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宏仍然受人暗中监视。
他虽未受到任何惊扰,但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监视的耳目。
负责监视任务的两人,便是“终南七煞”中的凶和尚与恶道人。
这一僧一道长相凶恶,又是方外之人,不宜出现平康里巷一带,所以分派了他们这个任务。
他们本来很不愿意,认为监视一个韩宏,对两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为此跟排名第二的鬼婆娘引起争执,几乎发生冲突,最後终被毒美人说服。
毒美人的看法,认为朱丹与韩宏之间,必有某种不为他们所知的密切关系,甚至与“琵琶三绝”有关。因此,照她的判断,朱丹迟早一定会跟韩宏见面,所以监视韩宏的任务非常重要。
僧道二人听了,自觉担当如此重任,非他二人莫属,这才欣然接受。
最主要的,是他们决心要为老大邪魔君报仇,亲手杀了朱丹泄恨。
韩宏突然准备卖掉住宅,似要离开长安,使暗中监视的一僧一道大感意外。两人商议,立即由凶和尚赶往平康里巷,把这消息通知了陰秀才。
陰秀才这些日子里,扮成卖胭脂花粉和针线的摇鼓郎,每天推著推车在这一带活动。他负责白天,晚上则交给了扮成卖茶叶蛋老妇的鬼婆娘,及摆面摊卖宵夜的怪郎中,等於日夜轮流在这附近巡视,以便必要时接应毒美人。
而身在乐坊的毒美人,则有马永昌选派的两名女手下,婉儿和莲儿扮成一对投亲不遇的落难姐妹,卖身混入乐坊做丫环,成了她的左右手。
如果毒美人有事跟其他人连络,只须差遣婉儿或莲儿出去随便买点东西,就可以把纸条传递给陰秀才,或是鬼婆娘及怪郎中。
同样的,若有特殊消息通知主母美人,陰秀才就推车到柳婆子的乐坊门前,以约定的三短一长暗号,摇鼓通知婉儿和莲儿,她们就会出门来藉买胭脂花粉之便,把字条拿到交给毒美人。
这一套安排,及传递消息的方法,可说相当周详而完密,从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和怀疑。
而马永昌则是佯作完全受控制,一切听命於毒美人,依计而行,每晚都几乎全体出动,分散在各乐坊召妓寻欢作乐,花天酒地一番,只留一批女手下在巨宅留守。
对本性的马永昌来说,这个安排正对他的胃口,只是每晚的开销所费不赀,不得不派胡森回祁门马家案,取来百万两银子应急,否则就无法支撑下去。
可是,一连数月,神箫翁既未被引出,虚幻尊者师徒亦未现身,甚至朱丹始终未与韩宏见面,实在大出他们双方的意料之外。
在凶和尚传递出消息後不久,除了恶道人继续负责监视韩宅的动静,其他人都来到了马永昌的巨宅。包括佯装午睡,悄然溜出来的毒美人。
其实在“终南七煞”中,毒美人虽名列第五,她的年纪却最轻,比排在最末的陰秀才还小了十来岁。
当初只有邪魔君、鬼婆娘、凶和尚,及恶道人四个臭味相投的江湖凶煞,在终南结为生死之盟。後来毒美人在道上结怨太多,凭其姿色勾引黑白两道高手,玩腻了就下手毒杀,以致引起公愤,使她无法立足,逃到了终南投靠邪魔君,所以名列老五。
怪郎中与陰秀才一向狼狈为奸,也是作恶多端,被仇家追杀得无处可逃,最後逃来终南加入了他们,因而成为“终南七煞”。
按照加盟顺序,他们只好屈居老六老么了。
毒美人虽名列第五,但她施毒的本领无人能及,且心机过人,是以这些年来,其他人凡事都听她的。
尤其邪魔君活著时,为她的姿色所惑,任何事都对她言听计从,久而久之,使她俨然以领导者自居。
今日双方举行紧急密商,就由毒美人首先发言,她首先提出的,不是凶和尚带来的消息,而是自承判断可能错误,虚幻尊者师徒并不在长安。
她毫不讳言道:“当初我们判断虚幻尊者师徒必在长安,那是因为认定神箫翁一直在长安隐居。可是,经过几个月,仍不见神箫翁现身,足见江湖上的传闻可能有误,神箫翁根本不在长安城里。
照这种情形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虚幻尊者师徒,已经发现了新的线索,知道神箫翁并不在长安,所以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凶和尚按捺不住道:“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机会说,又怕大夥儿以为我不愿替姓韩的当看门狗。事实上,守了几个月,姓韩的除了跟官府接触,以及跟李侯爷、侯司马交往之外,只有偶尔去大相国寺,结识了附近的曹二虎等一批青衣混混,也谈不上多深交情。
近日他又结交了一个叫许俊的,拳脚功夫虽有些底子,但不是江湖道上的人物。除此之外,姓韩的没有跟任何武林中人接触,自然包括虚幻尊者师徒在内。
由此可见,我们死守在长安,可能是白耗了好几个月,说不定人家早已寻获神箫翁,“琵琶三绝”已经得手啦!”
