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兰伸手接过瓷瓶就打了寒噤,触手奇寒,她忍着把水沾到嘴唇,却没有勇气喝下去了,天龙生把瓶子里水又倒掉了道:“这水很奇怪,比平常的冰雪还要冷,我曾经试过,用火烧了半天,看去已经冒热气了,结果喝下去还是冰牙,所以没有人能在此地生活。”
朱若兰问道:“这湖里有鱼吗?”
“有!有一种锦鳞的小鱼,能治热毒,不过很难捕捉,间而有一两条随着急流游出去,被采药的郎中捉到了,视同珍宝,等有空时,您不妨捉两条回去,到了中原,就是稀世奇珍。”
一面说着,一面策马前进,虽四个人都学过武功,可以寒暑不侵,但是仍然感到有飓飓寒意。
可是在山坡上,居然长着一种奇树,绿叶黄干,欣欣向荣,走出了三四十步,天龙生突然勒住了马。
远远可以看见一根木杆,高挑在湖畔,一枝横生,伸入湖面上,有一个女子被吊住在横杆上,吓然正是裴玉霜。
楚平下了马,徒步奔去,却见山洞中出来一个道装老人,手执长剑,悠悠地走近了木杆,然后将长剑搁在吊索上笑道:“来人止步,否则老夫只要一挑剑锋,绳子就会断,这个女子就会掉下去!”
裴玉霜在吊杆上有气无力地道:“平兄弟、若兰,不要管我,让他割绳子好了,我情愿淹死也不受他的威协!”
但那老者却笑道:“这位娘子大概是会点水性吧,可是此湖之水非比寻常,一下就上不来了。”
裴玉霜不服气地道:“笑话,八百里洞庭也难不倒姑女乃女乃,就是不载鹅毛的弱水、姑女乃女乃照样下去过了。”
楚平却轻轻一叹道:“大姐,别逞强,这不是弱水,而是冰水,任何东西一下去就冰成冰条了。”
那老者笑道:“还是这小伙子有见识,天山有两大奇水,一是格里湖的净水,水质奇净,不染尘埃,抛下一片树叶,水波立刻会把它抛上岩来,道家所谓天乙贞水,就是那种水,第二种就是此地的寒水,为亘古玄冰所化,其性至寒,人若是在水里渡过七七四十九天再捞起来,放在火里都烧不化,也就是世之所谓永生之水,娘子如果不信,老夫可以把你放下去试试看。”
说着他挥剑一削绳结,绳断人坠,楚平大惊失色,连忙要抢过去,可是那老者一探手,又把绳头抓住了笑道:“小伙子!别急,老夫如果要杀死她,就不会把她吊着等你们来了,现在老夫只是把她的双脚放下去让水浸一浸,那样一来,她就是死了,身体都化成了尘泥,这双脚还是好好的,永存不朽!”
他的手徐徐放松,让那截绳头在掌心轻轻滑下,楚平又要过去,老者笑道:“你们刚才如是两个人同时抢进,一个攻敌,一个救人,老夫就算把绳于割断了,那娘子也未必就会掉下水,现在可就迟了,她离湖面不过才尺长距离,老夫只要一松手,再快也救不了她了。”
楚平道:“老丈是九龙老人吧!”
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老夫号称九龙老人,不过老夫的俗家姓名叫陈克明。”
楚平道:“听说老丈是大汉陈友谅的后人。”
陈克明愤然道:“不错!想我先祖何等英雄,揭竿抗元之时,朱元章还只是郭子兴的一个部将而已,他却后来居上,险谋并吞群,在鄱阳湖乱箭射死了我的先祖,这杀祖夺国之分,我陈氏子孙不会忘记的……”
楚平道:“老丈!元末群雄割据,天下并没有定于那一个之手,完全是看各人的机遇,成王败寇,这是很公平的竞争,谁也怨不得谁的,若说举义之先,则当推白莲教之祖韩山童,如以地位而言,令祖陈友谅也是天亮常徐寿辉的部将,杀寿辉而自立,也不见得就是第一人……”
陈克明道:“群雄割据,只有我先祖立国号汉,要规复大汉天声,余者无一正统。”
楚平笑道:“这是那一条的歪理,不管是谁,国号汉,就称得了是正统了吗?大汉之后,历经晋隋唐宋诸朝,都没有以汉为国号,就不是正统了吗?”
