
李剑寒一时不敢硬接,闪身退向后去,砰然一声,雪花四溅,他适才卓立处成了一个大洞,好不惊人。
枯瘦老和尚一击不中,大为羞怒,一声:“你竟敢躲。”闪身便要欺过去。
阴太常跨进一步看:“有事弟子服其劳,让我来。”
抬眼望向李剑寒,道:“在老人家面前跪下。”
李剑寒没动,也没说话,手抚上了剑柄。
阴太常视若无睹,道:“别等我打断你两腰……”
李剑寒悲怒而笑道:“这样的师叔,这样的师兄,不要也罢!”
“该死!”阴太常大喝一声,挥起月牙直向李剑寒的两腰扫去。
李剑寒未敢轻视,长剑闪电出鞘,垂剑下扫,直向那片月牙截去,他应变不可谓之不快,谁知阴太常比他更快,冷哼一声,月牙忽然翻起,直向李剑寒心上擅去。
李剑寒一惊仰身,剑尖上撩,直点那片月牙。
这一剑比刚才那一剑还快,“当”地一声,点个正着,那片月牙带起一道寒光折了回去。
阴太常也吃了一惊,他连忙沉腕收势,把月牙带回身后,月牙由他胁下掠过,劲道十足,差一点就扫上他的右肋,他脸上变了色,厉笑说道:“你居然还敢还手,我先斩你两手再斩你双腰。”
月牙一抡闪身扑了过去。
李剑寒双眉一扬道:“孰可忍,孰不可忍……”挥剑迎了上去。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更何况是这两位绝世高手,转眼之间两个人又互换了十几招,但见人影交错闪动,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
蓦地,一声闷哼,一声金铁交鸣声,紧接着一点寒光临空射起,直落断崖之下,两条人影突然分了开来,李剑寒退身丈余外,阴太常回到了原处。
李剑寒左肩上破了个大口子,鲜血直往外流。
阴太常左臂上狐裘破裂,殷红一片,右手里只有一条银丝,那个月牙状物却不见了。
李剑寒没说话。
阴太常却咬牙开了口,神态怕人:“李剑寒,剑术不凡,端的好身手……”
枯瘦老和尚冷哼一声道:“阴太常,你退后。”
阴太常铁青脸往后退了几步。
枯瘦老和尚目注李剑寒,冰冷叫道:“李剑寒……”
李剑寒道:“师叔……”
枯瘦老和尚道;“我不是你的师叔,好在你也没把我这个师叔放在眼里。”
李剑寒道;“剑寒不敢。”
枯瘦老和尚道:“你当真不敢。”
李剑寒道;“剑寒不敢赚瞒师叔。”
枯瘦老和尚冷然一点头道:“你既然还认我这个师叔那就好,给我跪下自绝,别等我这个师叔亲自动手。”
李剑寒道:“这个剑寒不能从命。”枯瘦老和尚道:“你敢不听我这个师叔的……”
李剑寒道:“剑寒没有天胆,无如剑寒无罪。”枯瘦老和尚道:“你背叛师门,卖身投靠,已是大罪一行,复又伤你太常师兄,罪上加罪,这还不够么!”
李剑寒道;“师叔明了,前者剑寒为的是生民百姓,后者剑寒纯属自卫,师叔也看见了,先出手的不是剑寒。”
枯瘦老和尚道:“你太常师兄代我清理门户,你竟敢动手抗拒,难道这不是罪么。”
李剑寒道;“剑寒仍是那句话,剑寒无罪,假如师叔要清理门户的话,该治罪的不是剑寒。”
枯瘦老和尚道:“不该是你该是谁。”
李剑寒抬眼一扫,冷冷说道:“太常师兄父子。”
阴太常脸色陡然一变,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枯瘦老和尚已然激怒异常地厉声说道:“好,好,好你竟敢跟我强嘴,这就是你师父教你的么,惩治了你以后我再去找你师父,跪下。”欺身而至,袍声一挥直向李剑寒双膝拂去。
李剑寒忙闪身退后,道:“师叔,请……”
“请什么,”枯瘦老和尚道;“你不听我的,我只有自己动手了。”忽然又是一袖。
李剑寒再度退后避过,道:“师叔,怎么说您是家师他老人家的师弟,我敬您为师叔…”
枯瘦老和尚道:“你不必再敬我这个师叔了,你眼里根本也就没有我这个师叔,还不给我跪下。”抖手又是一袖。
砰然连震声中,雪泥四射激扬之下,李剑寒闪身再退,道;“师叔,事不过三……”
“好啊。”枯瘦老和尚怒笑说道:“你竟敢跟我说这种话……
我这就是第三下,你不必有任何顾忌尽管跟我动手好了。”猛然又是一袖。
李剑寒动了动掌中的长剑,但旋即他三次转身退后道;“师叔,当年您曾月兑离师门,自离门户……”
枯瘦老和尚三次未中,心理是够羞恼的了,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厉笑说道:“我说谁给了你天胆,你竟敢连我这个师叔也不放在眼里,原来如此,不错,当年我已自立门户,跟你那师父谊已无,情已断,你尽管放心大胆跟我动手吧。”闪身欺了过去,两只袍袖连连挥击,狂风暴雨般似的向着李剑寒袭去。
李剑寒没有还手,被逼得连连后退,得眼之间离那断崖已不到一丈,他一边闪身躲避,一般叫道;“师叔,请别再逼剑寒。”
说话之间他又逼退后四五尺。
