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官明知此人是条浑汉,本来不会计较。但心念一动,倏然把铁棍扔给玄风道人,左掌一推一拨,潜力如山涌出。口中冷冷道:“你站开一点,此处没有你插嘴的地方……”
他这一掌非同小可,如是武功平常之士,吃他一推一拨,最少也得掼开两三丈远。
胡猛虎躯一塌,坐马挺胸,任得对方的潜力内劲迫到身上。
但见他衣袂激烈地向后飘飞,但身形却有如渊停岳峙,纹风不动。
白灵官心头一震,这才知道这条浑汉不是易与之辈,眼中凶,光一闪,多运两成功力,掌心突然吐出。这一掌不比等闲,就是凶猛无比的大老虎,吃他掌心吐出的内劲打中,全部内脏都得震碎。
胡猛仍然坐马不动,突然上身一震,好像被人用一个无形的大铁锤击在心口似的,虎躯摇晃了两下,终于退了一步。
白灵官一掌击实在对方胸上之后,忽然甚感后悔,心头掠过师兄太清真人训诲的话,不觉叹口气,口中念声“无量寿佛”。
胡猛退了一步,怔一怔神,蓦地一拳隔空击去,拳风猛烈异常。
白灵官微微一愣,心想这条浑汉没有立刻倒毙地上,已是奇怪之事。怎的还能发出这等凶猛沉雄的拳力?
他们掌来拳往,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石轩中喝道:“胡兄不可得罪客人……”
白灵官随手一掌封去,突然身躯一震,退了一步。
胡猛听到石轩中的话,立时煞住第二拳,一言不发,退开一旁。
玄风道人看得真切,面上微微变色。心想石轩中的手下也如此厉害,师叔功力之深厚,在峨嵋派中仅逊于掌门真人,居然被那猛汉一拳击退,这就无怪石轩中的徒弟史思温能够数次出入峨嵋,如闯无人之境。
白凤朱玲道:“胡大叔你没事么?”她乃是跟着上官兰和儿子的叫法称呼胡猛。
胡猛真不知她问的何事,茫然道:“有什么事?”
朱玲微微一笑,道:“譬如胸中觉得不舒服,或者真气不调。……”她转眸望着白灵官,接着道:“白真人你已打了他一掌,是不是?”
石轩中心里好笑,明知朱玲乃是故意拿话把白灵官套住,使他无法逞强动手,免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实要不是胡猛练有当世无匹的硬功,石轩中他早就在白灵官陡增内力之际,出手拦阻了。
白灵官果真发作不出,连话也答不上来,面色十分难看。
胡猛举手猛拍一下胸膛,大声答道:“什么事也没有?”
白凤朱玲忽然失色道:“郑大叔呢?”
石轩中道:“我们到达这里时,已不见无情公子张咸,郑兄一定是赶紧迫去……”
朱玲面上现出一抹愁色,因此在她原有的美丽之外,加添上一份楚楚可怜的动人风韵。
她叹口气,眼光转到白灵官和玄风面上,问道:“两位可曾见到张咸公子离开的?”
白灵官凝眸直勾勾地看她好一会,神态甚是奇怪。不但是他,连那玄风道人也是这样。
朱玲心感奇怪,又问了一声。
白灵官忽地扭头向玄风道:“我想不会是她……你告诉她吧……”
石轩中剑眉轻皱,这时他已听出这两位道人话中有话,可是此时此地却不便追问,是以只好用心推测。
玄风道人奉命上前数步,稽首道:“适才郑施主去找寻石大侠及夫人两位时,张公子不久便走了,贫道等因与他毫无渊源,故而不曾询他行踪去处……”
朱玲啊了一声,眉宇间忧色加重几分,转脸向石轩中道:“怎么办呢?天地茫茫,我们如何能知兰儿的下落?”
玄风道人又道:“张施主有两位随从,但上山之时,都留在村庄中等候。他们均是骑马,相信不会走得太快,郑施主或可追上”
朱玲回头万福道:“谢谢道长指点,唉,郑大叔要是能够追上,那定好了……”
石轩中温蔼地道:“兰儿的相貌甚好,不是命薄的人,你别先把自己急坏。郑兄是老江湖了,脚程又快,相信他一定追赶得上……”
朱玲好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美丽的嘴唇嗫嚅一下,却终于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下,便轻移莲步,姗姗向门外走去。一直走到围墙外面才站住,遥遥向山下瞧着。
玄风道人目送她出去之后,缓缓道:“石夫人刚好走开,贫道乘此机会,把一桩事告诉石大侠……”
石轩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位道长肚中还有别的隐密之事,于是含笑道:“请道长见教,石轩中洗耳恭听……”
玄风道人道:“石大侠好说了,这桩事发生在令高足离开峨嵋之后,家师兄玄镜等追蹑踪迹,无意间忽然遇到如此这般的一件怪事………”
他清晰有条理地把那几个蒙面白衣女子的所作所为详细说出来。
石轩中虽是当代大侠,但听到这些白衣女子这等神秘诡异,武功复又高绝,加上乃是玄陰门手法不由得微微动容。
玄风道人道:“因为她们对西门渐等玄陰教的高手一样不放过,所以目前江湖上已传遍此事,十分震动,尤其这位自称‘琼瑶公主’所定的‘瑶台’之约,近在眼前,看来她大有把天下武林中有名的大家派都邀到瑶台去,这等居心,实在令人难以推测……”
石轩中寻思片刻,开朗地笑道:“道长还有一句话未说,你们可是以为这琼瑶公主乃是内人化身?”
