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四匹马,马是灵驹,人拟天神,翻山涉水,万里间关,差不多十天光景,行抵哀牢山中。
欧阳子陵他邀石二慈一起上山。
石二慈却黯然婉拒了道:“公子上山为练功,老朽不敢耽误,况且端阳之会,尚须一晤,为期匪遥。据老朽所知,令师伯无法前往参加端阳之约,公子身负师门荣誉重任,尚祈利用此短短三月时间,广作进益。
放眼今世武林,众子碌碌,老朽独心许公子为第一人,有微物奉上贵师伯,聊表敬意,清昙神尼,绝世高人,见物必知用途,珍重,珍重,别矣!别矣!”
说完递过一个长方形的小纸包,欧阳子陵恭身接过。石二慈一策跨下白龙,飘然作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日之日多烦忧……”
歌声由嘹亮而渐至隐约,终至没不可闻。
欧阳子陵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忽地对他十分怀念起来。
辛红绢到了这儿就熟悉起来了,兴冲冲地在前面领路,指东指西地解说,十分得意。
欧阳子陵却被石二慈临去的那番话闷在心头,这老头儿从未见过师伯,他怎么会知道师伯不能参加端阳之会,送给师伯的又是什么东西,然而他始终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在中途拆开来看。
行行重行行,远远已可望见清昙虔修的草庵。
辛红绢迫不及待地策着紫骝先走了。
欧阳子陵与沙漠龙在后面慢慢地走着,临近庵门,辛红绢已经进去了,他们只好下了马站在门口,静静地等侯相召。
良久,才见辛红绢满脸忧容地出来道:“陵哥哥,龙姐姐,我师父请你们进去,她老人家病了!”
练武人除非是受伤,否则绝不至轻易生病。
神尼世外高人,平素修养有为,行年将达二百高龄,要说她会病,那简直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欧阳子陵与沙漠龙都大吃一惊,来不及问明原委,就匆匆地赶进去了。清昙神色委顿地盘坐在蒲团上,容颜已苍老了许多,欧阳子陵一阵心酸,跪下去叫了一声“师伯”,声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清昙无力地睁开眼睛,慈霭地道:“陵侄,你来了,你们在路上的耽搁了很久,我很不放心,我怕自己等不及你们到来……”
欧阳子陵悲从心来,呜咽地道:“师伯,您……”
泪如雨滴,下面的话再也说不来。
清昙苦笑了一下道:“我从回山的那一天,身体即感不适,微一运气,才发现身中剧毒,这是那天我与端木赐良各以全力相抗,他一身都是毒,双方都在舍命相抗之际,力道相通,不知不觉间,这毒就无形地感染过来了,他本身有抗毒能力,我却不行,这倒不是他故意害我,想来是天意如此了。”
欧阳子陵俯首垂泪,默然无语,他是了解这情形的,沙漠龙也是珠泪盈盈地问道:“老前辈,难道您中的毒就无法可救了?”
神尼黯然道:“他那个人一身为百毒之汇,这种无形的毒质,更为众毒之冠,举世之上,恐怕无物能解了。”
沙漠龙也是无言垂泪空气一时现得异常沉寂,突然嘤咛一声,那是辛红绢师徒情深,忍不住出声痛哭起来。神尼叹息了一声道:“你们不必难过,我已经较常人多活了两三倍,即使大归在即,也是意料中的事。现在我自己揣测,大约尚有两个月的寿命,在这段时间内,我想把你们的功夫略为指点一下,尤其是陵侄,今后师门重任,全在你的身上了。”
欧阳子陵等人依然垂捩无言。
清昙反而释然地笑道:“自古人生谁无死,你们都还是佛门弟子,怎么那样想不开?每天的己午之交,正是我运功抗毒的时间,你们远来劳顿,红儿,你带师兄和龙公主到后院去休息一下。酉时以后,再到这儿来,我开始给你们讲练功的精诀,可惜我现在无法示范,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模索了!”
说完闭上眼睛,竟似十分疲倦。
辛红绢只好含着眼泪把欧阳子陵与沙漠龙带到后院,那儿一共有两间小屋,欧阳子陵占了一间,两个女孩子挤了另一间。
由于每一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大家全都没有开口,默默地进屋去了!
