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野神龙 第 四 章 贞姑助威 作者 : 云中岳

两老道的胸口皆裂了缝,虽未伤骨,但伤势并不轻。鲜血如泉涌,失去交手能力。

紫阳观主疾射而进。云帚疾劈而下,来势奇急,罡风呼啸力道千钧。

他向侧一闪。一声沉叱,避挖出招一气呵成、银虹一闪。闪电似的反击,锋尖以奇速掠过紫阳观主的右小臂,袖破肉裂。

紫阳观主大骇,扭身一帚横扫。阻止他追击。

功力相距不远,以快打快。准快谁就占上风。

老道一招失手挂了彩。心中一寒。惊骇之下急退自保。

岂知周永旭智珠在握,试出老道不过尔尔,当机立断乘胜追击,如影附形跟进,把发“举火撩天”,体一声崩散掠顶门而过的云帚,无畏地切人,左掌疾吐。

紫阳观主也不弱,云帚一震之下,可怖的反震力从帚柄传到,虎口发麻,震撼力似乎把右臂震毁,力道直撼心脉,便知道完了,不假思索地松手丢掉云帚,扭身出左掌接招,用上了性命交修的玄门奇学天罡掌自救。

“啪”一声响,双掌接实,劲气激荡中,紫阳观主登登登连退五步,身形一晃再晃,最后总算用余力稳下马步,脸色苍白如纸,口角有血珠缓缓沁出。

“你用的是……是乾元大真力。”紫阳观主虚月兑地说:“你可是闲云子的门人?”

“你想盘根究底?”他徐徐迫进。

“宇内三仙的门人,贫道认……认栽……”紫阳观主崩溃了,坐倒在地喘息。

周永旭不好再逼迫,扭头一看,怔住了,怎么四老道全躺下了。

他讶然叫:“谁在助我?”

没有回音,他的目光落在右面的矮林,哼了一声。紫阳观主乘机挣扎而起,手吃力地握住佩剑向外拔。“老道,你想走?”他身形疾闪,劈面拦住说。紫阳观主吃力地站稳,举剑咬牙道:“你……你上吧。”他冷冷一笑,哼了一声说:“在下不想开杀戒,你死不了。”

“你……你要……”

“我要你传话。”

“传话?你……”

“不错,传话。去告诉八爪蜘蛛,不要派你们这些不堪一击的人出来送死,叫他自己出来与周某面对面亲自解决。你告诉他,他请来巡检保驾,靠不住的,他可以躲十天,可以躲一月,但他终会出来的,周某有的是时间,我会等到他的,他不能永远躲藏,是么?”

“阁下……”

“我这人记性不差,对从在下剑底留住老命的人,永远不会忘怀。在下只饶人一次,所以你得告诉那些爪牙,当然你更需记住,下次见面,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因此你们最好离开乌江镇骆家,离得愈远愈好。我想,你该记住周某的话了,还不快滚?”

紫阳观主打一冷战,踉跄而走。

他目送老道去远,方走近第一名躺着的老道,刚俯身察看,突然警觉地转身,一声剑鸣,人转过剑已指出,反应超人。

一个黑影在丈外止步,娇笑道:“危险!你的耳力委实惊人。”

是一位穿青劲装佩了剑的美丽少女,好面善。

他收了剑,笑道:“我想,你是金贞姑,这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比小花子神气多了。

哼!没得到在下的同意,你为何相助?你杀了他们?你想逼在下于官府落案?”

金贞姑轻盈地走近。笑道:“我知道,神龙浪子从不杀人的,死仇大敌例外。”

“你既然知道……”

“我用泥九射中他们的昏袕,免除你后顾之忧,你不谢我?”

他淡淡一笑,凝视着对方说:“这次在下无意中卷人你们的是非漩涡,首先你得明白,在下不会参与你池州金家的任何计划。其次,我得纠正你对我神龙浪子的错误传闻。不错,在下作事皆留余地,从不妄杀,但决不是不杀人。相打无好手,相斗无好口,刀剑无眼,任何人皆有失手的时候,谁也不敢保证拼搏时不杀人。”

“这我知道,你的剑术,委实出神人化玄之又玄,诡异霸道收发由心,不需下重手杀人……”

“你又错了,在下月刊米并无奇处,只不过在下的看法与你们这些所谓名家高手不同,也从不为虚名浮誉所累而已。”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金贞姑困惑地说。

“很简单,你应该明白,名家高手为了保持自己的声威和尊严,出手必攻要害,甚至有些人以认袕出剑自豪,不出手则已,出则必中要害。而我,却只要有机会,便向剑力所及处下手,哪怕是一小块微不足道的皮肉,我也会毫不迟疑地下手。我问你,如果你我交手,我一剑刺伤你手臂一点小伤痕,或者仅刺破你的衣袖,你作何感想?至少,你心中会怀有戒念。心中有了戒念,运剑便不会如意了,对不对?”