玄风道人道:“石大侠请恕贫道开罪之处,以前果真有此疑惑!”
石轩中拱手为礼,道:“道长此言,不啻已说是贵派已不复相疑,石轩中先代贱内道谢。但敢问道长们何故忽又打消疑惑?”
玄风道人望望白灵官,见他仰天不语,只好尴尬一笑,道:“贫道个人方面是一见到石大侠的英姿神仪,便已尽消疑惑,可说不出什么缘故……”
白灵官突然道:“告诉你也无妨,贫道适才见尊夫人动辄流露真情,因而得知她目下不比当年,已变成心软重情的人,像她这样的人,决不可能做出那等诡异毒辣之事……”
石轩中深深一揖,道:“白真人法眼如电,普察万物,石轩中钦佩之至。日后还须仰仗真人金口,以释天下群疑,石轩中这厢先行道谢……”
白灵官道人心中十分受用,虽不露出面上,但心头却对石轩中增加了不少好感。
玄风道人道:“据贫道所知,最近少林、武当都已接到那琼瑶公主的邀柬,约定端午节午时,请两派的掌门人赴瑶台一行。想那少林寺老方丈白云大师和武当金府真人,皆是道德高深,名重一代的人物,接到这种请柬,一定是淡然置之。可是那琼瑶公主的手段诡异骇世,必会施用掳劫人质的手段。因此这两派已派出高手多名,一方面保护派下分在各地的寺院观庙,一方面侦查琼瑶公主的真相。江湖上的人都一致认为这琼瑶公主的出现,乃是武林近百年来第二件大事……”
石轩中微微一笑,已知他没有说出来的第一件大事,是指他石轩中的崛起于武林。
“两位道长驾临荒僻之地,坦诚赐告许多武林秘事,石轩中感铭心服,日后不知如何能够报答盛情。现在敢请两位到屋内歇息一下再谈如何?”
白灵官拂一下那部络腮胡子,大声道:“我们不能耽误过久,你如何作复家师兄的信,我们捎个口信回去就行了……”
石轩中道:“两位道长远道而来,何必匆匆而去?”
玄风道人微笑道:“家师叔有句话不便说,贫道胆敢代为奉闻……”
石轩中立刻拦住他的话,道:“道长之意,石轩中心中已知,既然如此,石某不便再耽搁两位的时间……”他沉吟一下,决然道:“敬烦奉达太清真人,石轩中一定在瑶台之约期前,专程赴峨嵋请罪!”
白灵官道:“好极了,我们后会有期。玄风,我们立刻返山复命……”他毫不停留,转身便走,玄风道人跟在后面,一忽儿已下山远去。
朱玲犹自遥望山下,长长的细眉之上,凝着忧愁。
石轩中走到她身后,轻柔地抚在她的香肩上,道:“你莫要急坏了自己身体,郑敖兄久走江湖,阅历丰富,想来不久便会回来!”
朱玲的面颊挟贴在他的掌背上,轻轻叹口气,道:“我们已过惯平静安详的快乐日子,今日突然有事,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怎样才好……”。
石轩中道:“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你什么事都不须忧虑……”
他说完这句话,心头突然被一层暗影遮住,剑眉轻轻一锁,暗自想道:“我和她当真能够寸步不离地永远在一起么?眼前峨嵋之事,恐怕我们就要分别一些日子……”
朱玲双目望着山下,问道:“太清真人那封亲笔函你怎样回复的?”
石轩中道:“我答应他们说,准在瑶台……噢,准在端午节之前到峨嵋山走一趟……”
若在往时,朱玲乃是冰雪聪明的人,必定听得出石轩中话中另有蹊跷。但此刻一心一念悬虑着上官兰之事,不知郑敖是否追得上无情公子张咸,所以没有觉察出来。
石轩中又道:“这件事着实使我忧疑交集,本来我还希望思温那孩子本性忠厚善良,不至于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事,但后来又想到太清真人是何等样身份,他既然亲笔写明思温滥加杀戮峨嵋弟子的罪行,此事决不会假,唉……”
朱玲突然仰脸瞧着石轩中,凤目含威,怒道:“都是史思温这个不成材的人,惹出无限风波,兰儿如不是深爱着他,也不会一听到他在峨嵋出现并且受困的消息,就匆匆连夜赶去,以致她自身反而遭遇危险……”
石轩中微怔道:“你说什么?兰儿深爱着思温?我到现在才知道……”
他凝目寻思一下,道:“昔年我们快要重逢以前,思温那孩子曾经露出爱上兰儿的神色,不过后来我见他好像已把此事丢开,坚毅地担承起三清官观主的重担,我还以为他能够忘掉兰儿……”
朱玲犹有余怒地道:“等见到思温,真要重重惩罚不可”
石轩中没有做声,他对史思温十分了解,明知他为人淳厚,天性侠义。这一次他怎会到峨嵋大开杀戒,伤害三清弟子,已经是个难解的谜。目下急待解决的还是这件事,暂时尚无暇顾及其他,所以他不置一词。
朱玲又道:“兰儿她寄居在山下的尼庵中,便因情关难度,有借佛力解月兑之心,唉,这孩子的遭遇太可怜了,你刚才还说她不是薄命的人……”
两人又站了一会,还不见郑敖回来。朱玲思索一下,道:“郑大叔一定追不上张咸了……”
石轩中讶道:“何以见得呢?”
