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不大,到处堆著铁明师兄妹几人每天在“天桥”应用的东西,都快把院子堆满了,再多几样恐怕就没下脚的地儿了。铁明几个爷儿们住在东西两厢,上房两间耳房,姑娘郭凤喜住一间,另一间是老二季少辉跟柳瑶红的新房,新房里还新著,人却没有了,铁明怕柳瑶红触景伤情,让柳瑶红搬到这边屋跟姑娘郭凤喜做伴儿,那间屋就这么空出来了,空出来是空出来了,铁明几个爷儿们谁也没好往里搬,就是亲兄妹也有顾忌,何况是师兄妹,所以那一间一直空到如今。掀帘进了既是师姐妹,又是姑嫂两人的屋,女人家的屋毕竟不同,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就钻进了鼻子里。柳瑶红不好意思地笑著说:“乱得很,白爷别见笑。”“好说。”燕翎抬眼打量了一眼,摆设很简单,除了两张床,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就连梳妆台也是张破桌子架上的镜子,对这两位来说,的确是太委屈了,好在江湖儿女不太讲究这些!
“麻烦二嫂,凡是郭姑娘放东西的地方都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柳瑶红答应一声走了过去,她先找明地儿,最後找姑娘郭凤喜的一个小箱子,箱子里除了衣裳只有双刚纳好的鞋底。“看尺寸,谁都看得出这鞋底不是用在女人家的绣花鞋上的,那么这是……?”柳瑶红拿著那双鞋底转过了身,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铁明悚然道:“看来小师妹她已经有……”倏然住口不言。
柳瑶红道:“大哥,咱们太疏忽凤喜了。”
铁明道:“我总认为她还是个孩子,那知道……?她从没跟你提过么。”
柳瑶红道:“要提过我不就知道了,怪我,我从没问过她,我跟她说话总方便些。”燕翎道:“怎见得这双鞋底不是为铁大哥几位中那一位纳的。”
铁明道:“她从没给我们纳过鞋底,就连缝缝补补也都是瑶红的事,我们总认为她还小,舍不得让她做这些个!”柳瑶红道:“她昨儿晚上告诉我要出去的时候,脸上带著惊喜,还有几分不自在,我是过来人,看得出,当时心里就有几分猜疑,可是她从没透过一点口风,我不敢确定,也没好跟大哥提,那知道她真……”目光落在那鞋底上,道:“没见凤喜做过针线活儿,但看她这鞋底,她的针线活儿还真不赖,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的。”铁明一跺脚道:“她也是,这是好事儿,咱们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她也不跟大家夥提一提,如今好,人下见了,还不知道该找谁,上那儿去找呢。”江汉武道:“要这样看,小妹似乎不会出什么事儿。”
铁明道:“谁知道她认识的这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燕翎道:“麻烦二嫂再多找找。”
柳瑶红放下鞋底已找了起来,到处都没能找到什么,最後却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张小纸条儿。柳瑶红忙不迭地一看,一怔直了眼,月兑口叫道:“白爷,您……?”铁明过去伸手抓了过来,一看之下他也直了眼,旋即他脸色变了,拾手把纸条儿递给燕翎,道:“白爷请看看,这怎么说。”燕翎接过来一看,也为之猛然一怔,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两眼,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江汉武在他身旁望著条儿念道:“凤喜姑娘,盼即刻来‘先农坛’後一会,白玉楼。白爷,您……”燕翎定了定神道:“弄了半天郭姑娘昨儿晚上出去是跟我会面去了。”
铁明的语气有点儿异样:“听白爷的口气,好像是不知道这档子事儿。”燕翎道:“希望铁大哥能相信,这张纸条儿根本不是我的。”
铁明道:“我不敢说信不过白爷,可是这件事总该有个解。”
燕翎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纸条儿上,看了一会儿之後,他突然睁大了眼道:“铁大哥,这张纸条儿上的字儿,出自女子手笔。”铁明道:“出自女子手笔。”他一步跨了过来。
燕翎把那张纸条儿递了过去,道:“请铁大哥仔细看看!”
铁明接过去从头到尾角用心看,过了一会儿之後,他也点了头:“嗯,是不像男人家的字。”柳瑶红要过去看看,一个一个的传阅,最後大家都说的确像出自女子手笔。铁明道:
“这么说这张纸条儿确不是白爷写的了。”
燕翎道:“不是,白大哥,虽然这字是极力模仿男人家的笔迹,但毕竟还是带著几分秀气。”铁明道:“那么这究竟是……”
燕翎道:“铁大哥,知道我叫白玉楼的人不多,‘先农坛’后也不是等闲人去的地方,而且以白玉楼这三个字哄骗郭姑娘,这里头大有蹊跷,这蹊跷就是破绽,白玉楼这三个字能跟郭姑娘拉上关系,恐怕只有对付白龙道人那一面了。”铁明两眼倏睁,道:“这么说我并没有弄错,还是胤祯老四……”燕翎道:“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铁大哥请把这件事交给我,我总会查他个水落石出的……。”铁明道:“白爷,整白龙道人的,不是我的师兄妹,胤祯老四为什么……”燕翎道:“恐怕郭姑娘是遭了池鱼之灾。”
铁明道:“那为什么假您之名……”
柳瑶红道:“不这样凤喜怎么会出去。”
铁明一怔,旋即瞪大了眼:“难道说凤喜是对白爷……”倏地住口下言。燕翎心头猛然一震,忙道:“也许他们只是利用诸位都认识我这一点上了。”铁明望向柳瑶红,投过探询一瞥。柳瑶红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燕翎一抱拳道:“诸位,我告辞了,最迟明天这时候我会给诸位个信儿,诸位要是有处可去,最好暂时避一避。”柳瑶红道:“白爷,您上那儿找凤喜去。”
燕翎道:“这个诸位就不要管了,郭姑娘要是平安无事,我说什么也要把她找回来,郭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二短,我非把这北京城闹翻天不可。”他转身要走。柳瑶红上前一步道:
“白爷,您慢点走。”转望铁明道“大哥,咱们上那儿避去,现在得给白爷个地儿。”铁明沉吟了一下,道:“一时半会儿……,这样吧,咱们上老倭瓜那儿暂住几天。”柳瑶红转过脸来道:“白爷,老倭瓜是以前馆子里的掌厨,住在‘白塔寺’後,您到那儿一问就知道了。”燕翎道:“好,明儿个这时候,咱们在那儿见,我走了,诸位也赶快收拾收拾离开这儿吧。”又一抱拳,转身行了出去,他不愿让铁明他们送,所以一到院子里就纵身上了房,从房上走了!铁明他以为燕翎走了,其实燕翎没走,他隐身在附近,一直看著铁明等平平安安的走了他才走!燕翎回到了八阿哥的“贝勒府”他没跟任何人碰面,也下管八阿哥是不是有事儿找他,他从西边儿翻墙进入了西跨院。燕翎出去这一阵工夫不小,这当儿已然上灯老久了。
燕翎在那位唐姑娘的屋後窗上轻轻敲了两下,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三不管地弄开後窗翻进了屋!进屋再听,这回他听见了,卧室方向传来一阵阵哗哗的水声,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皱皱眉到前头坐了下来。没多大工夫,水声没了,过下一会儿,一阵轻盈的步履声从里头传了出来。燕翎轻咳一声道:“外头可有人哪?”