“这……你说得好像有道理。”金贞姑点头道。

“再就是我不介意虚名浮誉,从不为保全自己的声誉而拼命。”

“所以你不直接向八爪蜘蛛公然叫阵。”

“对,我会把握时机,逼他露出原形,使他孤立而情急拼命,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硬往陷阱里跳,而要他跳我挖下的陷阱。”

“哦!你这人好可怕。”金贞姑摇头道。

他呵呵笑,轻松地说:“只要你为人处事正大光明,用不着怕我。呵呵!你父亲铁背苍龙就是池州大豪,声誉并不见佳,最好转告令尊不要惹我,他就不会落得如此焦头烂额。

哦!我问你,八爪蜘蛛大门口所留的两行字,是你所留下的?”

金贞姑慧黠地笑道:“我只想吓他,并无其他用意c”

“姑娘,你已经惹了我了。”

“周兄这……”

“你在浑水模鱼,你……”

“且慢,你说得不公平,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你做事留余地,从不杀人。而我留下的字,说要大屠杀,口气是我的而不是你的,你总不能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两人靠得很近,他伸手在金贞姑的粉颊拧了一把,摇头笑道:“你这张小嘴能说会道,还会强辩。你给我离开乌江镇,等我办完事再办你自己的,知道么?”

“如果我不……”金贞姑羞笑着说。

“我认为你在浑水模鱼,我会揍你一百板子赶走。”他半真半假地说。

金贞始向他做鬼脸,笑道:“这么利害?本来,家父怕八爪蜘蛛追赶,所以派我带人觅机阻止,目下他已经疲于奔命,根本不需担心他带人追赶,因此,我保证不碍你的事,怎样?”

“好,我信任你,但你必须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现在,你解了他们的昏袕,我该走了。”

“等我,咱们一起走。”金贞姑急急地说。

骆府人心惶惶,风声鹤唤,草木皆兵,见机溜走的人愈来愈多,事实上,八爪蜘蛛已陷入孤立的困境了。

紫阳观主把话带到,溜走的人更多了,留在骆府的死党,莫不人人自危,暗中各作打算。

三天三夜,骆府的人不敢离开宅院一步。

三天三夜平安无事,巡检司的人终于撤走了,这些人不能长久驻留,撤回浮沙口,他们的事多着呢,总不能长期留在骆家做保镖。

第四天夜间,骆家又发生了意外,有六名警哨被打昏,制死了右手的手少阳三焦经,右手算是毁了。

八爪蜘蛛愤怒如狂,次日亲自带了瓜牙至郊区穷搜,闹了个鸡犬不宁。

暗桩与眼线重新开始布置,这些人皆从外地派来,是八爪蜘蛛的两位拜见从外地派来的,这些人不与骆家的爪牙接触,秘密分散至各地潜伏。

傍晚时分,周永旭睡了一整天平安觉,在紫阳观东北角约两里地的一座大树林内,折枯枝生火准备晚膳。

三根树枝做了一个三脚架,一根光滑的树枝穿了一只洗剥清爽加了配料的大公鸡。放在炭火正旺的火堆上慢慢地烤,悠闲地转动树枝上的鸡。口中泰然地唱着萨都刺的《满江红-金陵怀古》:“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玉谢堂前双燕飞,乌衣过田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度注。到而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碧”字声落,他抓住穿着烤鸡的树枝,人化龙腾,凌空升上头顶上空两丈高的横枝。

“好俊的身法!”下面有人叫。

他轻灵地飘下,摇头道:“老前辈。你知道你冒了多大的风险么?”

不速之客是南乞,支着打狗棍怪笑道:“哈哈!算定你要用鸡打我,岂知却失算了,你竟狡猾得连人带鸡上了天。小气鬼,乖乖分一半给我老要饭的,不然咱们没完。”

他在火旁坐下,抓起酒葫芦丢过说:“见者有份,在下不会小气。你先喝酒,咱们好好喝两口。老前辈,那天真该谢谢你。”

南乞先喝了两口酒,笑道:“小意思,不必放在心上。那天我感到十分困惑,你被他们整得那么惨,居然在最紧要关头遁走,委实不可思议。再就是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溜之大吉,为何事先不反抗?”