陈克明语为之塞,不由怒道:“反正朱家天下是豪夺而来的,他们当年杀了我的祖先,夺我之国,今天我要把夺回来,这总不能算错吧!”
楚平点点头道:“这倒是不错,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老丈别说是陈友谅的后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可以具此雄心。”
“那你们八骏友为什么要捣我的蛋?老夫在中原培植的几处势力,都被你们破坏了,老夫在西域建树的一点成绩,又被你们破坏了!”
楚平庄容道:“老丈,八骏友不为富贵,不求名利,我们不偏向那一个,也不反对那一个,只是站在救世济人的侠义本份,不许人残民以逞私欲,老丈为泄私怨而作祸国之行,我们就无法袖手了。”
陈克明怒道:“朱家的子孙高踞帝位,不掀起祸乱,怎么能把他们推下来,又怎么能够杀得光他们,朱元璋当年攻破武昌,尽屠我陈氏三族,我若不能杀尽朱氏族人,又如何能泄去心中之怨。”
楚平对这一点倒是无以为辞,他心中对太祖的作为也很反对,平定诸王时,尽诛其族,既有天下后,又次第消灭开国世臣,种种措施,都见其险执境,因此楚平不想抬这种杠,只是道:“你挟制我裴大姐,又是为什么?”
陈克明看看天龙生与彩虹公主道:“我听了你们的谈话,知道举西域回部的兵马东侵是不可能的,龟兹王苏只婆那老家伙太滑头,口中说的跟心中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天龙生道:“师父,国王尊您为国师,是尊敬您对军民的教化,可是不能为您要报私仇,把几十万年青子弟送到中原去烧死!”
陈克明哼了一声道:“师父对弟子的教养抚育之恩,弟子是当缅在怀的,可是弟子也没有拿数十万回族弟兄的生命来作为对您的报答。”
陈克明道:“那不谈了,我要你们帮我杀死这两个人,你们能答允吗?”
天龙生道:“弟子不能,因为他们是弟子的尊长。”
陈克明冷笑一声道:“你们还要帮着我的敌人?”
天龙生道:“弟子不敢,不过大义犹重于师恩,如果有背于大义之时,弟子可就顾不得私情了。”
陈克明怒道:“很好,那你们就过来杀我呀!”
楚平道:“老丈要什么条件方能放开裴大姐?”
“很简单,老夫即日就要回到中原,尔等不得再与老夫作对。”
楚平道:“我们根本没有与老丈作对的意思,只是老丈的行径如有违背我们宗旨的时候,那就很对不起了;我们不放弃本身的天识。”
陈克明笑笑道:“好!那我们就这么干耗下去吧。”
他坐了下来,一手执剑,另一手去用小指勾住绳头道:“你们来救他好了,假如你们使我分心,松了手指,那就是你们自己害死她的。”
裴玉霜的脚离湖面只有半尺了,只要陈胡明一动手指就会掉下去了,因此使得楚平也不能妄动,沉思片刻,居然也在他的对面盘腿坐好,两人各隔十丈,遥遥相对。陈克明的眼神很明亮,楚平也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对方,两个人居然又较起静坐的工夫,彩虹公主低声告诉朱若兰道:“师父擅长天竺惑心神术,您要告诉平叔注意。”
朱若兰道:“您平叔知道对方一定有施展异术,心中必有准备,不会吃亏的。”
彩虹公主道:“平叔也会这种迷心术吗?”
朱若兰摇摇头,天龙生着急起来道:“那平叔主就无法与师父抗拒,据我所知,这种法术很厉害……”
朱若兰居然笑了起来道:“能杀人吗”
两个人都摇摇头,但天龙生道:“它能改变人的心志,使人失去自主的能力,而成为听他命令的傀儡。”
朱若兰道:“真有这么厉害吗?”