毒美人倒很能勇於认错,沮然道:“这是我的判断错误……”
马永昌忽道:
“恕在下打个岔,会不会是朱丹非常机警,早已发现姓韩的被人暗中监视,所以不便露面,而由曹二虎或许俊传递消息呢?”
这分明是向著毒美人说话,获得她报以会意地微微一笑,使马永昌不禁为之心神荡漾。
陰秀才看在眼里,乾咳两声,道:“马寨主的意思,认为神箫翁确在长安?”
“这……”马永昌瞥了毒美人一眼,始道。
“这只是在下的看法,当初朱丹想藉秋娘的琵琶技艺,引出神箫翁来,他即可坐享其成。
没想到我那鲁莽的弟弟,大概也得到风声,跟朱丹打的是同样主意。可是舍弟沉不住气,躁之过急,以致遭了朱丹毒手。
朱丹之所以杀舍弟,显然是志在杀鸡儆猴,因为得知神箫翁在长安风声的,绝不止朱丹和舍弟,所以他想藉此使其他人知难而退。
後来在下派来寻找舍弟的一批人,悉遭朱丹毒手後,几个月中就不再有任伺动静,可见他杀一儆百的手段果然收效。
但自从朱丹杀了你们的老大邪魔君,重创毒美人,自己也负伤离开终南山谷後,姓韩的独自回了长安,朱丹却从此未再露面。如果不出我所料,他极可能是回去养伤,然後怂恿他师父虚幻尊者同来长安。
他们之所以未会露面,主要是神箫翁始终未现身,也许是秋娘等人的琵琶技艺,远不及当年的琵琶仙子,所以他根本不屑一顾,因而引不出他来吧!
不过
姓韩的日前刚结识那许俊後,突然就准备离开长安了,这事就大有蹊跷,会不会是朱丹利用许俊传递消息,授意姓韩的这样做呢?
因为朱丹已知姓韩的受人监视,这样一来,就可以调虎离山,误导我们跟踪姓韩的离开长安了。”
听他一口气说由兀,大家都沉思不语。
最後仍是毒美人打破了沉寂:“马寨主,照你的看法,姓韩的突然准备离开长安,是朱丹用的疑兵之计罗?”
马永昌点了点头:“不错,虚幻尊者虽自负,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凭他们师徒二人,要跟“终南七煞”和祁门马家寨的人联手一拚,胜算并不大,所以才想出这诡计,企图分散我们的人手。
由这一点便可看出,如果不出我所料,虚幻尊者师徒必在长安!”
毒美人不便下结论,目光一扫众人,问道:
“各位还有什麽高见?”
始终保持沉默的鬼婆娘,终於开了金口:“既然认定虚幻尊者师徒在此,我们何不采取行动,抓了那姓韩的,迫使他们非出面不可。”
怪郎中附和道:
“对!我赞成这个主意。”
“不成!不成!”陰秀才道:
“如今姓韩的是朝廷命官,官虽不大,只是一名六品闲吏,但他有李侯爷和侯司马两人撑腰,一旦被我们捉了去,势必惊动官府,那时我们这台戏就唱不下去了。”
怪郎中把怪眼一瞪,怒哼道:
“惊动官府又怎样?马家寨的那些人被杀了还不是白杀,官府查了几个月,连屁也没查出。全是一批酒囊饭袋!”
陰秀才不以为然道:“那可不同,朱丹那小子杀了人,躲起来或离开长安,就没处去找他。而我们的目标大,无论是把姓韩的抓来这里,或是弄回终南山。
朱丹只要向官府通风报信,出动几千官兵围剿,难道我们能卯起来硬干,把几千官兵全部赶尽杀绝?那一来,事情可更闹大了,说不定引来十万大军呢!”
