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真人忽地肃然道:“玄镜听着,本门剑阵名震武林,复由你亲自率领,如不能取胜,为师只好让玉亭观主安然离开本山!”
白灵官双目一睁,道:“师兄,哪有这么便宜之事,本门惨遭毒手的弟子们难道便肯瞑目九泉?”
太清真人沉声道:“师弟不得多言,本门在武林中何等地位,焉能不择手段,以致日后被天下英雄耻笑!”
白灵宫默然无语,玄镜道人朗朗应一声“敬领法谕”,便继续布局走位,发动阵法。
史思温想了一下,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忽地悟出太清真人话中含有深意,微微一晒,道:“掌门真人的前辈风范,实今晚辈中心敬仰……”
之后众人均不说话,只听到衣袂飘风的低微声音。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玄镜道人尚未发动阵势变化,而阵中的水字辈弟子和凌红药两人,已流露出疲乏之色,还有低微的喘息。
太清真人下令住手,阵中双方八人,都跌坐调息养力,半夜时分,火炬高燃,四周出现了四名道人,各持火把照耀全场,另外又有十来个道人,手中捧着食物,逐一送给阵中双方食用。
史思温毫不客气,饱餐一顿,但觉这一份斋膳味道绝佳,不禁称赞了几句。
饮食之后,火炬便熄灭掉,黑暗中纷沓步声渐渐远去。
等到黎明之际,玄镜道人下令众人起身,再度发动阵势。他经过一夜思索,又想出另外三种变化,均是未经师父传授的,还有这剑阵最后一次的变化,也想通了,故此不消大半个时辰工夫,便已发动全力。
谁知史思温想了一晚,也大有所悟。等到对方全阵威力发动,剑光从四面八方攻到之时,闪眼一瞥,果然看出这一次剑阵威力,完全侧重在“天枢”、“玉衡”两位。这两个主从要位乃由玄镜道人和玄钟道人居占,他们挟数十年修为之功,出手时自是凌厉辛辣无比,难以抵挡。
太清真人用心细察,只见史思温左手使出邪派中最高武功“玄陰十三势”中的招式。右手使的是正派中最强的剑术“伏魔剑法”。出手时的架式及脚下方位近似以前所用的连环剑掌招数。可是威力相差却不止数倍。
玄镜、玄钟两人集中全力,此上彼落,攻了十多剑,其中有六七剑硬封硬架,双方都震得耳鸣心跳,真气浮动。原来史思温功力虽不及他们两人深厚,但仗着剑法神妙,取巧占优,故此虽是以一敌二,大家所感却相同。
玄镜道人当局者迷,大大震惊于对方功力之深,立时止住阵势,急急调运真气,等恢复后方始进攻。
却不知对方其实也和他一样。休息之后,玄镜道人便改用自己参悟的阵法攻敌,两次阵法变化之后,又到了傍晚。
翌晨再启战衅,挥剑交锋。玄镜此时不受束缚,自由发挥,攻势绵绵不绝。中午之际,凌红药和水字辈两名弟子已经不支,疲态毕露。史思温因用神过度,心力交瘁,已是外强中干,忽然听到隐仙观一阵乱钟传来,不禁精神大振。
这一阵钟声十分凌乱,连史思温乃是别派的人,也听得出这阵钟声一定是观中发生了极为重大之事,故此乱敲一气。
整个剑阵登时停住,太清真人面色微变,峻声下令道:“玄镜继续布阵困敌,等为师回来!”
跟着侧面向白灵官说声“走”,当先纵身向隐仙观疾奔而去。白灵宫跟随师兄身形,霎时两人都去远不见。
史思温大喜之下,精神气力都回来了,刷、刷、刷一连六七剑,反而把七煞剑阵迫得微乱。
攻了六七剑之后,眼见对方已有两人不支,更不肯放过机会,左掌使出玄陰十三势,右手长剑源源发出师门绝学。正邪两派的绝顶武功被他两手一齐施展,真是鬼神莫测,凌厉异常。
玄镜道长临危不乱,转动阵法,一味使自己和玄钟、玄钹三栖长剑对付史思温,又拆了数招。玄钹道长厉声道:“玉亭观主,你的同伙是谁?”
“哈,哈……贫道如有同伙,应该早就出手相助,何至等到三日以后?以贫道看来,恐怕是贫道那位昆仑好友再度上山,恰巧没碰上我们,撞入观去,把珠姑娘带走……”
玄钟道人峻声道:“到我隐仙观中,如非识得仙迷岭捷径,便须由此经过。三日前金瑞不识仙迷岭道路,难道今日便识得?此人非他可知……”
史思温怔一下,心想如不是他,难道是岳小雷?此子曾杀伤峨嵋之人,可知是胆大妄为之辈。
他怔得一怔,玄镜道人催动阵法,占回主动之势。目下他想闯出此阵,便不容易。
石壁转角那边,忽然传来争执之声。
玄镜道人百忙中和玄钟、玄钹对望了一眼,玄钹道人道:“那是把守山口,防止游人进来瞧见我们动手的弟子们的口音……”
凌铁谷冷笑一声,道:“史思温,你还有多少帮手?”他直叫其名,可见胸中之愤。
史思温方道:“没有呀……”目光一掠,只见一个蒙面女子,背负长剑,缓步走过石壁转角,折将人来。这个女子虽然蒙住面孔,但史思温只须一眼,便认出乃是朝夕想念的上官兰。
凌铁谷怒道:“怎么啦,你不认识她么?”
