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飘一笑道:“老鹤,算了吧,十年前,就因为你施展一舞九天的绝技,凌空在山壁指书留字,我们才服了你,若论其它功力,老婆子不敢说一定胜过你,但也差不了你多少,何况你一个人要对十六个,铁打金刚也禁受不了,依我说,你还是把壁上的字抹掉了,算是把十年之约作个交代,专心报你的仇吧!”
韩莹立刻反对道:“那怎么成,一句话憋了我们十年,轻而易举就了结了,我们这十年罪不是白受了吗……”
令狐飘道:“你还想怎么样,简老儿已成不舞之鹤,他失去轻功,你盖过他也没意思。
越女剑,我知道你是以轻灵见长以前栽了个跟头,心里很不服气,但你想出头,至少得找个服的,找落水狗可算不了英雄。”
江梦秋愤然道:“令狐前辈,你虽是一片好心,但对简爷爷太侮辱了,简爷爷虽然因病而功力减退,还没有到落水狗的程度,你要怎么样较量,我可以奉陪。”
令狐飘一笑道:“你小伙子又算老几呢?老婆子不是瞧不起你,你代老鹤出头,到底是算他冲霄鹤还是算你祖父仁翁的呢?说清楚了,老婆子好斟酌进行。”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老婆子真好算计,居然想拣这个便宜,把三公的名头都一下子压下去了。”
江梦秋傲然道:“我虽然练过几天功夫,比起家祖仍然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胜过我未必就算压倒了家祖,但家祖早已谢绝江湖,无意再争名,我是他老人家的孙子,各位如冲着家祖而来,我也不会替他老人家丢脸。”
令狐飘笑道:“这么说你是三公的代表了。”
方梅影忙道:“三公里还有我的先祖呢,如果谁要冲着三公而来,别急,把我算进一份。”
令狐飘道:“就算上你一份好了,今天既然找不成老鹤,臊臊三公的脸皮,倒也不虚此行。”
江梦秋忙道:“方大姊,三公的后人绝不能示弱,但今天是简爷爷的约会,还是以他老人家为主。”
方梅影笑道:“好兄弟,谁叫你是仁翁的孙子呢!人家可不这么想,拿你当三公的代表,我相信你家学渊源,不会替祖上丢人,但你毕竟年纪轻,怎么斗得过这些老精怪呢,我侥幸也沾上了三公的边,只好替你把把场子了,咱们姊弟两人联手,相信还可以斗他们一斗。”
江梦秋笑笑道:“方大姊的盛情小弟十分感激,但小弟今天是陪简爷爷来的,简爷爷自从家门惨变以后,都住在我家,除了教我读书外,也传授过我一点轻功的步法,今天我就以他老人家弟子的身份代为践约好了。”
令狐飘道:“老鹤,你承认这话吗?”
简士尧还没开口,江梦秋忙道:“简爷爷的轻功盖世,连我爷爷都十分佩服,所以武功招式是我爷爷打的底,轻功身法,完全师承简爷爷,我代他老人家挑了。”
简士尧沉思片刻才道:“也好,梦秋,我的轻功虽然由间接的关系传授过你一点,但你现在总是比我强,你要代就代吧,反正我对胜负已不太关心了,输了也无所谓,等了十年,老远的把大家约来,总得意思一下!”
令狐飘笑道:“这才像句话,老实说,我老婆今天不是拿他一个人做对象,七剑九狐之间,也得分个高低。”
韩莹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十年前被冲霄鹤一人盖了下去我们无从较量,今天老鹤有翅难展,我倒不是硬逼他出头,盛会难再,至少我们之间也得热闹一下。”
令狐飘大笑道:“越女剑,老婆子不是浇你的冷水,比轻功可没你的份儿了,虽然你年纪轻,但你生过一个孩子,十月怀胎,疏于练习不说,产后腰腿都不像从前。”
韩莹勃然怒道:“老婆子,别人比不了,我不相信会输给你这几根老骨头,咱们先开始较量一下。”
令狐飘傲然一笑道:“比就比,老婆子还怕你不成。”
韩莹挺身而出道:“怎么个比法?”