天龙生道:“那也许是故甚其词,但是这可能会使平叔改变心意,由反对他而帮助他。”
天龙生道:“假如真有这么大的力,他应该对龟兹国王施用,便可能完全支持他的叛乱计划了。”
天龙生道:“那没有用的,即使他能说服了国王,也无法说动每一个部族的首领,施行这种法术很耗真力,他不能对每一个人都施术,而回部所有的王公都不主张攻伐中原,大家之所以做个样子,只是敷衍一下独孤长明那些人,免得他们用暗杀的手段来威协回部的王族。”
朱若兰笑道:“一个人的心志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可是师父曾经试验过,他曾经使一个僧官当众吃下了一块阿庇那。”
“阿庇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吗?”
“不!是猪肉,那是回教徒最大的禁忌,而那僧官是最忠实虔诚的信徒。”
朱若兰道:“那或许可能的,因为宗教的虔诚是很难用行动或言语去观察的,那个僧官之所以被你们认为最虔诚,是因为他宣扬神明的旨意,告诉大家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他的虔诚只是他的职责,对吗?”
天龙生点点头,朱若兰笑道:“他也是对可兰教研究最深的人。”
“是的!他是国中的祭司,我们称为先知,他是最接近阿拉真神的人。”
“这种人最容易产生怀疑,也许他本身的信念就不够坚定,在中原有许多神棍,他们捏造了许多莫明其妙的邪神来欺哄愚民们信服,而他们自己却是最不信的人。”
“兰婶,可兰教的祭司与那些巫师不同。”
“我知道,我对那位祭司并无不敬之处,我只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来解释这件事,或许就是他对宗教太了解了,更因为他先知,是神的使者,代替神宣示宗旨,他才会怀疑,唯有他知道神并没有给他什么指示,那些神意只是前人所创的教条,再由他叙述一遍而已,信徒们以为他是神与人之间的桥梁,只有他明白,他这一边的人是实在的,那一边的神是空虚的,是根本不存在的。”
天龙生默然不语了,彩虹公主却道:“但是有的祭司却是真正大神的使者,他们的确能见到神。”
朱若兰道:“有这种人的,他们的信仰太坚定了,进而把自己当作神了,他们首先在幻想中创造了一个神的形相,然后自己也相信这是神了。”
天龙生道:“兰婶!现在我们要谈的……”
朱若兰道:“我知道,九龙老人会移心术我承认,的确使人迷惑过我也相信,因为这种法术不一定天竺才有,元末韩山童所创的白莲教,就有这各迷人的邪学,可是我对你平叔有信心,他虽然不会法术,却有信心,自信是在为正当的理想而献身奋斗,那是一种真正而坚定的信念,使他能富贵不滢,威武不屈,百邪不侵……”
陈克明的眼中闪着一种逼人的蓝光,那种蓝光具有一种震慑人的力量,使人不由自主地感到震粟。
可是楚平的目中却有一种湛然的神光发出,这种神光无以名状,也不会对别人有任何影响,但是他却在陈克明的对面泰然而坐,丝毫不受邪恶的影响。
反倒是陈克明紧张起来了,目中蓝光更盛,头上却滴下了大粒的汗珠。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陈克明的身子也起了轻微的颤抖,朱若兰道:“龙生,你看见了吧,你师父支持不住了,这就是邪不胜正的表示,我现在倒是在替裴大姐担心,万一他支持不住,手指一松,我们可来不及过去抢救!”
天龙生道:“兰婶,您放心,小侄有办法的,只要师父松了手,小侄有把握在裴姑坠落湖面之前救回来。”
“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么重大的事,小侄怎敢开玩笑,只是小侄怕师父再出手,小侄就无能为力了!”
朱若兰道:“那倒不要紧,我负责不让他出手!”
