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步覆响动,李顺带着一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位年轻人有着一个跟云飞一样的颀长身材,只比云飞略略矮了些,长眉斜飞,玉面朱唇。
他,长袍马挂,一条发辫拖在身后,显然是位俊美潇洒、倜傥不群的公子哥儿,像来自巨富豪门。
李顺招呼说道:“老云,就是这位少爷。”
云飞抢前一步,微躬身形,道:“您请跟我来。”
俊美年轻人打量了云飞一眼,微一点头,道;“有劳大哥了。”
云飞忙道:“不敢当您这称呼,里边请。”带着俊美年轻人往里行去。
行走间,云飞侧转身含笑问道:“请教,您贵姓?”
俊美年轻人含笑说道:“大哥别客气,我姓华,叫玉麟。”
云飞忙道:“您是华老的……”
华玉麟道:“那是家父。”
云飞“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华少侠,我有眼无珠,失敬……”
华玉麟道:“大哥客气,请教?”
云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云飞,您别过于抬举。”
“好说,”华玉麟道:“我听说赵石两家要比武,所以赶了来,情形怎么样了?”
云飞道:“没什么变化,两家都请了知近朋友,一直锣紧鼓密,看来这场比武是在所难免了。”
华玉麟双眉微扬,道;“抱犊寨石家,未免欺人太甚……”
云飞道:“可不是么,唉,如今的江湖上那里还有什么道义公理可言,幸好总镖头有几位过命交,该来的不顾一切全来了,只是,只是恐怕您还不知道,情形恐怕不太好……”
华玉麟道:“怎么了?”
云飞道:“石家请到了长白陰家的陰小卿,这一来咱们这边就处于劣势了,总镖头愁得不得了。”
华玉麟道:“我听说了,恨只恨我没能找到…要不然何惧一个陰小卿?也好,让我见识见识陰家武学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云飞微微一惊,还待再说,却已到了诸老所住的东院门口,天已经有点黑了,晚饭也吃过了,诸老闲着没事,正在院子里聊天,云飞立即改口叫道:“华老,您的少爷来了。”
这一声迎来了诸老的目光,只听轻喝四起:“红脸的,果然,你的好儿子来了。”
“好俊的人品,红脸的,没想到你会有这么个好儿子,前辈子准敲碎了不少木鱼……”
“……”
“……”
华玉麟向着云飞含笑一声;“谢谢大哥了。”快步迎了上去。
云飞趁这机会转身走了。
他刚出东院门,只听身左传来赵子彬话声,“云飞,等一等。”
云飞停步望去,只见赵子彬正站在通往后院的青石小径上向他招手,他连忙走了过去。
近前,他四顾无人,低低说道:“赵爷,有事么?”
赵子彬道:“我得告诉您一声,总镖头已经派人去石家庄送信去了,情形怎么样,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云飞道:“派谁去了?”
赵子彬道:“一个副镖师,姓黎。”
云飞道:“他行么?”
赵子彬道:“总镖头也是经几考虑之后才选了他的,此人胆识、机智都算得上等,一身所学也挺踏实。”
云飞道:“那应该能胜任,他们都同意么?”
赵子彬道:“赵家本不愿争斗,谁也不愿鹬蚌相争,让官家坐收渔人之利,几位性子烈的一听就火儿,硬要跟官家拚拚,还是总镖头劝了半天才劝住。”
云飞道:“也难怪他们火儿……”
赵子彬道:“大虎的伤势怎么样了?”
云飞道:“谢谢您,赵爷,不碍事了,谈起大虎的伤,我得奉知您一件事,时老看穿我了。”
赵子彬一惊忙问所以。
云飞遂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赵子彬摇头说道:“这偷儿好厉害,的确,姜是老的辣……”
顿了顿,接问道:“刚才来的是……”
云飞道:“华玉麟。”
赵子彬“哦”地一声道:“小温侯?”
云飞笑道:“您也知道?”
赵子彬道:“我得见识见识去。”
迈步就走,刚走一步,忽地他又停步说道;“李爷,我已经派了几个精明干练的弟兄在城里各处监视上了,官家的人一到,他们就会立即回报,您替我留神点。”说完了话,他匆匆地往东院而去。
云飞应了一声,也往前院去了。
他人才到前院,一名趟子手步覆匆匆地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云飞心头一跳,忙唤道:“这位兄弟,请这边儿来。”嘴里说着,脚下迎了上去。
那趟子手打量了云飞一眼,道:“你是才来的云兄弟,有事么?”
云飞道:“是不是他们到了?”
那趟子手一怔,道:“云兄弟,你怎么……”
云飞道;“赵爷吩咐过,有事请诸位告诉我就行了。”
那趟子手“哦”地一声忙道:“是的,他们到了,刚进城。”
云飞道:“请说详细点,怎么个情形?”
那趟子手道:“不得了,我仔细数,总有好几十,可都是走路来的,个个腰里鼓鼓的,分明带着家伙,瞧眼神,看脚下,一眼就知道是好手,另外还有一辆双套马车,挺气派的,可惜车帘遮着,瞧不见里头坐的是什么人。”
云飞道:“可曾看见火枪营的人?”
那趟子手道:“这倒没瞧见,大车在后头,还没到。”
云飞眉锋微微一皱,道;“可知道他们住那儿?”
那趟子手道:“我没听说,瞧着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知府衙门。”
云飞沉吟了一下,微扬双眉,道:“他们来得好快,麻烦你再跑一趟,告诉弟兄们一声,就说是赵爷的吩咐,除了北门仍留一人监视外,其余的缩小监视范围注意他们的动静,每隔一个时辰回报一次,急事例外,千万小心别让他们看破了。”
那趟子手迟疑着看了云飞一眼,云飞微微一笑道:“请放心,我是代赵爷传话,如果不信可以进去问问赵爷,弄清楚了再照话办事。”
那趟子手脸一红,笑说道:“不,不,不,云兄弟别误会,我是……是……事不宜迟,我这就告诉他们几个去!”转身匆匆而去。
望着他那背影,云飞微一摇头,道:“是够精明的,可嫌过了点儿……”
只听背后轻盈步覆响动,一个甜美话声说道:“云兄弟,你在跟谁说话呀?”
云飞转过身去浅施一礼,道:“姑娘,我没跟谁说话。”
可不是么,来的正是赵姑娘赵佩芳,她穿一身黑衣劲装,外罩黑色风氅,手里还抚着根马鞭,她行近说道:“我好像听见你在说话……”
云飞忙道:“是的,姑娘,我是自言自语。”
赵佩芳轻“哦”一声道:“一个人站在这儿自言自语干什么呀?”
云飞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赵佩芳没再问,马鞭微微一摆,道;“麻烦你到马房去把我的马牵来。”
云飞道:“怎么,姑娘要出去?”
赵佩芳道:“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云飞道:“姑娘,天已经黑了……”
赵佩芳道:“天黑有什么关系,你还怕我迷了路么?”
云飞忙道:“那倒不是,而是……姑娘也许听赵爷说过了,这两天城里恐怕不大安宁……”
赵佩芳目光一凝,道:“不大安宁,怎么了?”
云飞道:“北京派来了内廷好手跟火枪营的人……”
赵佩芳讶然说道:“你怎么知道?”
云飞道:“我是听赵爷说的。”
赵佩芳道:“我二叔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了你?”
不错,云飞的身分只是个下人。
云飞道:“是赵爷跟时老说话的时候,我在一边儿听见了。”
赵佩芳释然地点了点头,道:“那有什么关系,这只是听说,确实不确实……”
“不,姑娘。”云飞道:“事情已经证实了,赵爷派有弟兄在各处监视,刚才有位弟兄回报,说他们已经到了,好几十个好手,还有一辆窗帘遮着的马车……”
赵佩芳脸色微微一变,道:“真的么?”