欧阳子陵进了屋里,见里面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别无长物,陈设十分简单,遂将身上的东西都解了下来,放在桌上。
结果发现石二慈托自己转呈的长方纸包,方才晤面-匆忘了拿出来,遂将它放在一旁,宽了长衣,盘腿坐在杨上,用功调习,顷刻入定,渐至天人交臻境界,他发觉自己的功力,较之以往又深入了一层。
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酉刻已至,欧阳子陵精神抖擞,起身推门而出,进至辛红绢与沙漠龙的房间。
看到她们尚在用功,知道她们的功力尚未能至收发由心的境界,遂轻轻的拍醒了她们,同往前堂。
清昙的神色较上午好了一点,含笑地接受了他们的问候,然后叫他们在蒲团上坐下,欧阳子陵呈上石二慈的纸包。
同时将石二慈的情形说了一遍。
清昙听说石二慈从容败退朗月的功夫后,非常吃惊,到他申明要在端阳之会上独当一面时,微有一丝了然。
再听完他托欧阳子陵转述的话后,脸上仿佛完全明白的样子。
辛红绢忍不住问道:“师父,莫非您认识石老前辈吗?”
清昙点头道:“我本来不相信他死了,现在有八分证实了我的猜测,假若再打开这纸包,便可完全证明了!”
辛红绢一把托过欧阳子陵手上的纸包,接着问:“师父,您是说谁?”
神尼轻轻地道:“端木赐良!”
其他之人都是一惊。
辛红绢手上的纸包都几乎拿不住了!
神尼道:“别害怕,那上面绝对没有毒,快打开来看看吧,他此举百分之八十是出乎善意的!”
辛红绢颤巍巍地打开了纸包,里面是一层油纸,再打开油纸,则包着一枚风干的黑色东西,状如人指,冷香扑鼻。
而那纸包上,却写着一些字迹!
“蛟胆一枝,以石侞溶而服之,当可着奇效,惟此物奇寒,服后应闭关一年,每日于子午之际以内家真火,徐驱寒毒,以此聊赎无心之愆,亦稍申敬佩之忱。
余突澈悟往非,惟名心来减,端阳之会,苦木实不可轻侮,令师侄虽技拟天人,犹不足以克之,所以锐身自任者,实不愿令西域番僧损中原令誉也。”
底下的署名仍是石二慈。
欧阳子陵皱眉道:“看语气的确是端木赐良,只是他为什么要称石二慈呢?”
沙漠龙灵心意质,蓦然悟道:“石二慈分明是十二慈的谐音。慈者、母也、十二母加起来可不正是一个毒字,只是无影之毒无药可解,怎么就毒不死他!”
神尼喟叹道:“他那个人对用毒之尊,天下无出其右者,无影之毒可能在一时之间难倒了他,那能真正毒死他。不过却治好了他的邪心异念,今后此人必可在武林中放一异彩,这实在是苍生之福,亦可见天心之微。”
辛红绢犹有未解问道:“他心地变了,怎么连面貌模样声音都变了呢?”
神尼看着她笑道:“傻孩子,你知道的实在太少了,擅于毒者必精于医,这易容改音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照你们所描述他平易近人的模样,正是他一心向善的决断表示呢?”
于是四个人絮絮切切,谈的全是端木赐良情形。
然而他们的心情是开朗而愉快的。
清昙服了蛟胆之后,情形日渐好转,神色由苍老又慢慢恢复红润,每天除了运功炼化寒毒之外,就是指点欧阳子陵与辛红绢用功。
沙漠龙所学虽异,而欧阳子陵却技兼释道,在陵哥哥的指点下,她也有长足的进步,大罗剑,绝桑剑,以及御剑之术都小有所成,在剑术的造诣上,她恐怕已超过她的师父痴道人了。
闲时,他们三个年青人也曾评花吟月,傲啸山林,日子在愉快中飞逝,看看又是四月近半,端阳之约又迫在眉睫矣!