史思温无法否认,却见上官兰露在蒙面青巾外面的那双秀眉,紧紧锁住,似乎奇怪他为何不能出阵。不由得雄心陡然奋发,长啸一声,剑掌齐施。
他这一全力施为,凌铁谷已无暇开口,但见人影疾转,剑光如虹射电掣。
史思温的右剑一直用伏魔剑法,右掌先使出两式玄陰十三势,连闯三关。人影闪处,玄镜道人亲自拦住去路。
这位年轻剑客奋起雄威,右手长剑一招“清风送爽”,左手出其不意,使出达摩三式中的“天罗逃刑”,拍出一掌。
剑掌相辅攻出去,凌厉无匹。玄镜道人武功再强,也无法硬攫其锋,只得横门数尺。
史思温人随剑走,“唿”一声已出去三丈以外,这等轻功,把峨嵋之人骇了一跳。
上官兰见他月兑困,神威凛凛,两道秀眉大舒,轻轻喝一声彩,回身便走。
史思温紧紧追赶,一前一后,宛如流星赶月,晃眼间已奔出峨嵋山麓。
片刻工夫,两人已奔驰了二十余里,上官兰斗然停步,史思温冲到她身边,毫不考虑,握住她的玉手,喜道:“你怎知我有难?师父他们来了么?”
上官兰浑身轻颤,美目痴痴凝视着他,歇了片刻,才道:“师父他们怎会来此……你……你的样子和当年一样……”
史思温柔声道:“你把面巾解下来,让我瞧瞧吧!”
她摇摇头,眼中忽然射出冰冷的光芒,道:“我本不理你,但后来见你好像忘记逃走,忽然一急,现身出来”
他怔一下,道:“为什么你不理我?”
“你自己知道,还用我说!”
史思温叹了一口气,忖道:“当年的误会,虽然我始终没有解释,可是后来我入了玄门,她应该明白我并非和那村女陈红英要好才对啊……隔了三年,她还不明白么?我要不要解释呢……”
他想了一下,决定无须解释,反正两人已无法结合,解释也是多余。
上官兰又道:“我平生没杀过人,但今日为了你,一时气忿,竟把拦我去路的两个道人震伤内脏,恐怕活不成了。”
史思温惊道:“啊,他们又死两人,这仇恨越难消除啦!”
上官兰气道:“你不问问我为何出手震伤他们么?”
史思温忙陪笑道:“我心里感谢你的情意,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你告诉我出手的缘故好么?”
“我好声好气请问他们,为何要把你困在阵中。我可是今日早晨已经到了,但一直等到岳小雷潜入隐仙观中。大闹之后,观中发出钟声,我才现身。”
史思温啊了一声,想道:“果然被我料中,除了岳小雷之外,谁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但这一来更糟糕了……”
“那两个道士说,这件事起因是为了他们一位师门女弟子珠儿姑娘,他们说你为了那个姑娘,已伤了峨嵋派许多人!我可见过她,只不知她是不是像当年一般美丽”
史思温道:“对了,以前你见过的,她就像昔年一样的美!但你为何出手呢,我还不明白……”
说到这里,忽见她眼中射出极为愤怒的光芒,不禁怔住。
史思温见她忍不住露出忿懑的眼光,心中大骇,更加混乱,无法整理思绪。忙忙陪笑道:“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求兰妹有谅。”他苦笑一下,又道:“这几日不知怎地,老是发生误会,我实在有苦难言,弄得人也糊里糊涂……”
上官兰冷笑一声,回身便走。史思温叫道:“兰妹你上哪儿去?”
她一面走,一面没好气地答道:“我回家去……”
“别忙,和我一块儿走不行么?”说时跃到她前面,把她去路拦住。
上官兰不知有意抑是无意,竟撞入他怀中,史思温猿臂一搂,把她娇躯抱住。登时心旌摇荡,情不自禁,臂上用力,把她抱得紧紧。上官兰面上那块青巾掉下来,露出脸庞,清丽中蕴含着无限幽怨。
史思温心都软了,再也记不起自己已是身入玄门,割弃了尘缘之人,低头深深一吻,数载相思,抒发在这无言的温柔中。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上官兰哺哺道:“你这样打扮多好看,这几年来,我老是梦见你一身道装,面目冷如铁石!每次梦回枕上,都禁不住大哭一场……”
史思温觉得她的声音有如钧天仙乐,恨不得永久听着她的低语。可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提醒了他乃是空门中人,心里头直是有冷热两股急流排荡冲击,不知如何自处。
上官兰颦蹙着秀眉,闭着眼睛,但嘴角却浮现出甜蜜安慰的笑容,偎伏在他健壮的胸脯上。分明在她心中,也是被甜蜜和苦楚两种情绪激荡交迫。
史思温十分珍惜这片刻光陰,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穿上道装以后,两个人之间便宛如隔了一道高不可越的墙壁。
唉!他叹口气,道:“有时我会想到,在武林中,多少人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以换取师父的绝艺。可是到底值不值得用一切去交换呢?他们一定没有细细想过……”
她茫然嗯了一声,忽然道:“自从师父迁居以后,你就没来过,小师弟现在已长得十分结实,两条小腿力气真大,一蹦就是十余尺远……”
史思温用力排开心中悒郁,笑道:“师母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光是看顾小师弟就腾不出时间啦……师父可好么?”