“反抗?要是我不够机警装死,恐怕不死也得成残,我可没有你们那些白道英雄宁死不辱的豪气。来,这是你的一半鸡。”他折一半鸡递过。

南乞接过鸡站起说:“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他一面撕鸡肉往口里送,一面说:“吃比天大,我可不顾吃时走动。”

南乞吞下一口鸡肉说:“你如果不顾金贞姑的死活,尽管坐下来慢慢吃。”

“什么?金贞始有了意外?”

“岂只是意外?她落在夺命神判手中了。”

他吃了一惊,但仍然意似不信地说:“你别开玩笑,小丫头精明机警,躲得很好,何况她身边还有五六名高手保护。”

“她精明机警,但逃不出老江湖夺命神判的手掌心。昨晚她不该也到骆家附近看风色,夺命神判已钉死了她,一个时辰前,在乌江浦把她擒住了。”

“哎呀!她进了骆家?”

“夺命神判不傻,料定你今晚要重人骆家,所以他根本不在骆家出人,要在外围等你。”

“那……人呢?”

“在乌江浦的一座茅棚中,那是一座荒废了的渔棚,附近两里内没有人烟,谁也不知这位仁兄带了爪牙躲在那处鬼地方。”

“咱们走。”他断然地说。

乌江浦,在镇东四里左右,目下的乌江已变成小沟,淤塞成一片泽地。

这里是当年乌江亭长系何等候霸王渡江的地方,满目芦苇,荒野渺无人烟,有些河床已变成丘陵地,沧海桑田,景物全非。

南乞找到了那座破败的茅棚,早已人去棚空。

两人先在附近搜查一遍。发觉是一座空棚,便大胆地抢人棚中。

首先,他们嗅到血腥。

周永旭吃了一惊,知道不妙,金贞姑大概完了。急忙晃亮了人折子。

南乞机警地吹熄他的火折子,镇然道:“咱们来晚一步,退!”

“我要看看。”他焦急地叫。

“不必看了,有三具尸体。”南乞向外窜。

他关心全贞姑的生死,仍然晃亮了火折子,看清了一切,他只觉气涌如山。

三个青衣人双手被反缚,咽喉挨了一刀,尸体尚未变僵,显然是被缚住处死的,凶手走得十分匆忙未加处理。

“你认识这三个人么?”他沉声问,杀机怒涌。

南乞窜人,瞥了三具尸体一眼,点头道:“死去许久了,他们是铁背苍龙的三名得力弟兄,翻江鳌孙勇,浪里飘郑庚,和疤颈张一刀。”

周永旭虎目中冷电四射,神色冷厉地说:“好,他们杀人了。八爪蜘蛛,你好毒,好狠。”

南乞退出拥,苦笑道:“金姑娘也太过任性,我告诉她要早日离开,她却当作耳旁风,赖在乌江镇不走,这是何苦?小兄弟,你有何打算?”

身后没有回音。

老花子一怔,重新钻人茅棚叫:“小兄弟,你还不走?”棚中黝黑,哪有活人?地下三具尸体寂然不动,血腥刺鼻,周永旭已经失了踪。

“咦!他竟然无声无息地走了,怎么可能?”老花子骇然自语。

他仍不死心,在附近找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事实,周永旭确是走了,像鬼惯般从他这位老江湖身后消失无踪。

周永旭早就走了,是发狠而走的,他年轻,保有一颗赤子之心,闯荡江湖两年,未沾上多少江湖恶习。

但他也有年轻人的缺点,耐性有限,受不了进一步的撩拨,见不得不平事。无事时狂放不羁,心肠软好说话,但一旦被激怒,发起疯来性情大变,便成了极端危险的半兽性人物。

八爪蜘蛛用残忍的手段对付他,他并不介意,因为他受得了。因此迄今他出手都有分寸,尚未下毒手致人于死。

铁背苍龙救走了琵琶六娘,并未与八爪蜘蛛拼命,手段虽激烈,但并未杀人。

可是,八爪蜘蛛竟然不顾江湖道义,擒住铁背苍龙三位弟兄缚住处死,简直是恶意的狠毒谋杀。

看了三个可怜虫被杀的光景,他气涌如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怒火似火山爆发,如山洪倒决,成了一头充满危险气息的疯虎。

本来,双雄人拼与他无关,但出了人命,他不能坐视了,三更无,全镇死寂。

夺命神判毕竟比八爪蜘蛛高明,警哨的布置全部改变,一明一暗互相支援,求精不求量,求静不求动,有章有法,任何方向有人接近,皆难逃警哨的耳目。

可是,这种布局只能对付潜人的人。

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东栅门,一身蓝劲装,佩剑,长袍挽在左手臂弯,像是突然幻化出来的,把伏在栅旁的两名暗哨吓了一大跳。

前面本来有两组暗哨潜伏,这黑影是如何通过的?