云飞道:“我怎么敢骗姑娘……”
赵佩芳道;“那么,那个弟兄人呢?”
云飞道:“又出去继续监视了,他要我代为禀报赵爷……”
赵佩芳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刚才是跟那位弟兄说话?”
云飞道:“是的,姑娘。”
赵佩芳疑惑地道:“那么我刚才问你跟谁说话,你怎么说没跟谁说话?”
云飞心头一震,道,“是的,姑娘,早在你没出来之前那位弟兄就走了,你听见的确是我自言自语的……”
赵佩芳道:“那么,你自己又在说些什么?”
云飞道;“我说他们来得好快……”
赵佩芳双眉一耸,旋即淡淡说道:“好了,你去给我牵马去吧。”
云飞忙道;“怎么,姑娘仍要出去?”
赵佩芳道:“我为什么不能出去,他们到了怎么样,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可不怕他们,去给我牵马去。”
云飞微一欠身,道:“姑娘,我认为你至少该让赵爷知道一下。”
赵佩芳道:“那你进去告诉我二叔一声好了。”
云飞忙道:“姑娘,他们的作为百姓熟知,你是位姑娘家,在夜里一个人外出,万一有点什么……”
赵佩芳目光一凝,道:“你是不放心?”
云飞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局里没一个人能放心让你这时候出去。”
赵佩芳展颜一笑,道:“那你多牵一匹马来,陪我出去走走好了。”
云飞心头一震,忙道:“姑娘,请原谅,我这几手庄稼把式,不足以护卫你……”
赵佩芳道:“别跟我客气,你要是不放心,就陪我出去走走,要不然我就一个人去,你别再拦我。”
云飞道:“我不敢,姑娘最好别出去……”
“不,”赵佩芳微一摇头,道:“我非出去不可。”
云飞道;“那……请姑娘另外找人,局里现有……”
“也不,”赵佩芳摇头说道:“我只要你陪我出去。”
云飞心里一惊,强笑说道:“姑娘,你这是为难我……”
赵佩芳道:“别多说,只问你陪不陪我出去。”
云飞道:“姑娘,你是开玩笑,局里这么多好手,你怎好叫个下人陪着,万一让人家知道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赵佩芳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谁不是带下人出门,就算会让人笑话,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云飞道:“我怕让总镖头或赵爷知道了……”
赵佩芳道:“那也没什么,真要有什么责怪,自有我担保。”
云飞可没想到她突然会找上自己,而且毫无变通余地,他暗暗皱眉,道:“姑娘……”
赵佩芳道:“怎么,你不听我的?”
云飞道:“姑娘,我不敢……”
赵佩芳道;“那就陪我出去走走。”
云飞略一思忖,灵机忽动,一点头,道:“我遵命就是,你请等等,我这就牵马去。”说着,转身要走。”
谁知,赵佩芳突然伸手一拦,道:“别了,不用牵马了,既然是出去走走,还是步行的好。”
云飞一怔,暗暗叫了苦,方待再说。
赵佩芳已然又道:“别耽搁了,快走吧。”迈步往大门行去。”
云飞无奈,只得暗一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到了大门,李顺一见云飞跟着姑娘出来,一怔迎前欠身还没说话,赵佩芳已然吩咐说道:“假如有人找云兄弟,你就说他有事出去了。”
云飞忙道:“万一赵爷问起来,就说我跟姑娘出去了。”
李顺应了一声,赶前两步,道:“老云,大虎他……”
云飞一惊忙道:“大虎,噢,你问大虎呀,也有两天没见他了……”边说边递眼色,脚下未敢稍停地跟着赵佩芳出了大门。
李顺怔在了那儿,半晌才说了一句:“真是,让姑娘知道有什么要紧,姑娘一向最照顾大虎了……”
云飞跟赵佩芳出了门,他闷声不响地跟在赵佩芳后头。
刚下台阶,赵佩芳却道:“云兄弟,走上来点儿,别老跟在后头。”
云飞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赶前了两步,跟赵佩芳走了个并肩,赵佩芳侧转螓首,笑道:“云兄弟,大虎近到好么?”
云飞一惊忙道:“好,好,谢谢姑娘。”
赵佩芳浅浅一笑道:“别老跟我这么客气,既然进了镖局,就等于是一家人了,就拿大虎来说,我也没把他当外人……”
云飞道:“是,姑娘,大虎一向蒙你照顾。”
赵佩芳一摇头,道:“大虎不比一般人,身世可怜,人有血性,重志气,是个很难得的好孩子,他要是会武,能在江湖上闯闯,将来的成就一定出人头地……”
云飞道:“谢谢姑娘对他的夸奖。”
赵佩芳嫣然一笑道:“云兄弟,你可比大虎有心眼儿得多。”
云飞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赵佩芳道:“刚才我要真叫你去牵马,只怕我就出不来了,对么?”
云飞心里一跳,道:“为什么,我不懂……”
赵佩芳道:“还跟我装糊涂,你不是想趁牵马的机会,找个人去告诉二叔一声,好让二叔在我没出去之前住拦我么?”
姑娘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
云飞听得心神震动,忙道:“姑娘误会了,我怎么敢……”
赵佩芳道:“别这样,我不是责怪你,你这是关心我,为我好,不是么,我怎么会不知好歹的责怪你呢。”
云飞没接话,这句话他没办法接,人家已经看穿了他的心里,再解释显得那多余,称谢嘛,又不愿承认,所以还是沉默不接话最好。
赵佩芳美目深往,微微一笑,又开了口,道:“他们真的已经进城了么?”
云飞一点头道:“真的,姑娘,这我绝不敢骗你。”
赵佩芳道:“我没说你骗我,二叔该派些精明干练的,只看见他们进了城,这不够,还应该知道他们住那儿,继续监视他们的动静。”
云飞道:“是的,姑娘,几位弟兄仍在各处监视着他们,他们倘有什么动静,自会有所回报的。”
赵佩芳微皱眉锋,道:“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住那儿么?”
云飞道:“是的,姑娘,现在还不清楚。”
赵佩芳道:“他应该跟着他们,知道了他们住那儿之后再作回报。”
云飞道:“你别怪这位弟兄,他没敢跟,怕被他们发现了。”
赵佩芳微一点头,道:“也是,万一让他们发现了反而不好。”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赵佩芳根本没把云飞当下人看待,简直把云飞当成了朋友。
赵佩芳不知是无意,抑或是有心,她带着云飞专挑僻静的街道或者是人迹少的小胡同走。
这,使得云飞的心松了些,因为在这种地方走,不怕会碰见那些鹰犬,便不会发生事端。
赵佩芳跟他有说有笑的,似乎根本没有忧愁,反之倒让人觉得她的心情开朗。
走着,走着,两个人又走出一条胡同,眼前灯光明亮,万头钻动,人声沸腾,热闹得不得了,跟刚才那一段路上的情景,成了强烈的对比。
赵佩芳呆了一呆,停步说道:“哟,怎么到了鼓楼街了……”
倏然一笑接道:“真是,只跟你聊,把路都走忘了,可愿陪我逛逛鼓楼去?”
云飞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这儿热闹人杂……”
“真是,”赵佩芳娇媚地瞟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哪,走。”拧身出了胡同,那神态,煞是动人。
云飞皱了皱眉,只得迈步跟了下去。
这鼓楼一带,在这年头,是保定府的热闹地方,就好像北平的天桥,开封的大相国寺一样,吃喝玩乐着,应有尽有,样样俱全。
卖膏药的,练把式的,说书的,唱古鼓的……全得很。
在人群里走着,赵佩芳回眸娇笑,神态醉人,道:“你听过说书么?”