“他很好,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他乃是曾经震动天下的第一剑客。他好像历经世故,比以前沉默,但令人觉得他十分宽大温和。师母比以前更美丽和娴静,小师弟那么顽皮活泼,在他们跟前,却自然而然变得十分规矩,你说怪不怪?只有那王大婶带着他时,或者到我住的地方来,才蹦呀跳呀,闹个不停……啊,还有时时去访师父的郑大叔,小师弟见到他,最是高兴……”
“哦,是魔剑郑大叔,近来很少听到他在江湖出现……你不在师父家中住么?”
她凄凉地笑一下,想道:“像师父母他们那么恩爱的一对,谁看了也会羡慕……”
口中却道:“我住在离师父所居的农舍大约三里处的一座庵中,师父当初不赞成,但后来师母帮我说话,他便不再坚持!”
史思温感染到她的凄凉,但却无法安慰只好勉强笑道:“到底师母偏帮着你……”
“只有她知道我的心事,师父怎会晓得……”
史思温愕一下,随即轻叹一声,道:“你可是说过师父住的是一间农舍?”
“是的,那座屋子前后两进,一共才五间,内外都是那等朴实,不过农舍人家很少会孤立山边就是了……”
“我听说以前常有江湖人去惊扰师父,最近可没有了吧?”
上官兰道:“哪会没有,近几年新出不少人物,有些本是老手,但一直闭门隐修,如今方始踏入江湖。有些则是后起之秀,都慕名来找师父麻烦……”
史思温升起一阵被屈辱之感,沉声道:“嘿!这些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要是在的话,哼……”他要怎样可没说出来。
“等你来的话,师父早就不胜其烦了。”她尖声不满地道,“人家郑大叔早就看不过眼,约了岭南名家胡大叔胡猛,算是替师父守住第一道关卡,郑大叔用剑,胡大叔拳掌,任凭挑选,胜得他们,才有资格谒见师父。这样虽然不能解决什么大问题,但师父却真个减少许多无谓的噜苏!”
“胡猛胡大叔?难道是他么?”
“不错,就是昔年师父和你隐居南方练武之时,那位岭南少林名家林真的门徒,他的天赋过人,左手只学了他师父一招达摩三式中的‘天罗逃刑’,右手却练熟了师父由剑招上化出来的伏魔十一式,拳掌兼用,以天赋神力,打起来真个凌厉无比,谁也不敢近他身躯一丈以内。”
史思温触想起当年之事,眼前现出一个三旬左右的粗豪猛汉,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全靠他师徒在南方隐居数年,日夕接触,那胡猛才粗识北方话。同时因他对师父石轩中十分敬服,居然下真功夫学会了师父所传的伏魔十一式。这胡猛本来跟了林真多年,却只学会迎面连环三拳,再也学不上一招半式。如今听上官兰说起来,这条猛汉居然变成名家啦!
“那些找麻烦的人仅听过郑大叔的威名,知道他的两手三剑绝技不易招架,再看见胡大叔的样子,便都挑选和他过手,哪知总是不超过十招,便吃不消而狼狈逃走。目下胡大叔因打过好几场大架,似乎更加厉害了。”说到这里,轻轻发出笑声,想来那胡猛必是浑得可爱。
“啊,我走了,你日后见到师父,别说我偷偷来过峨嵋!”她挣月兑了他的手臂,凄然微笑,然后转身走了。
史思温心里虽想挽留她再谈一会,但见她说走就走,竟无丝毫恋恋之意,不知怎地就是说不出话挽留。
等到看不见她的人影,这才转身向东南方走去,一直走到傍晚时分,才到了叙州。
这时他的确疲累不堪,上的精力消耗,他不在乎,很快便能复原,只有心灵上的负荷,才教人无法振作恢复。
那四海老店前次他和金瑞住过,三日前的晚上,他负着金瑞,一夜之间往返二百余里,也是把金瑞送到此店,其时因在深夜,硬是拍开店门,故此老店的伙计都认得他。
他跨人店中,只见店小二颜色一变,怔了半晌才道:“大爷回来啦……”
史思温微微一笑,心想自己忽而道装,忽而儒服,无怪他们吃惊。便点点头,向跨院走去。
忽地停步,转头问道:“有一位姓冯的朋友来过没有?”
那店小二打个冷颤呐呐道:“来,来过了!”
“怎么啦?”史思温忽地提高声音:
“难道他来过之后又走了?”
店小二喘一口大气,忙赔笑道:“冯爷在里头,你老进去瞧瞧便知!”
史思温嗯了一声,踏入院中,他本来没有什么心机,可是江湖走多了,深知客店中大凡客人回来,店伙必定跟着张罗,然而此时那店小二却没有进来,不由得大感奇怪。
目光一扫,只见南首那间上房,门帘深垂。
四顾无人,立时使个身法,一跃数丈,轻飘飘落在房门外。
侧耳一听,金瑞粗大短促的呼吸最先入耳,但跟着又听到六七个人的呼吸声。
他冷冷一晒,正要掀帘进去,蓦一转念,假如峨嵋派的好手尽数来了,他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况且金瑞伤重,不能行动,非拖死自己不可!