步履声停住了,只听那位唐姑娘惊声问道:“谁?”
燕翎道:“听语声还听下出来么。”
唐姑娘轻“哦!”了一声:“是白爷呀……”
带著一阵香风,人已到了前头,一袭轻飘飘的短装,头上还套著一条纱巾,此女本就妖艳动人,此刻浴罢更加动人。她带著香风到了燕翎跟前,目光从门上掠过,落在燕翎的脸上,娇媚一瞟之後,笑道:“门还关得好好儿的……”燕翎道:“我从後窗进来的。”
唐玉娇又是娇媚一瞟:“你拿-时候真准,我在洗澡。”
燕翎道:“放心,我进来就到了这儿,连弯儿都没拐。”
唐玉娇吃吃一笑道:“白爷,您会错了我的意思了,我是巴不得您拐个弯儿。”燕翎道:
“是吗!”
唐玉娇道:“你要不看看我的心。”她抬手就要解扣子。
燕翎一招手道:“这两天我还有正事儿干呢,别让我害了眼。”
唐玉娇吃吃一笑:“哟,您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带著那醉人的香气坐到了燕翎身旁。
燕翎既没躲也没闪,处之泰然道:“要不是正人君子,岂会让你洗个安稳澡。”唐玉娇一双勾魂妙目直直地盯在燕翎脸上,娇靥上堆满了媚笑:“说得也是,那么,您这时候到我这儿来,而且是从後窗进来,有的什么贵干哪。”燕翎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後一靠,道:“以唐姑娘你看,我是来干什么的?”唐玉娇吃吃一笑道:“以我看看,准是……”
她把娇靥凑近燕翎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燕翎笑了,一摇头道:“唐姑娘,别害我了,我还不想叫荣桂恨我呢?”
“他呀,呸。”唐玉娇柳眉一竖,道:“他只是个解闷儿的,你以为我真拿他当个人儿。”燕翎一摇头,道:“可怜的荣桂。”
唐玉娇道:“你别可怜他了,可怜可怜我吧。”一拧身,就要有所行动。燕韶一拾手道:
“别,唐姑娘,我让你洗了个安稳澡,你就该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唐玉娇吃吃笑道:“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江南白玉楼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又要动。
燕翎又招手拦住了她:“白玉楼如今改邪归正,只差吃斋念佛了,姑娘干什么非拉我下地狱不可。”唐玉娇突然一阵激动,道:“我的爷,你就别再逗我了。”一拧身,整个人扑了过来。燕翎伸手抓住了她一双粉臂说道:“唐姑娘,白玉楼不是以前的白玉楼,现在的白玉楼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别让我得罪了你。”唐玉娇还真怕这位“白玉楼”马上就坐了回去,道:“哟,您这是干嘛呀,那你到我这儿来究竟是……”燕翎道:“我来跟唐姑娘你打听一件事。”
唐玉娇瞪大了妙目:“你是来跟我打听事儿的,什么事儿?”
“我有个朋友,是白回回的小徒弟,白回回你可知道。”
“知道。”唐玉娇点了点头:“前些日子白龙道人……”住口不言。
“你既知道这件事,那就用不著我多费唇舌了,白回回的小徒弟昨儿晚上失了踪,是有人冒我白玉楼的名把她骗出去的,我想知道是谁冒我的名骗走了白回回这个小徒弟!”唐玉娇瞪圆了妙目:“有这种事儿,你问我是谁……?这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么?”
