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韩宏从衙门出来,正准备打道回府,忽见迎面走来个很面熟,似曾相识的瘦弱中年人。
中年人形容憔悴,穿一身旧长衫,又不修边幅,看起来很沮丧狼狙,像是生了什麽重病。
他手上提著一大包药,走路有气无力,目光也很迟滞无神,走近了韩宏竟视若未睹。
但韩宏确定自己认识这个人,只是一时记不起,究竟在那里见过他。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认错人,韩宏上前拦住了他:“对不起,借步……”
中年人出其不意地一怔,可是,当他定神认出韩宏时,喜出望外地振奋叫道:“韩兄!”
这熟悉的声音,拉回了韩宏的记忆,想不到眼前的中年人,竟是朱丹!
那日终南一别,至今不过年馀,英姿勃勃的朱丹,怎会变成了这付模样?
“朱兄!”韩宏紧紧执住了他伸出的手:“你的伤势未痊愈?”
朱丹深深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
韩宏热诚道:
“朱兄,咱们好久未见,找个地方……不必了,乾脆到舍下去畅谈吧!”
朱丹摇摇头道:“不,在下不愿再为韩兄添麻烦,如果不耽误韩兄正事,我住的地方离此不远……”
不等他说由兀,韩宏已欣然道:
“就去朱兄那里!”
为了怕柳青儿见他迟归耽心,韩宏回衙门去,派了个衙役替他送个口信给柳青儿。
然後在街上沽了一小缸酒,带了些热菜,随同朱丹回到一片竹林後的茅屋。
这是神箫翁与绿衣女童原来住的地方,自从那日朱丹苏醒後,不见了所有人。既然自己功力已失,又别无去处,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由於功力已失,又被盛怒的虚幻尊者以真力震伤心脉,当场昏迷倒地。虽然侥幸没有当场毙命,但无异雪上加霜,使他终告不支病倒。
幸好身边尚有些银票,足够他购买贵重的药物、生活费用也不虞匮乏。
那段日子里,朱丹曾去找过韩宏,不巧的是韩宏回乡祭祖未返。
想不到今天竟会不期而遇。
朱丹带韩宏回到茅屋里,也不忙著去煎药,两人便把酒菜置於竹桌上,边喝边聊起来。
事到如今,朱丹已没有隐瞒的必要,坦然说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来龙去脉,来长安的目的,以及终南山谷中身受重伤,赶回去疗伤後,与师父重入长安遇上的所有经过。
韩宏听毕,不禁惊诧道:
“想不到我离开长安前数日,与拙荆去向柳婆子辞行,见到的那位琵琶娘子,竟然是‘终南七煞’中的毒美人!”
朱丹道:
“一年多前,那夜韩兄在清和坊咯血昏迷,由柳姑娘主仆用马车护送回寓所,被蒙面人闯入搜索,那个女扮男装的也就是她。”
韩宏“哦?”了一声,遂问:“那麽如今毒美人,朱兄的尊师,还有神箫翁祖孙上哪里去了呢?”
朱丹茫然道。
“这就不清楚了,那日当我清醒时,这屋里一片凌乱,显然经过激战,但人都不在了,不知究竟是鹿死谁手。不过,据我判断,毒美人绝不是我师父对手,除非她利用迷魂药物冷不防出手。”
韩宏想了想道:“这有些不合理,如果毒美人使诈得手,她的目的是掳去神箫翁,干嘛把你师父带走?即使为了某种原因,譬如说惟恐被人发现你师父的尸体,那麽就不可能把昏迷的你留下呀!”
朱丹微微把头一点:“韩兄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胜的是我师父,那麽毒美人的尸体又怎麽不见呢?”
这问题使两人都无法解答,不禁陷入了沉思。
连乾了两杯酒後,韩宏忽问:“朱兄如今有何打算?”
朱丹叹了日气道:
“我已养伤半年多了,至今毫无起色,也许只有“琵琶三绝”之一的练功秘诀,才能恢复我的功力吧!”
“毒美人说的可靠吗?”韩宏问。
朱丹强自一笑:
“谁知道!但那“琵琶三绝”,既是武林中人志在必得之物,极有可能是三种罕世武功的秘笈,说不定其中的一种,真能使失去功力的人恢复功力呢!”