黑影是周永旭,出其不意明攻,右掌吐出,砰一声两根大门杠同时折断。

他推门而人,栅旁下的两名暗哨刚想发出暗号通知前面的另一组暗哨,眨眼间便看到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想躲已来不及,只好拔刀大喝示警。左右一分。

周永旭冷哼了一声。点头叫:“你们听清了,回去告诉八爪蜘蛛,周某破晓时分,登门索债,劳驾通知镇民,明晨不可外出。”

前面有人飞掠而来,后面也有人向此地赶。

两个暗哨只觉眼前一花,黑影出了栅门冉冉而逝。

东方发白,破晓时分。

南乞在东栅门附近,拦住了大踏步向镇门走的周永旭,心情沉重地叫:“小兄弟,咱们谈谈。”

“老前辈要谈什么?”他冷冷地问。

“老要饭的希望知道你的打算。”

“这就是在下的打算。”他拍拍佩剑:“讨债。”

“你是单剑索债?”

“是的,我要让他们知道,神龙浪子的忍耐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让他们知道神龙浪子不是他们所想的,可任人宰割过来顺受的懦夫。”他一字一吐地说。

“小兄弟,听我说,他们高手齐集,匹夫之勇无济于事。再说,他们两雄之争,与你并无关连,大可置身事外,何必……”

“你认为在下只会逞匹夫之勇?”他沉声问。

“老朽……”

“不要阻止我,让开。我会纠正你的错误看法。”

“我不能让你冒险……”

“除非你能阻止我。不过,我认为你绝对阻止不了我,千万不要轻于试尝,让开广声落,他向前直撞而至。

南乞心中大急,打狗棍急拦。

一声剑啸,银芒暴射,彻骨奇寒的剑气直迫三尺外。

南乞大吃一惊,急飘八尺,剑尖在鼻尖前掠过,间不容发,危险至极。

周永旭掷剑人鞘,昂然大踏步而过。

南乞在一旁发怔,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倒怞了一口凉气,不敢再阻拦,只感到心头发冷,手脚发僵,惊然地自语:“他一开杀戒,便不会回头了,真是天意。”

晓色朦胧,街上冷清清。

迎接周永旭的,是一群狂吠的家犬。

镇民怎敢外出?家家闭户,只有一些胆大的人从窗缝里向外偷瞧,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一声声一步步有节拍地传出。

十字街口到了,气氛一紧,北街出现五个人,西街,南街也各有五个。

身后,也出现了五个人,他视若无睹,沉着地踏人街中心,十字街宽阔足以施展,四面的人,也开始向中间聚合,今天,他不打算再让步。

“锵!”剑啸声刺耳,他的银剑出鞘,二十比一,四面合围。

他屹立如山,举剑冷然回顾。

“什么人?”有人沉声喝问,声如乍雷。

“索债者。”他厉声答。

“你是神龙浪子……”

“少废话。”他叱喝。

“咱们先交代……”

“混帐!还有什么交代?你们这群狗都不如的畜牲,你们鱼肉乡里称霸一方的日子今天该结束了。”

他的话立即引起无穷反感,少数激怒了的人纷纷撤兵刃,刀剑的震呜刺耳,令人闻之感到头皮发炸心血凝结。

蓦地一声虎吼,前面狂风似的冲上两个人,双剑齐至,一左一右势如惊雷,抢制机先出手,人影乍合,剑芒飞射,刹那间风吼雷呜,三剑齐聚。

蓦地响起两声剑吟,银虹疾射而出,突然风止雷息,人影乍分,倏又猛地停止。

死一般的静。三个人背向而立,相距不足三尺。

“砰!”倒了一个。剑跌在青石地上其声惊心动魄。

“嗯……哎……”有人厉叫,声未落扭身便倒。

这一击恍若疾风迅雷,一照面生死立判,谁也没看清三人是如何交手的。

即使是大白天,恐怕也没有人能看清经过,变化太快了。

倒了两个人,未能吓阻那些爪牙鹰犬,身后的五个人同时举手一挥,三剑两刀以惊涛骇浪似的声势,突然逼进袭击。剑从三方汇聚,两刀从下盘卷进,几乎同时攻到。

银芒似电,凶猛地回旋,旋人刀光剑影之中,剑虹怒张,行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

人影突然四散,飞腾着的刀光剑影向外激射,银虹突然静止,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啊……”惨号声倏起,第一个人倒了。