“我真不知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我敢跟你赌咒。”
“我没有以为是你,老实说你还没这个胆,据我推测,这是你们的人干的好事,要报复就找我白玉楼,干吗跟人家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家过不去……”“姑娘家,您说的这位是个妞儿。”
“不错。”
“噢,那就怪不得了,您跟白回回这个女弟子有什么……”
“唐姑娘,我是跟你谈正经事。”
“哟,您这是干吗呀,我不是说您,我是说她,白爷,我是个女人家,女人家最了解女人家,像您,那个女人家见了能不动心呀。”“唐姑娘,答我一句,你是不知。……”
“您别问了,我真不知道。”
“唐姑娘,我可是拿你当朋友在看待,我留你跟荣桂在这……”
“白爷,别老拿这个吓唬人好不,我们不也没把您的事儿抖露出来么。”“那好。”燕翎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既是咱们谁都不欠谁的,那就好办了,咱们走著瞧吧。”他要走。
唐玉娇伸手拉住了他,娇笑道:“哟,干嘛呀,白爷,说著说著话儿您怎么认了真,昂藏须眉七尺躯,您连个玩笑都开下起么。”燕翎回过了身,冷冷道:“唐姑娘……”
唐玉娇道:“您坐下来说行不行,站得人心慌。”
燕翎坐了下去。
唐玉娇瞟了他一眼:“还想不想知道是谁冒您的名了。”
“当然想。”
“我有个条件,这么说吧,咱们来个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
“您可怜可怜我,我把您想知道的告诉您。”
“唐姑娘可真厉害啊。”
好说,您铁石心肠嘛,我不得下这样。
“唐姑娘,你不觉得这是作贱自己。”
“谁说的?”
“我说的。”
“我可不这么想。”唐玉娇吃吃笑著摇了头。
“唐姑娘……”
“别叫了,肯不肯您说一句。”
燕翎目光一凝,望著唐玉娇半天才道:“唐姑娘,你要知道,我不吃亏。”唐玉娇秋波一转:“我认为我是占便宜,您就别躁心了!”
“你真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信不信在您,您要是不信那好办,咱们作罢。”
燕翎淡然一笑:“唐姑娘,你好说话,我白玉楼可没那么好说话,我姓白的就是这么个脾气,向来不吃这一套,送上门来的我看都懒得看一眼,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地儿要人!”他站起来就走。唐玉娇跟著站起,伸手拦住了他:“您上那儿要人去?”
燕翎道:“我找你的主子要人去。”
唐玉娇笑道:“这就不对了,白爷,没证没据,你凭什么找我的主子要人哪。”燕翎抬手一指,差一点没点著唐玉娇那粉妆玉琢的小瑶鼻:“你就是人证。”“我。”唐玉娇格格娇笑道:“哎哟,白爷,这么一顶压死人的帽子,您怎么往我头上扫啊,我可没说什么,大家都是江湖上打了多少滚儿的,难道说您不知道空口无凭,就算我说了什么,我可没指明是我们主子呀。”燕翎冷然一笑道:“唐玉娇,你这一套少在我白某人面前耍,我只要找上你的主子一句话,看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抬手一推唐玉娇的手,要走。唐玉娇身子忙往前一迎,强笑说道:“哟,我的爷,跟您开玩笑您怎么认了真。”燕翎寒著脸道:“我没那好心情跟你开玩笑,也没那闲工夫,你要想自保,就老老实实的把好所知道的告诉我,要不然抓破了脸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唐玉娇咬了咬下嘴唇儿,道:“白爷,我说句话您一定不信。”
燕翎冷冷道:“那要看是什么话了。”
唐玉娇迟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骗骗您,其实我并不知道……”
燕翎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不要紧,我并不一定非让你告诉我不可,我有地儿问,有地儿要人。”他要走。唐玉娇伸手抓住了一条胳膊,仰著脸,满脸的哀求神色:“白爷,求您相信我,我是真不知道,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燕翎翻腕而起,反抓住唐玉娇一只皓腕,目中威棱相逼过去。
唐玉娇颤声道:“白爷,您连痴情都不懂。”
燕翎目中威棱钦去,缓缓松了唐玉娇的手,半晌才道:“唐姑娘,你也是名门出身,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唐玉娇忙一摇头道:“不!白爷,我对您跟对别的人不一样,我愿意把心挖出来……”燕翎道:“唐姑娘,你的好意我感激。”
“白爷,我不瞒您。”唐玉娇道:“我对您,起先跟对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可是自那天晚上碰都没碰您就让我回来之後,我心里就觉得……,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您是这么多年来,我头一个碰上的唯一不占便宜的人,您不知道,白爷,这么多年来我接触过的男人不少,他们没有一个不想占便宜,没有一个不打我的主意,连身份不如我的荣桂都不放过我,可是只您……”燕翎淡然一笑道:“姑娘错了,我也是男人,我并不比谁清高,我也不是柳下惠,白玉楼在江南的名声恐怕你还不知道,但是我有个怪脾气,越是难弄的,我怎么著也要弄到手不可,可是一旦弄到了手,我却又弃若敞履,不肖再顾,那自愿送上门的,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就拿姑娘来说吧,姑娘要是掉头而去不理我,说不定过一两天我会来找姑娘,求姑娘……”唐玉娇娇躯泛起颤抖,低下了头:“白爷,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我不配。”
燕翎摇摇头道:“姑娘错了,不是配不配的事,白玉楼在江湖上是个邪道儿上的人物,在这脂粉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唐玉娇一阵激动猛抬头:“那么你为什么对我不悄一顾,是我那一点不如江南那些”燕翎神情一肃,道:“姑娘要不要听真正的理由。”
唐玉娇一点头道:“你说吧,既然到了这地步,什么我都不怕听。”
燕翎道:“我曾说过,姑娘也是名门出身,我不忍看姑娘这么作践自己。”唐玉娇道:
“这么说你并不是瞧下起我。”
燕翎道:“绝下是。”
