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王老夫子也要一起去,杜英豪心中是高兴的,但是却不能形之于色,道:“老夫子才回来,不去歇看,又要跑一趟,叫我惭愧的很。”
王老夫子哈哈大笑道:“杜老弟,我这个师爷跟你这个总捕头一样,并不是为贪图什么而干的,完全是为了兴之所至;闲散了几十年,好容易有了这件对胃口的事,你叫老夫怎么闲得下来。”
杜英豪已经知道王老夫子身怀绝技了,敢情他此刻是不甘寂寞,静极思动,所以才如此起劲,因以也凑看对方的兴子道:“难道老夫子以前都没遇上过热闹事。”
王老夫子道:“可以说没有,虽有霸王庄闹得不可开交,但只是一批无赖瞎起哄,老朽既懒得伸手,也不想跟那些亡命之徒去拼命,所以一直没有伸手;老弟来了后就不同了,做案子的人也风雅多了,这下子对了老朽的脾胃,老朽就闲不住了。”
“傅太师失盗的这件案子并不风雅。”
“不!不!雅得紧呢!案子虽不大,却牵连得广,上及京师紫禁城内的皇帝皇后,中间有了一位退职的阁老太师,下则涉及一位才女与一名举人,既有御笔墨宝的失盗,又有一种失传的点袕再重现,这再再都使人感到神秘莫测,所以老朽感到极为有意思。”
杜英豪叹道:“老夫子,我倒觉得太没意思。案子不破,总督大人的前程难保;案子若是破了,那位傅太师的晚景就很悲了,所以在下认为很没意思。”
老夫子一件姆指道:“好!好!老弟这一番悲天悯人的心胸,就非一般公人所及,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那里还顾得其他,单凭你这番心胸怀抱,老朽也要高攀交交你这个朋友,你不会嫌弃吗?”
“怎么会呢?夫子屈尊,高攀的是我。”
老夫子道:“杜老弟,你要这么说就是瞧不起人了。我知道你是名满天下的豪侠,而老朽自分还不算是酸秀才、迂夫子,勉强还够资格交个朋友。”
“老夫子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当了,在公事上,你是我的上司,在年龄上,你也是我的长辈…。”
王老夫子皱眉道:“老弟!你这是唬人嘛!英雄无辈,你的眼中并没有把前辈两个字看得多重,若论公事,大家都是客居的身份,分什么长屈,何况你也不是那种服人家的人,总督大人也没放在你心上…。”
“老哥哥既是如此抬爱,小弟就厚看脸皮高攀了。”
“这才是。老弟,我倒不是硬要跟你拉近一层,而是有苦衷的,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的。”
“老哥哥尽管吩咐好了,还客气什么。”
王老夫子极为慎重地考虑了一下才道:“老兄弟,听说你曾经一招击败了武当长老凌云。”“有这么回事,但说来惭愧,那一招不是我创的,而是他被逐出门的徒弟马五苦心精研所创的。”
“那不去管他,听说他又恢复了武当弟子的身份。”
“是的,前个月他来信,说武当废了凌云的武功,追去长老的资格,罚在后山扫地以为惩戒。”
“这个处分似乎太令他难堪了,一个堂堂的长老,一位知名的高手,突地失去了武功,降为打杂的人,那是生不如死了。”
“以他所犯的罪而言,这种惩罚算轻了的,但是马五想起以前毕竟受过他不少好处,尤其是他在教剑时,十分尽心,把本身所能倾囊而授,所以原谅了他。”“不错,若非如此,马五也无法创出这一招破解武当精式的剑法了。”杜英豪听他一直不断地提这件事,忍不住间:“老哥,这招剑法是马五的,他现在又回到武当,这招剑法对武当的关系太大,他求我不得于第二人。”
“老兄弟,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你教这手剑法,而是请你费点功夫,再学一些别的武功招式。”
杜英豪惑然不解。
王老夫子道:“武功各有派别,各具擅长;然而每一家都秘技自珍,非门中弟子,不能得其精授,到了后来,门户之见日深。”
杜英豪只有听看。王老夫子又道:“但武学之深之博,绝非一门一派所能尽其功的。有个人别具慧眼,他先把各家武功取其精华,删其繁余,共节录了三十二式,其中有刀法、有剑式、有拳法、有脚法,都能单独成式,精妙无匹,乃定其名曰“万流归宗”;他死前,把这本武学册子传给了另一个有天份的人,要他继续扩充增加,而后又找人传下去…。”