“砰噗噗……”

其他四个人先后摔倒,发出数声绝望的声吟和哀号,在地上挣命、翻滚、挣扎、怞搐……这次可怖的雷霆一击。终于收到了震慑人心的效果,十三个人惊怖地向后退,如见鬼魅,他举剑而进,向西街迈步。

西街的五个人刚动身举步后撤,他突然飞跃而起,一声怒啸,剑发“天龙行空”,手下绝情,身剑合一无畏地飞扑而上。

在惊怖的惨号声中,爪牙们飞仆四周。

他掷剑人鞘,头也不回地向前冷然举步。

北街与南街的八个爪牙,魂飞天外地撒腿狂奔。

酉行百余步,向南折人横街,百步外便是位于街右的骆府,宅前有一座广约五十步的广场。

宅前的石阶下,三四十名爪牙正在列阵。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眼神中有惊容。

惶然地注视着他踏入广场,鸦雀无声。

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无形的杀气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门开处,年约半百粗壮魁梧的夺命神判应深领先而出,尾随在后的千手神君郝昭、八爪蜘蛛骆明芳,最后是八名打手,其中有五级刀刘一飞在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八爪蜘蛛这几天来,被周永旭闹得晕头转向,看到周永旭,眼都红了,怒叫道:“大哥,就是他。”

他看清了处境,脚下一慢,冷冷一笑,徐徐上步。

鬼怕恶人蛇怕赶,他的神色流露出迟疑和畏怯,对方便胆气一壮。

五绝刀哼了一声,越步而出傲然地说:“在下这次当场毙了他,以免留下后患。”

说完,不等八爪蜘蛛有所表示,飞掠而下,拔刀出鞘傲然举步迫进。

他心中暗喜。故意示怯向后退,大声道:“八爪蜘蛛,不要倚仗人多,你出来,咱们面对面解决,难道你想做懦夫么?”

五绝刀脚一紧,大踏步追来,他仍向后退,突然转身疾奔。

五绝刀以为他心怯,一声狂笑,飞跃而上,刀似天雷下击,劈向他的顶门,急如星火。

夺命神判应深飞掠而追,急叫道:“留活口……”叫晚了,周永旭在钢刀将及顶门的刹那间,身形突然从急奔中向左下挫急问,银剑就在门让的瞬间向后反挥,身形随剑势暴退,但见银芒一闪,人影乍分。

人影接着冲霄而起,登上街左两丈高的屋顶,像是鬼魅幻形,连问两间蓦尔失踪。

天色尚未大明。两侧的屋顶没派人把守。

等夺命神判登上瓦面追赶,已失去他的踪影了。

五绝刀静静地躺在血泊中,腰月复裂缝内脏外流,已是有气出没气人,奄奄一息了。

有不少人上屋追赶,叫骂声不绝于耳。

银剑应奎是夺命神判的侄子,应奎被打伤,银剑被夺走,栽到家了。

所以夺命神判恨死了周永旭,不顾一切穷追,到处穷搜,一面搜一面穷叫:“神龙浪子,出来与在下生死一决,公然叫阵却又贪生怕死逃走,算什么英雄好汉?日后你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

没有人现身,也不见有人回答。

刚跳下一座矮平房的瓦面,突觉腰眼一麻,接着“砰”一声耳门又挨了一劈掌,立即失去知觉。

一个时辰之后,有人送来夺命神判的判官笔,附带传周永旭的口信,要八爪蜘蛛准备以金贞始交换夺命神判的性命,等候交换人质的消息。

安排了无数高手捕杀周永旭,没料到失败得那么惨,十字街心损失惨重,光天化日之下,号称武林名宿的夺命神判竟被掳走,骆家的爪牙们人人自危,个个心惊胆跳。

八爪蜘蛛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七窍生烟,只能坐立不安地等候消息,恨恨地准备交换人质事宜,作了妥善的安排,仍不死心,横起了心一定要将周永旭置之死地而后甘心。

白等了一天,始终不见周永旭派人前来传信。

周永旭已经表示过,他有的是时间,人不能永远在紧张中过活,他要等对方自行崩溃。

八爪蜘蛛却没有时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之理?

骆家被闹得鸡飞狗走,不论昼夜,所有的人皆不敢离开骆家的宅院,出去的人,随时皆有不测之祸。

即使在宅中,也人人提心吊胆。

事实早已证明,骆家虽人手众多戒备森严,但并不安全,夜间神龙浪子仍然来去自如,如人无人之境。

夜来了骆家如临大敌,二更末三更初,强敌已深人月复地。

楼下的大厅中,灯火辉煌。

八爪蜘蛛与拜见老二千手神君,与十名首要人物在商量对策。

八爪蜘蛛豪气尽消,垂头丧气向千手神君说:“二哥,咱们在此等候消息,委实不是办法哪!”