他个人荣辱生死,倒不放在心上,但师门威望,教自己丢光,如何对得起师父?
一转念问,已缩回伸出去掀帘的手,脚尖微一用力,退到院门那边最末的一个房门口。正要翻过屋背,打后面窗户窥看虚实,忽然听到跨院外步声纷沓,同时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道:“他已经进去了?”
那店小二呐呐道:“是……是……”
史思温一听多半又是对头在他入城后发现了他,赶紧会合助阵。眼光急急四瞥,情知已来不及上屋,一咬牙便向身边的房门冲入去。
他掀帘手法快速如电,房帘微晃,人已闪入房中。但掀帘之际,觉得帘子特厚,比平常沉重得多,心方微动,鼻端已嗅到一阵奇香。
抬目一瞥,只见这上房的外间床上坐着一个老妪,满身绫罗,金钗玉镯,分明是富家眷属光景。
那老妪虽是满面皱纹,但一双眼睛却神光内蕴,见他闯入房来,面上不但不惧,反而露出怒色。
史思温也发现这老妪不是常人,但这是另一回事,乱闯入家房间又是另一回事,忙忙一揖,还未说话,耳中已听到好些人走入院中的步声,不过却甚低微,大概因房帘特厚,是以颇能隔住声响。
窗边摆着桌椅之处,有人冷哼一声。
史思温闪目一瞧,只见又是一个老妪,端坐椅上,气派甚大。也是满身绫罗,穿金戴玉。
这两个老妪不但年纪相若,衣着相似,连面貌神情也甚是相像。都是一团冰冷之色,若是年轻之际,这等冰霜之容,准保使所有男人被拒于千里之外。
史思温怕出声时惊动房外院中之人,忙又向她作个揖。
房中的奇异香气使他感到头脑微昏,立时闭住呼吸,定一定神,正要说话。床上那老妪移开眼睛,侧顾椅上老妪,轻轻道:“她未曾醒吧!”声音有如面容,冰冷异常。
椅上老妪摇摇头,低声答道:“总以安静为宜”话声也一般冰冷生寒。
床上的老妪上身微动,忽然飞扑到史思温面前,奇快绝轮,腕上玉镯碧光映眼中,尖尖瘦瘦的五指已抓到他胸前。
史思温微微一凛,疾退一步,正要出手招架,同时解释一下。
谁知内间传出一声娇柔的咳嗽声,那老妪蓦然停手,侧耳而听。
史思温从她们神情上推测,那内间房中可能尚有一人,身份甚高,正好睡着,故此她们都怕发出声音吵醒了她。
但从这两位老妪身上穿戴看来,已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之类,房内之人,不知是谁,居然令她们如此谨慎侍候。
内房中一声娇咳之后,便寂然无声。这老枢压低声音,冷冷道:“敢情是个会家子,我金嬷平生罕得出手不中的,冲着你这一下子,暂时放过,快滚出去……”
史思温被她轻侮赶出房,却不动怒,心想自己乱闯入家房间,尤其是女眷所居,怪不得人家生气,只好赔个笑脸,却也不敢说话,惊动内房之人,便欲退出房外。
椅上那老妪低低道:“金嬷你怎可不问问来历?”
金嬷冷冷一晒,道:“左右不过一小龟孙子,何须多间……”
史思温听了“龟孙子”三字,眼睛一睁。金嬷也一瞪眼,道:“不服气么?除非是龟孙子,谁肯这样子被赶出去广这金嬷的话说得太难听,史思温反而发作不出,微微一笑,道:“敢问金嬷以这等言语相激贫道,究是何意?何妨坦白相告?”
金嬷冷冷道:“原来你也有点脑筋,不似外貌之笨拙,我老人家便索性告诉你,即速据实把师门来历,闯入此房与及受谁指使等-一禀来,或可饶你一命!”
旁坐的老妪嘴中反复低念数声“彭道”,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史思温容色一肃,道:“难道误闯贵房之罪,便至于死么?”
金嬷冷笑一声,侧顾道:“银嬷,这厮算不算狂妄之辈,自寻死路?”
银嬷道:“你何必多费唇舌,我想来想去,江湖上可没有名叫彭道这一号人物!”
史思温心中好笑,敢情她把“贫道”二字,误为他自称姓彭名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下也不说破,装不知道,抱拳道:“本来只是一点小事,假如两位不再深究,就此告退!”
金嬷冷瞅着他,神态骄狂,生似看准了史思温无法退出房门之外。
正在这弩张剑拔的刹那间,内房蓦又传出一声娇咳,跟着清晰地道:“真讨厌,金嬷你年纪大了,嘴也碎了……”
史思温一直都不动气,但听了此言,却勃然发怒,心想这谈话声音好生柔媚动人,但心肠之狠毒,已在这两句漠视人命的话中表露无遗。自己只道是天下女人心肠最毒最硬的,只有玄陰教主鬼母冷纲一人,谁知还有堪与媲美的女子。莫说此女不是鬼母,就算是她,也敢斗上一斗。
要知史思温出自剑神石轩中门下,天生侠义心肠,假如对方仅是气量狭窄,侮辱他个人,倒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此刻想到这些女人们竟是杀人如同儿戏,别说在碰见他以前,就算将来,保不定多少人会这样不明不白地丧生。他一念及此,便不肯轻轻罢休。
金嬷晒道:“好乖啊,当真不敢逃走,等着瞧瞧你的造化吧!”