唐玉娇道:“那么我对你动了情也是作践自己么,难道情爱也是罪恶。”燕翎道:“唐姑娘,情爱不是罪恶,反之情爱是极其神圣的,可是情爱是双方面的,不是单方面的,而且情爱是要男女双方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才能产生的。”唐玉娇娇躯再泛轻头,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也有男女双方经过很长一段日相处,却无法产生情爱的,是不?”燕翎一点头道:“这是实情,我不能否认,那是他们俩没缘份,强求不得。”唐玉娇微一点头道:“你的话已经够明白了,好吧,好吧,我就等你一段时日。”
燕翎目光一凝道:“唐姑娘……”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唐玉娇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等到过了一段时日之後,你仍然无法对我产生情爱,那就是咱们俩没缘,我不再强求,也不会怨你。”燕翎绝没想到像唐玉娇这种女儿家会有这种改变,很明显地,唐玉娇是为个“情”字,也就是为了他,道:
“这…”在燕翎他心里著实起了一阵激荡。一个谢蕴如,一个萧湘云,一个郭凤喜,一个唐玉娇!谢蕴如是他自己找的!跟萧湘云的感情是起自儿时。这都是双方面的。
这却是单方面的,至少这暂时却是单方面的,可是将来又是个怎么样的後果,他不敢说,谁也难以预料,也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万一到了将来他说声“不”,这对後两位一定是个大打击,唐玉娇也许不理他,郭凤喜那么一个女儿家未必受得了。那么万一将来到了该说“不”的时候,他能为一念不忍不说“不”么?什么事都不能勉强,尤其是男女间的情爱,他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这些恐怕都是他来京之当初所想不到的。
萧湘云跟谢蕴如,都是知道他是谁,这还有得说。郭凤喜、唐玉娇明知道这白玉楼是怎么样一个人,却也对“他”动了情,女儿家的心里不是太以微妙。燕翎猛然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安歇吧,我不打扰了。”他迈步往外走,这回唐玉娇没拦他,可是他刚走两步,唐玉娇却又叫住了他。燕翎停步回了身,唐玉娇凄惋地望著他道:“希望你能相信我,白回回那个女徒弟被人弄走的事,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燕翎看了她一眼道:“我相信。”
唐玉娇道:“谢谢你。”
燕翎没说话,转身要走,忽然心里一动,他又转了回来:“姑娘能不能告诉我,四阿哥府里也好,像姑娘这样出身江湖的女子还有多少。”唐玉娇呆了一呆道:“你问这……”
燕翎道:“姑娘看看这个。”他探怀取出从郭凤喜枕头下找到的那张纸儿递了过去。”
唐玉娇接过一看,马上瞪圆了妙目,道:“这不是你……?”
燕翎道:“有人冒我的名,这笔字儿不是我的。”
唐玉娇道:“那么你刚才问……”
燕翎道:“姑娘没看出来么,这笔字出自女子手笔。”
唐玉娇忙拿起纸条儿仔细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道:“嗯,经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这笔字儿有几分像女人的字儿,只是怎么见得这非是四阿哥门里的人……”燕翎道:“我想不出还有别人,别人也没有理由去掳这位郭姑娘。”
唐玉娇道:“你是指毁白龙道人的事。”
燕翎道:“不错。”
唐玉娇道:“毁白龙道人的是你,又不是白回的这位女徒弟。”
燕翎道:“劫掳这位郭姑娘的人并不是要对付这位郭姑娘本人,可能是想挑起白回回众高足跟我之间的火并,要不就是为对付我,既然冒用我的名,那就是让白回回的众高足找我,他料准了我不会不管……”唐玉娇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没有料错,白回回这位女徒弟真对你有了意思,要不然她不可能这么一叫就走,而且是偷偷的溜出去私会心上人,把她的几个师兄都蒙在鼓里,照这么看,那冒用你名的人一定知道白回回这位女徒弟偷偷动情的事,要不然他不可能用这么个法子,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她连她几个师兄、师姐都瞒得死死的,别人谁又会知道她的心事。”燕翎皱著眉没说话,可是他心里明白,唐玉娇分析得一点都不错,一定是知道郭凤喜心事的人才用得上这法子,可是事实上铁明、柳瑶红他们都不知道郭凤喜的心事,别人谁又会知道,郭凤喜又会告诉谁呢。唐玉娇把纸条儿递了回来,道:“查这件事看似容易,其实却无处著手……”燕翎接过那张纸条儿,目光一凝道:“姑娘有没有见过这种字迹。”
唐玉娇摇了摇头,道:“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就是你到四阿哥府里去,恐怕也难查出什么来,这字迹已经有所改变了,足见冒用你名的人想到了这一点,这件事真要是四阿哥派人干的,你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也不会承认。”燕翎的眉锋皱深了三分,他明白,唐玉娇说的句句是理,这件事的确棘手。他走了,默默地走了,从那儿进来,还从那儿出去。
离开了唐玉娇的香闺,翻出了墙,他站在墙外想了好一阵,他急,心里真著急。郭凤喜是个姑娘家,落在人手里,随时都可能出大事,他答应过铁明几个,明天晚上给他们消息,现在还没有一点头绪,尤其郭凤喜是去会“他”而失踪的,万一她有个什么长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在道义上,他月兑不了关连,这份内疚,他受不了。想著,想著,他突然横心咬了牙,长身而起,直上夜空,半空里疾射,天马行空般没入了茫茫的夜色里。“雍郡王府”够大,够气派,单看那座落在夜色里的气势,就是八阿哥那“贝勒府”所难及。
“雍郡王府”里还真有些好手,燕翎破空而至,刚落在墙头上,夜色里便传来一声沉-:
“什么人夜闯雍郡王府,下去!”一股风破空之声传到,疾袭他咽喉要害。
燕翎听风辨物,一听就知道是枚“子午问心钉”,这玩意儿十九淬毒,而且专破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等外门功夫,霸道而歹毒。可是燕翎没把这枚“子午问心钉”放在眼里,抬手就把它抄了下来。