“他就是因为太老江湖的缘故,张咸他明明带着两个手下,但昨晚和今日他都是一个人上山来,郑大叔势必认定张咸此来只有孤身一人,故此他刚才追下山去,虽然查出有三匹马走过的痕迹,但他决不会循此追踪。也许事有凑巧,另有一骑的遗迹把他岔开,因此越追越错……”
石轩中笑道:“你还是像昔年一样聪明,这些事好像亲眼目睹似的,只等郑兄回来,便知分晓!”
朱玲望望天色,道:“啊,不觉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小哥子应该睡醒了……刚才要不是他想睡觉耽搁我一阵的话……”
石轩中接着道:“你别懊恼了,我和郑兄赶到这里,已不见张咸公子”
朱玲默然想一下,道:“王大嫂在家里照顾小哥子,她为人精细忠心,我可以放心,唉,兰儿是个女孩子家,我急就急在不知她遭遇上什么危险,要是……”
石轩中道:“你别把事情老从最坏处想啊,小心急坏了自己”
“咳,你也不想想,我们虽不与天下武林同道来往,但侠义之士都仰慕你的为人,决不会和兰儿为难,所以,兰儿除非不是真的遇险,否则的话,我真不敢想下去!”
石轩中双眉一轩,虎目中矍然射出威煞光芒,沉重地哼一声道:“谁敢伤害兰儿,我石轩中誓要大开杀戒,把那些恶棍们尽行处死……”
朱玲反而赶快安慰他道:“我也不过作最坏的打算而已,你却立刻就动了真火,我说……轩中,你可曾考虑到郑大叔劳而无功的可能么?”
“劳而无功?”他说,疑惑地望着妻子。
“假定郑大叔已追到张咸,但他们素不相识,郑大叔脾气又不好……”
“啊,我明白了,你说张公子也许不肯把兰儿之事告诉郑兄么?”
她点点头,嗫嚅一下,却没有说话。
石轩中道:“那么我立即追上去”
她勉强地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石轩中正要举步,朱玲忽然拉住他,缓缓道:“轩中,我有个建议,但你千万别多心啊!”
他笑一下,道:“我几曾对你多心来着?”
“我想……还是我亲自追上去好些……”
石轩中笑道:“你怎不早说,自然是你出马最好,但我担心你路上发生意外,因此虽然也想到了,却没有说出来!去吧,其实你比我还要精明得多,怎会有什么意外”
朱玲释然地笑一笑,道:“那么我这就动身,你最好回去看着小哥子,我最多天黑时便赶得回来,假如追不上他,我会先回来跟你商量!”
石轩中坦然地望着爱妻的背影在远处消失,等了一会,正要回家去照顾儿子,忽见远处有条人影疾奔而来,定神一望,已知是魔剑郑敖。
隔了一会,郑敖一头大汗地上山,站在石轩中面前。
石轩中道:“郑兄可是追不上那无情公子张咸?”
郑敖拭一下头上汗珠,道:“说来惭愧,在下已追出百余里路,仍然不见那厮踪迹。在下因想那厮脚程不会在我之下,唯恐你们着急,所以又赶回来……夫人回家了么?”.石轩中道:“她深怕你追上张咸之后,对方仍然不肯告诉你,所以亲自赶去。”
魔剑郑敖跺足道:“你怎可让夫人亲自追去?”一言出口,忽然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江湖上的险诈多事,你又不是不知……”
石轩中仰天一笑,坦然道:“郑兄必是因知张咸以前曾对玲妹有不寻常的感情,所以不大放心。我却认为这一点不要紧,倒是江湖上的重重风险,令我不大放心。不过后来又想到她的武功不弱,加上她为人机智,我就让她去了……”
郑敖皱起眉头,道:“话虽如此,但是……”
石轩中微笑道:“我想她一定追得上张咸,你不须多虑……”
他歇一下又道:“我回去看看小哥子,郑兄可要一同走,我们对弈一局!”