千手神君不住摇头,苦笑道:“贤弟,除了等待之外,咱们毫无办法。”

“咱们必须将大哥救回,不能等候朋友们赶来再动手。那恐怕来不及了。”

千手神君摊开双手,叹口气说:“贤弟,你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机警绝轮,艺业高明,飘忽如鬼鲢,谁知道他将人藏在何处?他一个江湖亡命。乌江镇附近任何角落皆可藏身,不要说咱们人手不够,再多的人,也掌握不了那小辈的行踪,一明一暗,咱们已经注定了要失败。唉!贤弟,你不该与这种可怕的人结仇的。”

“二哥的意思……”

“愚兄的意思,是等地前来见面,咱们可以和他谈谈,希望能圆满解决。”

“他会来么?”

千手神君陰陰一笑,颇为自信地说:“我相信他会来的。今晚咱们全在厅中守候,他应该知道咱们都在等他。”

语声刚落,地二楼的裳檐突传出一阵急骤的金铃声,接着有物下落,“砰”一声响,厅右的院子也响起串铃的急鸣。

千手神君大喜,一蹦而起兴奋地说:“果然不出所料,算定他也该来了,被裳檐的伏弩射中,掉入院中的陷坑,万无生理。贤弟,后患已除,你可以放心了,走,出去看看。”

只片刻间,高手齐集院中,火把齐明。

千手神君以暗器名震武林,手脚膝肘背皆可发射暗器,而且擅长布置伏弩机关,花了一天工夫,在骆宅内安装了不少玩意,等候周永旭前来送死。

这座陷坑深有两丈,上面安装了翻板,四周设有捆脚的串地锦锁网,加设了不少小银铃。

人如掉下陷坑,接近四周的人也会被串地棉所捆住,十分霸道。

众人解开串地锦。挤在翻板旁,火把通明,人人喜上眉梢。

千手神君得意洋洋地说:“先把同张好,再扳开翻板,同住他再拖上来,要活的。”

网准备停当,翻板掀开了。

坑底,伏卧着一个黑衣人。

八爪蜘蛛咬牙切齿地叫:“周小辈,你也有今天,你跌昏了么?该死的东西!下去一个人,拖他上来。”

千手神君摇手道:“且慢!也许他在装死。上面的伏弩不会致命,跌下两丈高也碎不了他的骨头,我先把他废了,再派人下去。”

手一扬,一枚三棱刺向下急射,射入黑衣人的右腿弯,黑衣人毫无反应。

“下去一个人拖他上来。”千手神君意气飞扬地叫。

蓦地,后院锣声大呜,有人狂叫:“火起了。”

“啊……”坑旁一名打手狂叫,向坑底急坠。

“砰”一声重重地跌伏在坑底的黑衣人身上,背心插着一根以硬树叶作羽的竹箭。

“啊……”第二名打手接着向下栽。

千手神君大惊,挥手转身急叫:“散开……哎……”

右肩并贯人一枝竹箭,身形一晃,仰面便倒。

身后,正好是陷坑,想闪开已来不及了,摔下坑底便失去知觉。

八爪蜘蛛心胆俱寒,急窜入厅,千紧万紧,自己的老命要紧,后院起火,火舌已冲破屋顶。

惨号声此起彼落,奔窜的人中,接二连三被不知所自何来的竹箭所射倒,中箭的人如不射中要害,叫号声特别刺耳。

一栋房屋顶端,传出了震天狂笑:“哈哈哈……”

没有人敢向笑声传来处赶,打手们纷纷逃命。

笑声徐落,接着传来了周永旭焦雷似的语音:“我神龙浪子早算定你们必出此种陰谋诡计,所以逼你们的人探道,坑底是你们的同伴,你们杀的是自己人。限你们这些狐群狗党在天亮之前离开骆家,不然杀无赦,不要命的尽管留下。哈哈哈哈……”

八爪蜘蛛挺剑冲至楼前的广场,厉叫道:“神龙浪子,有种的你就出来,你我公平生死一决,不是你就是我,咱们单打独斗……哎哟!”