“这本册子一定是很了不起了。”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尽然,因为它没有系流,有时难以运用,必须要天份极高,而又不属于那一门派中的人,才能够发其精妙;若是光学了那一家的功夫,基础已固定,反倒难有所成了,而且还有规定,就是一定要有独特招式的人,才能够得到这本册子,把自已所创的那一式加进去。”
“流传到现在,一定很久了。”
“也不久,只不过十九传而已,原有的三十二式,现在已有五十一式。”
“老哥哥就是十九代传人。”
“惭愧,我在二十年前得到此书,加上我独创的一招腿法后,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当的人再交出去,因为这本册子上招式不多,却十分精奇,若是所传非人,必会助长其恶,现在我想传给你。”
“啊!老哥哥,你别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我们这一门有个名称,叫四海兄弟门,一脉单传,没有辈份,彼此间都是兄弟,你可以学前面的四十一式,加上你自己的,而后再找个可靠的人,跟他结为兄弟,再把书传给他。”
“老哥哥,我可不会什么奇招。”
“你会的那手剑法就行,那虽不是你所创的,但只有你一个人会,马五又重回师门,想必不会再把那一式传出去,跟自己过不去了。”
杜英豪对这个可没兴趣,他并不认为武功招式有什么大用,何况要他一招一式学起来很苦,练那一剑,他就足足用了三天功夫,还只勉强像个样子。
王老夫子怕他推辞,忙将万流归宗武笈取出交给他,道:“照规定,我不学你的功夫,以后你也不能学别人的功夫,选传人的规定很严,你要多加谨慎。”
杜英豪见推辞不了,只有接了下来。
王老夫子如释重负地道:“好了!今后就是你的责任了;还有一个规定,这本册子除了下一个传入外,不得再入第三者之手,虽父母、夫妇、子女,亦在禁止之列,否则必遭奇祸。”
杜英豪看都不看,往胸前一揣道:“好的,小弟会记得的,我们这就上白衣庵去。”
王老夫子道:“好!今后我们兄弟相称,但方才之事却不能再谈,我们走吧!”
杜英豪骑了马,王老夫子则乘了匹大青骡,为了要多个人手,他又叫了菊芳,兼约了曼海靖。由于此行非同小可,他们还是用得到老公事。
白衣庵是马氏家庙,供的是白衣观音大士,庙不算大,但院子不小,重门深锁,与世隔绝。
王老夫子、菊芳和杜英豪三人来到庵外。曼海靖已经指示在四周戒备妥当。
杜英豪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抓住了门环.当当两下后,门倒是开了,对方的态度却十分冷漠;那是个十三、四岁的丫环,打量了他们一眼;直挺挺地道:“干什么?这儿外面写的是马氏家庙,闲人免进。”
杜英豪一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早看见了。我们可不是闲人,是有事情来的。”
“不是闲人,是什么人?”
杜英豪道:“我们是马新骥的朋友,也知道马老太大在这儿清修,本是不该前来打扰的,可是临时有了点急事,必须要跟新骥碰个头,所以我找了来。”
那丫头正要开口,王老夫子道:“你可别说他不在,我们知道他在这儿,叫他出来见面,躲是躲不住的。”
看那丫头要关门,菊芳一脚跑了进去,硬把门挤开了。那丫头脸色一变,菊芳却笑着附耳说了几句,丫头才不作声,带看他们进来,而且用手一指道:“在那个角上,你自己过去好了。”
菊芳道谢了,而且看了杜英豪一眼,迳自去了,这边两个人直朝庵堂而去。
这虽说是庵,却没有神像,正中悬了一幅手绘的白衣观音大士的像,题着姑母大人命笔。下面则是侄女玉如恭绘,时年九龄。
杜英豪的墨水不多,还好这几个字都认得,笑笑道:“九岁时就能画的这么好,这位郑姑娘倒真不愧为才女,老哥哥。你说呢?”
王老夫子模看胡须道:“是的!画好,字尤工整,我临了几十年的右军兰亭书法,还及不上她九岁时所书呢!此女不俗,只要事情不闹大,倒是该略予保全。”
他的声音故意说得很大,使后面的人听见。没多久,却出来个老太太,由那个丫头扶着道:“就是他们要来找少爷的,说是有急事?”