韩宏又想了想道:“朱兄,还有一点你可会想到,当年神箫翁是因悲愤过度,以致丧失记忆,从此不知去向。照说,他绝不可能是找个地方隐居,更不可能琵琶仙子尸骨未寒,就另结新欢,甚至娶妻生子,那麽,事隔三十年後,神箫翁怎会冒出个孙女来?”
朱丹点点头:
“说的也是,神箫翁自从离开苗岭,这三十多年来,生死下落始终成谜。如果那女童真是他孙女,那麽神箫翁的妻子是谁?女童的父母又上哪里去了,这里只留下他们祖孙二人呢?”
这问题更使二人感到了困惑。
“朱兄!”韩宏忽然提议道:“舍下地方尚够宽敞,朱兄何不迁到舍下去养伤,让在下也好就近照顾呢!”
朱丹道:
“多谢韩兄的盛情美意,在下心领了。说实在的,有关“琵琶三绝”之事,跟韩兄根本风马不相干。可是,为了韩兄替秋娘代作那两折悲曲,连在下当时都怀疑到韩兄头上了。
本来在下想请教韩兄一些身形步法,必要时可以防身逃命的,不料反而为韩兄惹上更大的麻烦。
如今虽已烟消雾散,风平浪静,但所有人是否仍在长安伺机而动,尚不得而知,在下实不愿再连累韩兄了。”
“唔……”韩宏沉吟一下,忽道:
“对了,在下可以去大相国寺,找几个朋友打听打听。他们都是千里眼、顺风耳,长安城里无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或许能打听出,最近这段时日里,江湖人物在城内闹出过什麽骇人听闻的大事。”
朱丹对这个倒未表示异议,以前他就知道,韩宏跟大相国寺一带的混混有交往,而且交情不错,後来又结交了许俊。
那些混混耳目众多,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打听出些什麽。不过,朱丹已不太热衷,纵然能探出些消息,对他又有什麽用?
如今他功力已失,又加内伤未愈,形同风烛残年的老人,连韩宏都可以一拳把他击倒。
难道他还不死心,仍对“琵琶三绝”存著奢望?
但韩宏的热心,使他不便当面拒绝。
眼看天色已开始昏暗下来,酒才喝去半缸,韩宏就告辞离开茅屋,约定明日再来。
韩宏没有直接回家,勿匆赶到了大相国寺。
找到曹二虎,另外尚有两个混混,几个人便就近在一家小酒铺吃喝起来。
韩宏并不刻意打听什麽,只是闲聊似地,问问他离开长安半年多的情形。
曹二虎说出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韩宏离开长安的第三天,平康里巷发生的激战恶斗,死了二三十人。
并且就在当夜,柳婆子视同摇钱树的琵琶娘子,竟被人潜入清和坊劫持而去,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韩宏已听朱丹说了,故作惊讶道:“京城之中,竟然发生这种事,也太无法无天了!”
曹二虎乾了一大杯酒,一面自己斟酒一面说:
“可不是,杜总捕头为了破不了案,要不是拜托东大绸缎庄的郑大老板,去向杨承相说人情,连差事都丢了呢!”
另一个叫蔡七的接道:
“过了没几天,城外十里亭附近,又发现好几十具尸体,其中大部份是城南神威镳局的镳师,黄老镳主自己也在内,结果镳局也关门大吉了。”
曹二虎又道:“这回杜总捕头也不敢再托人说人情了,因为黄老镳主是那位郑大老板的好友,经常在一起花天酒地,也是清和坊的常客。
琵琶娘子出事之前,他们还常去捧场。所以,杜总捕头自知干不下去了,乾脆引咎辞了职,回家去啃老米饭啦!”
关於马永昌去求助黄振飞的事,连朱丹都不知道,韩宏自然更不清楚了。
但是
按照日期上来算,城外十里亭发现几十具尸体,与朱丹和毒美人误打误撞,被绿衣女童带回茅屋,见到神箫翁的时间非常接近,也许就是当天夜里。
也就是说,朱丹昏迷不省人事之後,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知道,包括十里亭的大屠杀。
不过韩宏几乎可以确定,此事定然与各方争夺“琵琶三绝”,甚至与神箫翁的出现直接有关!
韩宏不禁好奇地追问:“官府有没有查出眉目?”
曹二虎嗤之以鼻:“能查出什麽?查出的话,杜总捕头就不必引咎辞职,说不定还升官发财呢!”