魔剑郑敖摇头道:“在下心中不安,非在此处等候消息不可……”
石轩中潇洒地走出门口,向山上走去,约模上升了六七丈,沿着一条山径向山后走去。后面是座荒险的乱石谷,石轩中仍然循着一条险径,从旁边绕过那座乱石谷,走到对面的山腰。再转过这座山峰,地势陡然旷朗,但见一座极为宽大平坦的山谷横互眼前,四面山麓都错落地生长着树木,靠左边的山坡上,有一片翠竹林环绕着一座朴实的屋子。
谷中有数亩水田,数亩菜园。菜园旁边搭着鸡舍猪棚,入目全是一片农家景象。
一个中年妇人正在鸡舍旁边喂饲群鸡,不远处有个小孩子蹲在山泉边玩水。
那小孩子耳目甚灵,远远就发现了石轩中,欢喜得蹦上半空,少说也有七八尺高。口中连连叫着“爸爸”,声音洪亮之极。
石轩中加快脚步,过去把孩子抱在臂中。这个孩子看起来有五六岁大,面白如玉,眉眼都似石轩中,长得十分可爱。
石轩中对那中年妇人道:“王大嫂,小哥子的妈有事去找一个朋友,怕要晚上才回来……”
王大嫂恭敬地应一声,石轩中抱着孩子,回到屋中。这座精舍地方不大,但却分作两进,前面是个小厅和书房,后面那进则是卧房。
等到天色入黑,朱玲尚未回来。孩子跟着王大嫂睡了,石轩中深信朱玲就要回来,便在书房中等候,随手取了一本资治通鉴,秉烛观看。
郑敖在那边也是等得焦灼不安,他一直在想假如张咸最初要见朱玲之时,他没有自作主张予以拒绝的话,这件事便不会发生了。
这时他也没有人可以商量,那浑愣的胡猛早已练完功夫,上床大睡特睡。
等到半夜,郑敖忍不住疾奔后山,走到石轩中屋子外面,只见书房中射出灯光,石轩中正在入神地在烛下看书。
他摇摇头,深愧自己定力太差,便不进屋,径自回去。
次日,石轩中神色如常,逗逗孩子,看看书,或者练练剑,又等到日落黄昏的时候。
郑敖这一天却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脾气坏透了,欧阳秋、梁文这对小兄弟与及另外一个下人,偶一触犯着,都吃他骂个狗血淋头。
黄昏时候,梁文走进他的房间,怯怯地瞧着他。郑敖一肚子闷气,大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梁文忙道:“外面有个姓冯的找石大侠……”
郑敖一跃而起,怒道:“你为何不早说”骂声中已奔出大门。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站在台阶之上,一见郑敖出来,眉头轻皱,道:“敢问石大侠石轩中可在此地?”
郑敖凝目打量那人一番,已知此人绝非朱玲差来的人,否则朱玲一定教他先找姓郑的转报石轩中。
他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冯居,有要事求见石大侠!”
“冯居……”他想一下,又问道:“你以前见过石大侠?”原来以往许多人来此求见石轩中,总会错认他就是石轩中,但这汉子却一眼识穿,是以他有此一问。
冯居眼中射出神采,道:“小的昔年在襄阳红心铺比剑大会中,见过石大侠的英姿风采!”
郑敖又问道:“你见到石夫人或上官姑娘吗?”
冯居怔一下,道:“小的没有!”
郑敖面色一沉,道:“我是魔剑郑敖,此刻石大侠有事,谁也不能打扰,你乖乖离开此地……”
冯居抗声道:“小的有事非面禀石大侠不可……”
郑敖沉声道:“欧阳秋、梁文何在?”
那两名童子应声出来,郑敖沉声道:“那厮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打发他出去……”说罢,转身入屋。
冯居振吭大叫道:“石大侠!石大侠……”
欧阳秋、梁文一齐跃到他面前,才一出手,便把冯居袕道点住。于是把他拖出大门外,拍开袕道。欧阳秋厉声道:“老兄你再叫一声,别怪我们兄弟手辣!”
冯居武功虽是有限,但在江湖上混得久了,自然知道这两个童子不是虚言恫吓。他本是奉金瑞之命来报告石轩中关于史思温及金瑞被困于峨嵋之事(他还不知后来有蒙面白衣女出现),此时因估不透郑敖与石轩中的交情,又不能随便对郑敖说出,恨恨一跺脚,转身向山下走去。
到了二更时分,魔剑郑敖佩上白虹剑,侧耳一听,胡猛在隔壁的房间中睡得呼噜呼噜地响。他摇摇头,心想这位胡兄弟天生浑浑沌沌,倒也少了许多烦恼。
他施展轻功,疾奔到石轩中茅屋中,但见石轩中仍然在烛下入神地阅书。
郑敖扣一下房门,然后推门进去。
石轩中抛开手中的书,道:“郑兄请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郑敖不满地摇摇头,道:“已经过了二更啊!”
石轩中平静地笑一下,道:“郑兄总是为了内人一去不返之事焦灼,我先代她向你道谢……她已去了两日一夜,就是今晚还不回来,明早一定能够赶回,请你回去好好休息……”
郑敖道:“在下实在没有你的修养功夫,这件事都是被我弄糟的,此时教我如何睡得着……”
石轩中笑一下,道:“你这样也于事无补,何况事情不能归咎于你!”
魔剑郑敖在屋中大踏走了几个圈子,忽然问道:“夫人会不会在路上发生什么事故?”
石轩中迟疑一下,道:“我想不会!”
郑敖道:“据我所知,鬼母时至今日,仍然有不放过你们的迹象。再加上那神秘的琼瑶公主。哼,哼,这江湖已是遍地陷阱……”
石轩中取起桌上的书,又阅读起来。
郑敖沉思一阵,道:“石大侠恕我言语唐突,你外表看起来好像毫不在乎,敢问是不是真个这样?”