“逼你又如何,我叫你放心大胆出手。”
双掌猛地一翻,逼得李剑寒又退了三四尺,眼看他离断崖已不犀一尺。
他忍无可忍,一声:“事非得已,师叔原谅。”振腕挥剑,便已迎上去。
枯瘦老和尚厉声说道:“你果然敢跟我动手。”袍袖猛挥,直向李剑寒当胸拂去。
李剑寒没奈何,反手回剑夹在胁下,抖手一击,迎了上去。
枯瘦老和尚冷哼说道;“我等的就是你这一掌。”
双臂突然暴张,向前伸了半尺,碍然一声大震,枯瘦老和尚僧衣狂飘,踉跄退了两三尺。
李剑寒一脚后退,正踏在断崖边上那松松的积雪上。“哗”地一声,雪掉下去了,李剑寒脚下一空身形猛然向后一仰,他随着一惊,就要提气收势。
而,枯瘦老和尚一退又进,两只双袍袖又是狠命一抖,李剑寒躲无从躲,招架也无法招架,前胸被这一拂之力击个正着,霍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同时,一个身子飞离断崖,直向崖下坠去。
阴太常跟阴小卿闪身掠近断崖,往下一看,李剑寒恰好落地,但是崖下雪花一阵飞扬,只听不见声响。
阴小卿大喜,首先叫道:“师爷,他掉下去了。”
枯瘦老和尚一点头道:“他带着伤掉下去了。”
阴小卿眉飞色舞地道:“还是师爷行,轻易地就把李剑寒收拾了。”
枯瘦老和尚脸上掠起一丝得意神色,道:“他岂是你师爷的对手……”
阴小卿道:“派个人下去瞧瞧他死了没有。”抬手就要召人。
枯瘦老和尚一抬头道:“不必了,这断崖高低是有百丈,好人掉下去也难错免,何况他是带着内伤他活不了了。”
阴小卿道:“那……”
枯瘦老和尚道:“任他在那儿好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阴小卿岂敢再说什么,当下阴阴一笑道:“早叫你走你不走,如今怎么样……”
枯瘦老和尚道:“大患已除,从此你们爷儿们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阴太常道:“那您不就是现成的太上皇么。”
枯瘦老和尚笑了,笑得好不得意,好不傲,他可不知道李剑寒吃亏是没还手,吃亏是吃亏在站错了地位。
笑声中,这几个人,踏上了来路,这洞前雪地上只留下了几滩血渍,跟几具尸首,没人清理,没人收……
夜原本已深了,这时候更黑暗低沉,风也似乎更大了些,还多了几分凄凉、悲惨……
各处树林子里的小动物,已被这场人与人的搏斗,丑恶的厮杀吓破了胆,是再也不敢露头了。
风,一阵阵的呼啸,一阵阵的刮。
雪花,一阵阵的飘落,一阵阵的飞。
那几具尸首边上的积雪,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良久,良久,一个胆大的小动物从一处树林子里抬头探脑,畏畏缩缩溜了出来。
那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惊吓,还有几分机警。
小眼珠骨碌碌的转,小鼻子不住在风里闻.最后,它停在一滩血渍上,伸过鼻子刚打算闻闻这人血是什么味道,忽然有所惊觉,小眼睛往断崖方面一转,掉头忽地一声窜了回去,转眼间没了影儿。
就在这时候,断崖边上口爬上了一个人,起先是头,然后是一双手,最后是身子,是腰,是李剑寒他竟然还活着。
李剑寒的嘴边全是血渍,左手里握把飞刀,右手里则是他那柄长剑,敢情他是一下一下插着石壁爬上来的。
他上来了,爬在断崖边上好一会儿,然后才吃力地站了起来,跄踉着,直向那洞口行去。
还好断崖离那洞口没多远,他很快地到了,一头钻进了洞里。
进了洞,他推开了那能旋得的石壁,又钻进了那一边,然后,他又推上了石壁,身子靠着石壁往下滑,滑,月兑力一般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他仰着脸喘着,刀跟剑都松了,放在他身两旁。
洞外风刮雪,很快地盖住了那一行脚印。
那几具尸体,也只剩了一小片,一小片了,远看黑黑的,很难看出那是什么。
李剑寒坐在洞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申吟。
他吃力地睁眼打量了一下置身处,只觉得风一阵阵地往里灌,眼前一片默黑,就看不清什么。
靠了一会儿,他想坐直身子,手伸向身旁地上,想扶着地借力坐直,突然,他模着了一样东西——身子的这边该是长剑,可是这东西绝不是剑柄,也不是剑身,圆圆的,滑滑的,冰冷冷的,还有叶子,他一怔,连忙伸手再模,不知道他究竟模着了什么,但听他颤声说了一句:“天可怜我……”潇湘书院扫描lkd402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