韩宏心知这些混混们,对常找他们麻烦的总捕头都没有好感,所以抱有幸灾乐祸的心理事实上,捕快们只能唬唬这些小混混,真要遇上武功强的江洋大盗,或是江湖人物滋事寻仇,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韩宏见再也问不出什麽,便跟曹二虎他们闲聊了一会儿,付了帐先行离去。
曹二虎知道韩宏如今成了家,不比以前孑然一身时,无拘无束、无牵无挂,自然不便强留。
韩宏回到家里,只说无意中遇见两位旧识,同去小酌了一番,绝口不提江湖凶险的事,以免柳青儿耽心。
柳青儿信以为真,反而抱怨道:
“你也真不该,既是旧识,干嘛不带回家来,让我亲手烧几道菜待客,不比你们上馆子去吃好吗?是不是嫌我烧的菜见不得人……”
韩宏忙道:
“怎麽会呢!我……我是为了那位旧识是个浑人,说话太粗鲁,经常口不择言,带回家来实在不太好,所以才决定随便在外面吃一点算啦!”
柳青儿一向对韩宏非常信任,便不再追问了。
第二天一早,韩宏先去衙门走了一趟,没有什麽公事待办,便赶到了朱丹那里去。
如今朱丹功力已失,与世无争,想争也力不从心,反而落得清闲,要不是受内伤未愈之累,倒是逍遥自在。
他连门都不须关,当韩宏走进茅屋时,见他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显然今天精神不太好。
韩宏轻唤了一声:“朱兄!”
朱丹才睁开眼睛,欠身坐起,比了个手势:
“韩兄请坐。”
韩宏迳自在一旁坐下,将昨晚去大相国寺探听到的消息说了。
朱丹听毕,眉头一皱道:“奇怪!这事怎会扯上了神威镳局?”
韩宏问道:
“朱兄,你确定城外十里亭被杀的那批人,跟这事有关?”
朱丹点了点头:“嗯!如果是走镳遭人拦截,绝不可能在京畿附近下手。况且,神威镳局的老镳主黄振飞,已多年未曾亲自出马护镳了,怎会也被杀了。
因此,如果不出我所料,只有“琵琶三绝”,才能使老家伙见猎心动,否则他是绝不会被扯上的。”
韩宏想了想,不解道:
“可是,关於“琵琶三绝”之秘,只有神箫翁一人知道,而他已丧失记忆。并且,神箫翁是朱兄与毒美人无意间发现的,只是当时你们并不知道是他而已。後来你师父赶到,凭那支铜箫和箫声,才断定他就是神箫翁。
可是,当朱兄清醒时,老少四人均已不知去向……”
朱丹接口道:“照我的判断,很可能是我昏倒时,我师父跟毒美人动上了手,她的武功绝对敌不过我师父,迷药又出不了手,只好眼睁睁看著我师父将神箫翁,及那绿衣女童掳走。”
他顿了顿,继续说:
“毒美人自然不会甘休,可能是一路追去,一直追出了城外。而神威镳局方面的大批人马,大概是在十里亭附近发现我师父他们,仗著人多势众,打算捡个现成的便宜,强行拦截下神箫翁。於是,我师父一怒之下,就大开杀戒了。”
韩宏点了点头:“朱兄的判断极有可能,但毒美人的尸体并未发现,她又上哪里去了呢?”
朱丹道:
“韩兄别忘了,“终南七煞”虽三死一伤,他们只要有一人活著,就不会轻易罢手。毒美人自知不是我师父对手,即使一路追踪,也不敢轻举妾动。
可能她追踪到十里亭附近,见我师父大开杀戒,力毙拦截的好几十人,就更不敢现身了。
但她仍不死心,大概是继续一路追踪,或者去通知其他的三人了……”
他今天的精神很不济,一口气说到这里,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韩宏见状,忙劝阻道:“朱兄,你先休息休息吧!”
朱丹却强自振作一下道:
“没关系,韩兄不用耽心。昨夜我也会想过,为什麽近半年多以来,长安城里会如此太平无事?刚才听了韩兄听到的消息,才想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师父掳了神箫翁祖孙,一定早已远离长安,说不定是回太行山去了。”
韩宏不得不佩服朱丹的判断力,一切分析得有条不紊、合情合理,就像他亲眼目击似的幸好朱丹功力已失,否则他定会跟毒美人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绝不会轻言放弃。
朱丹与许俊都是练武的,但两人截然不同,一个是志不在为官,野心勃勃,只想成为武林第一人。
而许俊则是一心向上,但求学以致用,能为自己的前程开创一片美景。
如果朱丹能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把他推荐给李存信或侯希逸,凭他惊世骇俗的武功,成就必在许俊之上,可惜他志不在此。
更可惜的是,如今他功力已失。
韩宏想到这里,不禁禁深深叹了口气。
朱丹诧异地问:“韩兄为何而叹?”