云飞忙点头说道:“听过,姑娘。”
赵佩芳道:“大鼓呢?”
云飞道:“也听过。”
赵佩芳道:“你是喜欢大鼓,还是喜欢听说书?”
云飞微笑说道:“谈不上喜欢,长这么大我也没多少机会去听它,只听过那么一两次,我也说不上来究竟喜欢听什么。”
赵佩芳笑了,好甜,好美,好动人,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反正没事,走着也怪累的。咱们到那儿去听一段大鼓去,好么?”
云飞微微一笑,道:“姑娘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就是。”
赵佩芳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既然这样,你就跟着我吧。”转过螓首往前走去。
绕过了鼓楼西角,鼓、板之声震耳,角落里一盏大风灯光如同白昼,灯光下围坐着黑压压的一片,正在聚精会神听大鼓。
唱大鼓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娇躯玲珑婀娜,全身的小袄裤,还绣着花边,一排整齐的刘海儿,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长得很动人。
也不知是因为她唱得好,还是她长得好,句句有采,句句都有掌声,还夹着高声的怪叫。
云飞跟着赵佩芳往近处走,云飞一眼瞥见那黑压压一片听大鼓的左后方站着十几个人,正在那儿指点着唱大鼓的姑娘低声说笑。
那十几个都是中年汉子,清一色的缎面长袍,个个太阳袕鼓起,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练家子,好手。
其中有一个跟着人说笑,却没办法指点,因为他两只手腕都用带子吊着,显然是不便指点。
这个人,赫然竟是那浓眉大眼姓莫的侍卫。
再一细看,那马脸汉子跟矮胖汉子也在其中。
云飞立即明白这十几个练家子的来路了,忙赶上一步低低说道:“姑娘,请停步,别再往前走了,咱们往别处去。”
赵佩芳停了步,转过脸来瞪着美目道:“怎么了,眼看就要到了,你不想听大鼓么?”
云飞道;“姑娘,我没想到他们一到就出来了,你别忙看,左边人后那十几个都是他们的人。”
让她别忙看,她偏不听话,她目注异采,霍地转过脸去,嘴里还问:“在那儿啊?”
她看见了,一顿接道:“那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认得咱们是谁,咱们别招惹他们不就行了么,你怎么比我还胆小。”
也许是赵佩芳人长得清丽绝轮,美貌动人招惹人注目,再不就是她那毫无顾忌的话声被人听见了,那十几个一起把目光投射过来,只一眼,每个人都瞪大了眼,脸上都泛起讶然与惊喜的神色,显然他们绝想不到这儿还有比唱大鼓的姑娘更美的姑娘。
本难怪,人好,唱大鼓的姑娘长得很动人,可要跟赵佩芳一比,那简直判若云泥,相去天壤,黯然失色了。
云飞看得清楚,浓眉大眼汉子脸色一变,旋即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马脸汉子跟矮胖汉子,嘴动一动,那两个立即目光偏移,望向云飞,只一眼,脸色也为之一变。
碰上了,人家也瞧见他了,云飞心知要糟。
果然,那三个立即跟别的汉子一阵嘀咕,别的汉子也随即把目光望向云飞。
跟着,又一个白净脸,满脸邪像的汉子,嘴角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背着手走了过来。
云飞眉锋为之一皱,这时候赵佩芳一扬螓首,绷着娇靥又迈步往前走了,她这一动,那白净脸汉子立即快步到了她面前,跨步一拦,笑嘻嘻地问道:“大姑娘,听大鼓么?”
云飞明白,这是找事儿来了,跟找他没什么两样,躲既躲不掉了,他只有迈步了过去。
赵佩芳冷冷地开了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哟,”白净脸汉子嘻皮笑脸地道:“大姑娘艳如桃李,人长得这么美,怎么冷若冰霜,让人浑身直冒寒气儿呀?没什么意思,问问,行么?”
赵佩芳道:“我听不听大鼓,关你什么事。”
那白净脸汉子道:“大姑娘要是想听大鼓嘛,我就找条板凳跟大姑娘并肩靠臂坐下,请大姑娘听,大姑娘要是不想听大鼓嘛,我就跟大姑娘并肩携手,到处走走,怎么样?”
赵佩芳那受过这个,可是她竟然忍了,冷笑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有人陪。”
白净脸汉子“哦”地一声道:“大姑娘有人陪,在那儿呀,让我瞧瞧是怎么样个人……”
目光立即落在云飞脸上,接问道:“就是大姑娘身边这位么?”
赵佩芳道:“不错,就是他。”
白净脸汉子撇嘴一笑,满脸的鄙夷不屑神色,道:“我还当是怎么样个汉子、美英雄呢,原来是这么一个像得了痨病的病鬼,姑娘,你可真够委曲的,怎么找他陪着,真是一朵鲜花长在狗屎旁,像你这么美,这么动人的姑娘,只该让我陪着,来吧。”伸手就要抓姑娘皓腕。
口头上占便宜,恣意轻薄还可以忍,动手动脚那可不行,赵佩芳要躲,但她没人快,眼看皓腕就要落在人手里……
云飞信步而至,他后发先到,比白净脸汉子快,横身挡在赵佩芳身前,淡然说道:“朋友,别这么无聊……”
白净脸汉子一只手差点没碰上云飞,他手腕一沉,又递,索性抓向了云飞左臂,口中说道:“哟,怎么,护花呀,撒泡尿瞧瞧尊容去,滚!”
云飞左腕闪电翻起,一指正点上白净脸汉子的掌心,白净脸汉子一惊收手,云飞已淡然说道:“我不想惊动别人,扰人游兴,诸位假如真要找事,咱们找个僻静处谈谈去,姑娘,咱们走。”右掌抓住了姑娘皓腕,拉着姑娘转身就走。
只听背后白净脸汉子陰笑说道:“怪不得老莫几个吃瘪,果然是硬点子,好身手,走,咱们陪大姑娘聊聊去。”
步覆响动,显然是全跟了上来。
赵佩芳皓腕抓在一个大男人手里,这是破题儿头一遭儿,赵佩芳没挣扎,却红着娇靥低低说道:“放开我。”
云飞淡淡说道:“是,姑娘。”随即松了手。
赵佩芳可以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她羞,她臊,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受,可是并不气恼。
这,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独自平静了一下,脸上犹带着红热,低声说道:“我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云飞道:“姑娘,应该不止于此。”
赵佩芳道:“我也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武学。”
云飞淡淡说道:“该在姑娘意料中,不然姑娘不会非要我陪着出来,逼我显露不可,如今姑娘是达到目的了。”
赵佩芳娇靥又一红,道:“你生我的气么?”
云飞道:“姑娘,如今不是谈这的时候。”
赵佩芳道:“别怪我,我听说你能制住丧门神,又且你一味绝不言武,心里就有点怀疑,刚才我听你说了句是够精明的,却嫌太过了点儿,又且你自作主张,不把事情告诉二叔,我心里就更怀疑了,所以我想试试你……”
云飞没说话。
赵佩芳轻柔地又道;“你真是大虎的表兄么?”
云飞道:“姑娘,如今也不是谈这的时候。”
赵佩芳道,“好吧,我暂时不问,我刚才听那人说,怪不得老莫几个吃瘪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跟他们……”
云飞道:“如今我可以告诉姑娘,只因为大虎不愿替他们喂马,看马,他们砸了车行,打死了老掌柜的,把大虎整得半死,是我要回了大虎,伤了他们四个人,如此而已。”
赵佩芳脸色一变,惊声说道;“怎么,他们砸了车行,打死了老掌柜,把大虎整得半死,这……这是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云飞道:“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
赵佩芳道:“那……如今大虎呢?”