神尼果如石二慈所云不能参加,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需要用以炼化蛟胆的寒毒,然而欧阳子陵足可以代表她。这年青人无愧于天下第一高手,在神尼悉心的指导下,他此刻的成就就已比师伯逊色不多。
何况他还兼有道家与天残秘笈中许多神奇的功夫,常人只需得其一即可大成,他却溶三家之长于一身,而且豪气英雄,再也没有从前文弱书生的样子了,江湖培育英雄,他的英雄岁月自金陵较技时即已开始,可是几度生死历劫,造就他的稳健,湛然大侠风标。
这种高贵的风度使他超越任何一个人,那是独醉生、崔萍、雪老人,甚至于端木赐良都比不上的。
健马,轻装,迎着四月塞上浓春的气息,壮士长歌出天关,他们踏上遥远的,西征的路途!
这一天,他们为着赶路,竟错过了宿头,人倒无所谓,座下的马虽为神驹,也毕竟是血肉之躯。
迢迢长途,还要靠着他们载负,而且天也微有雨意。
所以隐隐的发现一丝灯光之后,欧阳子陵主张赶到那儿歇一夜,两个女孩自然一切都听他的,因此三个人都策马朝那点灯光驰去。
到得临近,才发现那是一座高大的古庙,庙墙半颓,门上油漆剥落,阶上荆草蔓生,别是一番荒凉的景象,而萤萤的灯光,就从庙的缺墙中透出来。
欧阳子陵因为庙中既有灯光,一定有人居住,倒是不敢造次,手按着庙门上那个生锈的铁环,敲了几下。
半晌之后,门后傅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庙门依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老僧,灰衫破旧,形容枯槁,见了他们,甚是吃惊。
欧阳子陵很客气的作了一个揖道:“老师父打扰了,在下与这两位姑娘因为错过了宿头,而且天又快下雨了,想借宝刹借住一宿。”
老僧用惊奇的眼光又看了他们一眼,才慢慢地摇摇头道:“对不起,没有地方!”说着用手一指,原来他在荒废的庭院中用茅草架了一个小蓬,蓬门半开,里面有油灯的微光照着。
只有一榻之地,当然不可能容纳下很多人。
欧阳子陵笑着道:“我们并不想分占老师父的居处,只在殿上歇一夜,同时避避雨!”
说着雨点已经开始下落,虽然点子不大,可是却有着暴雨的征象,那老和尚惊叫道:“不行,那殿上不能耽,尤其是雷雨之夜。”
这下子换成欧阳子陵他们惊奇了。
同声问道:“为什么?难道那殿上有什么古怪吗?”
老僧颤声问道:“难道你们一路走来,没有听人家说过关于这庙的事情?”老僧嘟着枯扁的嘴唇道:“这就难怪了,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这庙里不太平,那殿上本来是停柩的地方,可是不知是什么道理?灵柩一停到这地方,立刻就变成古怪,那些尸体不但不枯,反而作起怪来。
经常夜半推开棺木,看见生人,立刻就抓上去,吸尽鲜血而死,力大无穷,刀剑不惧,尤其是雷雨之夜,几乎全部出动了。
附近两百里内六七个村庄都知道这回事,你们远道而来,又没有停下,所以没人告诉你们……”
辛红绢与沙漠龙虽有一身本事,可是女孩子天性怕鬼,听老僧讲得活灵活现,不禁毛骨悚然,紧紧靠在欧阳子陵身旁。
天外玉龙却神色夷然地笑道:“那么老师父住在此地怎么能不受其害?”