韩宏掩饰道:“没什麽,我只是想到,与朱兄相交一场,如今却不能为朱兄分劳解忧……”
朱丹笑道:
“这是什麽话,承韩兄不弃,仍然把我当作朋友,在下已是感愧万分了。”
韩宏正色道:“朱兄言重了,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嘛!”
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韩宏因为尚须赶回衙门,便起身告辞:“朱兄,你我既是朋友,请不必见外,如果须要些什麽,明日我好顺便为你带来。”
朱丹道:“韩兄不必麻烦,如今你有公务在身,只须公馀之暇来聊聊,在下就很感激了。”
说著已撑身站起,准备送韩宏出门。
韩栩忙劝阻道:“朱兄不用客气,请多保重。”
朱丹道:“那就恕我不送了。”
韩宏迳自走出茅屋,却见门外站著个包著蓝布头巾的老妇,使他不由地一怔:“老婆婆,你找谁?”
老妇佝偻著身子,沙哑著嗓门道:“我,我来探望朱公子……”
屋内的朱丹已在问:“谁呀?”
韩宏回身代答道:
“朱丹,有位老婆婆来看你,我先走啦!”
他认为老妇既是朱丹相识的,自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迳自离去。
不料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後发出朱丹惊诧的呼声。
“你?……毒美人!”
韩宏猛一怔,急忙回身一看,只见背向他的老妇已除下头巾和面具,而站在门口的朱丹竟一脸惊疑。
朱丹功力已失,根本不堪一击,那是毒美人的对手。
韩宏惟恐朱丹有失,竟然不自量力,冲上前就向乔扮老妇的毒美人用力一推:“你敢……”
不料这一推,竟将毒美人椎得踉跄跌了开去。
不但朱丹大感意外,连韩宏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能把武功极高的毒美人推倒在地上。
就算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毒美人也不致如此弱不经风呀!
毒美人显然并非伪装,倒在地上愤声道:“连你也敢欺我!”她的手指著韩宏。
韩宏怔了怔,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正待上前扶起毒美人,却听朱丹急叫:“韩兄,不可接近她!”
显然朱丹是怕毒美人重施故技,又以“飘香迷粉”对付韩宏。
那知毒美人竟苦楚地道:
“朱丹,你不用怕我,我跟你一样失去了功力!”
“你,你说什麽?”朱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美人重复了一句:“我已失去了功力!”
朱丹既惊诧,又怀疑地望著她:
“怎麽可能呢?你是女子,练的又不是‘童子功’,除非……难道是被我师父废了你武功?”
“不是他……”毒美人恨声道:
“是我们终南结盟的自己人!”
朱丹一听,她指的必是凶和尚、恶道人及鬼婆娘了。
他们怎会窝里反,废了毒美人的武功?
朱丹惟恐这心狠手辣的女人使诈,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毒美人仍然坐在地上,愤声道: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如果我的功力未失,凭这位韩大相公能把我推倒在地?哼!他再苦练十年也办不到!”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韩宏并不觉毒美人是轻视他,置之一笑道:“那麽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总不可能是来自取其辱,甚至是来送死吧!”
毒美人道:“我是奉命而来!”
“奉命?”朱丹问:“奉谁之命?”
毒美人郑重道:“神箫翁!”
朱丹又不由地为之一怔,惊诧道:“神箫翁命你来见我?”
毒美人点了点头。
突然间,朱丹感到一阵莫名的振奋:
“难道他要使我恢复功力?”
毒美人摇摇头:“不是,他没有这个本事。”
朱丹失望了:“那他要你来干嘛?”
毒美人嗔声道:
“我的功力已失,从终南来这里走了好几天,很累的,不能让我进屋去歇歇,喘口气再慢慢说吗?”
朱丹犹豫了一下,才向韩宏道:“韩兄,帮个忙吧!在下心有馀而力不足。”
事实上他们不必多疑,如果毒美人不是真的功力已失,凭她的武功,要置眼前两个大男人於死地,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须要使诈。
韩宏上前扶起了毒美人,索性好人做到底,扶她走进了茅屋。
毒美人眼光一扫,笑道:
“朱丹,想不到你鸠占雀巢,住的倒很逍遥自在呢!”