石轩中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本《资治通鉴》我已阅读了一日一夜,但直到现在,未曾翻过一页!”
郑敖叹口气,道:“这就是了”转身走出书房,匆匆奔回家里,把胡猛弄醒,要他带了那柄特制的大刀,两人在夜茫茫中奔下山去。
石轩中自个儿在烛下看书,不知不觉又是天亮。王嫂悄悄端来早餐,摆在桌上,然后悄悄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王大嫂又悄悄走入书房,只见那份早餐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不觉叹口气。石轩中忽然抛开手中书本,站起身来。
王大嫂轻轻道:“相公你两晚不睡觉,一直也不吃东西,夫人知道的话……”
石轩中摆手截住她的话,道:“小哥子快起床了,烦你小心哄哄他,我要亲自下山一趟……”
王大嫂不敢做声,石轩中取下壁上的长剑,忽然又挂回原处,自言自语道:“最好不要用上它……”
他潇洒地出山,经过那座白屋子时,也没有进去,一径下山。
到村子里一打听前日来过的三个骑马的人所走的方向,竟是向西北而去,便从这方向疾追。
他的脚程非同小可,一个时辰不到,已走到岳阳。
人城之后,就在靠近城门处有间镖局,门前车马麇集,许多劲装汉子走出走人,一片忙乱的样子。
他抬目瞧瞧那面镖局大旗,只见那旗白底青边,当中绣着一个罗字。
石轩中微微一笑,想道:“这间镇南镖局听猿长老说是他的记名弟子飞猿罗章设立,前两三年因猿长老介绍,见过此人一面,当真是个年轻俊杰之士。今日他镖局门前这等忙乱,想必生意太过兴隆之故!我要查问无情公子张咸下落,非找他不可……”
当下走到镖局门前,忽见两个劲装汉子冲出来,各各跳上一匹骏马,丝缰一抖,如飞向东门外驰去。
石轩中微微一怔,原来这时才发现镖局门前有一排二十余匹骏马,一派整装待发的样子。
果然念头一转,镖局内又出来两名劲装大汉,匆匆跃上马背,抖缰驰去。
他等了不久工夫,一共已出来十个人,分作五批上马驰去。
石轩中自忖不宜莽撞,闪到旁边,只见一个车把式蹲在一旁看热闹,便含笑问道:“请问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车把式抬目一看之下,被他气度所慑,不知不觉地道:“局中出了事啦,这些人都是去报信求救……”
石轩中重重地哦一声,道:“出了什么事?几时发生?”
“听说是昨天,已经快到家了才发生的……”他忽然收住话头,狐疑地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石轩中默然走开,心想人家镖局出了事,哪能进去烦扰人家。
走了几步,忽又想道:“这岳阳城不知还有其他的镖局没有?假如没有的话,为了玲妹妹之故,拼着失礼一趟,也得找到罗章问问……”
他转过去又问那车把式道:“城里可还有别的镖局没有?”
那车把式冲口道:“还有一家镇远,但前几日由峨嵋山传令下来,暂时歇业……咦,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石轩中道:“我姓石……”转身向门口走去,心想由峨嵋派支持的镇远镖局已经暂时歇业,不知是何缘故。目下只好找到罗章问一问了!
这时门前二十余匹骏马已剩下两匹,但镖局内仍然人声嘈杂。
他走到门口,一个趟子拦住他,道:“你要找哪一位?”
石轩中道:“我想见你家局主!”
趟子手面色微变,道:“敝局主没有工夫见客,请你留下贵姓:大名,与及有什么事……”
石轩中见此人态度粗鲁无礼,眉头轻皱,道:“你对待客人也是这副样子?”
趟子手冷冷道:“你请吧,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见他!”
那趟子手回答的话虽然无礼,但石轩中毫不生气,心想罗章正有事之际,自然吩咐下什么人都不见。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求见罗章,但目下正是赶时间的关头,罗章纵然不肯见人,这回说不得也只好勉强他一次……
心念一转,便向那趟子手含笑道:“既然如此,我自己进去瞧瞧……”
他说得十分坦然,好像对方必不拦阻似的。那趟子手不禁愣一下,石轩中已举步跨过门槛,直向屋内走去。
那趟子手定一定神,暗自奇怪自己奔走江湖,已见过无数人物,怎的今日好像被这个俊美书生的气度风仪所慑,竟然忘了出手拦阻。
石轩中刚走了几步,那趟子手追上来,怒声道:“你这人怎的乱进来?”