老僧见欧阳子陵不相信,神情很不高兴道:“我八岁在此地出家,现在九十多岁了,这些死人生前都认识我,所以不害我,现在我每逢遇见他们出来时,赶快敲锣通知左右,警告大家不要到附近来,这事情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二十年来大家就为这事情供养着我……”
欧阳子陵笑道;“做了鬼,还认识故旧,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老僧见欧阳子陵隐隐有挖苦之意,不禁更为生气,道:“你以为我在吓你们?不相信你尽管去好了,反正我告诉过你们了,出了事可别怨我?”说完他气冲冲地回到茅蓬里去了。
辛红绢却拉着欧阳子陵的衣袖道:“陵哥哥,我怕,我们离开这儿吧!”这时雨势更豪,雷声隆隆,金蛇乱窜,他们虽然站在庙门的廊亭下,风依然把雨点飘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衣裳。
欧阳子陵伸着手,把两个女孩子揽住,发现她们都在颤抖,不由笑着道:“别听那老和尚的鬼话,行尸走肉,可能是有的,那只是死尸受了雷电的感应,不过能行动片刻罢了。
那有再活上二十年的,他在吓你们呢,雨这么大,我们怎么走,还是去躲一下吧,要是真有鬼,我们也开开眼界!”说完把马匹牵进来,栓在门亭里。
自己挟了两个女孩子,飞身一纵,窜进了大殿里。
藉着闪电的亮光,打量一下大殿,的确横七竖八,停放着十几具棺木。
木前刻着姓名讳号,男女都有,木质陈旧油漆斑剥,仿佛停放很久,鬼气森森,十分恐怖。
沙漠龙与辛红绢更怕了,一人拉住他一条胳膊,蜷缩在他胸前,动都不敢动一下。欧阳子陵一再相劝,可是丝毫不起作用,只好拥着她俩走到供台前面,靠着台脚坐下。突然殿门口晃晃悠悠地来了一条人影,周身臃肿,两个女孩子吓得尖叫一声,埋首躲到欧阳子陵胸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欧阳子陵抬起手臂,凝聚功力,正准备劈过去。
那黑影却开了口:“不要怕,是我。”是那老僧的声音。
他披着一块油布,所以看来特别臃肿,慢慢地走过来,叹着气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看你们都像练武的人,胆子也许壮一点,而且雨也实在太大了,我特别给你们送个灯来,有个光,万一风吹草动,你们能看清楚一点,也好有个准备。”
一面说着,一面模出火石与艾,将带来的一盏油灯给点上了。
欧阳子陵见这老僧的来意很诚恳,倒是连连的向他道谢,老僧又看了他们几眼,摇着头,慢慢的回到他茅蓬去了。
这殿中多了一点如豆的灯亮,不但没有减小恐怖的气氛,反而加浓了神秘的意味。那灯光黯黯的,照着许多陈旧的棺木,而且殿外狂风的余劲,将火苗吹得一晃一晃的,格外骇人心魄。
沙漠龙颤着声音道:“陵哥哥,我实在真的有点怕,刚才我好像听见棺材中有响动的声音?”
欧阳子陵笑着宽慰她道:“那一定是你多心了,人之所以能够活着,完全是靠着精气神的作用,人死了,这些精神都失去了凭藉,自然地消失了……。”
他正说得高兴,沙漠龙却岔着嘴道:“不然,生死存灭,至今犹是一个谜,死后还魂或是作祟之事,屡见不鲜。湘西有赶尸的人,听说可以凭着符咒,驱尸千里,我师父当年曾亲眼目睹,百思不得其解……”
辛红绢却连忙挪前一点道:“龙姐姐,人家正怕得慌,你还要加意喧染,鬼神的感应最灵,不去提它没事,一提它就出现。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欧阳子陵笑着道:“无稽,无稽,你不知道在那本宝贝书上看到的荒唐故事,那是用来吓唬凡夫俗子的,我们武林中人,怎么可以……”
正说得起劲,突然在他们身后起了一阵吱吱的声响。
那声音很清楚,三个人都听见了,欧阳子陵警觉的住了,向后望去,两个女孩子则赶紧向他怀里藏躲。
惊心动魄的怪事出现了。
在微光的照耀下,一具棺木的盖子缓缓的朝上升起,腐朽的棺盖擦着棺身,吱吱的声音是因此而发出的。
风雨更厉,那嘈杂的风雨声却盖不住这吱吱的声响,尖锐的刺进他们的耳鼓。
欧阳子陵虽然一直口口声声的否认着,可是内心中并没有松懈戒备,面临此境,却也不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低低地道:“你们别怕,是真是假还没有确定,不要自己先乱了主意,必要的时候,我们就赶快跑,僵尸的动作迟缓,追不上来的,还有你们别拉住我的膀子,我不相信这真是鬼,一定要试它一下……”
这一说不打紧,两个女孩子却把他的手臂拉得更紧了,生怕欧阳子陵会撇下她们,自己跑掉似。
可是六只眼睛,仍是瞪定那正在升高的棺盖。
油灯的光突然受了一阵无形的压力,焰苗低缩下去,变成绿豆那么大一点,连发出的光都是绿色的。
空气彷佛凝固了,使人的呼吸极不畅顺。
棺盖升到有三尺来高的时候,蓦然停住了,然后在棺中起了一阵悉索的衣服磨擦声,接着,一只脚跨出了棺木边缘,接着又是另一只脚,慢慢的,身体出现了,头出现了,整个地出现了。
“啊……”
沙漠龙与辛红绢共同发出一声惊呼!