话一说完,伸手便抓,五指却弯曲不直,出手不徐不疾,蓄势蕴力。
史思温向后一退,神速异常,心想这老妪出手不俗,倒要瞧瞧她下面还有什么绝活。
金嬷脚下分毫不移,但这时就算伸直手臂,也彀不着对方。却见她五指倏地一弹,数缕指风,劈射出去。
史思温哼了一声,暗中运气护住胸前要袕,任得她指风射中。
金嬷口中本想喝声“倒下”,但指风一触对方胸膛,徒觉一阵潜力反弹回来,大吃一惊,冲到口边的话立时改变,道:“好家伙,真有两手呢……”
银嬷一直大咧咧端坐椅上,这时见金嬷隔空点袕竟然无功,面色一沉,其寒如水。疾然纵出去,宛如轻絮飞绵般落在房门当中,挡住史思温退路。
这种隔空点袕的功夫,乃是内家极高手法,以金嬷适才五指弹射出的暗劲,武林中敢硬当的,寥寥无几,此所以两个老妪都矍然动容,尽除轻视之念。
金嬷欺近一步,两手齐出,左爪右掌,各成家数,辛辣得异乎寻常。
史思温见她右掌乃是玄陰十三势中的陰毒奥妙手法,不禁噫了一声,侧身先让开对方左爪,同时之间,一掌竖所出去,乃是“天玄秘篆”中所载天山派掌法“破天风”之式,掌锋专找敌人指掌之间和掌腕之间。
金嬷口中道:“是天山派的……”掌势已变,改劈击为擒拿,玄妙神速之极。忽见对方掌势竟然变得更快,五指箕张,也改为擒拿手法,好像已算准了自己出手部位,疾迎上来。心中一震,对方五指宛如钢爪般扣紧了脉门。
银嬷在史思温身后看得清楚,赶快抢救,猛可一掌遥拍史思温背部大袕,手法奇重,相隔虽然尚有五六尺远,但谁也不敢运气硬挡。
史思温身形微旋,右手轻甩,金嬷整个人像草扎似的,轻飘飘擦过他身躯,奇快地向银嬷那股掌力撞去。银嬷大骇收掌,又怕金嬷袕道已闭,站不住脚,不敢闪开,“砰”地一响,两个老妪撞在一块。
史思温使了一招少林派的绝学“移花接木”,用得恰到好处。忍不住微微一笑,连回转头望她们一眼也不望,徐步走到内房帘子之前。
银嬷一眼瞥见,倏然一肘撞开金嬷,疾扑上来,身在空中已发出一掌。
史思温听风辨位,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抵住击来的潜力,口中朗声道:“误同贵房,该当何罪,请姑娘明示……”
银嬷这一掌已出了全力,房中风声激荡,谁知对方反手一掌,已完全抵住,连她的身形也迫住前进之势,落下地来。但跟着已急怒交集地喝道:“姓彭的你敢踏前一步,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史思温仍不回头,淡淡道:“天下事尽如你意的话,世人早就死光了。”
口中说得淡淡,心里却冒起一股好奇之念,只因一则这金银二嬷功力奇高,虽然及不上自己,但在武林中已属罕见高手。然而房中的女人,似乎身份更高,毕竟是什么人?二则银嬷被自己一掌迫退,不但不思罢手,反而因自己要入内房而急怒交集。可见得房内之人,在这老妪心目中亵辱不得,然则她是谁?
银嬷咬牙切齿,又要进扑,金嬷并无受伤,此时站定脚步,也作势欲扑。
蓦地房内那个娇柔的口音道:“你们不要阻拦他,让他进来!”
史思温立刻伸手掀帘,心想这女子一定长得极美无疑。
内房这块帘子入手软滑而轻,竟是绸质之类的质料,史思温踏人内房之后,眼角一瞥,只见房帘的这一面,绣着一片雪山冰峰,气魄雄奇。
房中异香氤氲,地上甚是柔软,原来铺了一层腥红色的地毡。
史思温初入房时,曾因房中奇异香味,熏得头脑微昏,故此闭住呼吸,但后来一动手,便忘了闭气。此刻鼻中乍然嗅到更浓的香味,心中一动,忙又闭住呼吸,并且运起少林失传已久的正宗达摩心法内功,仗着尚是童子之身,元阳极旺,刹那间便将体内不适之感除掉。
放目一瞥,房中珠络缨垂,桌椅绣床均另行铺着绣工精美的垫褥。
靠近后窗边,摆着一张太师椅,一个白衣女人端坐椅上,面上垂遮着一层薄纱,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眼睛鼻子嘴唇,却蒙蒙陇陇,不甚真切。故此没法估测出她的年纪来。
在她的膝上,蜷伏着一只浑身雪白、毛茸茸的肥猫。他一进房,这只白猫眼睛一开即闭,碧光微闪便隐。
太师椅的两旁,分站着四人,都是穿着白衣裳,身材一般高矮,也一样肥瘦。面上均蒙着轻纱,容貌如藏在雾中,飘渺朦胧。
除了这五个白衣女人和一只白猫之外,房中再没有别的人。但虽然都是女性,却浮动着一片冰冷的气氛。连桌上那只半尺高的金鼎内,袅袅升起的白烟,氤氲房中,也令人觉得一片寒冷。
她们一声不响,十只乌溜溜的眼睛,从面纱后面凝视着这个外貌老实的儒生。
史思温好生讶异,暗想这些白衣女人不知是什么来历?这当中的一个如不是在高髻上插着一支碧玉雕成形如凤鸟,口中衔着明珠的珠凤玉钗,就和侍立旁边的四个白衣女毫无分别。
他忽然发觉当中的白衣女那对眼睛越来越显露得清楚,最后好像已把轻纱拨开似的,修眉凤目完全可以瞧得十分清楚。
他怔了一下,想道:“这个白衣女子有点古怪,我必须十分留神……”这一刹那间,他已完全忘掉身在客店之中,邻房躺着好友金瑞,与及强敌环伺之事。
隔了片刻,那白衣女的修眉凤日渐渐隐去,恢复当初隔着一层烟雾的光景。
她轻轻道:“你的定力极佳,必是名门高手,怪不得金嬷、银嬷收拾不了……”
史思温听她的话竟是夸赞自己,本待谦逊两句,但同时又因对方柔媚话声中透出的冰冷味道,弄得一切都变得不调和,因此没有做声。
“不过……”她沉吟一下,声调陡然变得极为寒冷,接着道,“氤氲在我房中的香气,乃是一种世上罕见的奇香,名为‘凤脑香’,再过片刻,你心中便完全失去主宰!”