云飞道:“躺在丧门神房里。”
赵佩芳一咬贝齿,怒声说道:“他们好狠,我要……”
云飞淡然截口说道;“姑娘,赵石两家事未了,这些鹰犬们又窥伺在侧,姑娘最好别兼顾此事,只请姑娘告诉我,保定府里什么地方最僻静。”
赵佩芳道;“西城根儿最僻静……”
云飞一点头,道:“好,到了前面拐角处,请姑娘回局里去。”
赵佩芳微愕说道:“要我回去,为什么?”
云飞道:“我不愿让他们知道姑娘是赵家的人,那会给赵家惹来更大的灾祸,也不愿让姑娘参与此事。”
“不,”赵佩芳摇头说道:“我不能一个人回去,更不能让你一个人……”
云飞道:“姑娘,这本是我一个人的事。”
赵佩芳道:“可是是我给你惹出来的。”
云飞道:“怎么,姑娘懊悔了么?”
赵佩芳点头说道:“真的,我很懊悔。”
云飞道:“我还以为姑娘心满意足了呢。”
赵佩芳脸色一变,螓首倏垂,低低说道:“求求你,别这么说好么?”
云飞道:“那么姑娘就听我的话,到了前面拐角处……”
赵佩芳猛抬螓首,道:“不,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你就是骂我我也不一个人回去!”
云飞道:“姑娘,你是怕我不是他们对手,会被他们……”
赵佩芳道:“我是以为我该跟你在一起。”
云飞道:“姑娘……”
赵佩芳道:“求求你,你气我骂我都可以,只别让我一个人回去。”
云飞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这是何苦,好吧,只是姑娘得答应我,别露身分,无论在什么情形不许插手此事。”
赵佩芳忙道:“好,我站在你身后看着……”
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喂,你究竟要带爷们上那儿去?”
云飞淡然说道:“快到了,西城根儿,那儿僻静些。”
“对,”白净脸汉子怪笑说道:“没人的地儿好跟大姑娘亲热亲热……”
赵佩芳脸一红扬了眉。
云飞道:“姑娘,听见了么,你何必跟着我受气。”
赵佩芳一摇头,道:“我不怕,让他们说吧,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我都受……”猛觉这句话大有语病,娇靥一红,住口不言。
云飞很泰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没多久,西城根儿已到,这儿在城根儿下,远离住家,空敞寂静,黯淡的月光下,只有一两株大树在夜风里摇曳着,看上去怪怕人的。
云飞抬眼一扫,道:“就是这儿吧。”跟赵佩芳同时停了步,转过了身。
那十几个,仔细算算共是十二个,跟着也到了,停身在一丈处,立即散了开来,成弧形半包围形势站立。
白净脸汉子跨前一步,道:“就在这儿么?”
云飞道:“诸位请看,这儿不是一个挺好的搏斗场所么?”
白净脸汉子一点头,陰笑说道:“是不错,在这儿杀个人谁也不知道,让我先问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的?”
云飞道:“我不以为有通姓名的必要,至于后者,我是江湖人。”
白净脸汉子陰陰一笑道;“怎么不敢说呀,你怕什么?”
云飞道:“我要怕的话,就不会带诸位到这儿来了。”
白净脸汉子一点头,道:“说得是,我再问问你……”
只听浓眉大眼汉子高声说道:“老徐,跟他哕嗦什么,砍了算了。”
白净脸汉子扬声笑道:“你急什么,他再硬,咱们这么多人,还怕要不回来么,少打岔,要不然你自己找他耍去。”
浓眉大眼汉子不吭声了。
白净脸汉子眼一眯,道:“这位大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哪?”
云飞还没说话,赵佩芳已冷然说道:“我是他什么人你们管不着。”
“哟,”白净脸汉子眼一睁,道:“大姑娘怎么这么凶呀,有人说凶娘们儿才够味儿,可是我还是喜欢温温顺顺的,我瞧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家伙总不会是你的那一口子吧?”
云飞扬了眉,赵佩芳羞红了娇靥,才待说话,云飞已淡然说道:“我只是这姑娘的一个仆从……”
白净脸汉子道;“我说嘛,你那有那么好的福气呀,这么美的一位姑娘要是你的老婆,那简直糟塌了……”
云飞道:“不必耍嘴皮了,诸位既然……”
白净脸汉子一摇头,道:“不忙,你知道爷们是干什么的?”
云飞道:“早就知道了。”
白净脸汉子道:“你小子的胆子不小啊,简直比天都大,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敢伤大内侍卫,论罪如同叛逆……”
云飞道;“我只知道我收拾的是杀害无辜老人,打伤半大孩子的凶手,不知道什么大内侍卫。”
白净脸汉子脸色一变,道:“你还敢嘴硬。”
云飞道:“这是实话,诸位假如愿意试试的话,我手底下更硬。”
白净脸汉子脸色大变,方待再说。
只听一声冷笑:“好小子,你是活腻了,我试试。”
两个人一左一右越过白净脸汉子绕向了云飞。
云飞道;“姑娘,请往后站。”
赵佩芳真听话,闪动娇躯退向后去。
云飞也动了手,身形微闪,双掌齐出,两声闷哼起处,那两个大内侍卫一个捂胸,一个弯腰,踉跄暴退。
赵佩芳轻轻地呼了声:“好手法!”
云飞淡然一笑道:“谢谢姑娘夸奖。”
赵佩芳道:“只是我没看清楚你是怎么出手的。”
云飞道:“还有机会,下回看清楚些。”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中,白净脸汉子手里已多了柄软剑,闪身欺进,抖剑便刺,直指云飞胸前大袕。
云飞道:“留神兵刃,我要借你这把剑用用。”
身形一偏,伸掌向白净脸汉长腕脉抓去。
只听赵佩芳道:“别要他的,脏手,我有。”
云飞道:“那就不要了。”
适当白净脸汉子沉腕变招,剑尖上撩,反削云飞右腕,云飞淡然一声,“撒手,回手。”
飞起一脚,踢在白净脸汉子持剑右腕上,白净脸汉子疼得“哎哟”一声,撒手弃剑,云飞第二脚又到,正踏在他胸口上,他一时退出好几步,砰然一声坐在地上。
还好云飞这一脚留了情,不然他非心脉寸断,喷血了帐不可。
云飞收腿伸手,道:“姑娘,把你的马鞭借我一用。”
赵佩芳看呆了,此时倏然惊醒,道:“我有软剑。”
云飞道:“不,对付他们马鞭也就够了。”
赵佩芳把马鞭递了过去。
云飞接过马鞭,恰好一名侍卫连人带剑飞扑而至,刷,刷,刷,一连凌厉三剑,几乎是同时出手,袭向云飞。
云飞身形闪动,一连躲过了二剑,第三剑他没躲,电一般地递出了马鞭,一下点在剑身上。
那名侍卫虎口一震,软剑顿时下垂,云飞笑道:“留点记号回去。”
抖腕而起,刷地一鞭怞在那侍卫脖子上,鞭痕一条,红肿老高,那侍卫大叫一声,撒手丢剑双手抱着脖子暴退,蹲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云飞一扬手中马鞭,淡然笑道:“我手底下是不是更硬些,那位愿再试试?”
他在转眼之间收拾了四个,神威惊人,剩下的几个被震住了,惊怒异常地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一个答话。
云飞淡然一笑道:“如果诸位已然尽兴,我不勉强,请回去吧。”
浓眉大眼汉子突然大喝说道:“咱们能这么回去么?一起上,剁他。”
有了他这一声,那几个立即探腰亮剑,剑尖前指,举步逼了过来,看每个人的眼神,他们心里是相当紧张。
云飞望着那站着没动的浓眉大眼汉子道:“要别人上,你怎么站着不动?”