“啊!”
欧阳子陵也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呼!-
面前出现的鬼魂形状太可怖了,照装束看来她是个女的,长发披乱,獠牙突出,口角犹留着已经干了的血迹,眼睛深深的凹下去。
从里面射出森森的碧光,雪白的面肤被绿色的灯光一照,使人可以隐约的发现上面有长约寸许的茸毛在拂动。
她举起枯瘦的手臂,那指甲长有尺余,嘻开了嘴,口中发出一种哼哼的声音,慢慢的向他们移动。
她越走近,欧阳子陵的心中也越嘀咕。
他记不起在那本书上看到过:“……夫人若死后,埋尸于陰寒之处,受地底戾气之感应其尸不朽,毛发指甲生长不止,灵性全泯而暴性乃现,犬齿特长乃成撩牙,受日月之精华起而为厉,嗜生人血,雷雨之夕,其为厉更甚……”
当时他置之一笑,认为是无稽之谈,想不到今天让他亲眼见到了。
它已走到离他们身前三尺左右的地方了,伸手可及,鼻中-也可以嗅到她身上那腐朽的臭味了。
欧阳子陵壮起胆子,觉得不能再迟延了,用力挣月兑了两个女孩子的拉扯,暴喝一声:
“嘿!”
聚毕身之力推出一掌。
欧阳子陵最近功力大增,这一掌又是挟全力而发,刚柔并济,就是击在石头上,也可以使之成为斋粉。
可是那女鬼彷佛是一层无形的物质,发出如此雄浑的掌力,居然透体而游,丝毫不受影响。
那女鬼口中哼哼几声,伸开鸟爪似的手指,直向他的脸上抓下来,同峙还翻起嘴唇,露出她那异常锐利的獠牙,似乎要择人而噬。
欧阳子陵一击无功,心中着忙,手下可不敢怠慢,清啸一声,挟起已经陷入惊怕失神的女孩子,飘身一闪,躲了开去。
那女鬼见一抓落了空,暴怒异常,厉声-了一声,锐利刺耳,刹时殿中鬼声瞅啾,夹以棺盖落地乒乓声响。
在每一具棺木中,都跳出一具僵尸,有男有女,形状狰狞,哼哼之声不绝,伸开手指向他们抓到。
而那茅蓬中的老僧,也当当的敲起锣来。
欧阳子陵因为带着两个半昏迷的女孩子,行动很是不便,那些僵尸动作虽然笨直,却其快无比,踪跳之间,灵敏异常,围着他追逐起来!
欧阳子陵空有一身本事,由于第一掌落了空,知道掌力对这些鬼魅无效,完全仗着灵便的身法,在殿中躲闪还要带着两个人,实在不方便。
一急之下,突然将心一横,先伸手拍了一下沙漠龙与辛红绢的灵台袕,然后急叫道:
“两位妹妹,你们先醒一醒,这些怪物极不好惹,我们还是打主意溜吧,我把你们丢出去,大家赶快跑……”
说完两臂一振,将她们直朝殿外掷去,两个女孩子被他在袕道上一拍,神智也清醒了过来。
空中一拧身,平平稳稳地落了下来,却见殿中吱吱两声鬼叫,有两具僵尸也一蹦一跳地追了出来。
辛红绢心胆但裂,忙命地向庙门口跑去,那僵尸也在后面紧紧地追着,另一具僵尸则朝沙漠龙紧迫近去。
欧阳子陵将两女掷出之后,身上俐便不少,反手一掠,寒光出鞘,已将龙泉宝剑出手,长吟一声,朝最近的一个僵尸砍去。
咔喳一声,红光崩现将那僵尸劈为两段,血雨横飞。
欧阳子陵没有想到这一剑会这么顺利,继而一想,龙泉乃前古名剑,神物有灵,能避奸邪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胆气大壮,又是长吟一声,舞动剑花,又朝邻近的两个僵尸扫去,那两个僵尸好似看出厉害,双双后退,怪-一声,分向左右踪起。
欧阳子陵虽然一招劈空了,心中却大为放心。
因为他见那两个僵尸跃起时的样子,竟是先前二魔厉天啸所施的百禽身法中“鸿飞冥冥”