史思温本来就觉得这种香味透着古怪,要知以他目下精修过达摩所传正宗内功心法的功力,即使是深山大泽中奇毒的瘴气,也难令他受害。但这房中的香气,只吸了几口,便觉得头脑昏沉,一似酒意半醺时光景。
这白衣女又郑重说出来,他可就不能不信,心想如是这样被人所制,辱及师门声誉,当真万分不值,目光扫过旁边侍立的四名白衣女,便冷笑讥嘲道:“原来如此,这些人恭谨听命于你,大概便因这凤脑香之故了……”
白衣女冷哼一声,道:“你想错了,当今宇内尚有两人不会受制于我的凤脑香,可是他们……哼……”
史思温心中极想说下去,但又知道出口问她,反而不行,便模棱地微晒。
白衣女见到对方微晒,在他的老实淳朴的面上,露出这么一个表情,委实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恼声道:“你可知那两人是谁?一个是武当掌门金府真人,一个是少林方丈白云大师!”
史思温露出讶色,道:“但他们在真实武功方面,斗不过你?”
白衣女不屑地哼了一声,膝上的白猫忽然蠕动一下,她立刻低头注视,并且伸手轻轻抚模那猫背上极长的白毛,柔声道:“小乖乖,你被我们惊扰得不能安寝么?”
史思温留意她的举动,却与常人无异,那只纤美皓白的左掌,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当中不知镶着一块什么宝贝,发出青蒙蒙一团光华。
他好几次想问她的姓名来历,后来一想,男女有别,不便启齿。加上对方形迹诡异,必定问不出结果。索性不问。
右边第一个白衣女忽然低声道:“雪姑真病了!”
当中的白衣女修眉一皱,抬目望着史思温,冷冷道:“你的运气不错,我的小乖乖忽然不舒服,要不然你已被它撕裂”
说时,把左掌中指那枚戒指转动一下,露在外面那块不知名的镶物转到掌心,青光隐没不见。
史思温登时又触动了侠义心肠,同时也看出她手上的戒指,定是发号施令,命令白猫伤人的信物。心想这些白衣女一个个诡邪奇异,心狠手毒,哪有什么的路数,和她们讲究规矩,简直多余。
当下缓步走去,逼近到那白衣女椅前,面上不露喜怒之色,问道:“姑娘是说这一头小小的畜生么?凭它就能伤得了我?”
说时,伸出右手,向那头白猫身上模去。出手时看不出丝毫恶意,其实掌上已运足内家真力,只须模在猫身,便可把那猫内脏震伤。
那白衣女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方想这个老实儒生举动何以这般奇特。
旁边侍立的两个白衣女齐齐一扬素袖,轻飘飘地分向史思温左右腰间拂到,史思温心中一凛,认出她们这一下的家数。
他不但认出她们的家数,而且自己也极熟悉,先抢占机先,摹然双掌一分,恰到好处地拍在她们扬起来的素袖上,那两个白衣女子娇躯一晃,各各被震开半步。
她们五个白衣女子都是用轻纱罩面,隐藏住面上表情,史思温查察不出对方心意,便向左右顾盼一眼,微微笑道:“两位姑娘把玄陰十三势已练得人了化境,令人佩服……”
说时,又缓缓伸手,向当中那白衣女膝上肥猫模去。
那白衣女的长眉和眼睛,突然又在轻纱之后显现出来,凤目中射出极为寒冷的光芒。都凝注在史思温面上,不看他的手势,但皓白纤掌却也同时缓缓地摩挲膝上之猫。
旁边侍立的四个白衣女子,一齐瞧着两人的手,只见史思温手掌欲落未落,五指极快地变换位置。那簪钗抱猫的白衣女摩挲猫身时,纤掌忽前忽后,竟是随着他的手指而进退,然而两个人的眼睛都不瞧看敌我手掌。
房中六个人都屏息静气,史思温面上仍然带着笑容,忽然间笑容一敛,忽然退了寻丈。低头一看,掌背上脉袕外面的皮肤上,有一道指甲尖戳过的痕迹。
那白衣女冷冷一笑,道:“你虽深谙玄陰门手法,但昔年木灵子非是纯陰之质,尚且能够称雄天下,可知玄陰门的武功,深不可测。你若不是见机得快,此刻早就横尸我椅前!不过纵然你能躲过‘鬼爪拘魂’之厄,但已中了我的凤脑香,最多再过两个时辰,凤脑香威力发作,那时须尝遍人间所有的痛苦滋味,然后……”
“住口”史思温摹然喝道,“世间上尽多贪生怕死之辈,但我却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况且你数次提及凤脑香如何厉害,可是直到如今,尚未有丝毫证据。不过我也不必相瞒,你的武功的确是我出道以来所遇过的最强之人,目下我尚有要事,差点忘了去办……”
白衣女冷哼一声,侧顾旁立女子道:“他说还有事办呢”其中一个白衣女子讥嘲地冷笑一声。史思温见她不听自己的话,自然不能自说自话地继续说下去,只好闭口,那簪钗抱猫的白衣女又道:“白梅,过去瞧瞧他是哪一派的人?”