朱丹报以生涩的苦笑,他一点也不觉得逍遥自在,被困在这里实在是迫不得已,否则早就离开了长安。
三人各自坐了下来。
朱丹如今身为茅屋的主人,为他们各倒了一杯凉茶,然後迫不及待地向毒美人道:“现在请说明你的来意吧!”
毒美人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放下杯子道:
“让我先从那天在这里的情形说起吧……”她瞥了朱丹和韩宏一眼:“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朱丹与韩栩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微微点头。
於是,毒美人从容不迫地,说出那日朱丹昏倒在地之後的一切经过。
果然不出朱丹所料,虚幻尊老惊悉唯一的弟子功力已失,盛怒之下,欲以真力震断他心脉,以免有辱自己一世英名。
就在虚幻尊者真力迸发时,毒美人趁机发难,突然出手攻击。
她自知功力悬殊,不是虚幻尊者的对手,打算以藏在指甲内的“飘香迷粉”弹射出,来个出奇制胜。
但虚幻尊者已暗自防备,一见她发难,立时撒手放开朱丹,以“虚形幻影”身法闪开,根本不容毒美人近身。
这一来,倒使朱丹逃过了一死。
毒美人近不了虚幻尊者的身,“飘香迷粉”便毫无作用,急向神箫翁大叫:“你们快走!”
不料
神箫翁却充耳不闻,更对眼前的情势视若无睹,竟如痴如醉地继续吹奏著铜箫,似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是沉醉在那哀怨的音律中。
绿衣女童吓得直叫:“爷爷!爷爷……”
虚幻尊老暴喝声中身形一晃,已到毒美人面前,出手如电地一掌,迫使她不得不闪身避开。
就这一闪避,虚幻尊者已一手一个,挟了神箫翁和绿衣女童,回身夺门而出。
变生肘腋,事情发生得太快,毒美人根本措手不及。情急之下,立即追了出去。
虚幻尊老果然名不虚传,两胁下夹著一老一小,飞身掠上城墙头,一毫不费力地越墙而出,让守城官兵只有乾瞪眼,不敢轻举妄动。
凭她的轻功,飞越城墙也不是难事。但她必须保持相当距离,以免被虚幻尊者察觉,又不能被抛得太远,万一跟丢了可全功尽弃。
虚幻尊者轻功再高,或者体力远超平常人,毕竟年事已高,无法超出人的体能极限。一口气奔至十里亭附近,终於停下来喘息,将神箫翁祖孙放在了地上。
老少二人像是袕道受制,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毒美人落在十来丈之後,藉矮树藏住身形,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诧道:“怪事!据传闻神箫翁的武功深不可测,当年在苗岭绝峰之上,力毙众枭雄,何等的神勇威风,怎会毫无拒抗之力,轻而易举就被虚幻尊者制住?除非是他丧失记忆後,连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也随之忘了个一乾二净吧!”
就在这时,突见一大批人浩浩荡荡追来,迅速将虚幻尊者团团围住。
由於距离在十丈之外,毒美人无法看清,追来的是何方人马。但可以确定,马永昌并不在内。
也未听清楚双方吼了几句什麽,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起来。
追来的达好几十人,仗著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向虚幻尊老展开了猛烈围攻。
虚幻尊者自恃武功一局强,施展“虚形幻影”身法,就凭赤手空拳迎战,大开杀戒。
藏身在十来丈外的毒美人,看得心惊胆跳,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血腥场面,令人惨不忍睹。
只听一片惨呼哀号,便见围攻的人纷纷倒地不起,刹时血雨飞洒,横尸遍地。
片刻之间,数十人悉遭虚幻尊者毒手,丧命在“黑心掌”下,竟然未留一个活口!