浓眉大眼汉子脸色发紫,咬牙说道:“你别卖乖,待会儿收拾了你,我照样要你的命。”
云飞微笑说道:“好啊,怕只怕他们帮不了你的忙。”
说话间那几个已然逼近,云飞道;“姑娘,请再退后点。”
赵佩芳应声退向后去,适时,一声沉喝,那几个软剑齐递,脚下忽疾,一拥剑都罩向云飞。
云飞道:“比这个你们还得再学几年。”马鞭一抖迎了上去。
只见人影交错连闪,只听呼叫迭起,转眼间归于静止,云飞退回了原处,手握马鞭,昂然卓立。
那几个,全弃了剑,每人身上都有一处记号,一个个两手捂着伤处,有蹲的,有倒的,也有站着。
云飞淡然一笑道:“有些事是不能不信的,那位有兴趣再……”
浓眉大眼汉子白了脸,翻身便跑。
云飞沉喝说道:“站住,你敢再动一步我断你双腿。”
浓眉大眼汉子机伶一颤,两脚就像被钉在地上,没敢再动一动,他是怕了这位所学高绝的“病夫”。
云飞道:“你这种人交不得,人家是帮你忙讨债的,怎么到这时候你却要一溜了之,真让人寒心。”
浓眉大眼汉子站在那儿没敢吭一声。
云飞道:“转过来。”
浓眉大眼汉子的确听话,乖乖地转了过来,一张脸没一点血色,眼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骇畏惧神色。
云飞道:“你说话比较方便些,答我问话,统率宫廷高手与火枪营人手到保定来的,是那一位大员呢?”
浓眉大眼汉子没说话。
云飞道:“怎么,非要等我动手不可么?”
浓眉大眼汉子忙道:“是……是龙大人。”
云飞神色一动,道:“那位龙大人?”
浓眉大眼汉子道:“九门提督龙大人。”
云飞脸色一变,目中倏泛异采,诧声说道:“会是他……”
倏地转趋平静,道;“龙大人现住何处?”
浓眉大眼汉子一惊忙道:“你……你想干什么?”
云飞道:“没什么,问问,告诉我,龙大人现住何处?”
浓眉大眼汉子满脸惊骇,没说话。
云飞道:“除非你想让人抬着回去,今生今世别想走路,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
浓眉大眼汉子忙颤声说道;“龙大人现……现住知……知府衙门。”
云飞淡然一笑道:“再答我一问,你们就是京里来的宫廷好手么?”
浓眉大眼汉子忙道:“不,不,我几个只是侍卫营的……”
云飞道;“那么,那些大内侍卫呢?”
浓眉大眼汉子道;“没出来,他们不会轻易出来的。”
云飞道:“说得是,他们架子大,身分高,非同小可,大内侍卫这次一共来了多少?”
浓眉大眼汉子道:“总有好几十位。”
云飞道:“到底是多少,说清楚点。”
浓眉大眼汉子道:“有……有三十位。”
云飞眉锋一皱,道:“不少,敢情是尽出精锐,怎未见火枪营的人?”
浓眉大眼汉子道:“他们没来……”
云飞“嗯”了一声。
浓眉大眼汉子忙道:“他们因为人多,别处住不下,所以只好住在旗营里。”
云飞淡然一笑,马鞭轻挥,道:“好了,诸位请回吧。”
浓眉大眼汉子如逢大赦,云飞话声一落,他转身先跑了。
那十几个也忍着疼,忙拾起软剑跟着跑了。
云飞笑道:“诸位走好,恕我不送了。”
那十几个大概没听见,没人答应嘛,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这西城根儿,又恢复了寂静。
云飞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眉锋跟着皱起,脸上浮起一片陰霾,显示出沉重心情的陰霾。
另外,他一双目光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似乎忘却身后还有一个人。
赵佩芳如大梦初醒,惊喜难以言喻地猛步到了云飞身边,睁着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云飞,颤声说道:“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会有……”
云飞淡然说道:“姑娘,咱们该回去了。”迈步往前走去。
赵佩芳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而,云飞突然停步转身,道:“姑娘,请等一等。”
赵佩芳连忙停了步,圆睁着美目道:“怎么了?”
云飞道:“我有几句话要告诉姑娘,姑娘现在已经知道,我不是大虎的表兄,而且也知道我有一身还不算太糟的所学了,可是?”
赵佩芳忙点头说道:“是的,怎么?”
云飞道:“我可以再告诉姑娘一件事,陰小卿身边的那两个人,也是我惩治的。”
赵佩芳惊呼一声道:“怎么,那也是你……不错,该是你,该是你,换个人谁敢招惹陰家,谁又能惩治陰家的人……”
云飞道:“接下来我求姑娘两件事,但知我姓云名飞,别问我是谁,今夜的事也别对任何人说,行么?”
赵佩芳道:“为什么?”
云飞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赵佩芳迟疑了一下,道;“我很想知道你是谁,真的,除了这-点……”
云飞道;“姑娘但知我是云飞,何必多问其他。”
赵佩芳道:“你告诉我,我发誓不再对任何人说,就连我爹……”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原谅,我不能,我在镖局待不了多久,此间事一了,我就会走的,就像一片浮云一样,来了,又去了,何必留下痕迹。”
赵佩芳忙道:“怎么,你还要走?”
云飞点头说道;“是的,姑娘,镖局不是我长久寄身之处,我这个人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这多年来也一直萍飘四海。浪迹天涯,到处为家,这就是我为什么取名云飞,其理在此。”
赵佩芳道:“你一定要走么?”
云飞道:“姑娘,这是必然的,此间事一了我就走。”
赵佩芳道:“那你为什么要来?”
云飞道:“无他,只为管管不平事。”
赵佩芳道:“为救我?”
云飞道;“不能说为救姑娘,只能说为维护公理,维护道义。”
赵佩芳道:“你知道,在我来说,这是恩,而且是最大恩。”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我不这么想。”
赵佩芳道:“可是假如你是我,你就会这么想。”
云飞道:“那……任凭姑娘了。”
赵佩芳沉默了一下,道:“为什么不愿让我知道你是谁?”
云飞道:“不是单单对姑娘一人,而是对我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赵佩芳道:“你……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云飞道:“姑娘,请别问那么多。”
赵佩芳美目一红,突然垂下螓首,道:“你此来是为救我,对我有恩,却不让我知道你是谁,你叫我将来怎么……怎么……我知道,你一定是气我,恨我……”
云飞忙道:“不,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真的……”
赵佩芳猛抬螓首,娇靥上泪痕纵横,像一枝带雨的梨花,道:“那你就该让我知道你是谁。”
云飞心神一震,慌忙避开,那张令人心软的娇靥,那双令人硬不起心肠的目光,道:“姑娘,你要原谅……”
赵佩芳道:“那你就是气我,恨……”泪水往外一涌,捂着脸哭了起来。
云飞神色一震,忙道:“赵姑娘……”
赵佩芳没答话。
云飞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赵佩芳猛然移开柔荑,摇起了头,道:“还说我何苦?你又何忍?”
云飞道:“姑娘,我不得已……”
赵佩芳道:“换换你是我,您心里不难受么?”
云飞道:“假如我是姑娘,我会顾念别人不得已的苦衷。”
赵佩芳道:“你总不能让我糊涂下去啊。”
云飞道:“姑娘但知云飞还不够么?”
赵佩芳道:“假如你是我,你认为够不够?”
云飞道:“但知云飞,但知有这么个人,我认为很够了。”
赵佩芳道:“那是你的看法,当然你会这么说。”
云飞叹道:“姑娘,天色不少了,回去吧。”
“不,”赵佩芳猛一摇头道:“你要是不告诉你是谁,我就在这儿站到死。”
云飞眉锋-皱,道:“姑娘……”
赵佩芳道:“至少你也该让我知道你姓什么?”