怪郎中这才哑口无言。
毒美人遂道:
“说的也是,我们江湖上的事,最好不要惊动官方。尤其长安是京城,我们尽可能不要跟官方直接冲突,以兔节外生枝。”
“那你的意思呢?”鬼婆娘问。
毒美人沉思一下,胸有成竹道:“我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等姓韩的一启程离开长安,除了我和婉儿、莲儿仍然留在柳婆子那里,其他人随同马寨主的人马,全部离城跟著姓韩的的。
这样一来,虚幻尊者师徒必然以为我们中计,一路跟踪姓韩的去了。实际上,你们跟出十里八里,就折转回来,大家易容改装,分批进城。
马寨主这里必须放弃,不能再用,大家可以在平康里巷附近,各自找客栈住下,有些人甚至乾脆宿在乐坊。
如果不出我所料,只要虚幻尊者师徒以为我们已撒出长安,跟踪姓韩的去了,必然有所行动。那时我们来个出奇制胜,他们就措手不及了。”
马永昌不由地赞道:“姑娘果然神机妙算,不愧是女诸葛,此计正与在下所想不谋而合!”
他的话虽是奉承毒美人,也等於在捧他自己。
好在其他人有恃无恐,以为马永昌早被毒美人以毒药控制,每日须继续不断服用解药,即使“琵琶三绝”得手,也没姓马的份儿。
既然主意是毒美人提出的,大家自然毫无异议,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毒美人是溜出来的,必须先赶回去。
她又交代各人几句,便留下三粒解药给马永昌,独自先离开了巨宅。
当她溜回後楼,从虚掩的窗口进入卧房时,便见婉儿气急败壤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挡不住柳婆子啦!”
毒美人一怔,急问:“出了什麽事?”
婉儿道:
“事情倒是没有,只是姓韩的来了……”
毒美人惊问:“韩宏?”
婉儿点点头道:“他近日即将离开长安一段时日,特地带了他的新婚妻子柳青儿,来向柳婆子辞行。大概他们也听说了“琵琶娘子”的大名,柳青儿很想见见你,柳婆子就上楼来通知。
我们推说姑娘不太舒服,要睡一会儿,交代了任何人都不许吵醒你。柳婆子听说姑娘刚睡著,只好怏怏地下楼去了。
刚才又上楼来,硬要闯进房,被我们挡了驾,骂了我们几句,才气呼呼地下楼……”
正说之间,守在房门口的莲儿声丘响起:
“大娘,姑娘还没醒呀!”
柳婆子生气吼道:
“让开!我自己去叫醒她。”
毒美人急忙月兑去男装和便帽,打散秀发,上床钻进被窝里,故意责问:“莲儿!你在吵什麽?”
莲儿一听,心知毒美人已溜回,这才如释重负,表情逼真道:“糟了,姑娘被吵醒了,这下我可……”
柳婆子一把推开挡住门口的莲儿,闯进房来,陪著笑容走向床前道:“哎哟!我的大美人,是哪儿不舒服呀!两个死丫头也不早点通知我,好去请个大夫来把把脉呀!”
毒美人装出娇柔无力地撑坐起身来:“是您哦!我只是有点头昏,大概昨夜没睡好,躺了一会儿已经好啦!”
柳婆子笑容逐开:
“那就好,那就好……”
毒美人明知故问:“大娘,有事吗?”
柳婆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以前在这儿的一位柳青儿姑娘,嫁了位新科进士,最近小俩口打算回乡祭祖,总算还记得我这大娘,特地备了份厚礼来向我辞行,偶然谈起你。柳青儿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琵琶,很想见见你……”
毒美人装腔作势道:
“大娘叫人通知我一声不就成了,我也听说柳青儿是平康里巷的第一美女,可惜如今她已成了官夫人,只恨没有机会见到她呢!”
柳婆子狠狠瞪了婉儿和莲儿一眼:“我已上楼来过两次,都是这两个鬼丫头,不让我进房,看我待会儿怎样收拾你们!”
毒美人忙道:
“大娘,这不能怪她们,是我临睡前父代的。大娘,他们走了吗?”
柳婆子道:“他们已经聊了很久,正要走,我说再上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才把他们留住。”
毒美人叹口气道:“唉!我真太失礼了,大娘,你怏下去招呼他们,我换身衣服,梳妆好了就下来。”
柳婆子欣喜道:
“好,好,我这就下楼去招呼他们……”
说著便春风满面地笑著站起身,勿勿出房而去。
毒美人一面起身更衣,一面暗忖道:
“怪事!姓韩的怎麽突然跑上门来,而且故意要见我,莫不是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份了?”
忽听随侍在侧的婉儿问:“姑娘,你真要下楼去见那姓韩的?”
毒美人心想:“那夜韩宏昏迷不醒,柳青儿主仆护送他回去,我闯进去时是女扮男装,而且蒙了面,柳青儿绝不会认出我,即使那晚在终南山谷,朱丹跟我交过手,天色已黑,他也不见得能看清我的面目吧!”