一场腥风血雨结束了。
严格说来,这不是激战恶斗,而是一场大屠杀。就像猛虎冲入羊群,羊儿毫无搏命的机会。
虚幻尊者眼光一扫,沉声道:
“这是你们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哈哈……”
狂笑声如同无数把利刃,刺入毒美人的全身,使她感到无比的剧痛。
她杀过人,见过血,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跟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相比,无异是小巫见大巫。
虚幻尊者喘息了一阵,又一手一个,夹起了神箫翁和绿衣女童疾掠而去。
毒美人那敢怠慢,急忙悄然紧紧尾随。
虚幻尊者去的方向是华山。
显然他是打算绕潼关,经由山西一局原,取山道回太行山的老巢。
一路上他疾奔如飞,速度始终未会减缓,且途中一共只停歇过三次,体力之充沛,确实令人惊异。
日渐西沉,华山已遥遥在望。
虚幻尊老夹著一老一少,直奔华山山脚边,却不进入山口,而从山脚边绕道而行。
此地属华山派势力范围,虚幻尊者虽自恃武功盖世,似也不愿节外生枝,招惹这武林中的大门派。
绕行不久,天色已逐渐昏暗下来。
虚幻尊者抬眼一看,山边有家猎户,烟囱冉冉冒起炊烟,大概正在做晚饭。
他立觉精神大振,加快了脚步奔去。
山边的猎户,大多数是独居,以狩猎维生,茅屋里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非但夜不闭户,就连平时外出也用不著锁门。
这时木门虚掩著,被虚幻尊者上前一脚踹开,夹著老小二人就闯了进去。
猎户是个中年壮汉,正据桌自斟自酌,闻声蓦地一惊,急向门口看去,见是一个凶恶老者,胁下夹著一老一小闯了进来。
“你是什麽人?”猎户霍地站起。
虚幻尊者喝令道:
“快滚出去,老夫要在这里过夜!”
天下那有这种横行霸道的人,强行借宿居然要把主人撵出去。
猎户也不是好欺的,把眼一瞪,怒道:“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不让你住就不让你住!”
虚幻尊老丢下夹著的两人,喝声:“找死!”身形一晃,已直扑猎户,手起掌落,一掌将猎户劈得脑袋开花,当场倒地毙命。
“是你自找的!”虚幻尊者将手上沾的鲜血,往自己身上一抹,抓起桌上的酒壶,仰起脖子就往口中灌。
一壶酒那能解馋,他把酒一口气饮尽,随手将空壶丢开,便自行向各处找酒。
好在猎户每次狩猎到野味,拿到镇市上去卖了钱,除了日用必须品,剩下的钱总会带缸酒回来。
山中无岁月,尤其是孑然一身的老光棍,一生别无所求,喝两杯算是唯一的享受和慰藉了。
虚幻尊者果然在墙角找到一缸,缸口的泥封已开,只剩下了大半缸。
他不禁喜出望外,将酒缸拿去放在桌上,再去找下酒的莱。
灶上的瓦罐里不知炖的什麽,虚幻尊者走去掀开瓦盖,顿觉一阵肉香扑鼻,忙用铁杓舀了一杓,定神一看,炖的竟是蛇羹。
一尝之下,其味鲜美无比,只可惜火候不够,尚未炖烂,否则猎户早已端上桌大快朵颐了。
虚幻尊者早已饥肠雷呜,管它烂没烂,迫不及待地取了个海碗,先舀出一大碗吃了再说。
当他独自据桌边吃边喝时,瞥了地上的老小二人一眼,忽然想到:“他们也大半日未进滴水了,我可不能让神箫翁这老小子饿坏啦!”
於是,他放下酒缸,起身过去蹲下,伸手拍开一老一小受制的袕道。
神箫翁和绿衣女童轻哼一声,立时醒了过来。
绿衣女童一睁开眼睛,就霍地撑身坐起,发现蹲在身边的虚幻尊者,不由地失声惊呼:
“啊!”
虚幻尊者斥道:“吓成这样干嘛?我又不吃人!”
绿衣女童不敢再出声,忙转身紧紧抱住刚坐起的神箫翁,轻唤了声:
“爷爷!”
神箫翁却处之泰然,若无其事,只是有些迷茫:“咦!这是什麽地方,我们怎麽躺在这里?”
虚幻尊老心知他已将武功遗忘,有恃无恐地笑道:“神箫老兄,老夫带你们祖孙二人出来玩玩,见见世面啊!哈哈……”
神箫翁低头一看,铜箫尚紧紧抓在手中,顿觉宽慰释怀地笑了。
虚幻尊者站了起来:“你们饿了吧!快来尝尝刚炖好的蛇羹。”
绿衣女童一眼瞥见桌旁地上的尸体,吓得又失声惊叫。
“啊!”
虚幻尊者斥道:“鬼丫头,干嘛大惊小怪的,还不快拿碗,去灶上瓦罐里盛两碗蛇羹来吃!”