江梦秋含笑道:“二位别找错了对象,今天是简爷爷约各位前来,要比也得跟他老人家。”
令狐飘道:“老鹤成了哑鹤,一声不吭,我们只好自找对手了,没你的事,你在一边凉快吧。”
江梦秋道:“简爷爷已经委托我为代表了,自然由我开口,他老人家不必表示意思,你们该问我才对呀。”
韩莹不耐烦地道:“臭小子,有屁快放,没屁就到一边歇着,我可没精神跟你磨牙。”
方梅影一笑道:“韩大姊,吴越是西施故里,你也是出名的美人,难怪说话时口舌都生香。”
韩莹怒目一瞪道:“方丫头,老娘正一肚子火,恨不得宰个把人来出气,你可别自讨没趣。”
方梅影淡然一笑道:“大姊不妨拿我先祭剑。”
韩莹瞪起眼睛道:“方丫头,你是怎么啦,七剑九狐里,我就是对你还算客气的,你怎么找我的麻烦了?”
段天化哈哈大笑道:“韩女侠,方姑娘今天找到一个好兄弟,他们同是三公的后人,名门出身,自然亲疏有别,你瞧不起仁翁的孙子,她自然不乐意。”
方梅影斜睨了他一眼道:“段老怪,你小心点,本姑娘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拔掉你一把毛,而且我跟天狐打了赌,要拿你儿子的脑袋为赌采呢!你最好省省精神,利用这个机会想想如何保全你那宝贝儿子,我们下了山,赌采就开始了,你的儿子能逃得出我们的掌心,才算你有本事。”
段天化微微一笑。
天狐白无暇道:“我一个人就够他瞧的,何况还加上方姑娘凑热闹,段老邪,你们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先把祭儿文打个底稿,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段天化仍是一笑。
江梦秋觉得再拖下去,大家很可能就在这坪上斗了起来,还是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的好,乃朗声道:“十年前简爷爷以凌霄身法,凌空指书那二十个字的绝技,才镇住了各位,现在较技不妨仍从这二十个字开始,各位对这四句诗想必都不服气。想要抹平它,那就这样好了,随便那一位,瞧着这四句诗不服气,只要用简爷爷昔年的身法将它抹平了,就算他够资格重践旧约。”
这个办法一出口,众人都吁了一口气,昔年冲霄鹤正当盛年,凌空指书岩壁,创下武林绝响,时隔十年,大家技艺虽有长进,但要照办一遍,倒是颇费斟酌。
令狐飘道:“好狡猾的小子,原来你是这样代表的。”
方梅影也佩服江梦秋的心机灵巧,一出来就给大家一个难题,笑笑道:“这个办法很公平,鹤老当年是凭真功夫留下的成绩,可没偷一点巧,今天我们重临践约,自然是有把握才来,如果还是办不到,干脆就别丢人了。”
令狐飘冷冷地道:“你有把握吗?”
方梅影一笑道:“各人管自己,别问人家,我当然有把握,但不足为奇,鹤老的口气并没有把三公贬在其下,身为三公的后人,我倒不想把鹤老压下去。”
韩莹却沉声道:“削平了又怎么样呢?”