史思温此时已想起金瑞之事,厉声喝道:“且慢,我本来就看不惯你们的行径,此时有事暂别,终必要再找你们。若是出手拦阻,莫怪我出手无情!”
他一副老老实实的淳朴相貌,突然发威,反而令人惊心动魄。
那个名叫白梅的白衣女子,本来已上前两步,见他发威喝止,不觉停步。
簪钗抱猫的白衣女道:“你有什么事?”
史思温本来不会说出来,但因对方口气生似疑他借故遁走似的,故此忍不住道:“告你也无妨,我的事就在此院中。”
“嗯,是院子最末那间上房中之事么?”
“不错,房中住的两人,都是我的朋友,其中一位被人震成内伤,当时我先把他送来,直到现在我才能怞身回店,但对方却早就追蹑到此……”
“不行,白梅上去”
白梅素衣飘摆间,已跃到他面前,伸出纤美白净的手掌,当胸抓去。
史思温怒笑一声,一招“排山运掌”,掌势迎面劈去,潜力如山,立时激得满室风卷飚翻。
白梅见他掌力过强,略略后退,纤掌斜斜一带,发出一股陰柔劲力,把对方掌力带开一旁。
史思温微微一凛,斗然收回掌力,转身向房门纵去。眼角但见两边白影连闪,数股陰劲横袭上身。此时他若是逞强冲出去,势要吃对方陰劲袭上身来。他没有把握是否禁受得住,迫不得已忽然落地,猛可转身。虎躯一转之际,左手一招“卞庄刺虎”,右手一招“急流鼓掉”,把对方数股陰柔之劲全部抵住。
目光一闪,已看出乃是另外的三个白衣女抄截住去路。掌上正要加强力量,震退她们,谁知那三女一齐收回掌势,其中两个迅疾无轮地掀帘出房,余下的一个守住帘前,正面阻挡住出路。
史思温哈哈一笑,道:“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白梅姑娘你是奉命查出我武功家派的人,来来,看你怎生查法?”
那簪钗抱猫的白衣女一直端坐太师椅上,史思温的雄浑掌力和精奇手法,她竟视若无睹,冷冷道:“小伙子狂妄自大,白梅你先用“黑牛犁田”开头连环五招对付他!”
史思温微微一怔,心想在“天玄秘篆”具载那玄陰十三势,这一招“黑牛犁田”本是起头的一招,只有三种变化。但她却明明说出是这一招的名称,可就不知所谓连环五招是怎么一回事?
白梅轻移莲步,珊珊迫近,也不打话,素袖轻挥中,发出一掌,果然是玄陰十三势中的起手式“黑牛犁田”一股陰柔之劲,虚虚实实地直取他中下盘。
史思温不须思索,脚踏“天权”方位,左掌护住中下盘,右掌一招“手挥五弦”掌力发出,“呼”的一声直击对方左侧。
这一掌虽不直取对方,但按照玄陰十三势的变化,那白梅应该用太陰九行步法,走“离宫”之位。故此必须向左方逼上,自己这一掌便占到机先,制住她下面的变化。
白梅果然向左一晃,刚好碰上他的掌力,挥袖一挡,登时又如行云流水,改踏“坎宫”借着掌上一带之力,前进之势加速了一线,不知如何已抢入史思温手臂长度以内,纤手接向史思温胸月复之间。
这一招宛如小鸟投怀,出人意外。史思温虽然大吃一惊,但心神不乱。左掌微提,迎击敌掌。脚踏“天璇”之位,疾闪开去,这时双方之掌已触上,史思温但觉对方掌上具有一种陰柔暗劲,难以震开,不由得又是一凛。
若在以前,史思温搏斗经验不多,在这种情形之下,既然震不开敌人,势必使出达摩三式中近身肉搏的一招“银流砂焦”,或者是崆峒派心法“伏摩十一式”中的“大云垂”险奥招数,迫开敌人。这样出手,对方立时可以喝破他的来历。
但目下他精通“天玄秘篆”中各家绝招,早在两年以前,这本秘篆由头到尾已让他背得滚瓜烂熟,然后想把秘篆呈送给师父石轩中参阅。
是以他想也不想,左掌化为“巧匠开锁”招数,五指齐用,蕴含扣腕拿袕两种手法,脚底下在天罡方位,改用九宫步法。
只见他右手一甩,白梅应手而起,这一刹那间。白梅掌腿并用,连攻两招。谁知史思温所踏方位出人意料之外,故此她的招数完全落空。但见她整个娇躯轻飘飘飞开七八尺,方始落地。
那簪钗抱猫的白衣女道:“白梅你真没用,只认出他手上使出少林派擒拿手法,故意让他拿着甩起身形,乘机攻他一掌一腿。但却没有想到他脚下施展峨嵋派步法,方位完全不同。这少林手法和峨嵋步法合起来,便是武当派不传绝学十二秘招之一,你糊不糊涂……”
史思温微微一笑,道:“姑娘学究天人,胸罗璇玑,委实教人佩服。这位白梅姑娘的太陰掌力已具火候,我如不出奇制胜,只怕无法避得开!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调,乘机审度房中形势,但见那主宰众女的白衣女恰恰坐在后窗前,难以冲出。房门当中站着一个传女,帘外尚有四人,不知设下什么埋伏,看来更难闯过。
“不过什么?”