绿衣女童应了一声,急忙爬起来,取了碗走向灶前。
抬眼一看,窗口外站著毒美人,正向她作出噤声的手势。
绿衣女童非常机伶,会意地微微点了下头,丝毫不动声色,盛了两碗热滚滚的蛇羹,端去放在桌上,才向虚幻尊者怯生生道:
“老爷爷,我,我想小解……”
虚幻尊老警告道:
“如果你想溜掉,那你爷爷就别想活命!知道吗?”
绿衣女童连连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虚幻尊者不疑有他,向坐在对面的神箫翁笑问:“神箫老兄,要不要喝两口?”
神箫翁欣然道:“好呀!”
虚幻尊者把酒缸推了过去,神箫翁双手捧起,就著缸口连喝了两大口,抹抹嘴边的酒汁,流露出一付欣慰与满足的表情,似乎丝毫不知目前的处境,更不知道眼前这老魔头对他不怀好意。
想不到当年名震天下的神箫翁,竟然如同痴呆老人!
过了片刻,绿衣女童回到屋里来,迳自坐下,默默吃著蛇羹,看不出她有任伺异样。
当她眼看虚幻尊者,狼吞虎咽喝完一碗蛇羹时,即道:“老爷爷,我再替您去盛一碗吧!”
虚幻尊者呵呵笑道:
“好!好!你这小姑娘倒挺乖巧的!哈哈……”
绿衣女童暗喜,但不敢稍露声色,忙起身离座,端了碗去盛瓦罐里的蛇羹。
虚幻尊者自恃武功盖世,连对面坐的神箫翁都不放在心上,那会把这小姑娘看在眼里。
猛灌了两大口酒,蛇羹盛来端起就吃,连筷子都不须要,连汤带蛇肉一起大口地喝进去绿衣女童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虚幻尊者察觉出她神色有异,诧然问:“小姑娘,你怎麽啦?”
绿衣女童力持镇定道:
“没,没什麽,我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虚幻尊者不再追问,只顾继续吃喝。
若照他的酒量,像这种五斤装的小缸,他若开怀畅饮,足有十缸之量也不会醉。可是,这会儿大半缸尚未喝完,竟然有些飘飘然起来。
更令他吃惊的,是体内竟如古井生波,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欲火!
虚幻尊者自幼即练“童子功”,从未有过这种冲动,这是怎麽回事?
这股欲火愈来愈狂炽,使他逐渐迷乱起来,忽向绿衣女童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
绿衣女童怯生生道:“老爷爷,你要干嘛?”
虚幻尊老怒形於色喝道:“过来!”
绿衣女童不敢抗命,站起身走了过来。
不料
虚幻尊者已失去理性,突然一把抱住了女童,吓得她魂不附体,失声惊呼:“姐姐快来救我……”
虚幻尊老正要强吻女童,突见摘下面具的毒美人闯了进来,竟然是全身赤果果的一丝不挂!
乍见这姿色撩人的果女,虚幻尊者竟认不出她是毒美人,一把推开绿衣女董,霍地跳起,就向她张臂扑去。
毒美人不愿当著这一老一小,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转身就夺门而出。
虚幻尊者已形同疯狂,那容她逃走,狂喝声中追了出去。
毒美人尚未逃出两丈,就被虚幻尊者施展“虚形幻影”身法,一个掠身追上扑个正著。
虚幻尊老用力过猛,将毒美人扑倒在地,整个身子也扑压上去。
像那夜朱丹中了“飘香迷粉”一样,老魔头愈来愈冲动,情不自禁地向毒美人遍体狂吻。
毒美人毫不抗拒,任由他为所欲为。
老魔头意乱情迷,连衣服都不及月兑,拉下裤子就挥军直叩玉门关,展开猛烈进攻。
如同火山爆发,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毒美人以逆来顺受的心理,使出混身解数,曲意地迎逢著对方。
老魔头终於一泄如注。
但毒美人并未像那夜对朱丹,及时出手制住他“丹田袕”,反而施展出她特殊的“吸功”,存心吸尽这老魔头的真元。
虚幻尊老突发一声狂吼,有如猛兽临死的哀号悲呜,随即伏在毒美人身上不再动弹了。
一代大魔头,就此一命呜呼!
毒美人奋力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老魔头,霍地挺身跳起,啐了他两口日水,再狠狠踹他几脚,卑夷地恨声咒骂道:
“老魔头,你能死在我身上,死也值得了!”
然後去屋後取出衣服穿上,绕向前面走进了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