喝声中伸手揪住石轩中的衣袖,用力一扯。
石轩中倒没想到此人手劲不小,本能地运了两成真力,轻轻一甩。
那趟子手但觉一股大力涌到,惊叫一声,整个人飞开寻丈,摔个半死。
石轩中忙跃过去,扶起那汉子,口中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摔伤了没有……”
就在他扶起那趟子手之际,已有四个劲装大汉一齐涌扑过来。原来他们早就注意到同伴拦阻石轩中,这时一见同伴被摔,不约而同地都纷纷大喝连声,各各使出兵刃,凶猛扑来。
这几人不由分说,口中叫骂连声,手中的兵刃先后朝石轩中身上递去。
这一闹已惊动内面厅中之人,眨眼间走出数人。当中一人年在四五旬之间,举止沉凝,颔下留着一部黑须。背上斜系着一只长剑。
他们涌出来时,恰好见到石轩中抱着那摔得头晕眼花的趟子手,轻灵地从数人合击之中闪出来。
这人蓦然大喝一声“住手”,那些劲装汉子立时四散跃开,各按刀剑怒视着当中的石轩中。其中一个汉子大声道:“这厮强要进来,黄三一拦他,被他摔了寻丈远,现在还扣为人质。刘大侠不可放过这厮……”
另一个劲装大汉接口道:“这厮一定是对头派来,才敢这样目中无人……”
石轩中自知理亏,面上赔着笑,先把那趟子手黄三放下,然后向那被称为刘大侠的人拱手道:“兄弟实在是无心失手,请刘大侠原谅……”
那刘大侠定睛凝视着这个俊得不可逼视的书生,尚未发言,在他右首一个年约四旬上下,身披淡青色长衫的人大声道:“尊驾闯入此地,露了一手绝艺,可惜我们都没有看见。现在不管尊驾是什么来历,我张浦先陪尊驾玩两手……”
这人也是用剑,话声未歇,反手已掣出长剑,出手利落快捷,已具名家风度。
石轩中拱手道:“原来是云梦双侠中的张二侠,那么这一位必是刘兼大侠了,兄弟久仰两位英名,钦慕已久”
张浦露出得意之色,道:“好说,好说,这双侠之名不敢当得,就是平生不做亏心之事罢了,尊驾用什么兵刃,何妨亮出来教我们开开眼界。”
石轩中大感为难,须知他此刻名震天下,如果自报姓名,便落个恃名压人的话柄。若然真和对方动手,他们俱是行侠仗义之士,声名得之不易,一旦败在自己手下,岂不更落个恃技欺人的罪名。
张浦纵声大笑道:“怎么啦,朋友你有点后悔么?”
石轩中道:“兄弟擅闯进来,实是另有要事,张二侠如此对付兄弟,确是令我无法应付”
张浦面色一沉,冷冷道:“我敢出手伤我镖局中的人,难道把我们这些人未放在眼内,就算你身上有事,也等比划之后再说!”
石轩中向人丛中扫了一眼,不见飞猿罗章,心想他大约不在此处,否则他身为局主,一定会出来探视。
云梦双侠中的老大刘兼忽然道:“二弟暂勿出手,这位朋友颇擅空手人白刃之能,就命曾元凯出去和这位朋友拆几招”
一个年轻壮士应声跃出去,拔出长剑。张浦不能不听义兄之言,只好退回来。
那年轻壮士抱剑行礼道:“在下曾元凯奉家师之命,请朋友赐教几招!”
石轩中这时真是迫不得已,笑容一敛,肃然道:“曾兄请”
曾元凯见他干脆爽快,便不再说,使出荆楚派独门剑法,一招“击楫渡江”,刷地一剑刺去。忽觉对方手抬处,指风已罩住自己握剑的臂肘腕三处脉袕,心头一凛。忙忙变化剑势。
他一口气使出本门十余招剑法,幻起满地光华,然而每一招出手,都因对方手掌移处,指风俱罩住自己臂肘腕三处脉袕,不得不赶紧变招换式。十余招过去,旁边的人但觉曾元凯身法轻灵,剑式翔动,环绕着敌人进攻,不过一招也没攻进去。那个俊美书生仅仅面对着曾元凯缓缓转动脚下寸步不移。
这种打法连云梦双侠也愣然不明其故,只觉曾元凯太过容让对方,不肯出手。
张浦提剑纵出去,口中道:“元凯你退回去休息”说时,一剑疾如电奔般刺去。猛可大吃一惊,忙忙收剑,变为一招“鱼跃于渊”,剑尖急探对方肩头,腰身四处大袕。哪知刚用上半招,也是不行,脚下移宫换位,疾转过去,手中长剑也变换招式。原来他正如曾元凯一样,剑招刚发,便感到对方指风罩到臂肘腕三处脉袕之上,是以不得不变化剑势。
曾元凯虽然有心退回,但剑招怎样也无法中辍,于是形成两人使剑环攻石轩中的局面。
云梦双侠中的老大刘兼,看得面色陰晴不定,过了片刻,怞出背上长剑,缓步走近战圈。
这时整个镖局内数十人都挤在四周窥看这一场剧战。只见石轩中双掌从不曾递出一尺之上,同时双脚一直钉在原地上,仅仅偶然徐转身躯,面迎攻来的对方。
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张二侠张浦和曾元凯为何不发剑攻到敌人身上?同时刘兼的沉重面色,令人益觉局势紧张。
刘兼名满三湘一带,这时已认出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每一次递出手掌,都早就制住张浦或曾元凯的剑路,迫得他们没有一招能够使完。这等超凡人圣的武功,别说亲眼瞧见,当真连听也未听过。
念头一转,突然大声喝道:“二弟休急,愚兄助你一剑之力……”手起剑出,刷刷刷一连攻了数剑,出手奇快,剑上内力沉凝雄浑,一派名家气度。
他一加入,张浦和曾元凯剑势大盛,但见一共三支长剑幻出满厅光华,笼罩住石轩中的身形。
石轩中虽然不惧,但颇急于月兑身,剑眉一皱,朗声道:“诸位以众凌寡,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刘兼厉声道:“朋友你除非把我们击败,否则休想出得此门!”