江梦秋道:“削平了我再照样写上去,大家都是行家,功力深浅,一望而知,没什么可争论了。”
韩莹却冷笑道:“我不相信你小子会比老鹤当年更高明,假如你不堪一较,我们岂不都叫你给耍了。”
陆仙游道:“韩女侠,这话不公平,江小友是代表老鹤,当年输的是我们,他有权利考较我们,如果我们连当年的老鹤都不如,今天就是胜了他,又有什么光采呢。”
韩莹顿了一顿才道:“老太婆,我让你先表演吧。”
令狐飘一笑道:“我老婆子可不上这个当,让别人捡便宜,我削平了,这小伙子又无力为续,你岂不沾了光。”
韩莹怒道:“我才不要沾这个便宜呢,我是怕你功力不够,才给你一个容易的题目做做,老实说,我如没有把握也不来了,我削平了这些字迹后,就得另换上一首,到那个时候捶空你的老骨头也赶不上。”
令狐飘也怒道:“放屁,老婆子会不如你,有多少本事你尽管抖出来好了,老婆子如果比你差一分,今天就不下雁回峰了,一头撞死在这山上。”
韩莹冷冷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赖帐,你怕吃亏,就等着捡便宜吧。”
说着起身走到悬崖前面,手指岩壁道:“当年老鹤是从这儿翻下去,到二十丈处立定身子,再凌空拔上,一手以剑插壁支持身子,一手划壁指书留诗,今天我也照办,但是我要先削平他两个字,然后再换上新的。”
语毕身形一翻,凌空下壁,留诗的岩壁离峰顶约莫十来丈,她的身子往外弹射,离岩壁则有丈来远的距离,降到留诗的地方,居然在空中一个翻身,荡到岩壁之前,手中剑光突闪,但见土石飞扬,跟她的身子一起下坠。
落到底下一块石墩上站定时,那留诗处其余各字照旧,只有那句“一鹤镇江湖”的一鹤二字被削平了。
峰上诸人都探首下望,见状一片采声。
段天化笑道:“韩女侠毕竟不凡,十年不见,功力精进如许,就此凌空一削,已不逊老鹤当年了。”
方梅影道:“不见得,削字容易留字难,她能把字痕刻得跟老鹤一样深度,才可以算得上功夫。”
话说完只见底下的韩莹提了一口气,身子又往上一翻,直达留字之处,单剑直探,身子凌空摆平好像有东西托着一般,长剑连划几下,然后往上空一躬一弹,如星丸急升,轻飘飘的越过峰顶丈许,又轻飘飘的降落峰上。
段天化首先笑着鼓掌为迎道:“十年来马齿徒增,毫无长进,老鹤衰蔽,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种轻妙的身法了,不期韩女侠能精进如许,可喜可佩,这样一来,七剑九狐中有人能追上老鹤,大家也好看多了!”
韩莹受了夸奖,脸上方露笑意,半作冷淡,半带傲态地道:“你们都在内劲硬功上扎根,自然没精神来练轻功了,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只想把那四句诗中的两个字,压过老鹤,还我自由之身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完又朝简士尧道:“简老鹤,我在轻功身法上大概勉强过得去了,只是在内劲上比你差,所以我虽然改了两个字,却也不敢说把你压下去,对我改的字,你意下如何!”
简士尧尽目下望,结果还是摇摇头道:“韩女侠的美妙身法,老朽已钦佩万分,无法看得清楚!”
岂是简士尧,峰上的七剑九狐,有一大半的人都没作声,他们看见韩莹用剑划了一下,知道她一定动过手了,却不知道是如何改的,尤其是令狐飘跟韩莹把话说僵了,韩莹的轻功身法她倒不在乎,但韩莹那一剑是如何改的看不出来,这个人岂不丢大了!
情狐崔妙人微微一笑道:“韩大姊真客气,你何必还往外推呢,干脆就改为越女镇江湖算了!”
韩莹不相信她能看出来了,哈哈地道:“我可没这么大的口气,只要七剑九狐,不把我排在最后一个就够了,那两个字仍能留待高明!”
崔妙人微笑道:“三公寂寞后,谁复镇江湖,韩大姊虽然不肯留名,但字是你题的,还不等于越女镇江湖了!”
众人吁了一口气,敢情韩莹是改成了谁复镇江湖,口气是不狂,就是态度太傲慢了一点,故意把字改得这么小,让人看不见,岂不是存心向人示威!
韩莹见崔妙人居然能把她的留字看了出来,不禁怔了一怔,但旋即冷笑一声道:“崔家妹子好眼力,既然你看出来了,何不将我的留字跟老鹤的比较一下!”
她存心想考考崔妙人,提出了这个难题,因为要比较,就得把后改的两个字粗细大小,深浅都说出来,她相信崔妙人的眼力还看不到这么深远,那知崔妙人微微一笑道:“这还轮不到我,灵狐段天化有天眼通的绝技神功,又是书法金石名家,这应该由他来批评比较才对!”
轻松自然地往外一推,不着痕迹,韩莹只得狠狠地瞪她一眼,却也无法说她什么,因为段天化的书法是颇有名气,尤擅金石冶印,她推得很有道理,不能说她藏拙!
段天化见到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不慌不忙地笑道:“崔女侠取笑了,这也轮不到段某,我们此刻的对象是老鹤,他既然委托仁翁的孙子做代表,自然该有所表示!”