云飞道:“那跟告诉姑娘我是谁有什么两样……”
赵佩芳道:“知道你的姓,就能知道你是谁么?”
云飞轻叹一声道:“姑娘,我可以在百家姓里随便找上一个告诉姑娘,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既有不忍之心,姑娘又何忍……”
赵佩芳道:“这就叫不忍之心么?你的心肠还不够硬么?”
云飞道:“姑娘,我不得已……”
赵佩芳道:“你就只会说这句话么?”
云飞道;“这是实情,姑娘,我也只有这句话。”
赵佩芳一摇头,道:“我不管,我非要你说……”
云飞双眉一扬道,“姑娘假如一定要我说的话,那是逼我提早离去。”
赵佩芳一怔忙道:“怎么,你不管我了?”
这句话又有语病,她娇靥为之一红。
云飞没想那么多,微一摇头道:“倒不是撒手不管,我不是有始有终、虎头蛇尾的人,管我仍然会管,可是我要换个地方管。”
赵佩芳泪珠往外一涌,道:“别这么狠心好么?”
云飞道:“姑娘,我仍是那句话,不得已……”
赵佩芳低下了头,道:“那……那你别走,我不问就是……”
云飞道:“谢谢姑娘,我也感激,请擦擦泪,回去吧。”
赵佩芳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我这么伤心,你好像无动于衷。”
云飞道:“姑娘,我是不敢动于衷。”
赵佩芳扬起螓道,美目凝注,道:“你该是世上第一忍人!”
云飞避开了那双令人心神震动撼的目光,道;“姑娘,走吧。”迈步行去。
赵佩芳跟他走个并肩,但一路默默然。
走了一阵之后,云飞突然说道:“姑娘,你看见了,这些人只是侍卫营的人……”
赵佩芳道:“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个地倒在你手下!”
云飞微一摇头,道:“姑娘,不是我自大骄狂,这也不是我,总镖头的那些位朋友,单打独斗虽可胜他们,可是不及他们人多势众,再说还有卅位真正宫廷好手尚未现身,尤其更有火枪营那个难当的火器,仔细想想这安危胜负实在堪忧。”
赵佩芳听完了这番话,也自愁聚眉锋,道:“我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云飞道:“很简单,姑娘,在他们眼里,一般百姓不足虑,可虑的只是读书人与江湖人,读书人能以文章鼓舞人心,江湖人则能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这两种人一旦造了反,那是一件很扎手的事,真要说起来,读书人手虽缚鸡,可以逮可以抓,江湖人高来高去,拿刀动杖,却使他们穷于应付,吕四娘刺雍正,血滴子杀人于无形,这两件事一直使他们引为警惕,一旦有机会让他们一网打尽江湖好手,武林精英,他们岂会轻易放过……”
赵佩芳摇头说道:“我不以为他们这种想法对,揭竿而起,三户亡秦,这是很明显的前例,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可畏者唯是,真要说起来世上差不多是读书人与江湖人可怕,再说仇恨耻辱深埋人心,代代相传,又岂是杀得尽,消弭得了的,要想不让人造反,一个杀字适得其反。”
云飞点头说道:“姑娘高明,奈何他们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所有的江湖人都是草寇都是匪类,是野性难驯近不得的。”
赵佩芳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是错了,我听二叔说,已经派人到石家送信去了,利害攸关,石家不会不答应取消比武,既如此,只要人不聚集一处,看他们怎么下手。”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石家或会答应取销比武,但那石玉绝不会放过了姑娘,至于后者,我也以为他们会劳师动众而出,来个毫无收获,空手而回!”
赵佩芳脸色一变,道:“石玉他还敢……”
云飞道;“姑娘,石玉宁愿把自己的妹妹双手送给陰小卿,他求姑娘心意之坚决可见一班!”
赵佩芳道:“我的命就那么苦么?”
云飞道:“姑娘,这跟命无关,石陰两家也不足虑!”
赵佩芳点头说道;“我知道,可虑的只是窥伺在侧的他们,我自己的福祸我已置于度外,可是我不能让这些武林精英毁于一旦!”
云飞道:“真要到了那时候,我或许可以解这个危厄!”
赵佩芳忙道;“你有什么办法解这个危厄?”
云飞摇头说道:“姑娘现在别问,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我不希望用这个办法,除非万不得已,到了最后关头!”
赵佩芳道;“怎么,这又不能说么?”
云飞目光前望,道:“姑娘,到家了,你看,李顺追上来了!”
赵佩芳转眼一看,可不是,距离镖局门口已不足十丈了,李顺飞步追了过来,当即她道:“怎么他这么匆忙……”
云飞道:“怕是有什么事……”
李顺已到了一丈内,只听他叫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赵爷都快急死了!”
赵佩芳道:“怎么,有事了么?”
李顺到了眼前,道:“赵爷听说老云陪您出去了,本来没说什么,可是后来黎爷回来了,也不知道黎爷对赵爷说了些什么,这才着了急,正预备弟兄出去找您呢!”
云飞抢着问道:“赵爷人在……”
李顺道:“赵爷,黎爷,还有总镖头跟诸老都在后听等着呢!”
云飞双眉微扬,道:“姑娘,请快一步去看看吧!”
赵佩芳微一点头,立即加紧了步履。
进了镖局,到了前院,赵佩芳突然问道:“二叔知道你有这一身……”
云飞微一点头道:“知道,可是姑娘最好也别跟他提!”
赵佩芳讶然说道:“我二叔不会武,他是怎么知道的?”
云飞道:“赵爷固然不会武,可是他有过人的目力跟心智!”
赵佩芳嫣然一笑道:“你说对了,二叔是我爹的军师,镖局里的事全由他运筹帷幄,我爹也放心把所有事务交给他……”
云飞道:“事实上赵爷确有过人之能,精明干练,总镖头尽可放心把镖局里的事务交给他!”
眼看已到后院,他一顿接道:“姑娘,我不进去了……”
赵佩芳情急伸玉手,一把拉住了他道:“你以为二叔是在等我的么?”
云飞神情微震了道:“姑娘,镖局里过往人多……”
赵佩芳猛有所觉,娇靥通红,连忙松玉手,轻声说道:“走吧,陪我进去,我不说谁知道,再说是你陪我出去的,如今回来了,你应该有个话呀!”
云飞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姑娘先请!”
赵佩芳定了定神,迈步进了后院。
这后院云飞是头一回进来,抬眼一望,只见既深又广,亭、台、楼、榭一应俱全。
他跟在赵佩芳身后很快地到了后厅,后厅中灯光外透,却听不见有人说话,静悄悄地。
赵佩芳回过头来轻轻说道:“你说句话吧!”
云飞会意一点头,扬声说;“禀赵爷,姑娘回来了!”
沉静的后厅里立即响起赵于彬惊喜话声:“佩芳,快进来,快进来!”
人影一闪,时迁飞掠出厅,第一眼他先望向云飞,云飞浅浅一礼,叫了他一声。
第二眼,他望向赵佩芳,深深一瞥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快进去吧!”
赵佩芳脸一红,头一低,轻轻说了声:“是的,时叔叔!”快步登阶进了大厅。
时迁转望云飞道:“二爷,你不应该跟她出去。”
云飞苦笑说道;“时老,我是个下人,有什么办法!”
时迁道:“怞个空往后送个信儿不就行了么?”
云飞道:“奈何她不给我机会。”
时迁瞪了瞪眼,道:“二爷,留神她那无形的网!”
云飞心头一震,忙道:“时老,别开玩笑,我没把自己和盘托出。”
时迁一怔道:“噢,她依么?”
云飞道:“毕竟她依了!”
时迁摇头说道:“让人难信,让人难信,二爷,我偷儿老眼雪亮,瞧得清楚,她已经有点别扭了。”
云飞道:“时老,就凭我如今?”