石轩中双臂如剑,突发数招,眨眼间把苦苦围攻的三人迫开四五步之多。四面观战的人无不大惊失色,人丛中突然有人暴声叫道:“一定是这厮,大侠二侠别放走他……”
石轩中浮起俊逸照人的笑容,道:“从这话中听来,石某知道已被诸位误会……”
对方三柄长剑吃他迫开之后,都相隔数步外环伺着他,未曾再动。张浦首先发难,长剑一挥,猛攻过去。刘兼和曾元凯一齐响应,各挥长剑。哪知石轩中不动则已,一动比他们更快,两只手臂挺直有如两支长剑,飒飒风响中,已连发数招,这一回把对方三人迫得更开,各各离他六七步之远。
双方又成伺机而动之势,刘兼心中一直怀疑此人,这时忍不住大喝道:“朋友你贵姓大名?”
石轩中向他拱手道:“区区石轩中……”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起个霹雳,不但四周的人都愣然相顾,连刘兼等三人也齐齐怔住。
张浦蓦然抛掉手中长剑,大叫道:“你是石大侠,何以不早说?”
人丛中响起一阵话声,但听“剑神”二字,不绝于耳。
刘兼收回长剑,抱拳行礼道:“请石大侠恕我等冒昧出手之罪,刘某早已疑是石大侠,但因想到石大侠声明过不再踏入江湖;是以心中又拿不定……”
石轩中忙忙回礼道:“是石某无礼,擅闯贵局,云梦双侠久享英名,尚祈海涵石轩中无礼之罪!”;拥在四周的人仍然不散,数十道目光紧紧盯着石轩中,都是仔细看清楚这位不可一世的剑神大侠真面目的心意。石轩中倒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向大家拱拱手,然后向刘兼等人道:“石轩中因有事急于追上无情公子张咸及其手下两人,是以明知贵局有事,但因与局主罗章兄有过一面之缘,故此冒昧进来探询……”
众人听到张咸之名,又是一阵蚤动,刘兼原本是飞猿罗章的师父,后来猿长老看中罗章根骨,传以南岳衡山的剑术心法,并收为记名弟子,是以后来刘兼已不复把罗章当为徒弟。他叹口气,道:“罗章昨日傍晚亲自押镖出岳州时,忽然发生事故,此刻他已失踪,不知去向。刘某等遣出多人,就是想找到猿长老前辈求援”
石轩中惊噫一声,道:“罗兄一身武功,武林中已罕有其匹,怎的也发生这等奇事?”
刘兼道:“所有镖货及大队人马均安全无恙,听同行的伙计说,有个蒙面白衣女带着一个衣饰华丽的老妪忽然在路中出现,邀罗章到僻旷处比剑,罗章这一去便不再回来,刚才我见石大侠武功高绝一时,还以为你有份……”
“啊,蒙面白衣女……我刚听峨嵋白灵官真人说起过,关于她们在蜀中出现之事,想来已传遍江湖了!”
刘兼道:“不错,听说连玄陰教刑堂香主西门渐也失踪了,而且是那些蒙面白衣女子所为”
石轩中心头一动,忽然想到朱玲独自下山不返,会不会碰上那些白衣女?刘兼这时问过镖局之人,都不知张咸出现的消息,石轩中听了,心中更加打鼓,便道:“石轩中另有要事,暂且告别,双侠如获得消息线索时,有用得上石某之处,请派人通知”
云梦双侠但觉面子十足,连声称谢。石轩中顾不得客气,匆匆离开。走出岳阳地面,便疾向东南奔去,到黄昏时已搜索了数百里地面。但仍无丝毫线索。
这时他已到了江右武宁地面,站在荒野之中眼看暮色四合,心中焦急之情,难以形容。
他想来想去,忽然忖道:“玲妹一生机智过人,会不会路上发现苗头不对,先躲起来,此刻或者已赶回家中找我?啊,我得立即赶回去瞧瞧,若然她还未回去,我再与郑敖兄商量一下……”
心意一决,精神大振,趁着暮色迷蒙,展开惊世骇俗的脚程,疾向家中赶回去。
初更时分已经过郑敖所居的白石屋宇,匆匆一瞥,只见屋内灯火全无,也不暇多想,赶快向家中赶去。转过第二座山峰,远远但见家中透出灯光。石轩中虎目一眨,心中大喜,暗想如不是朱玲已回来,决无此时尚有灯火之理。
他一面疾奔过去,一面寻思薄责朱玲几句的措词。到了门外,因灯光从书房射出,便不推门进去先绕到书房窗外,向房内一望。
这一望使他大大一怔,原来书房中灯烛辉煌之下,只有他的儿子一个人坐在桌上翻书玩耍,石轩中不则一声,疾绕门后面卧房,从窗口进去,房中没有一人,但房门却大开。他又走出前面的一进屋子,来到书房门口,蓦见房中忽然多了一个女子,手中抱着小哥子,双目凝视着自己。
这个深夜出现的女子身上穿着朴素的杏黄色的衣裳,头上松松绾个髻,底下是张瓜子脸,脸上的眉眼嘴鼻,都配得恰到好处,灯光照射之下,可以看出她的面色白里透红,发射出青春光辉。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她那对修眉下面的一双凤眼。这对凤眼不但美丽,而且蕴藏着一种含蓄的、奇异的光辉。