说着走前两步,站在楚平身边道:“九龙老头、你施的邪术对我们不会有作用的,倒是你自己要注意,如果你没有精力收法,将会害了你自己,我知道这种邪术不但耗损精力,而且施术不成,会害到自己的!”
陈克明闻言果然叹了口气道:“楚平,老夫算是服你了,老夫这种移心术可不是那些江湖术士的寻常障眼法,而是用内心贯注的一种感心功夫,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住,你是用什么方法抵御的?”
楚平淡淡地道:“静坐法。”“静坐法,这又是什么功夫?”
“这是练内功的基本功夫,人人都学过,就是把全身的意念思虑,完全进入到无我的境界,自然使身心都达到空虚的境界,不受任何邪侵了。”
“老夫的内力凝住在双目中,十丈之内,谁都逃不了!”
楚平一笑道:“我在虚无空虚的境界里,视如不见,听如不闻,你那套功夫靠的是眼中的邪光来侵袭人的心志,我以内视功夫的静坐诀来对付是最适合不过了,我虽然睁大了眼,运完全不看你,怎么受你影响呢!”
陈克明长叹一声,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叹气的同时举手相拱:“高明,高明,老夫认输!”
他在举手相拱的时间,当然要放松勾在手指上的绳头,所以他的手一松,裴玉霜就直往下去。
陈克明不怀好意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在连声对不起中,他已完成了一件杀人的工作。
但是楚平对这件事如同没见,眼睛继续盯住了陈克明,而天龙生的动作也配合得极好,劈手射出一弹,击中在吊直的绳子上,裴玉霜的人虽然在下滑,但是绳子在呆上曾经绕了一道,使勾住绳子的陈克明只要化少的力就行了。
天龙生右手击出的钢弹轻力很大,把绳子打得向后荡去,也使垂直吊在绳上的裴玉霜身子荡平而起。
天龙生把握的就是这刹那的时间,右手的绳套疾出,那是草原上马师捕马的绝技,在天龙生手中演来,尤见出神入化,绳圈套住了裴玉霜的双足猛地一收一扯。
险极,但也妙绝,整根绳子已滑月兑横条,裴玉霜的上半身后仰,她的长发披散下去,已经有半尺许浸了水中,可是天龙生套在她脚上的绳子已经把她扯了过去。
陈克明道:“畜生,居然敢与老夫作对!”
月兑手射出一片银星。
朱若兰与楚平都在注意着陈克明的行动,他暗器月兑手,两人也及时行动,一刀一剑双双出手,挥向那一片银星,但闻叮当之声不绝,把那些银星都挥开了。
彩虹公主却叫道:“平叔叔,兰婶,小心注意,这是夺命子母钉,还有回击的。”
那些被格开的银星,有的飞在空中,有些落在地下,继续发出了叮叮之声,然后爆成更细的银丝,对准每一个人飞射而致。
楚平与朱若兰没想到这种暗器如此厉害,幸得彩虹公主警告及时,他们手下不停舞刀成幕。
又在一阵现清脆的铮铮声中,总算是挡开了第二波暗器的飞发。
可是另外一边的天龙生却没有办法,他手中扯着裴玉霜刚被拉过来,如果他要躲闪这第二波的攻击,倒是还来得及,然而却保不住还被绳子绑住的裴玉霜了。
所以他一咬牙,将手中的绳索再用力一扯,将裴玉霜的身子一下子抛起老高,然后身子平躺下去。
这是一个极为惊险的动作,而且必须当机立断,连半丝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同时彩虹公主也有了行动,她月兑下了自己的皮帽,那是一头天山银狐的皮毛制的,刚好把狐身圈起成帽,长长的狐尾拖下来,当作饰物。
她手缚住了狐尾,把帽子舞了起来,就成了一面白光,不但挡住了自己,还合身而进,替天龙生挡住了一部分。
可是爆开来的银针太密了,裴玉霜被抛起很高,倒是躲过了,彩虹公主挡住了一面,另一面由地下弹起的银针虽然天龙生以铁板桥身法倒得快,避过了大部分,射角较低的部位,还是有几根射在他的身上。楚平的动作也够快的,他飞身纵起,接住了空中的裴玉霜,落地时看见了天龙生已被银针射中,连忙大声喝道:“龙生,不要动!”