有小腿后方,突然贯人一枝竹箭。

八爪蜘蛛像条发狂的牛,跌跌撞撞退回楼门,厉叫道:“他……他还在,快……快搜他出来……”

如果知道周永旭还在,怎敢独自叫阵?这一箭挨得真冤。

奔入大厅,挫倒在地,恐惧地大叫:“替我备马,回……回大风庄……”

后院的火总算被救熄了,烧毁了一栋院子,要不是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一些死党之外,其他的人纷纷卷包袱溜之大吉。

千手神君挨了一箭,但并不严重,跌下陷坑也跌在同伴身上,总算未跌断手脚。

这位仁兄是个老江湖,力劝八爪蜘蛛留下,这时出镇回大风庄,保证是死路一条,神龙浪子正要他们离镇,黑夜中己在路上用箭袭击,谁也走不了,唯一的生路是严阵自保,人多势众可保安全。

八爪蜘蛛当然不笨,冷静下来便不敢冒险回大风庄,宅院各处皆点起了灯笼火把,警哨撤回紧守宅院附近。

庄丁打手里逃掉了一半,仍有四五十名得力爪牙可用,尚可一拼,宅院附近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昼,警哨们皆利用门窗柱藏身,严防弓箭袭击。

这一着果然奏效,周永旭确也不敢冒险深人。

全宅惶惶不安,人人自危,信心和斗志消失,一切免谈,仅守住宅院,等于是敞开了大门,四周皆任周永旭活动,这是防守的下策。

片刻间,宅后院的十余处灯笼火把,全被击灭。

火光照耀中,周永旭一手仗剑,一手挟了竹弓,大踏步出现在宅院的左侧,手起剑落,银虹一挥,一只灯笼应剑而碎。

附近埋伏的暗桩都不敢现身,像是老鼠见猫吓软了。

他到了一支火把旁,伸手拔起火把柱,信手往一座明窗上点火。

“砰”一声大震。明窗急启,跃出两名打手挥刀拼命,咬牙切齿扑出。

火把急挥,银剑化虹。

“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单刀立被震飞,火焰一闪,奇快地乘机切入。

“啊……”两名打手惨叫。被火把烙上脸面,扭头亡命逃窜。

附近的门窗内,怒叫着冲出十余名打手。

他一串狂笑,将火把丢人窗内。立即飞退,在打手们扑上之前。安全地隐人夜色之中,最后发射了两支竹射,射倒了两名打手。

追赶的人在千手神君的率领下,垂头丧气地返回大厅。

跟在后面的八爪蜘蛛刚跨入门限,门后突然银芒一闪,锋利的剑尖已顶在他的右腮下,陰森的语音直薄耳膜:“阁下,切勿妄动,你的命已躁在周某手中。”

前面的千手神君骇然转身,倒怞了一口凉气。

转头一看,留在厅中的六名爪牙,站在四周靠墙呆立,一个个如同中邪般张嘴瞪眼不言不动。

八爪蜘蛛身后的六名高手保镖,目定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有……有话好说……”八爪蜘蛛恐惧地叫,几乎语不成声:“我……还给你包……包裹……”

“包裹已算不了什么了。”周永旭冷冷地说:“在下记得,你在这里叫人狠揍了我一顿。走,堂上说话,慢慢迈步,放乖些。叫你的人退远些,有人握刀仗剑在我身边,我会紧张,紧张手就不易控制,万一失手刺穿你的咽喉,可不能怪我。”

“大……大家退……”

八爪蜘蛛快崩溃了,张开双手迈步向堂上移动,状极可笑。

千手神君退出两丈外,焦灼地说:“周兄,有话好说,不要……”

“阁下,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一面移动一面说:“老兄,你的双手最好不要指向我,你千手神君那些鸡零狗碎,千万不要抖出来,你最好自量些,我不想杀你。”

到了堂下,他喝令人爪蜘蛛止步,剑尖徐徐上抬。

八爪蜘蛛魂飞天外,头拼命仰起,免得被剑尖上抬的压力刺破咽喉,脚快站不稳了,吃足了苦头。

“你为何下令屠杀铁背苍龙的弟兄?”他声色俱厉迫问:“夺命神判已招了供,他说是你坚持要杀的。”

“我……我……两年前,铁背苍龙在……在池州,也……也暗杀了我两位弟兄……”

“你竟然下令杀我,可知你的心已不是红的了,在下要挖出你的心肝来,免得你再残杀无辜的人。”

“饶我!”八爪蜘蛛嘎声叫号:“我……我该死……”

“那你就死吧!”