他这里抄住那枚“子午问心钉”,夜色里又传来一声冷哼,一条黑影带著劲风从雍郡王府夜色里升起,迎面扑到。燕翎一声“留神”,抖手把手里那枚“子午问心钉”打了出去,燕翎的腕力足,那枚“子午问心钉”带著锐啸,疾若浪星,向著扑来黑影迎了过去。燕翎没打算伤人,打的是那黑影的头顶,“噗!”地一声,那枚“子午问心钉”擦著头皮穿发而过,那人一惊气泄,直直地落了下去。燕翎带著一声轻笑从他头顶上空掠过,进了“雍郡王府”。
“有刺客。”蓦地里一声惊叫划破了“雍郡王府”的宁静夜色!雍郡王府四下里灯亮起,都是单向聚射的“气死风”,一道道光柱到处扫射,很快地一道扫中了燕翎,因为燕翎根本没打算躲,人往那广大的庭院里一落,就没再动,等上它了。一道光柱扫中了燕翎,其他的很快都跟了过来,先後都落在了燕翎身上,燕翎成了这一道道光柱交叉聚射的一点。
刹时,四周围上了雍郡王府的便衣护卫,服装整齐的戈什哈,还有提灯奔来,端枪握刀的亲兵。雍郡王府的戒备够森严,应变也能算得上神速,的确不是八阿哥的“贝勒府”所能及其他府邸能比得上的恐怕也不多!“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雍郡王府行剌,给我拿下。”
燕翎正对面一名陰沉脸瘦高个儿,望著燕翔陰森森的冷笑发了话!有他这一句话,两名便衣护卫抡刀扑了过来。
燕翎没带兵刃,闪了两闪避过两刀,双掌并出,一边一下便把那两个便衣护卫逼了回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陰沉脸瘦高个儿脸色一变就待再下令。燕翎又开了口:“你们太冒失了,我是来见四阿哥的。”
“胡说。”陰沉脸瘦高个儿道:“既是来见我们王爷的,为什么不走大门,却翻墙进来往里硬闯?”燕翎道:“我要是在大门报了姓名来处,你们的人一定不肯让我进来,而且一定会翻脸动手,以武相向,夜这么深了,我何必在大街上造这么大的乱子。”陰沉脸瘦高个儿“哦!”地一声,上下打量了燕翎一眼,道:“那么你姓什么,叫什么,从那儿来的?”
燕翎倏然一笑摇摇头道:“我还是不说的好,四阿哥认识我,等我见著四阿哥,你们就知道我是谁了。”陰沉脸瘦高个儿冷哼一声道:“一派胡说,我们王爷岂是任何人见的,你这一套少在这儿耍,拿下。”这一回四名便衣护卫抡刀扑向燕翎。燕翎道:“我赤手空拳,寸铁未带,那像行剌,这可是你们逼我动手。”说话之间,四名便衣护卫丢刀的丢刀,躺下的躺下,燕翎却跟个没事人儿一样。陰沉脸瘦高个儿脸色发了白,一摆手-道:“给我一块儿上。”
围著燕翎的这些便衣护卫,戈什哈刚要动,忽听一个洪钟般话声传了过来,震得人气血浮动,耳鼓嗡嗡作响:“只这么一个人要这么多人一块儿上,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闪开,看佛爷来拿他。”燕翎从话声中已听出来人内功深厚,中气十足,再入耳两字“佛爷”,马上就知道说话的是何许人了。果然不错,围著他的便衣护卫,戈什哈马上像变了一个人,一个个躬身哈腰让开了一条路。红影一闪,燕翎对面多了一个身躯高大,狮鼻海口的红衣喇嘛,一双铜铃般环眼开合之间精芒四射,一看就知道是个密宗高手。陰沉脸不陰沉了,陪上笑脸哈了腰:“大喇嘛……”
红衣喇嘛看也没看他一眼,一抬手,洪声道:“你也给佛爷一边儿去。”陰沉脸刚才挺神的,如今却连声唯唯,陪著笑往後退去。
红衣喇嘛转过来指向燕翎:“就凭你想夜闯雍郡王府行剌?”
燕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来了这么一句:“就凭你想拿我。”
红衣喇嘛脸色一变,环眼中精芒暴射,跨步欺身,抖手一掌拍向燕翎。
燕翎笑了:“咱们一无怨,二无仇,怎么一上来就是‘密宗’大手印?”他飞起一指,直往那红衣喇嘛掌心点去。红衣喇嘛一怔,沉腕撤招,两眼瞪得老圆,望著燕翎道:“你能认出‘密宗’大手印?”燕翎笑道:“密宗绝学之中,我又何止认得出这‘大手印’?对於‘密宗’里的那几套,我了若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你信不信?”红衣喇嘛道:“佛爷不信。”并两指疾点而出。
燕翎一笑道:“你会的真不少,这是‘密宗’五大绝学之一的‘震天指’。”身躯一旋已到了红衣喇嘛身侧,五指一拂,袭向红衣喇嘛腕脉。
红衣喇嘛一惊,高大身躯突然横-三尺,避开了燕翎这疾快的一拂,惊怒-道:“你再试试佛爷这一套掌法。”身随掌动,双掌齐出,上下飘飞,狂风骤雨,惊涛骇浪般连绵不断,一气呵成。燕翎笑道:“这是‘密宗’‘火罗掌’,我来给你数招‘天罗乍现’,‘雷动天惊’……”他口说手不闲,也双掌并出,封架,破解之间不但从容,而且潇酒,一招一式无不恰到好处,双掌浑如一体,任凭红衣喇嘛的攻势威猛凌厉,但燕翎的守势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滴水难进。十招一过,燕翎突然招式一变,易守为攻,他的掌势较红衣喇嘛快上一倍有余,嘴数招的速度也跟著转快,“神惊鬼愁”,“风云变色”。“留神!”燕翎突地道。左掌一摇,手掌竟然不见了,等它再出现时却已拍在了红衣喇嘛右肩之上。砰然一声,红衣喇嘛踉呛暴退,要不是撞在戈什哈身上,他非来个著地,四脚朝天不可。燕韶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含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就占了这么一点便宜,喇嘛,承让了。”
燕翎这一手震住了那些便衣护卫、戈什哈跟亲兵,大喇嘛都不是他的对手,谁还敢动。红衣喇嘛一张脸成了酱色,但刹那间转为一片煞白,双臂一抖,挟著他的两名戈什哈跌跌撞撞後退,各自一坐在了地上,红衣喇嘛可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刚探入腰里。
“都给我闪开。”一声沉-传了过来,连燕翎都觉得心神一震。
众便衣护卫、戈什哈、亲兵恭谨躬去。
灯光下缓步走进一个人来,颀长的身材,一袭青衫,英挺俊逸,威煞逼人,赫然竟是年羹尧。他看见燕翎了,一怔道:“玉楼,怎么是你?”他快步走了过来。
燕翎含笑抱拳:“年爷,又是几天不见了,您安好。”
年羹尧近前伸手握住了燕翎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
燕翎道:“有点私事来见四阿哥,不敢走前头让门卫通报,只有从墙上进来了,那知道弄巧成拙,恶虎类犬,怎么说四阿哥这些护卫爷们都不信,逼於无奈,我只有出手自卫了。”
年羹尧转眼朝向那陰沉脸瘦高个儿。
那陰沉脸瘦高个儿忙一躬身道:“禀您,卑职问过这位的姓名,这位不肯说。”年羹尧转回了脸。
燕翎道:“年爷,我这白玉楼三个字能说么?要能说我不就走前头了。”“白玉楼”三字一出,周围的人里响起几声惊奇,马上起了一阵蚤动。
年羹尧深深看了燕翎一眼,笑笑道:“你是欺《雍郡王府》没人,存心来显显威风……”
燕翎道:“年爷您明鉴!”