天龙生果然没动,他双手护住了脸,手背上停着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腿上有着四枝。
陈克明厉声道:“畜生,为师的夺命银针子不过午,你只有六个时辰好活了,要想活下去,只有我的独门解药,你舍身救了裴玉霜,看看他们是否肯舍身救你了,洞中剑影将现,我要走了,你们商量好了再来吧!”
语毕反身就走,朱若兰大喝道:“别走!把解药留下来,否则我就活劈了你!”
陈克明冷笑道,“朱若兰,你有种就跟老夫来取解药,老夫不会叫你失望的!”
朱若兰毫不考虑地走了过去,天龙生已放开了手,慢慢的坐起来道:“兰婶!不要追了!”
朱若兰没有停,扬刀一直追进了洞里去了。天龙生急道:“我师父的害人手法很多,兰婶追了会吃亏的,平叔叔,你快去把兰婶叫回来!”
楚平手中还抱着裴玉霜,慢慢地放了下来,居然很从容地笑道:“不要紧,你兰婶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这一激起了她的怒意,恐怕吃亏的是你师父,你中的暗器上面是淬过毒的吧。”
彩虹道:“上面淬的是一种天山毒蜘蛛的唾液,中人子不过午,非常的歹毒。”
楚平笑笑道:“假如真是这么厉害,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彩虹也笑道:“当初是我们一起去帮着他捉毒蛛,我们自然知道毒性,而且我们世居天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毒蛛咬过,因此我父王的宫中,早已配好了解这种蛛毒的药,只不过……”
楚平道:“只不过你们的师父不知道!”
彩虹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们倒不是故意瞒他,我问他这种药如何配制,只是想跟宫中的方子对一对,看有没有不同之处,可是师父说什么也不肯把解方告诉我,因此我也就不必告诉他了。”
楚平一叹道:“陈克明这个不能不说是个人才,只是他太过多疑险诈,好用奸谋,自以为能骗过天下人了,结果却只骗了他自己!”
彩虹公主道:“是的,师父初来回疆,极得回人敬重,大家尊他为神仙,我父王尊他为国师,而他确实也教导了我们不少知识,可是到了后来,他陰险的性格渐渐表露、父王就告诉我们说,对他不可过于信任,他示惠于我们,目的只是在利用我们……”
天龙生已经用手指把身上所中的细针拨了,由身边掏了一个瓶子,倒出两颗药,一颗吞下去,另一颗则嚼碎了,擦在被针射中的地方。
楚平把裴玉霜的绳子解开,也轻柔了被闭塞的袕道,裴玉霜仍是恨恨不已地道:“平兄弟,刚才你们可以不必管我,就直接过去,杀了那老鬼,我不信这一池湖水能把我给淹死了。”
彩虹公主把裴玉霜的头发捧过来,理到被水浸过的那一截,已经硬得像针一般,轻轻用力一拗,头发已断了下来,裴玉霜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彩虹公主道:“是被冰冻的,北冰为千古之冰所积,寒过寻常的淡雪数倍,不等到了里面就冻僵了。”
裴玉霜惊道:“那这儿的湖水流出去还得了?”
天龙生道:“造物是很神奇的,湖水由此地经两处地袕流出,地袕也有两股由地心涌出的热泉会合中和后;流到外面,就是寻常的湖水了,所以此地虽有充足的水源,也有广大的平原,却不适合放牧居住,否则小侄早就派人来开发了,回疆虽然广及万里,但可资利用的土地却是很少,除了有限的一些地方可以种植蔬果,大部分都是沙漠,也只有牧草能生长,逼得我们要以放牧为生。”
裴玉霜叹了口气道:“龙生,刚才多亏你救了我!”