王老夫子拱了拱手,杜英豪作了个揖。
马老太太倒是很客气的道:“二位请坐,二位都是小儿的朋友。”
“是的,我们都是诗文之友,对了,老太太,我们跟令侄女儿玉如小姐也很熟。”
马太太叹了口气:“那想来不外,否则小儿不会把表妹引见给二位认识的,那孩子…。
唉!”
杜英豪忙道:“玉如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叹她的命苦,二位想必知道,她年纪轻轻,据到了傅太师府中,虽说衣食不缺,但是年纪相差太大,终不是好归宿。”
杜英豪道:“可不是,尤其是他跟新骥兄还是青梅竹马的伴侣,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无端被拆散了;消息初得来时,我们都为新骥兄不平。”他倒是打蛇随棍上,顺看口气往下诌。
这一来颇获老太太的好感,叹了口气道:“没法子,谁让我哥哥欠了傅家的情呢!不过玉如过门后,倒是没受委屈,经常还来看看我,谈起那边的生活,过的还不错。”
杜英豪笑道:“不但她常来探视老太太,新骥兄也常来省亲,而且他们还多半是在同一天…。”
马老太太变色道:“这…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事关名节,若是传出去…。”
杜英豪一笑道:“小侄等很有分寸,不会乱说的,新骥兄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什么事都不瞒我们。”
马老太太神色略舒,叹道:“其实两个孩子在这儿也没什么,只是谈谈诗画而已,老身是信佛的,不会让他们做什么糊涂事;对了,二位说有急事。”
“是的!一定要找到新骥兄一谈。”
“小儿不久前还在,剩下刚刚离开。”
“离开了,不会吧!我们是从城里一块儿来的,我们一直在前面的茶馆中等看,没看见他呀!”
“那…也许是从后门走了。”
杜英豪不高兴地道:“新骥兄也是的,叫我们等他,却一声不响先溜了,叫我们怎么交代呢?”
马老太太忙道:“究竟是什么事?”
杜英豪顿了一顿才道:“伯母,事情是这样的,傅太师报案,说令侄女郑玉如卷逃了,带走了他两样重要的东西,怀疑是新骥兄也有份,正在捉拿他呢!”
“这老儿简直胡说,他今天上午还来过,那时小儿还在,两人谈了一下,我正在做早课,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事后也没听说玉如失踪呀!他们两人谈得很好。”
“就是他离开这儿的事,可能是因为他找新骥兄要人,新骥兄不肯,他就报了官。”
马老大太道:“胡闹,我儿子没拐走他的人,怎么交还法呢?他太仗势欺人了。”
杜英豪笑道:“老太太,我们都是好朋友,彼此心照不宣,郑玉如是个弱质女流,只有一家亲戚在此,她失琮了,第一就是查到府上;新骥兄也难逃嫌疑。”马老太太生气了道:“这是什么话,马家在江南一向都是书香门第,我儿子还有功名,怎么会做那种事?”
“是!是!但傅老儿告下来也是事实,总督衙门的王老夫子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担了下来,请他们别拿人,让新骥兄去澄清一下,可是他跑了,就苦了我们了。”
马老太太颠巍巍地站了起来道:“笑话,我儿子没做亏心事,怎么会跑;他是有事离开了一下,你们等一下,我去找他回来。”
“新骥兄就在这附近吗?”
“我不知道,有几个亲戚朋友都在附近,他若没回城去,一定就在那儿,我去去就来。”
杜英豪道:“我们也一起去。”
马老太太道:“这位先生,对不起,舍亲在此也是清修,不便前去打扰,二位坐一下,我去去就回来。小芹,给客人倒茶,准备素点。”
那小丫头答应了,却没有离开,倒是另一个婆子端了茶出来,那个小丫头却一直在监视着他们。马老太太进去了,杜英豪很放心,因为菊芳已经借着上毛房的藉口深入搜索去了,马老太太若是悄悄离去,她会跟上去的,这个地方很有点意思,连马老太太在内都不简单,因为那位老太太刚才盛怒而去时,脚步轻盈,分明有点功夫底子,这个小丫头小芹也一样。
一盅茶股喝完,马老太太没再现身,倒是另一位不速之客现了身。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气宇轩昂,淡淡地带看笑容道:“兄弟马新骥,有劳二位久坐了,请问二位有何指教。”
杜英豪道:“兄弟杜英豪,新任总督衙门总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