於是笑道:“有什麽好怕的,说不定他们真是慕名想见我,不见他们反而会引起疑心。”
婉儿不便再说什麽,忙示意莲儿过来帮忙,两人很快为毒美人梳妆、略施脂粉、轻扫娥眉,便陪著她一齐出房下楼。
当毒美人来到花厅门日时,只见柳婆子正在奉承柳青儿,韩宏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想当初,韩翻落魄时,不知受了柳婆子多少白眼和奚落,与李存信和侯希逸初识那晚,甚至被气得连喷几日鲜血,以致昏迷不省人事。
如今韩宏中了新科进土,又与李侯爷和侯司马结为知交,这老鸨子马上改变一付嘴脸,极尽巴结谄媚之能事:
“青儿哪!我早就说你是富贵相嘛!可真让我说中了,将来韩相公步步高升,迟早你就是一品夫人呢!”
柳青儿笑道:“那还不是托您大娘的福嘛!”
柳婆子忸怩作态道:“哎哟!我那有什麽福……”
一转头,发现毒美人已站在门口,忙笑得像朵花似的:“快来见见,快来见见,你们这两个大美人,一个是我以前的心肝儿,一个是我现在的宝贝儿,合在一起可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哪!”
毒美人落落大方走进来,上前敛衽道:“小妹见过柳姐姐。”
柳青儿忙起身回礼:
“不敢当,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早知道姑娘如此貌美,我早就该来认识姑娘了。”
毒美人笑了笑道:“姐姐过奖了,小妹对姐姐才是仰慕已久呢!”
“哟!瞧瞧你们两个大美人,真是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可把我们的韩相公给冷落了哦!”柳婆子边说边拉著毒美人的手,把她拖到韩宏面前:
“快来拜见韩相公,他可是位新科进土……不,不,如今是官拜……对了,韩相公,您那是个什麽官儿呀?”
韩宏自我解嘲道:“六品闲吏,芝麻大的小官,实在微不足道。”
柳婆子还没搞清究竟该如何称呼,毒美人已敛衽为礼道:
“妾身拜见韩大进土!”
韩宏也忙站起身,拱手回礼道:“不敢当,姑娘果然丽质天生、风华绝代,真乃红粉佳人!”
毒美人挑腮微晕,故作娇态:“韩大进士取笑了,妾身不过是庸脂俗粉,那及得上柳姐姐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而且还是出名的才女呢!”
她的口齿伶利,使一向以辩自豪的韩宏,竟然一时无言以对,神情不免有些尴尬。
幸好柳青儿已接口道:
“相公,我们今日与琵琶娘子妹妹初次见面,未会准备什麽礼物,相公何不作首词曲相赠,就算我们的见面礼呢?”
韩宏尚未置可否,毒美人已振奋道:“好极了,久闻韩大进士的词曲相得益彰,深受爱乐者欢迎,不少乐倡都是韩大进士相助而唱红的。妾身若蒙厚赐,那可真是无价之宝。”
这话无异是明捧暗讥,等於挑明了说,韩宏曾经为人捉刀代作词曲。
尽管毒美人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丝毫不带揶揄,仍使韩宏感到心里很不自在。
主意是柳青儿出的,只好由她来打圆场:
“相公,乾脆由我来填词,你作曲如何?”
韩宏这才展颜笑道:“娘子之命,下官那敢不从。”
毒美人那会真对词曲感兴趣,她化身琵琶娘子,完全是身不由己。那一手琵琶技艺,全凭她的聪明及特强的领悟力,临阵磨枪从秋娘那里学来。
至於她所唱的词曲,则是靠陰秀才的移花接木,将过去别人的旧作,由秋娘唱出,经他改头换面而已。
不过这陰秀才确实有一套,居然能改窜得面目全非,而且丝毫不露痕迹,更重要的是由毒美人唱来支支悦耳动听,大受欢迎。
当然,这是靠毒美人的姿色,加上她的唱做俱佳,若是换了别人唱,效果可能就会大打折扣了。
毒美人故意装出十分振奋,即命婉儿去取来文房四宝,并且撩起长袖,伸出纤纤玉手,亲自动手磨砚。
柳青儿在八仙桌前坐下,执笔正在思考,忽见一个丫环勿匆闯入,向柳婆子恭声禀道:
“大娘,韩爷府上来人,说是李侯爷与侯司马登门拜访,请韩爷和夫人即刻回府。”
韩宏闲报眉头一皱:“噢!真是不巧……”
毒美人嫣然一笑道:“没关系,改天好了,反正贤伉俪跑不掉的,这首词曲我是讨定了。”
韩宏笑道:“这样好了,等我们作好之後,亲自为姑娘送来便是。”
毒美人忙道:
“那怎麽敢当,明日这里派个人去府上取来就成了。”
柳婆子也一旁打趣道:“你呀!迟两天也没关系,追得这麽急,生怕人家赖掉似的。”
韩宏哈哈一笑道:
“赖不掉的,赖不掉的,明晚以前一定作好。”
其实毒美人下楼来的目的,只是想探出韩宏的来意,同时求证一下,自己化名琵琶娘子的身份是否已被怀疑。
从韩宏和柳青儿的神情上,似乎对她毫不疑心,完全是慕名诚意与她相识。
不过,真人是不露相的,毒美人自己就是如此。
这不到盏茶时间的交谈,实在很难看出什麽。
毒美人很失望,在送走韩栩与柳青儿後,即刻回楼上写了个字条,嘱婉儿伺机送交扮作摇鼓郎的陰秀才。
於是,其他人与马永昌方面很快接到通知,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决定不在长安城内对韩宏采取行动。
韩宏离开长安的当晚,在关城之前,陆陆续续涌入了不少外地来的商旅。
这情形并不足为奇,通常在城门关闭之前,总会有这种现象的。因为,若不赶著进城,那就得在城外投宿,等第二天开城才能进城了。
不过
其中一批风尘仆仆的男女,却是徒步行来,而且未带什麽货物或行李,只有简单的行囊而已。
其实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也许他们是来京城办货的、收帐的,或是探亲访友的,自以简便为宜。
但很奇怪,他们进的城门不同,进城的时间也有差距,可是在城里东转西转,最後全都住进了平康里巷附近一带的客栈,好像事先约定了似的。
而且,一大半的人,在华灯初上时就三五成群,结伴前往乐坊去寻欢作乐了。
琵琶娘子自从出现平康里巷,凭其色艺一鸣惊人,艳名历久不衰,且有愈来愈盛之势。
较之过去的秋娘、哀娘、柳青儿等名倡更有过之。
她的号召力实在非常惊人,使柳婆子的乐坊每晚生意兴隆,门庭若市。要想一赌琵琶娘子风采的客人,无论是旧雨新知,也不管在长安有多大财势,即使皇亲国戚,也得早在多日前预定,否则只有向隅了。
不过
有的人倒也会打算盘,要了别的厅房,随便召两个姑娘陪酒,打开窗户,同样可以一饱耳福,听到楼上花厅传来她悦耳动听的弹唱,而且不必花太高代价。
至於有些喜欢充场面的豪容,能凭特殊交情,跟柳婆子打交道,临时商请把琵琶娘子转来弹一曲,或是仅仅敬一杯酒,即使花上一两百银子也在所不惜,反而觉得很够面子呢!
当然,最乐的莫过於柳婆子,想不到走了柳青儿一棵摇钱树,竟来了琵琶娘子这个金矿,使她财源滚滚,终日笑日常开,乐得心花怒放。
今晚是郑老板在菊花厅宴客,这位长安城内最大绸缎庄的东家,跟当今国舅杨国忠的交情不错。
据说,杨国忠不得意时,曾获郑老板不断以金钱接济,如今杨太真成了皇帝最宠爱的贵妃,他自然靠妹妹的裙带关系,水涨船高,声势早已驾凌在李林甫之上。
如今杨国忠时来运转,摇身一变,贵为当朝承相,大权在握,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总算还有些念旧,没有把当初对他有过相助之情的郑老板忘记。
郑老板若想当官过过瘾,杨国忠要为他安排个一官半职,实在是轻而易举。但郑老板志不在此,他只希望让人知道,杨国忠跟他有著深厚交情,沾上这份光,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足够了。
他已拥有足够的财富,半身不遂的老妻,又终年不下床,对他的一切既不过问,也不加约束,尽可每晚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又何必当什麽官呢!
尽管郑老板是长安城的巨富,执绸缎业的牛耳,但为了要包下琵琶娘子一整夜,仍须足足等了半个月,柳婆子才替他安排出时间。
由此可见,琵琶娘于实已红得接应不暇,只恨分身乏术了。
今晚除了作东的郑老板,其他应邀的几位,也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包括城东最大粮行的陈老板,被誉为神医的古大夫,京记钱庄的东家金老板,古玩玉器巨商杜老板,以及城南神威镳局的黄老镳主。
从这份名单可以看出,宾主八人中,除了古大夫是读书人,黄老镳主为一介武夫,其他都是不学无术的市侩。
物以类聚,古大夫与黄老镳主这一文一武,又怎会跟这几个市侩混在一起,岂非格格不入?