此人老奸巨滑,又巧妙地往江梦秋头上一推,也是不着痕迹。
方梅影忍不住道:“段天化,你自己不行就别往外推,江兄弟代表老鹤较轻功,可不代表赛眼力!”
段天化笑道:“我也没强自出头,别人推过来,我只好推出去,谁行谁不行,也不在这上面计较!”
江梦秋忽然道:“段天化!崔大姊推给你是看得起你,这点眼力连我都难不住,还会难住她吗?你不行就干脆明说,别这么死皮赖脸。”
段天化哈哈地道:“这么说你已经有比较了。”
江梦秋道:“我可以爬下去认真比较一下,这也没什么丢人的事,因为我虽然看得真切,在书法与金石一道却十分肤浅,所以不敢妄加批评而已。”
段天化笑道:“没关系,这也不是较量书法,你就在上面说好了,我们自然知道你说得对不对。”
江梦秋道:“这一说你也看清楚了,我倒不相信你这天眼通有此神效,我们就在这儿比较一下,大家把知道的情形写下来,再去印证一下,看谁比较接近。”
段天化自然不相信江梦秋能看得真切,但因为他自己也没把握,自然不肯作这个比较,可是又不甘示弱后人。眼珠一转道:“段某这把年纪,跟你比太自降身份了,你说好了,只要你说得一分不差,段某就认输。”
江梦秋道:“认输又怎么样呢?”
段天化笑道:“那还能怎么样,最多承认不如你这小子而已,可是你要输了怎么办?”
江梦秋道:“我如输了,你可对外扬言,你不仅技压简爷爷,连三公都叫你比下去了。”
段天化哈哈一笑道:“凭你一个小伙子能代表三公吗?”
江梦秋道:“我与方大姊是三公的后人,她不反对,我就有资格代表,可是你的赌注未免太轻了。”
段天化微微一笑道:“段某不敢自菲,这点名声闯来不易,认输已经很够了,你爱赌不赌,段某今天来此不是为了争胜,不会上你的当乱下赌注。”
他说这种话固然是自贬身份,但也是老实话。
江梦秋微笑道:“人争一口气,树留一张皮,你既然能够练到不要脸的境界,我也羞于为较,我们赌注取消了,但我的话仍然算话,只是把对象转到韩女侠身上,韩女侠,如果我把你落剑的分寸说对了,我相信你心里有数。”
韩莹断然道:“只要你说对了,我立刻下山,再行封剑十年,连我儿子的死都可以搁下。”
江梦秋道:“那倒不必,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必心存成见,听信人言,找到那位薛少泉,问明内情,假如他确是挟恨而害死令郎,则此人该杀。”
韩莹道:“好,就依你的,你说吧。”
江梦秋道:“韩女侠凌空飞剑,以剑气透入岩壁,入石三寸,字大三丈,与简爷爷的不差上下,痕宽半分许,足见功力卓绝,但比简爷爷昔年留字,仍然差了一点。”
韩莹讶然失色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不相信你的眼力好到这个程度,这简直不可能。”
江梦秋笑道:“大家都可以证明,我没有离峰顶半步,说出字体大小分寸,可没有一点取巧。”
韩莹顿了一顿才道:“好,我对你认输,但有一点不服气,简老鹤屈指成书,我以剑气刻石,宽窄虽异,深浅则一,我为什么要比他差一点?”
江梦秋笑道:“这个有分说,昔年简爷爷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留书,每个字都深浅相同,手法上还得多用一分巧劲,你却将岩壁削平了,一气呵成,到底容易多了,如果你另换一处地方也能达到这个程度,那我就没话说,这其间相差虽微,但要追上那个境界,十年未必能够。”
韩莹沉吟片刻才道:“算你说得对,苦练十年还比不过你这个小伙子,我也认了,今后封剑江湖。”
江梦秋忙道:“那又何苦呢?”