天龙生道:“那还是平叔叔的力量,如果不是他压住了我的师父,小侄还是无能为力的,要不是他的镇定,使师父慌了手脚,小侄也不能把时间扣得那么准。”
彩虹公主道:“是啊!平叔叔,你跟兰婶真是天生的一对奇人,你跟师父在对抗静坐时,兰婶一点都不着急,对您充满了信心,现在她一个人去追师父,您也一点不急,好像她能胜过我师父似的。”
楚平笑道:“你师父无所不通,无所不能,是个了不起的人,单打独斗,我们没一个是他的敌手。”
彩虹公主一怔道:“那你怎么让兰婶一个人去了?”
楚平道:“但你师父却好逞心智,喜用计谋,不肯正正经经地用武功跟人比斗,所以我很放心,因为论心计,若兰不会输给他的。”
裴玉霜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看看吧!”
楚平道:“龙生,你的状况怎么样?”
天龙生笑笑道:“毒已全解,一点也不受影响了,我们还是快去接应兰婶吧,你不急,我可真急了!”
裴玉霜道:“傻小子,夫妇连心,他怎么不急呢,只是他不表现在脸上而已。”
天龙生一叹道:“那是为什么呢,各位前辈难道还怕小侄等笑话不成。”
裴玉霜道:“不是怕你们笑话,夫妇情笃,是正正经经的事,怕谁笑话,他是怕你们着急不过意,你为我受伤,他总不能抛下我们去找老婆去。”
彩虹红脸了,因为她刚才只忙着保护天龙生,连抛过来的裴玉霜都不管了,还是离得远远的楚平飞过来接住了,因此他忸怩地道:“兰婶,干吗要一个人追了去呢,等大伙儿一起去不行吗?”
裴玉霜道:“不行,放你师父一个人走了,不知道他会捣什么鬼害人,所以必须要有个人跟了去,监视他,察看他,使他没法一再捣鬼。”
大龙生恍然道:“原来兰婶是为这个而去的,平叔叔,你怎么能放心的呢?”
楚平道:“不放心也没有办法,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
天龙生道:“你可以叫彩虹去,她对洞中的情形比你们都熟悉,而且对师父的手段也较为了解……”
裴玉霜道:“小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侠义胸襟就是有事争先以赴,有好处的事才让给别人,平叔叔本来是要自己去的,可是他手中还捧着我,只有叫兰婶婶去了,不过他绝不会要彩虹去的。”
彩虹公主再度低下了头,天龙生道:“彩虹你现在看见吗,侠义胸襟何等伟大,你对我父亲流浪中原,不回来的原因也该相信不是师父所说的那样了吧,他老人是为了更重大的目标,并不是负心薄汉……”
楚平笑笑道:“你师父怎么说刘五哥的?”
天龙生道:“师父说我爹是中原扬州的富户……”
楚平道:“这倒不假,扬州刘五哥家可敌国,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的,连皇帝也比不过呢!”
彩虹公主道:“中原天朝的皇帝拥有四海,还比不过一个老百姓有钱?”
楚平道:“不是这么比的,天子拥有四海,钱是天下的,皇帝可不能自由动用,皇宫内每年的消费也有定额的,由户部拨发,不像我刘五哥,所有的钱都是私产,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国库的银钱虽然多过刘五哥的私产,但皇帝却不能用来供作私人的享受……”
彩虹公主道:“假如他要用呢?”
“自然会有大臣谏阻!”
“他们能管得了皇帝吗?”
“管不了,天子权高无上,他可以不听劝阻,还可以杀了谏阻的大臣,可是那样一来,就不是好皇帝了,史册所记,许多无道昏君就是如此,而这些昏君全无善终,最后一定会被推翻打倒的。”
彩虹若有深思,裴玉霜道:“你师傅怎么说刘五哥的?”