的招式。
鬼魂尚能施出武术招式,除了不可思议,只有假扮这一可能,他是相信后一者的。天外玉龙心思何等慎密,不待那两个鬼影落地,“分光捕影”一招跟上,剑取掌指,击将出去。
那两个鬼影似乎没有想到欧阳子陵出招如此迅速,应变不及,龙泉过处,剑芒所及,厉叫一声,拦腰被砍为两截。
而掌风括向的那一个,也是惨吼了一声,被震到两丈开外。
而欧阳子陵的手指,正好抓到他的脸上,“嘶!”的一响,将他的脸皮撕了下来,欧阳子陵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赶忙把手中的脸皮丢在地下,发现上面全无血迹,原来是一层人皮制的面具。
他急需要知道假扮的是什么人,所以立刻跟着飞过去,那鬼尸“扑甫”一声落在地上。
欧阳子陵后脚跟到,正想翻起他的面来一看,忽闻脑后又是哼哼的声音,最先出现的那个女鬼又到了他身后,鬼爪直插过来。
天外玉龙应变迅速,身影一晃,已经躲了开去。
那女鬼却把长爪插进倒在地上的鬼尸胸膛里去,一阵翻搅,掏出血淋肝脏,往口中直塞,咀嚼有声。
这一来把欧阳子陵又弄得怔住了。
被他劈死的两个僵尸,分明是人假扮,而眼前这个女鬼的行迳,又是真的僵尸无疑,真真假假,一头雾水。
这时殿外传来当当的锣声,与两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欧阳子陵心中着慌,恐怕她们有所失闪,连忙斜身一掠,想往殿外窜去,不意“呼”的一声,在地下吃肝肺的那女鬼忽然又纵起来,挡在他的面前。欧阳子陵一横龙泉剑,手推出去,剑光一闪,那颗长发披散的狰狞鬼头,随手而落,然而她的身子与两只鬼爪,仍是姿势不变的向他抱到。
天外玉龙骇异欲绝,忘记了躲也忘记了挡,一把被他抱得死死的,腥臭之气,真是薰人欲呕。
那被砍去头颅的颈项,腔中还冒出黑血,向他脸上靠来,要不是一剑先将她头颅砍下来的话,此刻一定是张开利口咬过来了。
那黑血奇寒无比,欧阳子陵的脸上被冷血一冰,立刻清醒过来,奋臂一振,护身的真气自然发出。
首先将纠缠的女尸挣落,接着又挡住了几支偷袭而来的白羽袖箭,箭头泛蓝,可见剧毒无比,鬼物尚会使用喂毒暗器,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欧阳子陵心中虽仍是疑信参半,然而却被激起真怒,长啸一声,龙泉化作青芒,身剑合一,绕殿数匝,但闻惨嗥之声不绝。
顷刻之间,满殿都是尸体,血水横流。
欧阳子陵来不及去看那些尸体是谁,慌忙窜至院中。
只见两个女孩子被僵尸赶得满院乱跑,老和尚则坐在茅蓬中直敲锣,锣声越急,那僵尸跑得也愈快……
欧阳子陵见这两个僵尸动作呆笨迟滞,虽然来去如风,可是只能直来直往,转弯极为不便。
便知道这一定与殿中那女鬼一般,属于真的僵尸,只不知道这批人是什么来路,真鬼与假鬼混在一堆。
可是情势已不容他多想,院中两个女孩子被僵尸迫得气喘不止,步履散漫,奇怪的是她们就是不敢拔剑挺斗。
欧阳子陵持剑直飞,这次他有了经验不砍头了,改为自上而下直劈,这鬼爪刚伸向沙漠龙,欧阳子陵的背后剑已至,无声无息地剖为两片,黑水直流。
沙漠龙压力骤失,叫出一声“陵哥哥!”腿下一软,倒在地下。
而另一边的辛红绢却被僵尸逼进了老和尚的茅蓬。
老和尚低着头敲锣。
辛红绢冲进来叫着:“老师父,救命!”