韩莹沉声道:“我有个脾气,绝不屈居第二人,既然叫你比下去了,我还有什么混头。”
江梦秋道:“可是令郎与薛少泉那段公案仍须你自己去料理不可,这件事如果委托别人,绝对办不清楚。”
韩莹想想道:“算了,我实在心灰江湖。”
江梦秋道:“那就交给我好了,但我不是替你代理这件事,只是替你找到薛少泉后,还留待你自己去解决。”
韩莹道:“可以,那就全仗费心吧,我先走一步了。”
段天化忙道:“韩女侠,你怎么走了呢,那小子虽然看出你的剑法深浅,却不见得高于你,尚未经比较,你就认输一走,未免太不值得了。”
韩莹冷冷地道:“他说得对,我比老鹤仍然差一截,苦练多年,依然不如人,我不认输干嘛,难道我还真好意思跟那小伙子去拼死拼活!段天化,你别转歪主意,我对你八煞门也早有风闻,我不参加老鹤那边跟你们作对,可也不会参加你们的,越女剑派出了一个败类已经够了,要不是袁凯以猿公剑为标榜,我早就割下他的脑袋,不让他贻羞乡里了,你省省心吧。”
说完在峰顶一点脚,飘然而逝。
袁凯铁青着脸道:“岂有此理,回头我非找这婆娘算帐不可。”
方梅影微笑道:“算了吧,姓袁的,你的老祖宗是越女剑派家奴,世上谁不知道,就算你杀了韩莹,你也不能算是越女剑派的正宗传人。”。
相传猿公剑法始祖是一头通灵白猿,与越女剑始祖同在会稽山修道,两下相遇较剑,到底人灵于兽,白猿甘拜下风,拜投门下为奴,后世虽有越女猿公两派剑法,但猿公剑始终都未在越女剑前抬得起头来,今天韩莹当众相斥,再加方梅影一揭他的底细,气得袁凯暴跳如雷,但段天化城府极探,不住低言相劝,将他压了下去。
方梅影低声道:“江兄弟,你可把我这个姑女乃女乃给弄糊涂了,你到底是怎么练眼力的?
我连剑纹都看不见。你却连大小深浅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简直不是人的眼睛。”
崔妙人也在旁边低声道:“是啊,我是眼快,记住她出剑的动作,辨出是谁复两字,看是看不见的,但我相信这儿没一个人能看得出,你倒是怎么看清楚的?”
江梦秋低声笑道:“在二位大姊面前,兄弟不敢使心机,人的目力有限,远隔十数丈,半分来宽的剑纹,谁也看不清楚,兄弟也是按照她动作的大小而推定的。”
方梅影道:“你别骗人,从动作上推断,怎么连剑纹深浅宽窄都能一分不差、这简直是神话了。”
江梦秋庄容道:“不是神话,我爷爷教我武功时,就是从这里奠基的,他老人家要我先别忙着求精,而去求博,尽量从判断别人的出手深浅上下功夫,先知彼而量已,能胜则胜之,不能胜则避之,所以我从越女剑出剑的劲力以及能施展发挥的程度上去判断,大致不会太差了。”
崔妙人不禁叹息道:“仁翁的心胸果与常人不同,所以才能健存至今,他胸中先养天机,自然不易损匮。”
方梅影默然道:“我祖父如果能跟江爷爷学得一二分,也不会死得那么早了。他老人家竭尽智虑,焉得长寿呢?”
这边在窃窃私语,峰上其他各人也在动脑筋,由于江梦秋一举惊人,他们都要盘算一下了,也对这年轻人作了一番估计,考虑着是否值得再栽一次跟头,十年前折在简士尧手中犹自可说,冲霄鹤名满江湖,他自三公之后,被誉为宇内第一高手,七剑九狐,销声匿迹江湖十年,盛名不衰,今天如果再栽在这小伙子手下,那可是永劫不复了。
沉默了半天,天狐白无瑕首先道:“江小友虽未展示所学,但目折越女剑,已见高明,轻功一项,我是认了,十年之约,我承认还是不如老鹤,只希望老鹤在内劲方面再展露两手。让我们输个心服口服吧!”
千手剑佛虚印和尚合十道:“即此一道也免了吧,贫衲受简老施主点化,戒杀十年,悟出吾佛慈悲之旨以及本命虚空之理,天下无不可渡之人,又何必要以杀止杀呢?老衲来此,纯为应约一晤故入,且喜诸君无恙,大家化去戾气,以为祥和,在这雁回峰上握手言欢,各道契故,岂不更有意思,诸友以为老衲之言如何?”
方梅影一笑道:“大和尚,你一片佛心,能渡得八煞回头吗?如果你有这种佛力,我就听你的!”