“得了吧。”年羹尧截口道:“对你,四爷有极大的雅量,主人都不计较,我干吗非逞强出头不可,犯不著,走吧,到我那儿坐坐去。”他拉著燕翎走了。周围的人都乾瞪眼,那红衣喇嘛两眼瞪得更大,但都没敢吭一声。
年羹尧拉著燕翎进了一间精舍,进门就是个豪华但不失雅致的小客厅,几盏八角琉璃灯,灯光柔和,又给这小客厅添了几分美感。小客厅里头还套著一间,垂著帘儿,两个人刚进门儿。
“什么事呀!双峰。”
套著的那一间里响起个娇慵无力的甜美话声,垂帘儿一掀,里头出来个穿一身雪白晚装,少把几个扣子,乌云有点蓬松的美人儿,年可三十上下,天香国色,娇媚无轮,肌肤脂般,娇女敕不不逊十八、九的年轻大姑娘。她刚出来就停了步:“哟,你有客人。”
年羹尧道:“不是外人,出来吧,给倒杯茶。”
美妇人一双秋波从燕翎脸上掠过,抬手扣上了扣子,袅袅婷婷行了出来,到几旁倒了杯茶走了过来。年羹尧伸手接过了那杯茶,冲燕翎道:“愿意嘛就先叫一声嫂子……”
燕翎微一躬身道:“嫂夫人。”
美妇人娇靥一红,含嗔地白了年羹尧一眼:“别听他瞎扯。”
“瞎扯?”年羹尧笑道:“这时候你从我屋里出来,叫我怎么给你按头衔。”美妇人娇靥又一红,又白了年羹尧一眼,可没再说话!燕翎何等聪明个人,一听这话还能悟不出年羹尧跟这位美妇人是什么关系,可是他也看得出,这位美妇人在“雍郡王府”绝不是等闲角色,这从她的风度气质上可以看得出,而且等闲一点的,年羹尧绝不会让她叫他“双峰”!只听年羹尧道:“这位就是这两天四爷老挂在嘴上的白玉楼。”
美妇人“哎哟!”一声瞪大了一双美目:“弄了半天敢情是玉楼兄弟,你怎么早不说,我说这块地上除了咱们玉楼兄弟,谁会长得这么俊俏,都老是夸班子里那个唱武生的杨殿英扮起子都来最迷人,比起咱们玉楼兄弟来可又差了半截……”带著一阵香风,扭动著水蛇似的腰肢到了燕翎身边,一双秋水似的眼睛紧紧盯在燕翎脸上,道:“兄弟,我可是闻名已久,早想一见,咱们坐下来聊。”燕翎微微一欠身道:“嫂夫人请坐。”
“哎哟,兄弟。”美妇人伸手拉住了燕翎的胳膊,瞟了他一眼道:“这又不是到了别处,坐,咱俩一块儿坐。”她拉著燕翎坐下,紧挨著燕翎身边儿。年羹尧带笑说道:“别这样儿好不,再这样儿我可要吃醋了。”
美妇人含嗔的眼波扫了过去:“老太婆了,人家玉楼兄弟还瞧不上我呢。”年羹尧道:
“但愿如此。”
燕翎道:“嫂夫人可听说过,成熟风韵最醉人,嫂夫人神仙中人,怎么说老。”“哎哟。”美妇人那水葱般一根玉指差点儿没点著燕翎的脸,眉峰皱著,眉梢儿却挑著无限喜意:
“瞧瞧你这张小嘴儿,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年羹尧摇摇头道:“玉楼,你这是害我担心,云卿,你可要小心,江南白玉楼是出了名的风流情种。”燕翎笑道:“年爷抬举我了。”
美妇人云卿白了年羹尧一眼,道:“我小心什么,该小心的是你,我是个女人我清楚,女人最见不得玉楼兄弟这种人!”一顿转望燕翎:“兄弟,到京里来多久了?有没有个知心的,要是没有,赶明儿我给你物色一个。”年羹尧道:“你这真是多管闲事,人家玉楼还用得著你物色,只要点个头,要那样儿的没有,只怕八阿哥的门都给撞破。”“要你管。”美妇人云卿嗔道:“你知道我给玉楼兄弟找的是谁,你这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年羹尧“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不管,我不管,行了吧。”看了看燕翎,点点头接道:“要说咱们那位姑娘,跟玉楼可是天造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嗯,好主意,好主意,功德无量,功德无量,看来你要造上一座七级浮屠了。”这一对儿全没把燕翎当仇敌,简直就把燕翎当成一家人,既亲切又热络,的确够让人感动的。美妇人云卿没理年羹尧,转过脸望著燕翎道:“兄弟,你怎么说?”燕翎笑笑道:“嫂夫人的好意让我感激,只是……”
“只是什么?”美妇人云卿忙问。
燕翎道:“嫂夫人知道我的处境,怕不大方便。”
美妇人云卿忙道:“那有什么关系,公是公,私是私,两码事儿怎么能混为一谈。难道说人跟了八阿哥,就不能有私底下的儿女情。”燕翎道:“那倒不是,只是……”
“现在什么都别说,兄弟。”美妇人云卿道:“见见再说,等约个日子你到这儿来,双方见见面,到那时候兄弟你要是再摇头,咱们就全当没这回事儿,行么。”燕翎迟疑了一下道:“嫂夫人既是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要是再说不,那岂不是太不识抬举。”美妇人云卿“叭!”地一声拍了一下手,笑道:“好,兄弟,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是明儿个,你看怎么样?”燕翎忙道:“日子是不是能往後挪挪,我这两天忙,等我把事儿忙完了再说。”美妇人云卿目光一凝道:“什么事儿你忙得连一天工夫都怞不出。”