原来郑老板与古大夫、黄老镳主三人有著密切的连带关系。
古大夫与郑老板是连襟,且终年义务为半身不遂的姨妹治病,经常在郑府走动。他虽已届知命之年,却仍寡人有疾,与郑老板可说臭味相投。
而黄老镳主则是古大夫的表亲,表兄弟两人都喜欢花天酒地,自然跟郑老板走得很近,经常呼朋引类,有志一同,厮混在一起了。
今晚这个场面,满桌山珍海味不在话下,更有青春貌美的六位姑娘相陪著,以及数个丫环随侍在侧,但主要的重头戏,则是琵琶娘子的弹唱献艺。
这时宾主八人正在聚精会神聆听著,只见毒美人浓妆艳抹,手抱琵琶坐在一旁调整著琴弦,婉儿与莲儿则站在她身後的两侧。
弹奏开始,真个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生平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後六么,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当代大诗家香山居士白居易的这首“琵琶行”,确将弹奏琵琶时的情景,描写得淋漓尽致而传神,使人如身历其境。
毒美人弹奏了一遍过门,随即边弹边唱起来。
她这时唱的,正是以前韩宏秋娘所作,使秋娘唱红的那两折悲曲之一。
秋娘以迟暮之年,能奇迹似地唱红,可见韩宏作词谱曲的功力之深。若论毒美人弹唱的技艺,实不及秋娘,加上弹唱的又是同一首曲子,自然略为逊色。
但毒美人以姿色取胜,而在座的这宾主六人,又非真懂得欣赏,他们只不过是假冒斯文而已。
对他们来说,眼福比耳福更为重要。
毒美人却不同了,她故意重弹秋娘的旧调,显然别怀居心,另有目的呢!
因为
秋娘与“琵琶三绝”虽毫无相干,但却因她而引出了朱丹。马平昌更因挟持她,遭了杀身之祸。
秋娘在平康里巷的乐坊,多年没没无闻,只能靠卖笑维生。由於韩宏代作的两折悲曲,才使她突然红了起来。
自从她悄然离开长安,途中被人截获,掳回了终南山,从此那两首词曲已成绝响。
今晚毒美人特地选了这两折悲曲,旧调重弹的目的,显然是想藉此诱出朱丹。
在座的宾主六人,以前曾听秋娘弹唱过此曲,此刻听来很熟悉,更觉津津有味。
尤其是郑老板,还用手拍著自己大腿,为毒美人的弹唱打著拍子,一面自得其乐地轻哼低吟著。
一曲甫毕,立时响起热烈喝采及掌声。
郑老板大叫道: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真他娘的过瘾!”
杜老板接道:“以前听秋娘也弹唱过这个曲子,总好像美中不足,欠缺些什麽,可是又说不上来缺点在哪里。今晚听琵琶娘子这一弹唱,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看什麽人弹唱啊-”
毒美人笑问:“杜老板,那您说我的缺点在哪里?”
杜老板一本正经道:
“缺点?姑娘弹唱得实在太完美了,简直是毫无缺点!”
毒美人风情万种地一笑:“我真有那麽好吗?”
杜老板竖起大拇指道:“好!好!人美、声妙、琴艺更绝,称得上是才貌双全,色艺俱佳!哈哈……”
陈老板不甘寂寞道:“老杜,别把好听的全让你一个人说完了,留两句给我们说说行不行。”
杜老板笑道:
“行!行!我哪说得完,各位有什麽好听的,尽且里赞美吧!”
金老板开腔了:“唉唉唉!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究竟是听你们说话,还是听琵琶娘子弹唱呀!”
陈老板今晚出门前,被老婆刮了一顿,骂他又去花天酒地,以致心情不太好,眼皮一翻:
“嫌我们话多,你可以不听,可没权利不许我们说话!”
金老板也把眼一瞪:“你!……”
身为主人的郑老板忙打圆场: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杠子头,凑在一起就喜欢抬杠,也不怕琵琶娘子看了笑话。来来来!琵琶娘子弹唱半天也累了,我们大家敬她一杯。”
毒美人嫣然一笑道:“不敢当,我敬各位爷们。”
这一来,气氛才缓和了下来。
毒美人敬完酒,又继续弹唱了。
她仍然是重弹旧调,唱的秋娘另一折成名曲子。
谁知刚唱不到几句,突见柳婆子闯了进来,先向在座的宾主六人笑著打个招呼,然後走至毒美人身旁,向她附耳说了几句什麽。
郑老板看在眼里,即问:“柳大娘,什麽事?”
柳婆子忙陪笑脸道:
“是这样的,李侯爷来了,指名要见琵琶娘子……”
郑老板脸色一沉:“那个李侯爷?”
柳婆子郑重道:
“就是三原开国公王府的小侯爷哪……”
“李存信?”黄老镳主失声叫出。
柳婆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李存信李侯爷!”