段天化笑道:“问题不在我们,是老鹤不放过我们,他全家十几口被杀,肯就此罢休吗?”
简士尧立刻道:“段天化,只要你们肯解散八煞门,从此不再杀人,我那满门血债就一笔勾销。”
虚印上人合十道:“善哉!善哉!简老施主此一片佛心,足以上感苍天,下撼幽冥,段施主……”
段天化道:“你别听他说得容易,十年来他耿耿于怀,就为了那灭门的血债,那有说放过就放过的……”
简士尧庄容道:“段天化,十年来我想不透的是我一生与人无怨,为什么有人要恨我如此之深,今天总算听你说明白了,你们杀我全家,只是为了对我的考验,我既然限制你们杀人,自然应该接受你们的考验。”
段天化笑道:“那么你真的是放过那笔血债了?”
简士尧道:“不错,但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今后你们不再杀人,否则我的家人就死得太冤枉太委屈了。”
段天化大笑道:“老鹤,如果你真有老和尚济世渡人的佛心,就应该只管你自己,不管别人,肯不肯放弃仇念是你的事,你无权要求我们什么,杀不杀人是我们的事,也不必答应你什么,大和尚我的话,对不对?”
虚印上人顿了一顿才道:“话是对的,但简老施主要求的是一件好事,各位应该答应的。”
段天化笑道:“为了老鹤倒是可以答应的,但我们的仇家不止老鹤一个人,别人要杀我们怎么办?”
虚印上人微怔道:“以各位的武功,自卫应无问题。”
段天化道:“对天狐白无暇那种高手,自卫可不容易,除非付之舍命一拼,否则只有等死的份。”
虚印上人道:“白施主与各位又有什么过节?”
段天化笑道:“他憋了十年,早就忍不住了,想找我的儿子开刀,制住了我的儿子,交给他的老仆看管,准备等这里的事一完,这边放个信号,那边人头落地。”
虚印上人道:“白施主行事虽稍偏激,却是个正人君子,如果各位前接受调解,相信他会肯放下屠刀的。”
段天化笑道:“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几位老友都很喜欢小犬,岂能看他受制,因此在上山的路上,顺手解救了小犬,还把他那老仆杀了,他还肯罢休吗?”
虚印上人转头向白无瑕道:“白施主……”
白无暇冷冷地道:“老和尚,你别苦口婆心地来劝我,我绝不肯答应的,这倒不是我不买你的面子,而是我看透了这批人,绝不是可渡化的材料。”
虚印上人道:“这个老衲倒不相信。”
白无瑕冷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你整天跟着他们好了,只要你一天不离开他们,我就一天不动手杀他们。”
虚印上人道:“可以,老衲就加入八煞门。”
方梅影道:“老和尚,你考虑清楚一下,值不值得。”
虚印上人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定然以此风烛残年,消弭此一杀劫。”
白无瑕想不到老和尚说干真干,倒是被套牢住了,无可奈何地道:“方姑娘,我们俩的赌注可得取消了,我答应了老和尚,他赖在八煞门中,我可没办法。”
方梅影一笑道:“你没办法我有办法,我不会像你那样容易冲动,随便答应人家,段老怪的儿子人头捏在我手里,我决定拿这小怪第一个开刀。”
虚印上人道:“方姑娘难道不肯给老衲一个机会吗?”
方梅影笑道:“你进入九煞门,多少能做一点好事,我也跟你作个约定好了,你们九煞门做一件坏事我就宰一个,第一个就是段老怪的儿子,你怎么说。”
虚印上人不作答覆,只连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飞天魔娘令狐飘道:“你们的话都说完了,该我老婆子了,我可不受什么限制,十年前的约定非彻底履行不可。”
陆仙游笑道:“我们都认了,你还不服气不成?”
令狐飘道:“当然不服气,我可不像韩莹那么好打发,不见个真章就认输,非要分个高低不可,而且老婆子横定了心,不再定什么限制了,不管输赢,老婆子还是要照我以前的办法做下去,除非你们把我宰了。”
江梦秋道:“既然如此,前辈何必还要来此践约呢?”