石轩中本是个坦坦荡荡的大豪大侠,心中毫无杂念,可是他第一眼瞧去,便感到这个女子长得虽然稍逊朱玲的艳丽,但另有一种清冷高华的气质,却是朱玲所无。因此要比较朱玲和她那个美丽,一时倒是难分轩轾,不能遽下评语。
这个穿着杏黄色衣裳的女子笑容突然一敛,更增加几分清冷的味道。
石轩中心知内中必有玄虚,缓步走人书房之内。孩子见到爸爸,刚刚要叫起来,那位清冷如水仙的女子轻轻拍一下孩子的后背,孩子蓦然打个呵欠,立刻伏在她香肩上睡着。
石轩中微笑道:“姑娘的震袕手法,天下无双,孩子已经睡着,我石轩中这里谢谢姑娘……”
他走近一步,伸出双手要抱回孩子,那女子忽然退后一步,冷冷道:“这孩子就是令郎么?长得真真可爱……”
石轩中不知她心意何在,一时难以回答。
那女子又道:“我这震袕手法,武林中绝传已久,不论按拍在人身任何部位之上,只要真力一发,想震伤那人哪一处袕道都可以……”
石轩中心想刚才已叫破她的“震袕手法”,此时她又加以解释,不知是何缘故?
只见那女子举掌按在孩子头上,轻轻抚模一下,然后道:“我要闭住这孩子的‘邱墟袕’,你猜一猜我会不会失手?”
那邱墟袕乃是人身死袕之一,虽是极轻地闭住,并且立即解救,但谁也禁受不起,纵不毙命当场,也得一生残废。
她对此事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样子,口气又极为冰冷,教人不得不信她当真会下此毒手。
石轩中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然刀斧加在他自己身上,他可以毫不变色,心中也当真没有畏惧。可是那女子要伤害他的儿子,事情便不相同。
只见他俊脸神色一变,凛然道:“姑娘岂可把生死之事,视如儿戏!”
那女子一双手按在孩子头上,双眼凝视住他,沉默片刻,然。后道:“尝闻石轩中乃是当世大侠,号称剑神:天下武林之人,无不仰慕英名……”
石轩中插口道:“我石轩中辱蒙朋友推赞,实在不敢当得。姑娘你想说什么话,石轩中洗耳恭听,但请先把孩子放下……”
这几句话甚是平常,但石轩中却说得情词恳切,令人感到别有一种气派和味道。
那女子道:“石轩中你怕了是不是?”
石轩中迟疑一下,简洁地答道:“不错!”
那女子欣悦地微笑一下,这个笑容出现在她那冰冷清丽的脸上,宛如春风吹拂过严寒的大地。
石轩中忖道:“这位姑娘外表虽是严冷怕人,但内心却仍有感情”
那女子移开放在孩子头上的手掌,道:“既然如此,你把孩子抱去吧”
石轩中踏前一步,伸手去接。谁知那女子忽又退开一步。
石轩中剑眉一皱,道:“姑娘这等戏弄于我,不知有何心意?”
那女子道:“等一等,我忽然记起一件事!”
石轩中无可奈何,收回双手,道:“姑娘想起之事,不知是否与石轩中有关?”
她又变得冰冰冷冷的,道:“不错,正是与你有关!”
“姑娘请说,只要石轩中知道,自当奉复!”
她冷冷道:“谅你也不敢不说!”
石轩中凛然露出怒色,道:“石轩中与姑娘素昧平生,毫无过节,但今晚姑娘再三难为于我,石轩中要请你说出个道理来!”
她冷冷瞧一下孩子,道:“有他在我手中,你敢对我怎样?”
石轩中为之一怔,轻轻长嘘一口气,脚下不知不觉退开一步。
那女子冷冷地细察他的表情,自从石轩中出现之后,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石轩中的面庞。
她忽然微微一震,把目光移上屋顶,但转瞬间又移回来瞧着石轩中。
“石轩中你仔细听着,假如我用这孩子的性命要挟,逼你去做。一件坏事,你答应不答应?”
石轩中斗然一惊,道:“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迫我做些不愿做之事?”
她道:“你做不做?”
石轩中凛然摇头,道:“恕我不能从命!”
“你不想想孩子?他的性命就系于你的回答!”
石轩中忽然微笑道:“姑娘并非这种卑鄙的不择手段的人,何必作难石某?”
她怔想一下,立刻又道:“你不须支吾,我现在决定要你杀几个人和抢夺财物,你说一句去不去!但记着这孩子的性命决定在你一言之中!”她重新把手掌按在孩子身上,语气透出十分坚决之意,声音特别冷。
石轩中这时已相信她不是虚言恫吓,他瞧瞧孩子,斗然间又想起朱玲,而这时他已能想像得到朱玲悲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