时迁道:“这可难说,有时候……”
只听赵子彬在厅里叫道:“时老,你怎么迟迟不进来呀!”
时迁低低说道:“听见了么,这不是叫我,是叫你,跟我进来吧!”转身折了回去。
云飞跟着时迁进了大厅,抬眼看,主座上坐着一位须须俱霜的魁伟老者,一袭深蓝袍子,外罩团花马挂,浓眉大眼,狮鼻海口,顾盼之间,隐隐生威。
姑娘赵佩芳就站在魁伟老者身后,魁伟老者定然是赵家镖局的总镖头,老英雄赵景星了。
诸老在客座上,小温侯华玉麟站在乃父活报应华子鹤身后,下首末座上一人,三十多岁,长眉风目面白无须,英挺俊逸,想必就是那位黎副镖师。
赵子彬,他也敬陪了个末座。
他一见云飞进来,立即站起来说道:“云飞,上前见过总镖头!”
云飞应声向前,从容施下礼去。赵子彬道:“大哥,他就是大虎的表亲,云飞!”
赵景星虎目深注,刚一点头。
时迁在背后淡然说道:“赵老大,我跟他-见投缘,结为忘年之交,彼此兄弟相称,你可要另眼相待,知道么?”
赵景星“哦”地一声,点头笑道:“那我是当另眼相待,我惹得起任何一个,唯独惹不起你这个偷儿,火了你,我的私藏就要遭殃!”
此老风趣,说笑着,眉宇间却难掩忧愁之色。
诸老都笑了,却都笑得勉强。
时迁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来,老弟,咱们一块儿坐!”
伸手拉过了云飞,云飞抬起头,赵佩芳送过来深深一瞥跟一抹甜笑,他想起了时迁的话,心头一震忙跟时迁走向一旁。
时迁够意思,除了拉过了自己的椅子之外,另外还搬了一张椅子,陪着云飞坐在右边,也就是诸老的对面。
坐定,赵子彬扫了云飞一眼,然后转望上座道:“大哥,石家已经悍然回绝了,好歹你也得拿个主意!”
云飞为之一怔,他没想到石家会拒绝取消比武。
只听时迁冷冷说道:“赵老二,利害攸关,人家撒了网,要一网全兜了去,可不会便宜谁,石家仍然拒绝,你不觉得奇怪么?”
赵子彬道;“除非石家预备跟他们拚……”
时迁道:“谁拚得过火枪呀,你要弄清楚,石家是人不是钢筋铁骨,也是血肉之躯,经不起那短命玩意儿一轰的!”
赵子彬皱眉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听黎镖头说,见他的是阴小卿……”
时迁道:“那跟石老头亲自出见没什么两样!”
赵子彬摇头说道:“怪的是石家为什么让阴小卿出见黎镖头,而且应付之间有说有笑,那么和气…”
时迁道:“那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内里不知藏着什么奸诈呢!”
云飞抬眼望向了那位黎镖头,这一眼,看得他脸色忽然一变,当即趁诸老议论之际,低低说道:“时老,请看那位黎镖头!”
时迁抬眼望了过去,道;“看着了,怎么?”
云飞道:“你细看他眉心,可有一丝黑气?”
时迁目光一凝,脸色忽变,道:“刚才我怎么没留意,你是说……”
云飞道:“这是阴家独门阴煞掌力,他被阴小卿暗伤了!”
时迁忽地站了起来,两手一伸,道:“大伙儿先停停,大伙儿先停停!”
在座之人立即停声,一起望向时迁。
九指追魂池冷道:“听吧!时偷儿要说话了!”
赵景星虎目凝注,道:“老偷儿有何高见?”
时迁道:“我偷儿只会穿房越脊,越墙揭瓦,没有高见,就是有也没有先救人来得要紧!”
赵景星微愕说道:“偷儿,你这话……”
时迁道:“在座可都是成名多年的大行家,却一个个老眼暗花只顾穷扯,放着垂危的人命不救。”转望黎镖头,道:“后生,阴家那小子可曾碰过你么?”
黎镖头忙欠身说道:“晚辈不记得他曾碰过晚辈,莫非时老有什么……”
时迁道:“那就是虚空发掌,伤人于不知不觉间了,后生,你中了阴家独门阴煞气力而不自知……”
黎镖头脸色一变道:“时老怎知晚辈……”
时迁道:“你瞧不见,你们睡瞧,他眉心可有一丝黑气!”
在座俱凝目,华子鹤突然沉声说道:“不错,时偷儿好眼力,黎镖头确中了阴家独门阴煞气力,黎镖头,你可曾觉得有什么不适么?”
黎镖头忙道:“晚辈只觉得有点恶心,正当是路上没吃好……”
时迁道:“这就对了,要不是我老人家瞧了出来,只怕你别想再吃饭了,还想吃吃好舒服么?”
黎镖头震地站起,道:“好阴险的阴小卿……”
华子鹤道:‘他是够阴险的,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时迁道:“阴家不讲这一套,后生,你坐下吧,别动气了,再动气你就会死的快一点儿!”
黎镖头一惊忙又坐了下去。
赵子彬道:“事不宜迟,那位能解,请伸伸手……”
此言一出,在座俱怔,没一个说话。
赵子彬讶然说道:“怎么了,那位能……”
赵景星突然说道:“二弟,别说了,阴家阴煞气掌称独名,霸道歹毒,中者无救,难活过一个时候,除非阴家父子出来施救……”
黎镖头猛又站起,悲愤道:“总镖头,当年恩惠容黎东扬来生再报,就此拜别!”
身子一起,转身要走。
时迁突然喝道:“后生,你站住!”
黎东扬倏然停步,转过脸道:“时老还有什么吩咐?”
时迁迟疑了一下,道:“我不信除了阴家父子外,无人能解此毒、救你命!”
黎东扬道:“那么请时老指示!”
时迁没说话。
赵景星道:“偷儿,你倒是快说啊!”
他冷道:“偷儿,到了这时候你怎么装哑巴,莫非你能!”
时迁道:“我不能,偷儿没那么大能耐。”
他冷道:“那么你能,你倒是说啊!”
“偷儿,快说!快说!”
“偷儿,你是怎么回事?”
云飞皱了眉,赵子彬跟赵佩芳这时候正满眼企求地看着他,他不能见死不救,牙一咬,心一横,突然站了起来道;“总镖头,我能!”
时迁长呼一口大气,砰然坐了下去。
“我的爷,你可憋死我偷儿了!”
在座俱皆惊愧,赵景星出声说道;“云老弟,你能?”
云飞一点头道:“是的,总镖头,我能!”
赵子彬笑了道:“大哥,他能,我知道。”
“爹!”赵佩芳也忙插了嘴道:“我也知道,真的,他能!”
赵景星糊涂了,就在他湖涂的时候,云飞抬眼望向华玉麟,道:“小麟,过来帮个忙!”
华玉麟一怔,旋即双目暴睁,大叫道:“您是二叔……”闪身扑了过来,矮身拜倒在地。
“二叔,您可想死小麟了,小麟差点没跑断腿!”
华子鹤也明白了,闪身抢了过来,一把抓住云飞,须发俱张,激动地大叫道:“二弟,这回看你还往那儿跑!”
云飞苦笑说道:“大哥,松松手,待会儿再说好么?”
华子鹤松手大笑道:“我说云飞怎么能救人,敢情我老华的拜弟在此!”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李剑寒……”
糟了,一下子全拥过来了。
只有赵佩芳呆在那儿没动,她美目中泪水隐现,道:“他是李剑寒,他是李剑寒……”
赵子彬含笑道;“没错,丫头,你这一趟没白出去,黎镖头这一下换的也值得!”