令狐飘道:“约是一定要践的,我憋了十年,闷了一肚子气,今天若是输了,老婆子拍拍手下山办我的事去,如果胜了,我就叫简老鹤跪下,打他十拐棍出出气。”
方梅影笑笑低声道:“江兄弟,你看看这老太婆邪得什么样子了,跟她有理说没有?”
江梦秋也低声道:“邪归邪,却是性情中人,方大姊,你是智多星,总有个办法可以开导她的。”
方梅影笑道:“法子倒不难想,但是你得先胜了她,这老太婆服硬不服软,先吃住她再扣住她,慢慢想办法,兄弟,你的轻功怎么样,要不要我来代一场?”
江梦牧道:“轻功还可以,我跟简爷爷的凌虚身法学得差不多了。当然比不上方大姊,但你却替代不得,因为你也是来应约的,胜了她不能作数。”
方梅影笑道:“简老鹤跟我祖上有交情,我还会跟他争什么我是来给他援手的,崔大姊也是一样,兄弟!你可得拿捏着点,这老婆子说得出做得到,万一输了……”
江梦秋道:“反正我已公开认定代表简爷爷了,输了也没关系,代简爷爷挨她十拐棍吧。”
方梅影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还有把握,才笑道:“那就压压她也好,借这个机会去堵堵别人的嘴,七剑九狐中虽然有一半跟老鹤私交不错,但争胜之心却不肯稍让一点点,赢得他们心服口服,我们可以多个助手,老和尚虽然插了过去,情形并不乐观,跟八煞门总有一斗的。”
他们计议甫毕,辛不第冷冷地道:“老婆子坚持要一较,想必在十年内又有不少长进,快亮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吧!说不定仁翁的后人还有更精彩的表现呢。”
江梦秋微一皱眉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既是简爷爷的朋友,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方梅影笑道:“他跟老鹤私交不错,对你祖父可没好感,因为他在你祖父手下吃过亏,同时在这儿,当你跟醉鬼较劲时,又折了他一个小跟头,这个人气量最窄,怎不计较在心呢,不过冲着老鹤,他不会太过份的,别管他,有我跟崔大姊在,谅他还不敢耍什么鬼把戏来。”
江梦秋笑道:“方大姊,我看出来了,七剑九狐中你跟崔大姊占的份量很重,很多人都怕着你们。”
方梅影笑笑道:“怕崔大姊是真的,怕我只是沾了祖上的光,我祖父号称智叟,整起人来不露形迹,很多人吃了哑巴亏,还有苦说不出来,我出道以后,玩了几手聪明,他们以为我传了祖父的代,故而杯弓蛇影,也得让让我了。”
江梦秋正要开口,令狐飘叫道:“小子,出来,别在那儿嘀咕,方梅影那几手巧招可别在我老婆子面前耍,老女乃女乃跟你较的是真功夫,可不耍花样。”
江梦秋一拱手道:“再晚恭候前辈赐教。”
令狐飘也不多说,纵身急落峰底,到了底下后,才像一蓬烟似的直拔起来,到达留字之处举杖连捣,而身在空中,手挥杖舞,居然连掏了二十下,脚下毫不借力,又笔直的拔了上来,拄杖微笑道:“老婆子不会写字,涂上去反而叫人笑话,所以只把那首歪诗给捣平了,小子,你下去再学老鹤当年的样子,把二十个字补上,老女乃女乃就认输,否则就得叫老鹤跪下来,给老女乃女乃赏他十拐棍,每年折合一棍,也出了十年的闷气。”
她的语气非常之狂,但却也有她狂的道理,刚才那一番轻功表现已经够出色了,而沉厚的功力尤为惊人,蟠龙拐连捣二十下,捣平了二十个字不说,难的是坚硬如铁的岩壁上,捣下了二十个圆洞,竟是一般大小,一样的半尺深!