史思温仍然那样子微笑道:“不过姑娘若是借这一招,便断定我的武功家数,今日便有走眼之失!”
她冷冷笑一声,下令道:“白梅代白兰守住房门”白梅应了一声,纵到帘前。
史思温瞧那房帘一眼,但见帘上绣着的冰山雪峰,千里皑白,气派雄奇。心中一动,问道:
“姑娘们一向住在冰天雪地之中么?”
簪钗的白衣女哼一声,道:“白兰,你用‘岁星荧惑’连环七掌攻他!”
白影一闪,本来守在帘前的白衣侍女已婷婷站在他眼前。
史思温甚觉狐疑不解,心想明明这一招“岁星荧惑”乃是玄陰十三势中的第四势,如何又化出七掌来?
那白兰的高度肥瘦以至穿着打扮,和白梅一模一样。除非她们都除下遮面轻纱,要不然,史思温怎样也分辨不出来。
白兰冷冷道:“你这厮小心了……”声音和簪钗白衣女或白梅都一样。
只见她踏奇门,素袖扬处,一掌竟从侧翼拍入。
史思温怕她又来一下飞燕投怀,抢入自己双臂之内,故此忽踏天罡“开阳”之位,斜绕开去,随手一招“野渡舟横”,掌势横扫出去。
白兰冷叱一声,左掌一带,化开他的掌力,跟着身形一晃,白衣飘飘扬起,人已到了史思温正面,刹那之间,连攻六掌。
她用的身法乃是内家大腾挪法,神速无轮。而史思温仅仅防她出其不意地抢近身边,倒不怕她移到正面。是以她轻轻易易地便到了他正面之前四尺左右处。
她在刹那间连攻了六掌,掌力刚猛异常,激起一片锐烈风声。桌上金鼎袅袅升起的白烟,登时四散,氤氲全室。
史思温当真没有防备她会改走阳刚路数,骤出不意,双掌双肘一齐发出,接了她四掌,再收回双掌发出时,慢了一点,对方奇重如山的掌力,已压上身来。
这个当儿,那簪钗的白衣女冷笑一声。
史思温仗着投师之后,入门便修习达摩坐功,是以内功心法独步天下,八九年的修为,抵得上人家数十年火候。此时猛然一吸气,胸月复暴缩了一尺之多。他只须腾出这一尺的地方,便已足够施展,只见他双臂合抱,护住胸前。
白兰第五第六两掌,相继击在他双臂之上,宛如击中万载山岩。
史思温喝声“姑娘小心”,双臂一分,白兰顿时连退六七步。
那簪钗白衣女面貌虽然隐在轻纱之后,却仍然可以看见她那两道斜飞长眉紧紧皱了一下,然后道:
“好说,好说,姑娘可肯放我出去?”
话犹未毕,白影连闪,白梅和白兰一齐出手攻到,袖影翻飞中,四只玉掌竟毫不留情,或劈或拿,凌厉辛辣兼而有之。
史思温杂乱无章地使出“天玄秘篆”中各家心法绝招,晃眼间已封拆了十余招,他这一存心不露出师门来历,掌力虽然强绝一时,但招数间未能得心应手,便禁不住直向后退。
片刻间他的后背已贴在墙上,忽听那簪钗白衣女道:“雪儿啊雪儿,莫非你真个病了?”声音虽然冰冷如昔,但隐隐流露出一种极温柔深挚的情感。
史思温知道她认为白猫病了的理由,便因它不肯起来伤人,心中怒气又生,朗声道:“你们这些女人,就像鬼母一样狠毒,玄陰门实在没有……”说到这里,倏然住口,原来他本想说玄陰门实在没有好东西,却忽然想到师母白凤朱玲,她也是玄陰门中出来的人,这句岂不把她也骂上了……登时改口道:“你们以为凭玄陰门几手武功,便可以难倒天下英雄么?哈……哈……”
那簪钗白衣女忽然叱道:“住手!”白梅、白兰两人立刻停手跃开,同时转头望着她。