“不!我发誓,我知道错……错了……”

脚步声急促,一群大汉闯人厅门,领先的骆宝绿姑娘一身绿劲装,曲线玲珑十分惹火。

“天!真是你……”骆宝绿骇然惊叫,呆住了。

“不错,是我。”他说,剑尖略沉:“那天,本来我打算将你弄到手,再与令尊讨价还价的,但我放过了你,现在已用不着你了。”

“先放了家父,我跟你走,任杀任剁……”

“令尊的债,理应由他偿还,你无法为他顶罪。”

“周兄,你叫我远离刀剑、血腥、陰谋、诡橘。”骆宝绿颤声凄迷地低语:“而你,却要用剑杀我爹爹……”

“因为你爹要杀我这途经贵地的陌生人,屠杀已失去反抗力的武林同道。”他厉声说:

“因此,他必须受报,血债血偿。”

“父债女还。”骆宝绿拔剑出鞘:“周兄,请高抬贵手,放我爹一条生路,我九泉瞑卧……”

剑光上拂,迅疾地抹向咽喉。

周永旭左手扣指疾弹,相距一丈左右,可怕的指风恰好击中姑娘的右手曲池,姑娘右手立僵,当一声大震,锋刀已及咽喉的长剑坠地。

“姓骆的,你有个好女儿。”周永旭缓缓收回剑:“我给你一次改恶从善的机会。”

“周兄,谢谢你。”骆宝绿含泪跪下了。

“今晚,我尝到了死亡的滋味,天哪!”八爪蜘蛛哀叫着软倒在地。

“咱们的事还没有完。”他剑收人鞘:“三个条件,你必须办到。其一,遣散所有的打手,从此不许你在江湖露脸;其二,厚葬铁背苍龙的弟兄;其三,明晨带着金贞站与在下的行囊,以及陪偿在下损失的三百两黄金,到霸王庙交换夺命神判。我警告你,不要再生歹念,凭你们百十个武林高手,想置我于死地并不容易。真要逼我用真才实学对付你们,百十个人不够周某练剑。好自为之。”声落,微风飒然,蓝影一间即逝。

“老天爷!”千手神君悚然地叫:“你们说曾经把他轻易地抓来打得半死?说他神龙浪子不堪一击?鬼才相信!他的指风打袕术远及一丈,举目江湖,能有此成就的人屈指可数,连三魔三怪三菩萨也无此能耐啊!咱们好幸运。”

次日辰牌末,周永旭背了沉重的大包裹南行,前面不远是浮沙口。

金贞始走在他左首,碰碰他的肘弯说,“周大哥,在浮沙口找船,我们走水路到池州。”

“我是萍踪四海,到哪里都一样。”他说。

“我得好好谢你,到池州伴你游九华,如何?”

“抱歉,免了。”他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你金家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爹铁背苍龙颇具侠名,却反牢劫狱自毁前程。你们两虎相斗,唯一得到好处的是我,目下包裹里有金银五六百两,必须提防任何人打我的主意,你也不例外。”

“瞧你说得多难听?”金贞姑推了他一把,白了他一眼:“你难道是好人?好人就不该敲诈八爪蜘蛛……”

“咦!我说过我是好人吗?废话。”他做个鬼脸:“八爪蜘蛛叫人打了我一顿,要爪牙割我的喉咙捆石头丢下河,他难道不该赔偿我的损失?”

“那是你故意示弱逼他下手的,无赖。”

“哈哈!他如果不下毒手,我哪来的金子入囊?”他拍拍包裹怪笑:“池州我必定去的。告诉你爹,千万别抓我下水牢砍脑袋,免得要付出三百两黄金做代价。我神龙浪子到处鬼混,我的行情是打我一顿,索价黄金一百两;要废我,二百两;要杀我,三百两。半两不能少,哈哈……”

“你你……你……”

金贞姑狠狠地擂了他一粉拳。

“哎哟!打不得。”他毗牙咧嘴怪叫:“你这位大姑娘不害臊,粉拳岂能向男子汉身上招呼?哦!带个口信给琵琶六娘,日后有机会再听她一曲饱饱耳福。”

金贞姑粉脸红得像是一树石榴花,羞得抬不起头。

船过了采石砚。江流更湍急。

时届夏汛,这种中型客货船虽然有两张风帆助航,但却比老牛快不了多少。

前舱分隔为二,前面是男客的宿处。后面分为两隔问,容纳有家眷的乘客。

金贞姑在沙河口会合了她的五名手下,把周永旭接上她从池州带来的乌篷小快船,本来想同乘小快船上航池州,但周永旭拒绝了。

他发觉那五位仁兄一个比一个骄傲,一个个摆出土豪巨掌门人子弟的自负嘴脸,为免麻烦,所以坚持船放对岸,在马家渡口登陆,在马家渡等船。

金贞姑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上岸,依依不舍地乘自己的船走了。

第二天,他便上了这艘上航的客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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