如若是在平地上,这一手虽足惊人,还吓不倒峰上的一批绝世高手,但她是凌空出拐,身子没有一点依凭,全靠第一捣的刹那间支持,迅速换气,接着往下捣,大家估量了一下,轻功够得上的,内力不如,内力够了,轻功又逊色一筹,要想同时超过她的,实在没多大把握。
方梅影见江梦秋沉吟不语,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兄弟,没想到这老婆子火候会如此之深跟她硬比是没办法了,还是由我在巧劲上盖她一下,为老鹤挡过一关吧。”
崔妙人也凑前低声道:“秋兄弟,是否要让明珠去替你挡一下?她可以利用无影飞针遮遮拙,否则老婆子说得出做得到,对老鹤可太难堪了。”
江梦秋忽而一轩眉道:“不,让我试一下好了。”
语毕向令狐飘道:“前辈功力盖世,再晚实不敢云匹,但既然代表了简爷爷,总得对前辈有个交代,只是晚辈万一功力不足入前辈法眼,还请前辈答应一件事。”
令狐飘怪眼一翻道:“什么事?”
江梦秋道:“如果再晚功力不足,请前辈高抬贵手,那十拐棍也由再晚代领好了。”
令狐飘哈哈一笑道:“老婆子对老鹤可没什么大过节,只是气他不过而已,那十拐棍伤不了他一点皮肉,但你要替他挨揍,老婆子手下可不留情了。”
令狐飘道:“老婆子出了手,岂止断腿而已。”
江梦秋豪声道:“再晚只是表示决心而已,自然任凭前辈发落,粉身碎骨,也是死无怨言。”
令狐飘冷笑道:“你倒是好计算,老婆子打死了你,你祖父仁翁就会出头了,告诉你,老婆子可不怕他。”
江梦秋道:“前辈这是什么话,今天再晚是代表简爷爷来此赴约,家祖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老人家已看破世情,谢绝江湖,不会来理会再晚的事了。”
令狐飘道:“他理会老婆子也不在乎,只是老婆子放眼世上,很少有看得起的人,你祖父仁翁就是其中之一,你是仁翁的孙子,老婆子总不好意思给他太难堪,何况你替老鹤出头,也是一片义气。这样吧,只要你能够得上老婆子七成的火候,就免了那一顿打吧,假如你连七成都比不了,老婆子就不客气了,至少也要扭断你的腿,告诫你不自量力,强行出头,丢了江河远的脸。”
段天化哈哈一笑:“老太婆,你这不是买人情吗?这小子能使越女剑不战而退,多少总有两下子,纵然比不上你,也不会差在七成以下,你分明还是怕他祖父。”
令狐飘怒道:“段老怪,老婆子自承是怕仁翁,但不是怕他的武功,而是敬畏他的一片仁侠心胸,明摆着卖一份人情也无所谓,你要不服气,你亮出道来好了,老鹤有病,老婆子不好意思跟他认真,可没把你放在心上。”
段天化微微一笑道:“简老鹤只是轻功失敏而已,其他功夫并没有搁下,你也别太把算盘打得如意,若要较量有的是机会,只是今天我们冲着老鹤来的,自然先得把他的过节交代完了,再谈其他。”
令狐飘道:“本来就是,老婆子今天的对象并不只老鹤一人,七剑九狐的排名也得分个上下,老婆子可不在乎你们什么八煞九煞,惹火了我,一个个打你们下地狱去。”
段天化只微微一笑朝江梦秋道:“小子,老太婆明着卖了交情,你就趁早捡个便宜,把轻功这一项揭过去后,我们好认真在武功上比划一下,比武较轻功,已经是旁门左道了,杀人而不被杀,才是真功夫,我们八煞门早就把轻功放弃了。谁爱在这方面称雄,我们一定拱手相让,回头得给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武学绝技。”
江梦秋淡淡一笑道:“我也看出来,你们八煞门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成器的玩意儿,最多是倚多为胜而已,就像你们在十年前联手杀死简爷爷全家一样,今天保证还是那一套,只是今天可没那么方便了。”
段天化笑笑道:“多言无益,等一下拿事实出来,才是最好的证明,反正总是有你瞧的。”
崔明珠冷冷地道:“江大哥,不怕他们群殴,规规矩矩地来,我守着先人诫训,不多管闲事,只要他们敢耍一点花样,我就用淬毒飞针来招呼他们,管叫八煞门变成白骨门,连血水都不留半点。”
段天化仍是陰恻恻地一笑。
江梦秋也不多说了,纵身跳出峰缘,一直向下降去,身法并不特殊,却使众人都为之一怔。因为他下降的速度异常之慢,就像是一片落叶似的,轻飘飘且慢悠悠的,约莫费了一盅茶的时间才降落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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