“这个事儿么?”燕翎的目光扫向年羹尧,道:“我今儿晚上来见四阿哥,为的就是这件事儿。”年羹尧身子往前一探,道:“什么事儿,玉楼?”
燕翎当即把姑娘郭凤喜失踪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後把那张纸条儿递了过去。年羹尧一直在静静的听,起初一脸讶异色,後来渐渐地恢复了平静,等到燕翎把话说完,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纸条儿之後才抬眼说道:“我原就料到你不会这么容易到四阿哥身边来,那么你今儿晚上来见四阿哥是……”燕翎道:“年爷不明白我的来意?”
年羹尧微一摇头道:“我不明白。”
燕翎道:“那我就直说了,要是这位姑娘郭凤喜在四阿哥手里,我希望四阿哥能把人交给我,我就感激不尽。”年羹尧吁了一口气道:“这么说你今儿晚上是来找四阿哥要人的。”
燕翎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年羹尧道:“玉楼,你怎么会想到人是落在了四阿哥手里呢?”
燕翎道:“年爷,铁明说的,这是为对付我,而不是为对付白回回的众徒弟的,我来京之後,除了毁过白龙道人,挑过四阿哥一处秘密机关之外,没得罪过别人……”年羹尧摇一摇头截口道:“兄弟,这个误会太大了……”
燕翎道:“年爷认为是个误会。”
年羹尧道:“我可以告诉你,玉楼,我与四阿哥的机密,四阿哥的一静一动事儿也都会徵询我的意见,也就是说四阿哥的事我最清楚,据我所知,四阿哥没掳这个人,这件事绝不是四阿哥这个门里的人干的……”燕翎道:“年爷……”
年羹尧道:“玉楼,别说除了毁白龙道人,不过我请你相信我,四阿哥不同於任何一位阿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不是良禽,但我懂得择木,我不敢自言良驹,但我懂得择主,四阿哥雄才大略,眼光、胸襟、气度,抱负都是其他的阿哥所难望项背的,四阿哥不是这种人,这种鸡鸣狗盗的事他不悄为,他爱才如痴,求才若渴,碰上人才他会不惜代价的极力争取是实,但却只有在最後绝望时才下手对付,他得不到的也不许别人得到,这是对的,他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的威胁,其实,在角逐场上任何人都会这样……”
燕翎道:“这么说四阿哥并没有劫掳郭凤喜。”
年羹尧正色道:“玉楼,要不要年羹尧拿这颗脑袋担保?”
燕翎道:“年爷言重了,这我怎么敢,既是四阿哥没劫掳郭凤喜,那是我莽撞冒失了……”他忽然站了起来,一抱拳道:“我这儿先给年爷陪个罪,四阿哥处容我来日再负荆……”年羹尧忙跟著站起,道:“你要干什么,玉楼,要走?”
燕翎倏然一笑道:“夜来扰人,已是罪过……”
“没这一说。”年羹尧一摆手道:“我又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了,好歹你见过四阿哥再走。”燕翎道:“人既不是四阿哥劫掳的,我怎么敢再劳动四阿哥……”
“你已经惊动了。”年羹尧道:“早就有人禀报四阿哥了。这么一会工夫了,怕已经往我这儿来了。”话刚说完,一阵轻快步履声传了过来。
“瞧。”年羹尧笑道:“是不是,说曹躁,曹躁就到了。”
随听门外画廊上一人接口道:“你贬我了,曹阿瞒是奸雄,我是英雄。”四阿哥带笑走了进来,身後紧跟著四名贴身护卫。
四阿哥回转身一摆手道:“你们跟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哄走了四名贴身护卫,他转过来笑道:“真是,玉楼要是想杀我,岂是他们拦得了的。”
美妇人云卿冲四阿哥请了个安。
燕翎一抱拳道:“四爷。”
“坐,坐,你可真是稀客,难得是难得,可就有点儿不是时候。”
四阿哥打著哈哈,却带著热络抬手让客,燕翎只得又坐了回去。
美妇人云卿端过来一杯茶。
四阿哥接过茶来笑道:“深夜客来茶当酒,来,玉楼,咱们先喝口茶再聊。”喝过了一口茶,四阿哥看看旁坐的年羹尧,笑问道:“这位爷不是带著行李来的吧。”年羹尧笑笑道:
“没见行李,腰里倒藏著凶器。”
四阿哥瞟了燕翎一眼,摇头道:“我不信,他要有那意思,那天就不会让我出老八的门!”年羹尧道:“你把保驾的将军瞧扁了。”笑笑把燕翎的来意说了一遍。
四阿哥静听之际两眼瞪得好大,等到年羹尧把话说完,他冲著燕翎摇头笑了:“我的天,好险,幸亏我没干这事儿,要不然我们这位爷今儿晚上非流血五步不可。玉楼,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双峰刚才对你说过,我不想再……”燕翎欠身抱拳道:“四爷,我负荆请罪,行么?”