赵佩芳喃喃说道:“难怪,难怪,难怪他有这么一身高绝所学……”美目一闭泪珠儿扑簌簌坠下。
这时候,华子鹤一句话拦住了众人。
“各位,待会儿再亲热不迟,救人要紧,还有,赵老二是文人,咱们放过他,偷儿明知而不告,竟苦了咱们,咱们找他算帐!”
附和声中,转脸找时迁,时迁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道:“我偷儿未卜先知,洞烛机先,早知道你们会有这一手,谁动一动我就溜,咱们比比脚程,看谁快!”
众人一怔旋即失笑。
他们闹他们的,云飞向着华玉麟道:“小麟,你按住黎镖头双肩,别让他动一动!”
华玉麟应声上前,黎东扬激动地忙道:“李大侠,我撑得住……”
云飞淡然一笑道:“还是让他按住你好!”
黎东扬没再说话,华玉麟也不由分说伸双掌按在了黎东扬双肩上,云飞绕到了黎东扬身后,道,“小麟,力贯双臂,十成!”
华玉麟一点头,道:“二叔,行了,您动手吧!”
云飞道:“黎镖头,请忍着点儿!”伸掌抵上了黎东扬后心,随即闭上了眼。
这时候,诸老静了下来,时迁也归了坐,全都凝目在三人身上,每个人都是一脸严肃。
转眼间黎东扬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即,他额头见了汗。
他咬牙了,想往起站……
他脸上变了色,浑身颤抖。
他脸上起了抽搐,一脸的痛苦神色。
他身下的椅子吱吱作响。
可是他是条硬汉子,自刚才哼了一声之后,至今没再哼第二声,尽管看情形他是如何地痛苦。
突然,他额头上的汗变了色,先是淡淡的黑,继而是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黎东扬满身大汗,衣衫尽乌,这时候,那滴下来的汗珠黑色已没了,又是晶莹透明的,一颗颗……
云飞突然长呼出声,缓缓地收回了手,道:“小麟,行了,你歇息去吧!”
再看华玉麟,也是一身大汗。
他收手举袖拭面,笑道:“二叔,累得是您,我不累!”
黎东扬翻身而起,转身拜下:“李大侠,活命大恩不敢言谢……”
云飞一把架起了他,含笑说道:“有话以后再说,请先洗个澡换件衣裳吧!”
黎东扬激动地一点头,道:“李大侠,我遵命!”转身向在座施了一礼,大步出厅而走。
赵景星站起来要说话,时迁摇手一拦,道:“赵老大,让我们李爷歇会儿,行么?”
赵景星连忙又坐了下去。
云飞走到黎东扬坐过了椅子前坐了下去,道:“我不累,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时迁道:“二爷,你这是塌我的台嘛!”
云飞笑了笑道:“时老,请静坐,听我说几句话……”
赵景星忙道:“李大侠请说,赵景星洗耳恭听!”
云飞道:“总镖头别客气……”
顿了顿,接道;“首先我要告诉各位,他们已经到了……”
在座俱皆一震,时迁道:“二爷,是刚才你跟大姑娘去逛街的时候碰见了?”
赵佩芳娇靥一红,忙低下了头。
云飞也觉脸上一热,点头说道:“是的……”
接着他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时迁叫道:“痛快,打得好,下次再有这种事,让我偷儿也去一趟。”
赵子彬道:“偷儿,别打岔了,没听李爷说么,这些个是侍卫营的人,还有真正宫廷三十名跟火枪营的人未露面……”
时迁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如今可虑的不是石家而是这些鹰爪孙,我就想不通,石家为什么不答应取消比武!”
云飞淡然一笑道:“只怕此事大有文章!”
时迁道:“有什么文章,难不成你以为石家会勾结鹰爪孙!”
云飞微一点头道:“不敢断言,但石家的态度令人不能不动疑!”
一剑震天古月秋突然点头说道:“对,李大俱高见,我有同感!”
云飞道:“为今之计,应该釜底抽薪……”
时迁道;“二爷,你是说先对付这批鹰爪孙?”
云飞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时迁皱眉说道:“二爷,咱们之中谁能对付火枪营呀!”
云飞摇头道;“时老,这一边可虑者唯火枪,绝不能力敌,只宜想办法在比武期前逼他们撤兵退回北京去!”
时迁道:“那!那想什么办法呀?”
云飞淡然一笑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
时迁忙道:“怎么,你有办法?”
云飞道:“不敢说有把握,但愿勉力一试!”
时迁道:“二爷,能不能说出让大伙儿听听?”
云飞微一摇头,道:“时老,天机不可泄露!”
时迁“哈”地一声道:“敢情你还卖关子!”
云飞投接话,转望赵景星道:“总镖头,退这些人一事,自有我去设法,至于石家,比武之期还有几天,其间也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关于这件事赵爷自会有所禀报,我不再多作赘言,最后我要奉知总镖头一声,大虎被他们打成重伤,且在镖局调治静养,请总镖头恕我事先隐瞒,并请予收留……”
在座俱惊愕,赵景星忙问所以。
赵子彬遂代云飞把经过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完了赵子彬的一番话,在座无不震怒,赵景星双眉轩动,道:“我一向最喜欢这孩子,这孩子有血性,重义气,将来必定有出息,别说您说了话,您就是不说,我知道了也一定会把他留在镖局里,您放心把大虎交给我就是!”
云飞微一欠身道:“谢谢总镖头,李剑寒感同身受!”
赵景星道:“李大侠怎么还跟我客气……”
只听厅外有人高声说道:“李顺求见赵爷!”
赵子彬站起来走了出去。
转眼间他匆匆地走了进来,向着云飞道:“李爷,您有客人!”
云飞为之一怔,道:“我有客人?谁?”
赵于彬道:“一位女客,她不曾说姓名,她对李顾说您见她就知道!”
一听是女客,赵佩芳留了意。
时迁冷眼旁观,轩了轩眉。
华玉麟神情一动,道:“二叔,我替您瞧瞧去!”说着他就要走。
云飞伸手一拦,道:“不,我自己去!”
站起来向在座一拱手,一声“失陪”,迈步走了出去。
大厅外,李顺仍在那儿等着,他一见云飞出来,忙道:“老云,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标致姑娘朋友啊?”
云飞道:“出去再说!”
偕同李顺往外行去,走了几步,他问道:“李顺哥,这位女客多大年纪?”
李顺想了想道:“不大,看上去二十上下!”
云飞道:“长得什么模样?”
李顺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哎,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一句话,撇开咱们姑娘不算,我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老云,你到底认识多少……”
云飞截口说道:“那儿来的?”
李顺摇头说道:“她没说,也不肯说,只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云飞道,“她怎么说找我的?”
李顺道:“嗯,你不说我倒忘了,她要找你,却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只把你的模样说了一遍问我这儿有没有你这个人,我一听就知道她找的是你……”
云飞心头一震,月兑口说道:“李顺哥,你不要自作聪明……”
李顺一怔忙道:“怎么,错了,她说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高的,不胖不瘦,脸黄黄的,一口牙挺白,还有一双挺白净、娇女敕得姑娘们手儿一样的手,你听,这不是你是谁。”
云飞苦笑一声,没说话。
李顺又自作聪明了,伸手一把抓住云飞,神秘一笑道;“我明白了,老云,怎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你要是不愿见他,就别再往前走了,我替你出面回她一声去,就说赵家镖局没你这么个人,让她上别处找去,怎么样,够意思吧,下回别这么狠心了,负心汉做不得……”
云飞眉锋一皱,道;“李顺哥,你想到那儿去了。”
李顾一怔,道:“怎么,老云,又错了?”
云飞道:“待会你就知道了。”迈步往大门行去。
李顺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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