不想老和尚身形猝起,锣钟点向辛红绢的志堂袕,辛红绢嘤然一声而倒。
在她身后的僵尸却为欧阳子陵烂腰扫为两段。
老和尚一手按在辛红绢的命门上,一面惨厉的叫着:“欧阳子陵,你的胆子够大,心也够狠。
七毒山庄被你火焚了,这儿又杀死了我许多师兄弟,今生我不能杀你报仇,可是我可以杀了这个姑娘,令你终身痛苦……”
欧阳子陵一听不禁更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惊问道:“在下与老师父素昧平生,但不知仇从何起,七毒山庄与老师父有何渊源这……”
老和尚惨然一笑,打断他的话道:“欧阳子陵,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才几个月不见面,你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不是显得你太健忘吗?”
说着将手在脸上一抹,揭去人皮的面具,赫然竟是七毒山庄的漏网者之一,铁笔书生索良。
欧阳子陵一见是他,心中反而吃惊,这贼子功夫虽不怎么样,手段之辣与心机之损都是高人一等,现在又挟着辛红绢为威胁,倒是件很伤脑筋的事。
可是表面上仍是安定从容的道:“铁笔书生,你这家伙还是不长进,难怪你师父不愿意好好教你。
七毒山庄上我们是本着好生之德,放你一条生路,就该好好的闭门思过,就是不服气,你也该埋首苦练功夫,以求他日扬眉吐气。
现在不知道在那儿学了一些驱尸之术,弄了这么几个略成气候的僵尸,再加上几个么魔贼子夹在中间弄鬼,就可以吓倒了我了吗?”
索良的手继续抵紧辛红绢的命门,冷冷地道:“你别得意,就算你料事如神,可是你知道我喂给僵尸吃的是什么东西。
告诉你那是天下无比的蚀骨蛇涎,你给她抱了一下,又洒得满身都是黑血,早已剧毒攻身,等一下我就看你在地上翻滚着乞命吧!”
欧阳子陵仰天长笑道:“铁笔书生,对不起得很,你又要失望了,我身上带有武当异宝祛毒玉龙,你多少也该有个风闻。
上次诸葛五哥中的毒是谁解去的?何况我还有温玉-,连令你师父吃瘪的无影之毒都不受其害,以用毒而论,你自问比令师如何……”说毕长笑连声。
索良脸色大变,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下才狞厉地道:“就算你小子命大,可是这小姑娘却必须替我那些师弟们抵命。
只要我手里的这根针下去,任是大罗神仙也活不了,这样子虽不能杀死你,至少也可以令你痛苦含疚终身,哈哈……”
说着微一翻开手指露出夹在指缝中的一根蓝汪汪的细针,针尖恰好对准辛红绢的命门,陰沉地道:“你要是再敢进前一步,我拚着豁出这条命,也要你遗恨终身!”欧阳子陵闻言果然却步不前。
索良仍是狠毒地道:“有着你这种人存在,我就是活着也没有存身之处,因此今天我跟你是拚定了!”
欧阳子陵望着他狰狞的神色,心中十分着急。
可是因为辛红绢的生死在他的掌握间,投鼠忌器,又不敢上去撩拨他,只是站在那儿,冷汗急流。
两个人面对着,在不知不觉间,索良按着的手加重了一点,针尖刺得辛红绢起了一阵痛苦的颤动。
只要他再重一点,皮一破,这个纯洁无垢的女孩子就完了!
欧阳子陵的身体随着辛红绢的痛苦而扭曲。
最后他低沉的说:“索良,你放下她,我不但放过你,而且还保证你今后的安全,只是你……不能再作恶!”
索良像枭鸟般的笑起来道:“哈……大侠客,你也有神气不起来的日子,今天我就是不想活了,可是也不愿让你趁心如意……”
他的话还没有完,蓦而在索良身后的茅蓬边上劈进一溜青光,他连头都不及回即尸横在青光落地即止,现出沙漠龙悄丽的身影,她第一次使出了身剑合一的技击!欧阳子陵额手向天,喜悦的呼出一声:“龙妹妹……”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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