郑老板不禁为之一怔,正在兴头上,这确实是很煞风景的事。他虽自认跟当今丞相杨国忠算得上有些交情,但却惹不起这位三原开国公李靖的後人。
柳婆子察言观色,心知郑老板虽不悦,却又不敢断然拒绝。为了给他个台阶下,便陪著笑脸婉转道:
“郑老板,实在很抱歉,扫了各位大爷的兴头。我看这样好了,就让她去跟李侯爷打个招呼,敬杯酒就回来吧!”
郑老板能说什麽,不同意也不行,除非他敢不卖李存信的帐。
但他必须考虑到後果,真要把事情闹僵,就连杨国忠也不便为他出头,那他就别打算在长安混了。
为了个琵琶娘子,他实犯不著意气用事。
无可奈何,他只好答应放人。
柳婆子又连谢带陪罪,才催著毒美人去见李存信,婉儿和莲儿自然也跟了去。
郑老板铁青著脸,憋了一肚子的气,可是发作不得。
其他几人也是愤愤不已,几乎连“三字经”都骂出口了。在座相陪的姑娘们一看气氛不对,相互交换一下眼色,只有赶紧敬酒。才算使场面又热闹起来。
这时柳婆子已领著毒美人,婉儿与莲儿紧随在後,来到了楼下的荷花厅。
柳婆子把门帘一挑,便见李存信正独自据桌饮酒,只有两名丫环随侍在侧,别无其他人,亦未召姑娘相陪。
这倒是很少见到的情形,尤其是来乐坊这种地方,侯希逸竟然未陪他同来,甚至未带一个跟班小厮。
柳婆子对这位侯爷,既恭敬又巴结,把毒美人拖至他面前,春风满面地笑著:“快拜见李侯爷呀!”
毒美人敛衽一礼:“拜见侯爷!”
李存信作了个手势:
“不敢当,姑娘请坐。”
毒美人落落大方地在一旁坐下,婉儿和莲儿仍随侍两侧,彷佛是她的贴身保镳。
柳婆子一看这情形,心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月兑得了身的,只好识趣地笑道:“李侯爷,你们多聊聊,恕我失陪了。”
李存信又把手虚空一托:
“大娘请便。”
等柳婆子出了厅,李存信即问:“方才听姑娘弹唱的一曲,好像是以前有位秋娘也唱过的?”
韩宏有段时期不得意,为乐坊的歌倡捉刀之事,已经是众所周知,公开的秘密。当然,秋娘因而唱红,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毒美人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含笑点了点头:“奴家才浅艺不精,只能拾人牙穗,尚望侯爷不要见笑。”
“哪里话,姑娘过谦了。”李存信略一沉吟,又道:
“不过,据我所知,平康里巷所有的歌倡,一旦得一佳曲,无论是自创或由人代作,都若获至宝,绝不会词曲唱谱流落他人之手。
秋娘已离长安甚久,此曲因而成为绝响,从此没有人唱它了,不知姑娘是如何得到唱谱的?”
想不到李存信要见琵琶娘子,竟是为了查问这件事。
毒美人暗自一怔,心想:
“啊!我们真是百密一疏,怎会竟忘了这个人?这些时日以来,真正跟韩宏接触最多的,既不是大相国寺附近一带的曹二虎等混混,也不是新结交的许俊,而是李存信和侯希逸啊!
我们当初认为,以李存信和侯希逸的身份,似不可能为了“琵琶三绝”,卷入江湖纷争,所以一直没有怀疑这两个人。
难道是我判断错误,这两人竟然……”
李存信见她沉思不语,洒然一笑,轻描淡写道:“姑娘若有不便,就不必说了。”
毒美人猛然回过神来,随机应变道:“其实这也没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秋娘唱红的那两折悲曲,原是新科进士韩爷代作,日前曾带了他夫人来向大娘辞行,正好见到奴家在,便以那两首旧作当见面礼,转送给我了。
当时奴家不好意思接受,唯恐被讥为掠人之美,韩爷便说,反正秋娘已从良,离开了长安,不想让两折得意之作成为绝响,一定要奴家收下,并且要我练好了有机会唱给他听听。
今晚奴家一时兴起,就弹唱起来,不想惊动了侯爷。想必侯爷以前曾听秋娘弹唱过此曲,那奴家一定差她太多了。”
其实那日韩宏与柳青儿,答应回去合谱一首词曲相赠,事後一忙就忘了,毒美人第二天也未派人去取。
但她脑筋动的相当快,乾脆把那日的事扯上了,反正韩宏已离长安,李存信也绝不可能为此去求证。
况且,毒美人的神色自若,表情逼真,好像真有那麽回事似的,使李存信似已信以为真即使李存信真想探听秋娘,这番话也使他无懈可击了。
果然李存信不再追问下去,转移了话题:
“你与柳青儿姑娘是旧识?”