“用不著。”四阿哥一摆手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就不该有这一说,这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不提了,现在谈谈咱们之间……”燕翎道:“四爷,您看见了,我没带行李来。”
四阿哥道:“我不谈这个,谈下回。”
“四爷,下回遥遥无期。”燕翎说。
“玉楼,你何必这么残酷,纵不为我,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四阿哥微微皱了皱眉。
“四爷。”燕翎整了整脸色:“八阿哥对我不错,我不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背弃他,您也未必愿意要一个朝秦暮楚的人。”“我……”四阿哥一个“我”字出口,话锋忽转:“这样好么,我帮你找回白回回的那个女徒弟……”燕翎道:“不敢劳动您的大驾,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四阿哥道:“我无意让你欠我,你要知道,这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很明显的,这是有人栽赃嫁祸,因为你毁了白龙道人,挑过我一处秘密机关,只有一回对付你的行动,尤其是抵上白回回的这些徒弟,你马上就会想到我这一方面是对付你,一方面是想借你这把刀杀了我,嫁祸、借刀,一石两鸟,你能叫我不闻不问。”四阿哥的确是个聪明人!燕翎听得心项连震,他只以为这是对付他的,嫁祸、借刀这方向他可是真没想到,因为他一直以为姑娘郭凤喜是这位四阿哥派人劫掳去的,如今既知道人不是这位四阿哥掳的,再经四阿哥这么一提,他马上也明白了,不但明白,而且相信,这位四阿哥分析得一点不错,确实不能让他置身事外,他沉默了一下道:“这样吧,四爷,您干您的,我干我的。”现在他相信人不是这位四阿哥劫掳的,至少这位四阿哥不知情,他相信年羹尧的说法,年羹尧是个英雄,不会骗他,胤祯是个枭雄,遇不至於做这种事。四阿哥倏然一笑道:“你还是怕欠我的,那么人要是让我先找著了,那怎么办?”燕翎道:“四爷应该马上派人送她回去,我敢说九泉之下的白回回绝不会再记恨四爷。”四阿哥道:“你说,是不是免不了欠我的。”
燕翎淡然一笑道:“四爷,我是为八阿哥做事,欠您人情的是他不是我。”四阿哥望著他笑笑摇了摇头:“玉楼,你可真会说话,好吧,咱们就这么办,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燕翎站了起来,抱拳欠身:“告辞。”
四阿哥忙站起抬手:“慢著,我可没送客的意思。”
燕翎道:“四爷,我不敢多事打扰。”
四阿哥道:“我还没说让你走呢。”
燕翎道:“我知道,是我该走了。”
四阿哥望著他倏然一笑道:“玉楼,我这雍郡王府可不是任人来去的啊。”燕翎双眉微扬道:“四爷,何妨让玉楼闯闯试试。”
四阿哥道:“本领再高,不过是血肉之躯,火枪你也闯得过么?”
燕翎面不改色,道:“有四爷您陪著我,就是火炮也应该是康庄大道。”四阿哥仰脸哈哈大笑,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走,我送你出去。”燕翎道:“何敢劳四爷您的大驾,您留步吧。”转身就往外走。
四阿哥道:“你要碰碰火枪试试?”
燕翎停步回身,道:“四爷要是要个死玉楼,能死在雍郡王府,那应该是我的荣宠,我不相信四爷求才是这么个求法,四爷您纵有杀我之心,但那是绝望後的将来,绝不是现在。”
转身行了出去。四阿哥再度仰脸大笑。
只听美妇人云卿道:“兄弟,我不送了,别忘了咱们谈的事。”
燕翎已经出了屋,没听见他答话,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四阿哥的笑收住了,一脸的异样神色:“这个人何止武功好,连心智也是眼下这些人所难及的,简直是个奇才,我非把他弄到手不可。”燕翎走的时候年羹尧没动也没说话,这时候他突然开了口:“不容易。”“我知道不容易。”
“他固执得让人惋惜。”
“你放心。”四阿哥笑了:“对他这种人,我绝不会轻易动杀机,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投到我们这个门里来。”“这么说是我看错了。”年羹尧说。
四阿哥摇了摇头:“你没有看错,确实不容易。”
年羹尧道:“那么你刚才说……”
四阿哥道:“要是老八是块材料,我永远别想得到他,可惜老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且老八不是嫡出,永远进不了东宫,他在老八那儿难展所长,英雄最苦的就是无用武之地,就凭这,他迟早会投到我门里来。”年羹尧沉默了一下,然後缓缓说道:“但愿你说著了。”
四阿哥道:“我不会失算的。”忽然转望美妇人云卿:“你刚才跟他谈什么?”美妇人云卿还没说话,年羹尧那里已先开了口:“她想把她妹妹雪卿给他。”四阿哥两眼猛一睁:
“不容易……”
美妇人云卿娇美一笑道:“四爷,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他陷了进去,我包他百链钢也会化为绕指柔。”四阿哥两眼进射出异采,道:“那就试试,只要能成,你们姐妹俩我都有重赏。”美妇人云卿恭应一声施下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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