天龙生道:“我师父说父亲是中原大富户,到塞外来只是逢场作戏才娶了我母亲,一走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楚平道:“那是胡说,刘五哥以千金之体,放着福不享,加盟八骏,出死人生,为行侠仗义,拯世除暴而奔波,他是个很可敬的侠客。”
天龙生道:“我想也是如此,我看到父亲在散马尔罕五年,为那儿族人氛和的努力,就明白他绝不是个好享乐的人,因此我对师父的话并不相信,也对师父的尊敬打了个折扣,他不教我尊亲,却要我尊师,毫无条件地听从他、可见他是个很自私的人!”
楚平一叹道:“他用淬毒的暗器,伤了你之后,弃而不顾,还用你来要挟我们,这个人的心术是太坏了。”
几个人牵过马匹,骑着向前进,深入山洞,这一路与行差不多,只是靠近九龙主洞,经常利用之故,壁间插着铜燎,而且火都点上了,可以看得很清楚。
洞中寒气渐深,行了五六里的光景,洞袕突然变敞,是一个高大的石室,但见朱若兰手中舞着雪花长刀,跟陈克明正在斗着,地下遍是零零的暗器,有属于陈克明的,也有属于朱若兰的,可见他们已经有好几度的追逐接触了。
陈克明见到他们骑马过来。倒是颇感愕然;一剑封退了朱若兰道:“楚平,你可是准备屈服了?”
楚平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我还没弄清楚?”
陈克明道:“就是回到中原,你们不再与老夫作对的事,楚平,我倒的是朱家的天下,与你们毫无关系。”
楚平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你倒谁的天下与我们都没有关系,可是你要殃及汉家百姓,我们就不能坐视了!”
陈克明温然道:“如此说来,你们是不肯罢手的了,楚平如果你们是为功名利禄,犹自可说,据老夫所知,你们八骏都不慕荣利的人,你们为的是什么?”
楚平一笑道:“问得好,老夫以为我们为的是什么?”
陈克明道:“江湖中人,非名即利,我知道你们是不屑取的,因为你们中间有几个都是大财主,大财神,要是为名,也不太像,八骏友以前行事都在默默中为之。”
楚平道:“老丈对八骏友似乎很清楚!”
陈克明傲然一笑道:“当然,老夫志在恢复朱明天下,对朝野大势,无不了如指掌,像朝中的八虎,三王,江湖中的四海豪雄,老夫无不熟悉,顺其势,投其好,用其心而遂吾志,已经造成天下大乱了。”
楚平道:“你是说那些人都是你的掌翼?”
陈克明道:“那倒不是,他们中很少知道有老夫这个人,老夫只是暗中促成他们的雄心,助长他们的声势而已,就好
像是养蟋蟀一样,好斗乃是他们的本性,老夫把他们放在一起,促成他们相斗………
楚平道:“你一个人办得了这些事吗”
陈克明微笑道:“那当然不行,老夫还有一些同伴,都是与老夫身世相同,志同道合之辈,在我先曾祖时,就把那些人联络好了,如大周王张士诚,吴王方国珍,以及夏王明玉珍的后人,都是我的同伙,后来又多了一些被诛族的明臣后人,如大将军蓝玉的子孙等,遂使我们这一个集团更为充实。”
楚平闻言倒是一惊!他再也没想到这一个叛乱的集团是这些人组成的。
陈克明得意的道:“而且我们最初的发起人是谁,你们再也不会想得到的。”
楚平道:“是谁呢?”
陈克明道:“刘真人刘基,刘伯温真人!”
朱若兰道:“胡说,刘真人是本朝国师,明室天下之成,多半是他的策划襄助……”
陈克明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刘真人是最聪明的一个人,他看出朱元璋是创业的雄主,却不是能共享富贵的人,早就劝那些内臣名将,及早身退,只可惜他们不肯啊,乃至身遭杀戮,元一能免,仅只刘真人一个人见机,及早怞身,同时也培植了我们这些人。”
朱若兰道:“刘真人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陈克明笑道:“没什么用意,他只是表现一下自己的才干,成之于我,毁之于我,刘真人羽化后,他的道术蹈略都遗传给了我先曾祖,所以我们陈氏一族,都是着道装而师承之。”
他言而鉴鉴,似乎颇为可信,楚平问道:“如此说来,本朝连年兵祸灾劫,都是你们在捣鬼了!”