“不。”毒美人笑道:“我才来不久,那时她已嫁作进士夫人了。”
李存信“噢”了一声,注视著毒美人的脸上道:“姑娘一脸福相,只是眉宇之间……”
说到一半,他故意欲言又止起来。
毒美人不禁好奇地追问:“怎麽样?”
李存信道:
“恕我直言,姑娘眉宇之间带有杀气!”
毒美人一怔,惊道:“那是说,我可能遭凶罗?”
李存信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尽然,也许姑娘将来是位将军夫人,或是位女将军,手躁生杀大权吧!”
“侯爷会看相?”毒美人笑问。
李存信洒然一笑道:“请姑娘把右手伸给我瞧瞧!”
毒美人毫不拘怩,大大方方伸出了右手。
李存信在伸手托接住她手掌时,竟以大拇指反扣,轻按在她腕袕部位。
武功再高的人,腕袕一被对手扣上,就等於被人制住,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对手只要一施压力,尤其是遇上功力深的一局手,就足以当场致命。
所以,会武功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让人轻易扣住腕袕部位,以防受制於人。
凭毒美人的江湖阅历和经验,不可能毫无防范,但李存信这一著是出其不意,令她措手不及,而且他是侯爷身份,除非毒美人当场翻脸出手抗拒,否则就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
如果毒美人及时出手,或是把手缩回,也许还来得及。但是,这样一来,就露出马脚,被对方看出她有一身惊人武功了。
李存信是杏故意在试探,看她会不会武功呢?
心念一闪,使毒美人改变了主意,任李存信扣住腕袕,装出若无其事地巧笑道:“侯爷,您是替我看手看,还是为我探脉看病呀?”
李存信的拇指并未用力,只是轻按在她的腕袕部位上,心想:“看来她并不会武功,否则倒真能沉得住气!”
当下洒然一笑道:“当然是看手相,我又不通医理,那会替人看病哦!”
毒美人妩媚地笑了笑:“那就请侯爷铁口直断,不必有所隐讳。”
李存信煞有介事地仔细端详了一阵,正色道:
“以姑娘的手相看来,外柔内刚,应为女中丈夫之相。再以姑娘的面相对照,诚如我刚才所说,姑娘相中带煞。幸而姑娘的事业线明朗,既长又无杂纹,表示一帆风顺,而且有帮夫运。如果姑娘将来嫁的是武将,必能步步高升,扶摇直上,不难登上将帅之位。”
毒美人轻喟道:
“唉!将帅之才上哪里去找哦!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见得会看上我一个歌倡。”
李存信不以为然道:
“那可不一定,以前这儿的柳青儿,不就嫁了位进士如意郎君。”
毒美人风情万种地一笑:“听大娘说,侯爷是他们的大媒人,不知能不能也为奴家做个大媒?”
李存信道:“没问题,只怕姑娘眼界太高,要能配得上姑娘的人还真难找呢!”
毒美人故作娇嗔道:
“恐怕是侯爷对柳青儿偏心,不愿为我物色吧!”
李存信笑道:“他们早已相恋,两情相悦,我只不过是做个现成的媒人罢了。不过,姑娘既然这麽说,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好啦!”
毒美人立时转嗔为喜:“奴家先谢过侯爷了。”
李存信这时才发觉,自己竟仍执著毒美人的纤纤玉手,似乎爱不忍释,未免有些失态,忙把她的手放开,正襟危坐道:
“噢!耽搁了姑娘不少时间,我也该走了。”
毒美人却挽留道:
“急什麽嘛!奴家酒也没敬侯爷,曲也未唱……”
李存信道:“姑娘还有客人,让人家久等很不好意思的。”
毒美人不屑道:“哼!都是些凡夫俗子,市井之徒,让他们去等好了!”
李存信已站起身来:
“这样不好,别教人以为我仗著身份地位,以权势欺人……”
不料毒美人也跟著站起,依偎在他胸前道:“侯爷可是嫌奴家庸脂俗粉,索然无味?”
李存信忙道:“怎麽会呢?我今晚就是为了慕姑娘之名而来……”
毒美人接道:“结果却大失所望?”
李存信窘迫道:“不不不,见了姑娘才知道,非但名不虚传,而且犹有遇之!”
毒美人已双手搭在他肩上,秋波流转,无限哀怨,毫无顾忌地挑逗道:“可是,侯爷对奴家为何不屑一顾呢?”
李存信有些窘迫:“这……”
毒美人突然双臂勾住他脖子,投怀入抱,送上个火辣辣热情的香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