陈克明笑笑道:“不,自从靖难之变,继以土木堡之变,这是我们祖先较具成果的佳作!”
朱若兰道:“可是并没有影响到大局。”
陈克明道:“燕王朱椽发动靖难之变,我的先祖们在成之,没想到惠文帝不更事,没有演变成两败俱伤,反而坐成燕王的天下,永乐之后,国势还更强了点,我们就改在四夷为力,土木城之变,瓦刺掳了英宗,几乎成事了,那知道于谦多事,拥立景帝,使我们功败垂成,我们只好退归瓦刺,力促英宗东旋,并且促成了夺门之变,我们的人渐渐得势了。
朱若兰道:“你们杀于谦,诛王充,就是为了报复?”
陈克明道:“我们要报复的是姓朱的人,以雪昔年被诛之恨,唯一的办法是使朱氏宗室自相残杀,好在朱家的人很少安份的,我们只要推波助浪就成了。”
楚平道:“本来我对你没什么仇恨,可是你们这种手段太可恨了,多少年来,有多少人无辜牵连在你们的陰谋之下,我非除掉你这祸根不可!”
陈克明笑笑道:“楚平,你不要那小子的性命了?他可是刘笑亭的儿子!”
他手指天龙生道:“我杀了你,不怕在你身上找不到解药了。”
陈克明道:“你如果杀了我,就永远得不到解药,因为我把解药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这样吧,我们不用兵刃,徒手一搏,如果你胜了我,我交出解药,如果你败了,你们八骏今后不得再跟我作对!”
楚平想想道:“可以!”
陈克明丢掉了手中长剑道:“来吧!”
楚平也抛下了长剑,徒手上前,两个人立刻战成一团,裴玉霜忍不住问道:“这老道在搞什么鬼!”
朱若兰道:“他怕死,刚才他跟我决斗时,他的武功的确胜过我,可是我用险招跟他拼命,他就没了主意,狠拼之下,他有八成杀死我的机会,只有两成可能造成同归于尽,他是连这点险都不肯冒。”
天龙生轻叹道:“师父就是这样的人,别说是两分险,连半分险他都不会肯冒,他本来不肯教我太多武功,但是他要人保护他,为他抵挡仇家,才不得不教我一点!”
“他也有仇家?”
裴玉霜道:“一心算计别人的人,怎么会没有仇家呢?这假牛鼻子倒也算得一个绝人。”
楚平与陈克明的交战渐烈,两人的火候差不多,招式也互见高低,身上都挨了几下,但是楚平不在乎,陈克明却紧张了,被逼得连连后退,退到一条黝黑而深不见底的暗沟旁时,陈克明退无可退,连忙道:”好,老夫认输,给你解药就是!”
楚平道:“假如我不要解药呢?”
“什么,你不要解药,你要见他死掉?”
楚平抖手一掌把陈克明击下深沟。
天龙生抢过去,望着黑深的暗沟,目中有点润湿,跪下在边上叩了三个头。
楚平道:“龙生,你是怪我出手太凶狠?”
天龙生道:“小侄不会这么想,师父对您的手段更为狠毒,尤其在过涧的索桥上施暗算,平叔这样对他自然不算过份。”
楚平庄容道:“龙生,我只希望你明白一点,我这样对他,绝不是因为他害过我,我这一生自幼所学的教训就是不仇恨人,不计私怨,你兰婶所属的三大邪神还杀死了我的父亲,可是你兰婶因为他们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要杀他们时,我反而为他们缓颊求情,放过了他们,连杀父之仇我都不计仇,这还会在乎那一点私怨吗?”
大龙生点点头才道:“是的,小侄知道,可是,平叔叔,师父退到岩洞边时,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也放弃了抵抗,你为什么还要补上一掌呢?”
楚平道:“我晓得你就是对这个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而是小侄认为平叔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了。”
楚平道:“有是有,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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